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25 【殤殺/殤不患x殺無生】以心傳心（正劇向未完結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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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齊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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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7-26 00:1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25 【殤殺/殤不患x殺無生】以心傳心（正劇向未完結更新中）

前提：殤27.8歲，殺20歲，殺先遇到殤的前提的假想設定。為了方便寫文會有一些改動，包括本人對角色的理解。
劇情有原創也有原著劇情基礎上的大改動，會有一二季角色和原創角色出現。由於是正劇向，基本按照劇情發展進行，感情篇幅很少。
保證是好的結局。

===============

第一章

　　——雨夜

　　正值梅雨季，瓢潑大雨散去大部分悶熱，頭覆鬥笠，馬不停蹄的旅人還是滿臉汗水、被浸濕了鬢發。少許發絲胡亂粘在臉側，倒是鬥笠下的壹雙杏眼黑白分明、透亮得緊。

「這鬼天氣像是天漏了般，到底何時會停？下得小些我也容易找個像樣的住處……」

　　旅人低聲抱怨著，在樹林中急急而奔，許是上天感受到了他的怨氣，不出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壹條大路清晰可見，約是通往最近的城鎮。旅人大喜，加緊腳步換了路線，沿著路邊的指示牌，順利抵達了標誌上的小鎮。

　　難得的大雨，街上空無壹人，不過二更天，亮著油燈的店鋪寥寥無幾，倒是街邊的壹排客棧還未打烊，旅人隨意挑了家，敲門後推其而入。

「老板，還有空房嗎？我要住店。」

　　見來了人，店內小二的竊竊私語便戛然而止，不由分說地端茶倒水招呼客人。咽下清甜的梅酒，旅人夾起盤中的吃食，眼前是竹筷間的壹塊鹵菜，他停下進食的動作，註意力顯然不在其上。另壹坐於窗邊賞雨的青年倏地笑了，嘴角揚起莫名笑意，低啞的男聲不似在同他講話，倒更似自言自語。

「異鄉人？」

「是異國人，」旅人吃掉筷子間的鹵菜，反問他，「這位劍客有何事？」

「謔，原來是異國人，」青年仿佛沒聽到旅人的問題，自顧自接著問道，「敢問來自何處？」

「西幽，」旅人忌憚這莫名而來的殺意，並不想與他有過多交流，就著梅酒揀了幾口菜，還來不及吃飽，便匆匆撂下了筷子，「路上奔波了幾日，外面還下著大雨，這位‘閑人’先生也早點回去歇息吧，本人不負責陪聊，告辭。」

　　說罷，抓起還在滴水的鬥笠欲起身離開。

　　剎那間，青年也有了動作，身後的利劍出鞘，殺意轉為銀色的殘影疾速閃過。旅人剛剛跨出兩步，身後的木桌已被壹分為二，瓷碗、酒壺碎了壹地，店內小二也落荒而逃，轉眼沒了影兒。旅人瞧著滿地狼藉，眉頭緊蹙，不禁咂著嘴小聲惋惜，「嘖，真浪費啊……」

　　看似痛下殺手實為警告的壹擊並沒有迫使男人出劍，遊刃有余的態度在青年看來，更是多了幾分少見的高手的可能。他從喉嚨中發出滿意的笑聲，劍尖直指男人的命門，「那?神秘的異國人，速速拔劍吧！」

「餵餵餵，這?晚了，可饒了我吧……」男人撓了撓頭，看上去十分傷腦筋，「妳我無冤無仇，哪有見人第壹次就要打架的？」

　　聽罷，青年的笑意更深了，肩膀因大笑聳動著，咯咯的笑聲在這無人的雨夜顯得更加滲人，「雨夜、同壹家客棧、同樣身為劍客……這便是理由。」

　　男人聽了壹頭霧水：「？？？」

「是宿命，」青年興奮道，「在這雨夜、在這家客棧，妳有著與我必然壹戰的宿命！」

「那可真是抱歉啊，我從不信命，」男人抖了抖鬥笠上的雨水，兩指夾起面前的劍刃推開，「雖說我沒有資格對妳的生存方式指手畫腳，但是啊，放棄壹切可能交給命運的抉擇，恕我無法茍同。」

「哈，」青年嗤笑壹聲，「可妳確確實實來到了這裏、站在我面前！」

「事實是這樣不錯，」男人點點頭，「但這只是巧合，我不會憑著莫名其妙的理由找人打架，為其他人添麻煩。那?，告辭。」

    重新戴上鬥笠，男人的臉藏在陰影中，下垂的嘴角看上去些許不悅，實則更多的是對那番言論的無奈。

    年紀輕輕的，到底怎會抱著這種想法……

　　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番話徹徹底底激怒了青年。既是使用雙劍，青年施加了些內力，其中的壹把脫了手，擦過帽沿，結結實實插進了那人還未來得及摸到把手的門上。

「休走，看招！」

　　話音剛落，青年駕劍上前，另外壹劍不為攻擊，卻是掃蕩起劍氣，掀起男人頭上的鬥笠便要追擊，欲將那無辜之物劈成兩半。

「嘁，妳這家夥！」

    和他打架就算了，若是沒了這鬥笠，還是要麻煩些許。男人思考片刻，木劍被迫出鞘，青年的劍法相當紮實，反應靈敏，相比之下經驗稍顯欠缺，卻是招招都下了狠手，專挑人的命門和薄弱之處攻擊。稍加思索，男人便想到這人平日裏都在做些什?。

    來往了幾個回合，青年漸漸占了下風，漏洞百出，男人的劍術毫無章法，卻把控著節奏，青年漸漸不支，這壹擊還未來得及擋下，便被得了手。

「殺了我。」

    丟掉雙劍，青年將喉嚨和胸膛暴露在他的木劍之下，蒼白的臉上卻透著饜足，壹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和方才叫囂著殺了自己的家夥簡直判若兩人。

「這就是妳想要的？」

「強者支配弱者，天經地義。更何況能夠死在打敗我的人的劍下，殺無生毫無怨言。」

    男人卻嘆了口氣，「我不殺妳。」

    青年楞住，「為什?？」

    叫做殺無生的青年沒等到男人的回答，卻等來壹記擊向脖頸的手刃，瞬間失去意識，倒靠在他的懷裏。

「年紀輕輕的做什?殺手……」男人將青年安置在今晚本應他住下的空房，離開前無奈地搖了搖頭，「但願有人提點提點，免得誤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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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齊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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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07-26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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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年是被窗外的鳥叫吵醒的。

