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0 【最九最】没有结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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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lins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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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

樓主發表於: 2021-08-20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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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0 【最九最】没有结局的故事

　　我要講一個故事，也想各位聽聽。

　　故事發生在幾十年前，我們這遭了很嚴重的地動，當時正是晌午，大家都在家裏吃飯睡午覺，準備等日頭小點了再去田裏，所以地震發生時好多人都沒逃出來，我們村是受災最嚴重的，我比較幸運，雖然也受了點傷，但是還活著。

　　活著就是希望，這是那個面容清雋的少年跟我說的。

　　他叫最光陰。

　　他是和刀神九千勝一起來的，我認識刀神，從前我跟著我老爹去城裏賣雞蛋，曾看見他從集市上從我面前走過。當時他身旁還不是這位少年，但應該也是他的朋友。刀神大人……真不愧是刀神大人，他太顯眼了，嘴角勾著微微的笑，手中一把摺扇搖搖晃晃，涼風吹進我心裏似的。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好看的人，當時我看呆了，我聽見旁邊的人叫他刀神九千勝。

　　不過再好看的人，對我們這種平頭老百姓來說，也就是一時的驚豔，我很快將他忘在腦後，再見到，就是一年後的那次地震了。

　　那時我才剛剛十歲，我的爹娘在屋子裏，他們淩晨就得起來勞作，累了一上午，午覺睡得沉，準備下午再去田裏，所以沒來得及逃出來。當時我在外面用狗尾巴草編小羊給妹妹玩，躲過了一劫。

　　對一個十歲的小孩，一個人帶著妹妹活下來還是很艱難的。當時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心裏還是想著爹娘，妹妹一直在哭，爹娘不在，我覺得我應該當好一個哥哥，所以我要做點什麼。

　　我不過十歲，搬開那些碎石瓦礫對我來說還是有些吃力。搬開一塊碎石，下麵還有更多的碎石填滿了空洞，那時候的我已經對死亡隱隱有了一些感覺。

　　十歲以前，我對死亡的印象還停留在村裏有人去世時那一排排流水席上的好吃的，那天我卻因為手指上傳來的劇烈疼痛開始對死亡有了初步的理解：我的爹娘死了。死，就是不會再睜開眼睛，就算我看見了他們，他們也不會睜開眼看我。

　　我不知道怎麼就開始掉眼淚，但手上的動作不敢停下來，石塊上的塵土中夾雜著我的血漬和淚，四歲的妹妹被我嚇到了，哭得更加大聲，我沒空哄她，我想看見爹娘。

　　九千勝大人和那名叫做最光陰的少年就是這時候出現在我們面前的。

　　他們看見灰頭土臉滿手是血的我，九千勝不顧我身上的那些泥土，把我抱起來放到旁邊空地上，我下意識轉頭，便看見最光陰在安撫我的妹妹。他明顯不是很會哄孩子，面色有些僵硬，但是很溫柔地在摸妹妹的頭，妹妹明顯很喜歡他，對著他咯咯笑。

　　“小兄弟，這是你的家？”九千勝問我。我點了點頭，又想起爹娘來，包在眼裏的淚水又往外湧，嘴癟了癟，還是忍住沒有落下淚來。九千勝皺了皺眉，環顧四周，道：“你在這裏不願離開，是因為這下麵有你的親人嗎？”

　　我聽見他主動問起，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大哭道：“爹娘……爹娘在……下麵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妹妹聽見我在哭，也跟著哭了起來，最光陰抱著妹妹走了過來，九千勝沖他點了點頭，兩人似乎交換了什麼訊息。

　　他溫柔地開口詢問我爹娘在什麼方位，然後走到殘垣邊看了看，伸手一掌，我剛剛搬了好久的石塊就直接被炸飛了。我愣在一邊，不知道該不該過去，最光陰安撫了幾句也過去幫九千勝大人清理，不過片刻，周圍便被清理乾淨，從斷壁頹垣中，露出了我爹娘的身體來。

　　我從九千勝大人和最光陰的表情中明白了我的爹娘的確是死了，我竟然還有空想我之前對死的理解沒有錯。

　　因為我和妹妹沒有親人在了，村裏其他倖存的人也都自顧不暇，沒有人能照顧我們，九千勝大人將我爹娘下葬之後，對我們還是放心不下，說先暫時把我們倆帶在身邊，日後安頓好了再作打算。

　　我何其有幸，能認識九千勝與最光陰。

　　我後來曾經聽過一些他們倆的傳聞，但那些都是道聽途說，無人能證實真偽，但我見過他們一些私下的模樣。

　　他們暫居在離我們村不遠的地方，每天都出去救人，晚上回來休息，我和妹妹等在家裏。妹妹不懂爹娘怎麼不見了，每天玩得開心，我也不願意提醒她這些，她日後總是要懂的，晚一點懂挺好的。

　　一個多月後，大概是把大家都安頓好了，他倆才沒有這樣早出晚歸，和我們呆在一起的時間久了點。我在這段時間和他們親近了些，他們倆身上就是有那種想讓人親近的氣質，讓人忍不住靠近。

　　九千勝大人很隨和，雖然以他的地位實在不必與我們這樣的人接觸，但是在他看來卻不是如此。他不介意與災民接觸，不嫌棄他們髒，也從不介意與我妹妹這樣的吵鬧小孩一起玩，還會抱著她哄她睡覺。妹妹很聽他的話，不愛吃的菜也會吃下去，對最光陰也是如此。明明妹妹有時候連我這個哥哥的話都不聽，卻聽他們倆的。