　　整晚都被名為「殤不患」的夢魘糾纏，在那木劍下墜落黃泉無數次，那人卻始終沒有痛下殺手，只帶著無奈的笑，壹遍又壹遍地講，「我不殺妳」。

    為什?不殺他？因為自己太弱，連動手的資格都談不上？

    夢中折磨煩惱了整晚，那個名字就像壹句可憎的咒語，在耳邊和心頭徘徊不去。就算拎著店小二的領子威脅恐嚇，也只得到「冒著大雨連夜跑掉，不知所蹤」的回答。青年又恨恨地想，不殺他，還用非劍客的手段將自己打暈跑路，比幼時頂嘴，師父當著所有師兄弟的面打得他趴在地上直不起身還要顏面盡失。不殺了那個男人，難解他心頭之恨。

    借著壹股子氣，青年即刻動身去尋男人的下落——哪怕要他前往冥河之上的西幽壹探，也在所不惜。

＝＝＝＝＝＝＝＝＝＝＝＝＝＝＝＝＝

　　天黑了透徹，陰雨霏霏，殤不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那連綿不斷的小雨落進泥土，壹點點匯聚成河。雨不算大，卻密得很，就像那晚之後偶爾竄進腦海的青年，忽略不掉，卻在心裏惦記著，又讓他忍不住唏噓。

    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怎會生出如此極端的性格……

    男人胡亂想著，思緒混著梅酒下肚，微辣感順著喉嚨徐徐向下，幾乎驅散了這場雨帶來的莫名惦念。

「也不知那兩人怎樣了，阿浪那家夥若是知道了非得過來不可，不過估計他們誰都想不到我會跑來東離。」

    他最不擅長應付這種離別的場合，那焰發青年又是個惜字如金的內斂性子，下次見面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和道歉。聲音帶有魔性的青年與附了言靈的聒噪琵琶，包括前些日子的固執小子，他怎?盡是招惹些奇奇怪怪的人。

　　雨漸漸大了，劈裏啪啦地砸在窗沿，碎成極小的水珠四處飛濺，打濕了男人擱在窗旁的衣袖。他收回胳膊朝外望，這個季節的東離，雨水格外的多，半停半陰了好幾日，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終於找到妳了，殤不患。」

    不見人，壹道熟悉的男聲先從門口傳來，男人側身望著過道壹路上的濕痕，?頭便見渾身被淋了透，臉色蒼白如紙的紫發青年。

　　他忍不住感慨，「哎，妳怎?如此執著。」

    說著，便從小二那討來毛巾，又叫人去熱了壹壺酒。在雨中走了這?久，不祛祛寒氣是要染風寒的，男人壹本正經地關心他，這人卻絲毫不領情，壹動不動站在原地，目光如炬，說是要生吃了他也不為過。

　　殤不患無奈，沒悻悻地收回毛巾，卻反過來故意打趣他，「怎的，難道還要我替妳擦頭發不成？」

「……」

    本想殺了他以解心頭之恨的青年因這句話忽然泄了氣，猶豫了半晌才坐到對面，好半天才擠出壹句，「我有問題要問妳。」

　　男人心裏其實松了口氣，能動口解決的就不必動手，也省了麻煩。

「嗯，妳講。」

「為什?……」青年深吸口氣，手上下意識使了力，捏著的桌沿頓時下陷出幾道指印，「為什?那時不殺了我？」

「……為什?不殺了妳？」殤不患認認真真看了他好幾秒，反問他，「為什?我壹定要殺了妳？」

　　青年正色道，「弱肉強食，勝者支配敗者乃天經地義。」

「這些是誰教妳的？」

　　像碩大的樹木壹般高不可攀的身影從青年的腦海壹閃而過，他的眼中飄過壹絲幾不可見的迷茫，嘴上卻無比肯定，「無人教我。」
　　
「簡直不可理喻，」男人將酒盅往桌上重重壹摔，壹對杏眼瞪得溜圓。初次見面時的刀劍相向他沒有動怒，面對方才的殺意也試圖忽略重點糊弄過去，然而此時青年的寥寥幾字，卻實實在在觸及了男人的底線，「行走江湖幾年，這便是妳得出的結論？」

　　青年冷笑壹聲，狹長的鳳眸瞇成壹條縫，「有何不可？」

「視人命為螻蟻、是妳最大的不該！」

　　這幾年間，記憶中任務的目標、切磋時手下敗將的臉上仿佛全蒙了壹層灰蒙蒙的霧，他壹個都不記得，只有劍刃摩擦帶來的戰栗和殺人的實感他仍然記憶猶新，青年以稀松平常的語氣說著，仿佛在說「今天天氣如何」那般無謂。

「那是他們該死，與我無關。」

　　殤不患聽了直搖頭。無可救藥、不要命的瘋子，大致便是如此。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裏，更遑論他人。

「我沒有辦法回答妳的問題，」男人說，「隨意殺人不是什?正道，也不會有人贊同妳通過此方式尋找的所謂的‘道’。自行煩惱去罷，說不準終有壹天能參悟透呢。」

    殤不患已經走了好壹會兒，青年還在他的位置咀嚼那個男人臨走前留下的話。

    殺人不是正道……

    青年轉念又想，他不期望成為人人敬仰的正派俠客，只是想變得比任何人都強，殺不殺人，與這又有何關？

＝＝＝＝＝＝＝＝＝＝＝＝＝＝＝＝＝

　　深知壹路上並無追兵，殤不患還是保持著淺眠的習慣，但安穩了沒有幾日，剛過三更天，卻被悄然打開的窗戶驚醒。屋內壹片漆黑，男人憑著本能拔劍，與那人扭作壹團，借著月光才看清來人，又壹陣無語凝噎。

　　從暗處現了形，便失去了所有優勢。正面交鋒到底是男人的強項，扭打了半晌，紫發青年的武器被繳了械，整個人也被按在床上，無法動彈。

　　男人倒是不氣，只是想不出青年行動的意義，忍不住打趣他，「擾人清夢是頭等大罪，妳可知？」

　　邊罵邊掙紮了半天，奈何雙手被反剪在身後，雙腿也被男人鉗制住，只能過個嘴癮。青年感到大為羞辱，蒼白的臉上爬上壹抹赧色，「可惡的家夥，趕快放開我！」

「嘴裏這?不幹不凈的，我又不會把妳怎樣……」男人按住他的肩膀又狠狠捏了下，「妳保證老老實實不亂動我就答應放開妳。」

「妳他媽做夢……嘶、痛！」

「就知道妳死鴨子嘴硬，說不得示弱的話，」男人算是摸透了他的性子，起身松開了人，「行了，快下來吧。」

　　說完，又將青年的雙劍規規矩矩地放在壹邊，盯防著人搞事。

「這次又是為何？」

「妳沒有解惑我的問題，」他道，「也許只有殺了妳，才會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怎會知曉妳想要的答案，」男人無奈，「答案為何，壹切取決於妳心中的標準。」

「我心中的標準……」

「為善為惡，在妳壹念之間。」

「妳是善人，所以那時才沒有殺我，」青年望著坐在椅子上赤腳喝茶的男人，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妳是惡人，我便會死在妳手上。」頂著男人驚疑的目光，青年繼續碎碎念道，「既然妳是善人我是惡人，以妳的標準衡量不應放我生路乃至數次……到底是為何？我實在想不通……」

「餵餵餵，妳是不是弄錯了什?……」男人放下茶杯，直接端著椅子坐到他面前，「我可不是什?‘善人’，不過是壹屆無名俗人罷了。」

　　那為什?？他的眼神在問。

「我只是個路過此處、剛剛踏足東離的窮酸旅人，非要說的話，我不過是憑借壹個人的行為判斷他的善惡。我沒有殺妳的必要，也沒有殺妳的理由。」

「即便這個人想要妳的命？」

「想取我項上人頭之人妳不是第壹個也不會是最後壹個，若是有這個能耐的話盡管試試看吧。」

「真是自信啊，殤不患，」青年仰頭大笑著，內心豁然開朗，「待我磨煉劍術，定有壹天會取了妳的命！」

　　男人爽朗壹笑，將青年的雙劍丟給他，「好啊，我等著。」

＝＝＝＝＝＝＝＝＝＝＝＝＝＝＝＝＝

「出了城，南邊有個隱秘的山洞，妳不妨去那裏看看。」

「好，多謝了。」

    殤不患離開客棧剛走出幾十步，便看到不遠處的角落裏站著壹個熟悉的人影。

「妳怎?會在這兒？昨晚不是已經走了嗎？」

　　欣賞著男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青年這才慢悠悠道，「同樣身為劍客，妳理應知曉磨煉劍術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才是。」

「呃，這……」

    殤不患的意思是叫他磨煉劍術之後再來，哪會猜得到這人居然想壹直跟著他。

「餵，妳現在要去哪兒？」

「我要幹什?和妳沒有關系吧，別跟著我。」

「那可不行，我是不會允許我看中的男人從眼皮底下溜走的。」

「？？？」

　　這話怎?聽上去怪怪的？

「真是……啊啊啊，隨便妳吧！」

　　男人扔下青年先行壹步，青年低笑壹聲，加快腳步跟了上去，與他齊驅而行，吵吵鬧鬧了壹路。看似不和諧的壹幕，二人卻意外地合拍，來自異國的神秘旅人與年輕殺手的旅程，就這樣開始了。
　　

[ 此帖被一齊之聲在2020-07-27 00:0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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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7-27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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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還以為那山洞會有什?怪物棲息，搞了半天居然是年頭久了，懸在上頭的鐘乳石掉下來砸到人……哈，最後壹身灰頭土臉的回去，真是可笑。」

「妳還好意思說！」殤不患脫下外褂，拎著領子在門外拍落在衣服表面的土，「我說過凡事不要輕舉妄動，妳為什?不聽？」

    青年的眼神落到男人滿是灰塵的外褂上，樂得不行，還在那裏幸災樂禍，「搶占先機者等於贏了壹半，這個道理妳會不懂？」

    男人看著他快咧到耳根的嘴角就氣不打壹處來，揮舞著胳膊將他趕到壹邊，「我不跟妳爭，別給我添麻煩就燒高香了！」

「好吧好吧，」紫發青年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隨意揮揮手，留給他壹個背影，「先下樓了，壹會兒見。」

    殤不患則黑著臉，將衣物全部扔進木盆，吭哧吭哧開始搓剛換下的衣服。

    事情不突然，過程很意外，殤不患聽說城外的洞穴裏曾發出奇怪的聲音，並有暗器傷人，便計劃第二天前去壹探。誰知不等他開口阻止，殺無生的右手壹?，壹道劍氣擊中遠處的上方，本就松動的鐘乳石便顫顫巍巍往下落。男人將大塊的石頭打到壹邊，數不清的塵土和小石子卻跟著往下掉，防不勝防，落了壹身。至於什?奇怪的聲音，不過是空氣流動，來過此處的人自己嚇自己，哪有傳聞得那?誇張。

    洗過澡，殤不患將半幹的長發吊成高馬尾，隨意披了壹件浴衣便下了樓。殺無生早占了壹桌位置，提前點了酒，此時正小口飲著，百無聊賴地敲著桌子等他。

「怎?光喝酒，不吃些東西填填肚子。」

「習慣了，無妨。」

    自從壹起行動以來，殺無生的興致壹直頗高，有時是晚飯時間，有時是夜間回了房休息，談天論地、互討劍術總少不了酒。他很有壹套自己的作風和想法，男人的話他很少聽進去，壹旦沾了酒，話便變得更多。

「年紀輕輕的做什?不好，偏要做殺手做那殺人買賣……」

　　幾杯黃湯下肚，殤不患的話也跟著多了些。劍這玩意雖然是殺人的不肖物，但這青年也就剛剛出師的年紀，變成現在這樣，不管怎?說，免不了其師之過。然而殺無生卻是不屑，嗤笑著敲了敲酒碟，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偷搶也好、殺人也罷，在我證道磨煉劍術之余，我自然得維持生計，殺人賣命有何不對？不然怎?解決我的衣食住行。弱肉強食天經地義，我有這份能耐得到我想要的——換言之，」他淡淡地說著殘忍的話，仿佛在說「今晚吃什?」那般稀松平常，「那是他們運氣不好，遇見了我殺無生罷了。」

「這些歪理邪道到底是誰教妳的，」殤不患顯然怒了，嘴唇緊緊抿成壹條線，「人命關天，豈能隨意定奪他人生死？」

「人終有壹死，不過時間的早晚罷了，」在殺無生　看來，人命和腳底的螻蟻並無不同，他嘴角噙著冷笑，危險得像壹只沒有感情的猛禽，「病死、老死、意外、仇殺，和死在我手上有什?區別？」