　　我聽九千勝大人說，最光陰是從外域來的少年，他們偶然相遇，成為了彼此最珍重的朋友。不過我其實並不太信，朋友之間，會抱在一起嗎？會親嗎？

　　我其實偷偷看見過，他們倆晚上回來在院子裏互相親吻。我記得……記得當時怕他們也像我爹娘一樣死去，所以每天都在偷偷等他們倆回來。那天晚上我聽見他們的聲音連忙爬起來扒著窗戶看。他們倆怕打擾到我和妹妹一直在院子洗漱，我本想叫他們的，但怕他們問我為什麼不睡覺，所以猶豫了，然後我就看見最光陰轉過頭親了九千勝一下。

　　九千勝大人很快攬過最光陰的頭也親了一下對方。九千勝大人在我們面前一直很穩重，最光陰也是那種心地很好但不太愛說話的人，這時候兩人好像多了點孩子氣，你親我我親你，擁在一起大半天。我偷偷看過去，窄小的窗戶縫隙中填滿了他倆的身影。

　　我驚訝得不敢出聲，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心裏卻充滿了這樣的疑問，這……是可以的嗎？我從沒有見過兩個男人做這樣的事。

　　我把這個疑問埋在了心裏。在他們離開後的那些年裏，我試圖瞭解他們，但是很難。我開始告訴自己，他們之間或許不能用淺顯的一個“愛”字來形容，是靈魂上的契合超越了性別，契合到讓他們接受了對方，不不不，這其實也就叫做愛了。

　　九千勝大人後來問我想不想要念書，如果想的話可以去他朋友那裏，妹妹也可以一起帶去，吃住無需發愁。我不喜歡念書，從前我就覺得我不是念書的料，我更喜歡上山放羊下河抓魚，啥都好，總之不是念書。九千勝大人當時聽我說完，抬頭和最光陰對視了一眼，最光陰走上前來，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他問我將來想做什麼，我又說我想做生意，因為會有好多好多錢。

　　他說有錢就得會識字會算數，不會就會被人騙，我當時有點不服，我怎麼不會算數呢，一文錢的糖，兩文錢的蜜餞，三文錢的糖葫蘆，一共要六文錢。

　　最光陰和九千勝大人都被我逗笑了，那時候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笑，後來才隱約明白。我也感謝他們送我去讀書，儘管我最後沒有什麼成就，但讀書對我助益良多。

　　最光陰，我應該叫他哥哥，他那時候才將將二十歲，比我也才大十歲。不過他比我厲害多了，他會武功，會用刀，長得還好看。我後來才知道，村裏有好幾個姐姐喜歡他，我問為什麼不喜歡九千勝大人呢，我都一樣喜歡，她們抿嘴笑，說她們也都喜歡。

　　我在之後的幾十年裏，沒有看到過比他和九千勝大人更加好看的人。

　　最光陰對我們很好，雖然話不多，但是有問必答。我剛失去爹娘那一陣，他怕我難過還主動來安慰我。他和九千勝大人都已經看出我已經明白爹娘的離開意味著什麼，但他說生活是自己的，不必依賴誰，活著就有希望。

　　九千勝大人說最光陰從外域來，和我們一樣對世事不甚瞭解，與我們相處時，他也在體會著這個世界，所以我和他是一樣的。

　　我後來去讀書，與九千勝大人他們分開，住在九千勝大人朋友的家裏。那位大人也很好，偶然能聽到他說一些九千勝大人的近況，他們仍舊四處救災，我想那些人應該同我一樣，覺得認識他們倆是一種榮幸。

　　因為我實在不是念書的料，書只念到十六歲，我帶著妹妹離開了那位大人的家，從此再也沒有聽過他們倆的消息。

　　其實不是十六歲，我被送到那位大人家第二年，就再也沒聽過他們的消息。

　　後來我自己做了點小生意，因著來來往往的客人也打聽過，卻只聽見一些隻言片語，是個我不願意聽的結局。

　　總之，九千勝大人和最光陰雙雙消失在了我十一歲那年。

　　會再講起這個故事，是因為那天我在集市上看見了最光陰。他戴了狗頭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俊俏的下巴。我憑下巴就能確定是他，他和當年不一樣了，活潑了好多，但是我沒有來得及叫住他，就看見他帶著一只白色的獒犬向北方去了，好像是在追誰。

　　已經五十年過去，他竟然還是那般模樣。

　　第二次看見他，也是在集市上。他身邊仍是那條白色的獒犬，我想過去問問他九千勝大人呢，便看見他向一個方向招了招手，我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便看見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直到我回到家時我都沒有回過神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呢？就算容貌不一樣，但憑那樣的氣質與風度，我也能確定那就是九千勝大人。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頭髮斑白，臉上滿是溝壑，提醒著我與他們分別已經過去了五十年。這麼多年過去，我妹妹也已出嫁，當了奶奶，她對當年的事只有零星記憶。而我也有了老太婆，有了女兒女婿和孫子，當了爺爺，開了一家小鋪子。明明已經世事變幻滄海桑田，方才集市上的那兩人卻還是當年模樣，我不覺得有什麼，反而覺得欣慰。

　　我從那些隻言片語中拼湊出的故事，在他們消失的那些年戛然而止，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經歷了怎樣的苦楚，如今不過是續寫，他們那樣的人，本就不該一直停留在當年。

　　我告訴自己，五十年後讓我再看到他們，不過是讓我明白他們的故事遠遠沒完。

　　我要講的就是這麼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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