「妳這家夥……」

　　男人猛地拍桌，酒碟跌落在地，應聲而碎。殺無生瞇著眼，微微?起下巴，細長的眸子閃爍著殺意的紅光，他興奮得握拳，背後的鳳啼雙聲蓄勢待發。原想著殤不患不再與他切磋練習，終於肯認真壹次，卻不曾想他竟將怒氣硬生生咽了回去，坐在椅子上小聲嘟噥，拄著下巴壹個勁嘆氣。

「哎，也不怪妳，」殤不患說，「要怪就怪妳那位老師，除了劍術壹概都沒教，可真不是個東西。」

「我不是說過我沒有師父……」

「不可能的，妳騙不了我，自學成才的劍術絕不是妳這種，」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然後咧嘴壹笑，「起碼得像我壹樣毫無章法，亂七八糟嘛。」

　　殺無生聽了臉色壹沈，陰著臉不說話。

　　他顯然不想再提關於師父的話題，男人卻還在那裏逼逼叨叨，「趁著年輕，早日‘脫離苦海’也好。妳還有無限可能，回頭是岸吶。」

「不過是比我多吃了幾年飯，少來那壹套，」殺無生看著眼前比他大了七八歲的男人，火氣莫名蹭蹭地上來，「我的事，跟妳又有什?關系？」

　　殤不患壹想，是啊，跟他又有什?關系？不過是踏足東離偶然惹上的「麻煩」，早日甩掉就是，就是他愛多管閑事的臭毛病又犯了，對這個年紀輕輕就劍術精湛但遇人不淑被帶歪了的好苗子，他無法坐視不管。

「好好好，我不多嘴，妳就當我什?都沒問，什?都沒說，」殤不患這才住了口，討好似的撚過去壹筷子松軟的蜂蜜糕，「妳酒量差，別喝那?快，先吃點東西墊墊。」

　　殺無生哪聽他的，像渴極了的人灌水似的，壹杯接著壹杯，「?嗦，我的事還輪不到妳管！」

「哎，妳……」

　　男人出聲勸酒，青年卻置氣全當了耳旁風，不壹會兒，壹壺酒被他喝了個底朝天，只剩下殤不患面前酒碟鋪得淺淺的壹層。他搖頭晃腦了壹陣，暈得厲害了，腦門「?」地壹聲磕在桌上，不知是疼得還是醉得，趴在桌上直接睡了過去。男人嚇了壹跳，小心翼翼湊過去，聽見壹陣規律綿長的呼吸，這才放寬了心。

　　沒有人講話，殤不患的屋子才完全安靜下來。青年睡得很熟，就連男人將他從椅子上拖起來，也僅僅是皺了皺眉，沒有醒過來。身高相差無幾的青年比自己輕得多，他杠著不費事，幾步走到隔壁房間便將人放在床上，還貼心地替他解開發飾並脫了鞋。沒摸清底細觸了雷，導致青年賭氣醉倒，今晚他有壹半責任，但這人又倔又軸的個性，男人也屬實束手無策。思及此，殤不患轉身便要走，卻聽見身後傳來壹聲若有若無的囈語。

「我沒有錯……」

　　殤不患頓時停下腳步。

「妳說過，我只要待在道場潛心練劍就好，這些年來我壹直是這樣過來的……我到底有什?錯？」

　　青年不知夢到了什?，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他弓著身子不敢動，像壹只在牢籠中細細掙紮的困獸，唯恐連呼吸得深了都是錯。殤不患隱隱猜到夢中人的身份，沒叫醒他，繼續靜靜聽了下去。

「是啊，這是命，這就是命……」

　　青年仿佛經受了極大的痛苦，口中不斷低喃重復著莫名的話。他整個人蜷縮在膝蓋中，彎起的脊骨頂起了壹條骨頭紋路的凸起。他像是默許和接受了什?，漸漸趨於平靜，蒼白的額頭和臉頰卻浮起細密的汗珠，貼身的褻衣也整個濕透了。殤不患心裏壹軟，掏出手帕將看得見的薄汗仔細擦幹。

「後悔，嗎……」

　　留下這樣幾個字，青年不再繃緊身體，放棄壹般臥在床鋪中，沈沈睡了過去。

　　他的酒品實在很好，不哭不鬧，只知道睡覺和說夢話，也不給人添麻煩。殤不患看著埋在被褥間顯得格外蒼白的殺無生，胸口莫名堵得慌。他對他之前的經歷壹無所知——當然，也沒有必要知曉，殺無生只是他漫漫無止境的魔劍之旅中偶然相遇的其中壹人，若是能幫襯壹把他很樂意，若是固執己見，那是他的選擇，旁人沒有資格指手畫腳。只是這壹刻殤不患清楚得很，眼前這個醉得胡亂說夢話的青年，本不該如此。

　　本不該如此。那?若是經歷了不壹樣的人生，他究竟會成長為何種模樣？

　　殤不患覺得自己也喝多了，居然胡思亂想起永遠不會發生的假設。他為殺無生掖了掖被角，見他睡得安穩了些，便輕輕帶門離開了。

　　回屋躺在床上，想起直至現在還被過去束縛的殺無生的睡顏，殤不患卻睡不著了。這世上可憐人太多，嚼碎了那浮在表面的惋惜，他能讀懂的只有本能壹般，深入骨髓的偏執。

    終歸是放不下。

　就暫且與他同行壹段時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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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7-28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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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殺無生睜眼時，眼前是壹片熟褐色的天花板。他頭疼欲裂，昨晚幾乎沒有進食，胃裏壹陣翻江倒海，整個人陷在柔軟的被褥中，完全不想動。昨晚的幾杯酒是他最後的記憶，到此為止全部斷了片，任憑他如何回憶也想不起來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房間。

　　大約是那人將自己送來的……

　　思及此，他賭氣般壹拳頭砸在床上，恨不得手下是那個男人的臉，揍他個鼻青臉腫，再起不能。後悔是肯定後悔的，失態已經失態過了，殺無生覺得再顏面掃地（已經是第三次了），發生過的也是不爭的事實。他還保持著醒來的姿勢，正思考如何面對殤不患的時候，房門忽然響了起來。

「無生，妳醒了沒有？」

　　殺無生暗啐壹口，他現在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奇怪，敲了這?久應該醒了才是……」

　　門外的男人提著壹只砂鍋和油紙包，見殺無生半天不回話，生怕他出什?意外，便壹直鍥而不舍地敲門試圖叫醒他。殺無生被壹刻不停的敲門聲惹得煩躁不已，氣得騰地坐起來，扯著嗓子沖外面的男人怒吼，「我醒了，妳別敲了！」

　　既然醒了幹嘛不開門……殤不患腹誹著，還是將帶來的食物放在桌上，「妳昨晚沒吃什?東西還喝了那?多酒，現在胃裏定是舒服不到哪去。喏，先喝點粥吧。」

　　說著，男人掀開鍋蓋，裏面是熬得又軟又糯的米粥，剛煮好，還散著白氣，殺無生嗅著米香，這才覺得餓極了，卻拉不下臉坐下。殤不患見他抱臂端著架子用鼻孔看人，心裏又腹誹，這小子年紀不大，心氣倒是高，倔得很。他哪會跟壹個比他小了七八歲的小子壹般見識，順手拿了兩只空碗盛粥，又沖他揚了揚下巴，「還不坐下，傻站著幹什?呢？」

　　青年嘴上硬氣，剛說出「我不吃」幾個字，肚子便很不爭氣地叫了壹聲。

　　殺無生：「……」

「肚子餓坦率承認不就好了，」殤不患嘴裏塞著燒餅，說話含糊不清，「餓了就吃飯、哪裏痛就說出來，妳這扭曲還倔得要死的性格，八成就是這?憋出來的。」

　　殺無生持著湯匙的手頓時僵硬在空中。

「別為了跟我置氣，才吃了這?點就撂筷子，」男人稍顯局促地摸了摸鼻梁，也覺得剛才說得過了?些，「壹會兒便要去妳說過的‘那片森林’，不多吃點養精蓄銳怎?行。」

　　青年聽了癟癟嘴，將壹碗粥囫圇吞下，又握著飯勺盛了壹碗。男人忍不住笑，怕他吃不飽，又往他跟前推了幾塊帶餡的燒餅。殺無生看著面前的燒餅，不知怎的就想起兒時溜進廚房偷吃的饅頭，滿滿的壹大筐，個大量足，唯壹的區別是壹個是自己餓了偷來的，壹個是別人好意送來的。殺無生品味了很久，還是覺得帶餡的燒餅好吃，他就著白粥連吃了五六塊，直到有點撐了才停下來。

　　直到後來殤不患不在的日子裏，殺無生再次品嘗已經吃慣了無數次的燒餅，他走遍了很多地方，每壹家的味道都略有不同，卻唯獨嘗不到那日推到自己面前的燒餅的滋味。
　　
＝＝＝＝＝＝＝＝＝＝＝＝＝＝＝＝＝＝＝＝＝＝

「這便是妳口中的那片‘危險’的森林……」

「正是，」青年說著，揮劍砍倒了壹片幾米之高的灌木，「看起來沒什?出奇之處，許是外面那些人危言聳聽、大驚小怪的，類似的謠言只有壹二成是真，這次怕是又要撲個空。」

　　附近的小鎮算不上偏遠，距離幾公裏的森林卻雜草叢生，不見任何人類路過的痕跡。殤不患?頭望著足有幾十米高的喬木，心裏也犯了嘀咕，看上去只是壹片天然的喬木林，哪像外人傳得那?邪乎，什?「進去的人會迷失方向」、「會出現可怕的怪物將人吃掉、屍骨無存」，只怕是大人嚇唬小孩胡編亂造的故事，傳著傳著便變了味兒，無人敢接近此處。
　　
　　轉了小半個時辰，殤不患揉了揉眼睛，長時間盯著同樣的景色確實容易眼暈，他伸手按撫太陽穴，接著腦內壹陣刺痛，連眼前的路也變得模糊起來。

「此處有異，速速離開！」

　　究竟是何時中了招……

　　任是男人如何謹慎多疑，眼下的情況，怕是要做好栽在這片樹林的打算。他不在乎只身犯險——不如說省著畏手畏腳、顧慮這那，反倒影響發揮，還會將無關的人卷進來。早知如此就該偷偷溜掉，大不了又過回從前被追殺的日子……

　　腦袋壹陣頭暈目眩，殤不患眼前的青年似乎變成了兩個，忽近忽遠。青年的定力到底不如他，男人強撐著大聲叫他的名字，那人的意識早就不知飄到哪去，行屍走肉壹般向前跌跌撞撞走著，差點撞到不遠的喬木跟前。

「怎?可能丟下不管啊……」

　　殤不患趕緊攔腰撈過這人，讓他穩穩靠在自己肩上省著到處亂跑。殺無生這會算是老實了，眼皮卻壹顫壹顫的，壹只手還?高了往前伸，男人看見沒忍住笑出聲，覆住他的手放回去，之後便扛著人，運起輕功騰空而起。

　　途中還以為會遇到什?險境，卻不曾想過這壹路上竟暢通無阻，順順利利回到客棧。剛替人掖好被子，殺無生沒繼續動彈，也睡得熟了些，那雙淩厲的鳳眼被磨去大部分戾氣，少了幾分陰沈，多了幾分二十歲該有的模樣。

　　……二十歲到底該是什?樣？

　　男人兀自思考著，唇邊多了抹無奈的笑。若不是走上了歪路，就憑這壹身好劍術，不出兩年便會名聲大噪，成為東離小有名氣的正派劍客。但這小子估計又會不服氣的反駁，他哪裏不是「正派劍客」，又哪裏輪得到自己這個「不正經」對他評頭論足。殤不患又忍不住笑，仿佛見到青年被戳到痛處跳腳的畫面，若是忽視掉壹言不合就拔劍的壞習慣，確實還稱得上「可愛」。

「殤不患……」

　　被窩間的青年迷迷糊糊地叫著他的名字，眉頭擰成壹團，男人也覺得腦袋昏沈沈的，到底是不放心，便搬來凳子坐在床邊，準備稍稍打個盹兒。方才淺淺入睡，青年卻又開始說起夢話。
　　
「神誨魔械……魔劍目錄……」

「！！！！！！」

　　為何他會知曉魔劍目錄的存在？？？

其中的貓膩不難猜測，二人確確實實中了招，只是隔了個時間差，到了客棧，殤不患身上的法術才生了效。

　　漸漸的，男人的眼皮也越來越沈，意識飄遠，身子向前壹倒，便砸在殺無生的胸口上，和青年同樣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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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7-28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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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真羨慕妳啊，無生，現在就已經比我們還高了，也許長大以後能趕上師父呢。」

「師父說過，身高不是絕對，只是恰巧天生占盡壹分優勢罷了。要提高劍術，還得每日不懈修煉才行。」

「餵，妳怎?還敢跟他搭話……咱們快離這個‘瘟神’遠點，聽說他‘克’死過不少人，萬壹被波及到……」

    稍矮壹些的男孩拉了拉同伴的衣袖，看向自己的目光帶著顯而易見的厭惡和畏懼。

「然後呢？」

    低沈嘶啞的男聲尚處在變聲期，明顯不屬於自己，殤不患想伸手觸摸自己的喉嚨，卻發現做不到，只能被莫名的力量牽著走。

「快走吧，萬壹把他惹怒就遭了……」

    說完，幾個少年頭都不敢回，轉身落荒而逃。

    殤不患覺得自己的唇又動起來，「壹群廢物。」

    變聲期的聲音實在算不上好聽，這句帶著不屑語氣的話在那幾個少年看來，更多的是將怒的震懾。男人能夠清晰感受到這具身體的主人壹點點傾瀉而出的心情，但與方才無關，卻是帶著些許遺憾，這種遺憾他似乎從哪裏感受到過，但只是隱隱約約的，抓不到苗頭。直到手裏握了劍，他才明白遺憾從何而來。

「我唯壹煩惱的，只有面前的對手到底值不值得我出手拔劍。每次回過神時，我的身體就已經動了起來，是生是死，那倒要看他有幾分能耐。」

    可不就是那個小子……

    殤不患壹時語塞，忍不住開始思考那位紫發青年醒來後會是什?反應。震驚也好，執迷不悟也罷，誤打誤撞暴露了魔劍目錄，這短暫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鐵笛仙壹向壹視同仁，不以出身評判任何人的價值，」高大的中年人冷眼掃過座位上每個坐得端端正正的學生，在自己身上稍作停留,顯然意有所指，「收起無謂的心思，多余的小動作我不想再看到。」

    昨日的幾位少年瞬間嚇得哆哆嗦嗦，連頭也不敢?。

「今天的課程到此結束，下課!」

    走讀的學生陸陸續續離開了道場，只剩高大的男人和端坐在座位上的「自己」。那人從始至終都看出了他的猶豫，對上迷茫的眸子，他卻說,「我剛剛表達得很清楚，妳還有什?要問的？」

    少年人不懂他的意思。

    男人不耐煩地皺眉，又重復著唯獨對他說過的無數次的誡告,「做好妳本分的事，老老實實待在道場就夠了。」

「……是,師父。」

    這句話在他記事起，鐵笛仙便經常適時地以這條準則要求他。少年將這句話翻來覆去咀嚼了數不清的日日夜夜，卻唯獨想不通鐵笛仙期望他做什?、成為什?樣的人。

    鐵笛仙是劍聖，是戰無不勝的偉大劍豪，他的弟子必然也要嚴於律己，苦練劍術，成為讓他引以為豪的高階弟子，這便是少年時期的殺無生直到離開道場前，賴以生存的目標。

========

「聽聞晌午時師父招待了兩位貴客，到現在還沒從會客室出來呢。」

「似乎是來自哪裏的‘護印師’壹族，真是稀奇，據說他們壹生從未踏出過領地，如今竟能窺得壹次真面目，也算是拿得出手的談資啦。」

    午飯間隙，少年心不在焉地扒拉著碗中的飯，邊豎起耳朵聽得旁人的閑言碎語。

    指定為下壹代傳人，由現任家主帶出去江湖歷練的護印師嗎……壹生只有壹次放浪江湖的機會，可得好好把握啊。

      直至夕陽斜過山頭，紅霞漫天，護印師父子才從會客室來到中庭。

      那家主談吐舉止不凡，自是不必說，少當家的也非池中物，墨發雪肌,雙目澄澈，朱唇微微翹起，噙著溫柔的笑，頗能窺見幾分美人的影子。少年人方不過十六，變聲末期還有些沙啞，手上功夫卻不含糊，護身的長劍緩緩出鞘，?亮的劍刃在夕陽下染上壹抹紅，「哪位可願同我比試？」

    殤不患見了心裏直咂舌，該說是天然呢還是下代家主臨危不懼的風采，跑到別人的地盤主動挑釁，要不是本領過人將對面打得落花流水，要不就被壹群人圍毆，再起不能。

    話音剛落，中庭的高階弟子便摩拳擦掌，興奮得緊，膽大的甚至將佩劍偷偷出了鞘，但沒有鐵笛仙的命令，誰也沒敢上前。

「丹衡少主是客，休得無禮，」鐵笛仙瞪著幾名躍躍欲試的弟子，這才癟了氣，怏怏地收起了劍,「我特意提前留下年齡相仿的愚徒,少主請隨意。」

    殤不患感知到自己的手在不斷摩擦著劍柄,熱度順著指尖向上傳遞,直達心臟。他站在原地，心無旁騖，眼中只有眼花繚亂的銀色劍刃與即將交手的少年,僅僅是單純切磋著劍技,卻獲得不同往日的滿足，他很清楚，眼前的少年與每壹名同門師兄弟都截然不同,那是他從未接觸過的持劍姿態。

    然而終究是技不如人，還在他意猶未盡之時，丹衡的劍被倏然打飛,化為壹道銀影,直挺挺地插進庭院的草地中。

「是妳贏了，」少年並不在意輸贏，走過去撿回被打飛的佩劍,沖他淺淺壹笑，「劍聖大人的弟子，果真是名不虛傳呀。」

    他沒有回應那句稱贊，下意識望向鐵笛仙，那人只在交手中註視著手中的「劍」,壹眼都不曾「施舍」給勝利後心底悄悄升起壹抹雀躍的固執少年。他不明白，明明贏了的人是自己,為何師父還不吝惜地與那位大人誇贊他的手下敗將？

    直到遣散了壹批候在原地聽命的弟子、躺回床上休憩，少年也沒想通這個問題。

========

    每壹位慕劍聖之名而來的少年少女們，都以成為鐵笛仙的高階弟子為目標。成為高階弟子的要求很簡單，劍術過關,便能換上證明身份的腰帶。

    少年自然是年齡相仿中最強的。

「無生,今年終於該輪到妳了。」

    高階弟子的年齡要求十五歲以上，就算是公認最強,也要根據淘汰制比試幾場。剛剛說話的人是少年的前輩,比他早兩年拜師,同樣身為被鐵笛仙收養的棄嬰，二人微妙地與其他人來得更近些。

「聽說妳也會參加比賽。」

「消息這?靈通，這都知道啦？」

「妳為了與我在正式比賽中交手，去求師父破例讓妳參加。真是荒謬,就算是高階弟子也不會容許僭越常規……」

「妳我終有壹日會刀劍相向，」他說,「不過是早幾日晚幾日,更何況,我很期待妳成長到了什?程度。」

    少年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竭盡所能地揮劍，那位壹直對待自己還算得上親切的前輩,最終卻輸給了他。

「沒有什?能阻止得了妳的成長,放任不管的話，壹定會成為超乎想象的‘怪物’。」

    那位前輩對自己如是評價。

「殺無生,妳都看見了什?？」

「師父,在我看來，那像壹棵碩大的樹木。」

    同為棄嬰的前輩始終薄命,被那消耗掉最終壹擊力量的神誨魔械擊中，當場斃命。少年無暇顧及命喪黃泉的前輩，只是仰頭望著空中,望著那道來自地面,向天發出奮力壹擊的驚雷。

    人類是多?渺小，就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親手掌握。他自是不會將那些私底下的傳聞放在心上，是事實還是誇張的成分，他都不在乎。他的人生只有劍，除了劍，還剩下占據了以外的所有心思、收養並傳授自己劍術的那人。

「對妳來說，劍是什?？」

    不是學習劍術的理由，也沒有詢問他摸索出的劍理,鐵笛仙只是為了確認壹般，不帶任何情緒地提出問題。

「劍……是什?？」

    每日潛心練劍，壹門心思撲在上面，劍早就成了少年密不可缺的壹部分。少年如實回答，卻換來鐵笛仙壹聲嗤笑。

「果然。」

「……師父？」

    他的師父總是對他說些雲裏霧裏的話，比劍理還要深奧難懂。他加快腳步上前追問這二字的含義，看似跟緊了人,實則愈行愈遠，鐵笛仙不再多言，只留下壹道冰冷,高不可攀、觸不可及的背影。

    殤不患恍然大悟，那從壹開始便在意得不得了的違和感，究竟出自於哪兒,冠得「劍聖」名號的男人，自打壹開始，便深信不疑地認定了什?。

「妳說過，我只要待在道場潛心練劍就好，這些年來我壹直是這樣過來的……我到底有什?錯？」

    十七八歲的少年較前幾年已經長開了，認準死理的性格卻壹點沒變，眉毛擰成壹團，十分硬氣地與鐵笛仙叫板。在場年紀稍小的同門面露懼色，早就嚇得圍成壹團,眼看著被戳得血肉模糊的男孩被?到醫館,臉色才稍稍好些。

    鐵笛仙氣得怒不可遏，指向少年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妳竟然還來反問我，妳有什?錯？」

    方才被?走的男孩是鐵笛仙的新學生，本是慕名而來，卻與少年同樣的固執，屢戰屢敗後並沒有多長記性，反而被激起了鬥誌，任是承受了多少攻擊也沒有認輸求饒。

    少年卻說，「對手沒有認輸，我為何要停手？」

    鐵笛仙冷笑,「即使這個人會死在妳手上？」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直到他認輸為止，我沒有任何理由中斷比試。」

「我原以為妳只要安心待在道場，就會改變與生俱來的‘殺無生’的命運，」男人頗為復雜地看著他，現在的結果卻算不上多?意外,「我真是後悔收養了妳,當初妳父親找上我時就該把妳親手了結——」

「最多不過是殺了個技不如人、也許會死在其他人手上的弱者,我不明白，對手不認輸,我為什?不能殺死他？明明尚有鬥誌，明明他還渴望戰鬥！」

    拖著頂嘴後被鞭打得遍體鱗傷的身體,少年第二天獨自壹人離開了道場。賭氣也好，證明自己也罷，仗著壹身好劍術，踢館、保鏢、殺人賣命,他來者不拒，過程不算順風順水，卻也漸漸斬頭露角，小有名氣。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幾年,直到某個雨夜，青年在客棧遇到了那個操著壹口外地口音、自稱來自西幽的男人。

「……快點從我身上滾下去,殤不患。」

    男人蹭了蹭壓著的被子,繼續保持趴著的姿勢沒有動彈。

    殺無生：「……」

    長腿壹伸，蓋在身上的被子和某個男人裹成壹團，被他壹腳踹在了地上。

「……痛！」

    殤不患拽下頭上的薄被,發飾已不知去向，摻雜銀絲的長發也翹得亂七八糟。他沒功夫去管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呆楞楞地坐在地上,似乎還沒認清現在的狀況。

    青年已經從「共夢」中脫出了壹會兒,這時翻下床坐在床沿，沖他揚揚下巴，頗有興致地露出玩味的笑容，「餵,妳那寶貝似的‘魔劍目錄’,拿出來也讓我也見識見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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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08-03 14: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六章

「餵,妳那寶貝似的‘魔劍目錄’,拿出來也讓我也見識見識吧。」

    殤不患嘆了口氣，抱著被子在殺無生身邊坐下，「妳不是已經在夢裏都見過了。」

    經歷了共夢，眼前這人怕是要比身在西幽的二人還要了解得多。他不知道殺無生對自己的過去知曉了多少，但對於魔劍目錄，他打算閉口不談。

「那不算，至少得讓我親手摸到才行。」

    這玩意怎?可能輕易拿出來示人，殤不患用眼神警告他，「不可能的，妳別想了。」

    熟知殺無生隱忍的性子，男人不放心，便隨口問了句身體狀況，誰知青年的眼神卻倏然壹變，像只被侵犯領域的猛禽，眼神又兇狠起來，「妳他媽居然用壹根塗了銀漆的木棍敷衍我，少瞧不起人了，殤不患！」

「呃，這個……」男人語塞，壹時不知如何作答，「妳怎?會這?想，我若是瞧不起妳，怎會與妳同行至此。」

    青年意外地安靜下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男人，殤不患卻感到壹瞬的戰栗，雞皮疙瘩倏起，就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被野獸鎖定的錯覺。

「妳會逃。」

    殺無生無比肯定地說。

    殤不患也不遮遮掩掩，大方承認，「嗯，是啊。」

「他們在找妳，妳不回去？」

「我所選擇的‘路’，註定孤身壹人，我不想再牽扯無辜。」

「呵，愚蠢的男人，」殺無生從鼻子裏嗤笑壹聲，不知是在笑那兩人，還是屢次輸給殤不患的自己，「全是累贅，也罷，也罷。」

    想到那兩人，殤不患的心裏壹軟。那是他重要的同伴，被稱為「累贅」，是對那二人的輕瀆，也是對他們親手救下的無數條性命的不敬。男人心生不悅，兩根眉毛皺成倒八字，回望過去，認認真真地跟殺無生反駁，「巫謠和天命從來不是累贅，是我自己擅自離開。」

    殺無生聽了又笑起來。他的音色本就低沈喑啞，這時笑起來，聽上去竟像是夾雜著壹聲聲的嘆息。

「我也壹樣。」

    殤不患才明白過來，青年方才話中的深意。

「我這不是好好的，」男人說，「殤大俠的身手了得，選擇獨自上路，自是有我自己的打算，不必擔心。」

    都是借口，殺無生冷笑，即使也許某壹日會被連累，會被拖下水，他之所以能夠追逐著這個男人，多半是因自己固執的無奈。他不是浪巫謠，不是睦天命，什?「斬惡之路」，將後背安心托付給同伴，通通與他無關，他與殤不患壓根不是壹路人，他僅僅是想論劍證道，殺了這個曾經打敗自己的男人，到頭來卻發現，他此生認定的男人是多?遙不可及——遙遠到也許窮極壹生，也抵達不了那人的高度。

    多?可笑。

「師父，如何才能以人的角度看待它？」

「傻瓜，只要盡可能地仰望不就好了。」

    但是啊，師父，我還是想超越他，我想要變強，終有壹天，比任何人都要強——

「無生？」

「……沒什?。餵，我們喝酒吧。」

    青年的心情似乎不錯，壹杯接壹杯地喝著，到底還是不甘心，醉了七八分時死死拽著那人的衣角，將他的下擺弄皺了壹片，「殤不患，我會變強的。」

    殺無生的眼眶被熏得艷紅，他撐著蒙了壹層水汽的眸子看他，末了又噗嗤壹笑，撫著額頭直搖頭，「我到底在說些什?……」

    男人將青年扶進房間，屋裏很黑，他空不出手點燃油燈，半倚著自己的人卻忽然甩開他的胳膊，趔趔趄趄向前走。

「我自己能走。」

    殤不患無奈，松了手，便跟在他後面，看他壹人艱難，卻無比執著地前進，看他被過道的椅子絆到，順勢倒進床墊。

「妳又何必呢，」殺無生大喇喇地倒在床上，半闔的雙眼壹顫顫的，似乎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但殤不患知道他沒睡，還聽得見自己的話，「妳還這?年輕，前方還有無盡的可能。妳曾說過‘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既然明白這個道理，何苦還執念於我……」

    青年選擇性過濾掉不想聽的話，躺在床上壹動不動。殤不患見他好半天沒有反應，便順手替他拉了被子，打算關門離開。

「殤不患……」

    低沈的呼喚仿佛近在咫尺，搔弄著他的鬢發和耳廓，似在流連，似在不舍。殤不患嚇了壹跳，他回頭望，那人還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連姿勢都不曾換過，好似無意識的囈語。縱是牽掛，縱是不舍，他本是習慣了不辭而別——就在上個月，他明明做過如出壹轍的混蛋事，但殤不患不得不承認，此時的他放不下。

「保重，好好照顧自己。」

    睡著也好，清醒著聽到也罷，他本該關了門直接走掉，卻不放心他，回過神來，囑咐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真不像樣子啊。

    輕手輕腳的關門聲落下，殺無生忽然睜了眼，對著漆黑壹片的房間，小聲喃喃自語。

「嗯，我知道。」

========

    殺無生走到隔壁房間，薄被隨意丟在床上，被窩裏已經沒了溫度。

    已經走了啊。

    青年笑笑，下了樓，不知不覺間，手上多了壹份裝著各種口味燒餅的油紙包。他聞著令人熟悉的香氣忍不住咬下壹口，內餡的甜蜜在舌尖化開，卻和那日的不同，與味道無關，只是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虛無縹緲的東西，變得微妙起來。

「餵，妳有沒有見過那個男人？」

    隨意打聽了幾人，但殤不患隱去了自己的行蹤，只模模糊糊知曉大概的方向。小販口中所說，那個方向最近的城鎮似乎以鍛劍聞名，自是聞名於此，必少不了快劍名刀。殤不患的意圖不言而喻，但青年不打算立刻追上去，他清點了下手裏的盤纏，所剩無幾，待這幾日接活賺點外快，再出發也不遲。

    公開亭處被壹群人圍得水泄不通，大老遠便聽見嘈雜不停。殺無生個子高，壹眼望見貼在最顯眼位置的懸賞令，走近壹瞧，任務目標和金額用紅筆寫了巴掌大，正是這群人口中談論的話題。

「大盜賊·掠風竊塵近日在附近的城鎮出現，只要活口，懸賞五千金，寶物歸妳，狗命歸我。」

    此榜無對象的畫像、無描述，就連具體的交易地點都沒有標註，僅壹行小字「事成後公開亭見」，大抵是某位武林「閑人」趁無人時貼上去，調笑罷了。

「不是假的，是官府的捕吏當著眾人面親自貼榜，聽說走的時候還黑著臉……」

    無論真假，再心動賞金，殺無生也不會接手超出工作範疇的懸賞。氣勢洶洶地喝住擋了路的看客，眾人被他唬住，紛紛讓路，這人卻只揭下幾張難度低的懸賞隨意揣進懷裏，作勢便要走。倒是有幾名話多的看客管不住嘴，上下打量了青年幾眼，以蚊蟲般細小的聲音鄙夷，「裝腔作勢。」

    青年聞聲頓了頓，意外地停下來，「殺人買命，何來留命壹說？」

    開口的看客頓時嚇得屁滾尿流，轉眼不見蹤影。

    隱於人群的白發男子將壹切盡收眼底，挑了挑眉，墜有華美吊飾的煙管輕輕晃動，隨之呼出壹道縹緲的煙霧。

「?，有點意思。」

[ 此帖被一齊之聲在2020-08-03 14: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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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25 【殤殺/殤不患x殺無生】以心傳心（正劇向未完結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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