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5 【双桥】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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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7-15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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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5 【双桥】葬礼

在金鎏影还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人像他大胆地表达过爱意，说我喜欢你，能不能让我属于你。金鎏影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当时或许是被苍的事烦了心又或许是其他，在他自己的记忆中，只有自己回答得非常刻薄的一个浅淡印象。
后来，对方自杀了。

紫荆衣和金鎏影之间算是半个竹马，或许说命运好巧不巧把他们俩和赭杉军墨尘音一块安排在一起，上的学进的班甚至住的宿舍都是一样的号码。所以金鎏影后来甚至有些费解，例如紫荆衣为什么偏偏看中自己，例如他其实觉得紫荆衣应该和墨尘音在一块，例如他知道自己对紫荆衣的喜欢很浅薄，或者说并不是对方想要的那种，但是自己还是答应了紫荆衣的告白。
紫荆衣说，我喜欢你不算见不得人的事吧？
紫荆衣又说，你我还不知道吗，赭杉小墨都只看到你人模的那一面，我还不知道你什么狗样吗，又刻薄又偏执——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不过，算了，喜欢人是没有理由的，我喜欢你就喜欢了吧。
紫荆衣还说，当时他撑着自己的脑袋，好像觉得有些困了，却还是扯出一个好像无所谓一样的笑，像是说着什么周瑜一般慢慢说道，金鎏影，你答应了我，那你就必须爱我，没有你的爱，我会死。末了又抬眼看着金鎏影的表情，似乎是在揣摩什么，打了个哈欠，笑得更开怀了，道，我这么随口一说，你就信了？你见过谁为了所谓爱情把自己一条性命赔进去的，就算是有，我紫荆衣也不会是其中之一。
多年之后，紫荆衣死了，凌晨三点从他们公寓楼顶二十多层的高度一跃而下，砸在地上只有轻微的一声闷响，惊不醒熟睡中的金鎏影。
金鎏影在紫荆衣的葬礼上忽而回想起了多年之前紫荆衣对他说的那一段所谓你不爱我我就会死的话，当时他就觉得瞎说，不然怎么自己不爱他的时候，不爱他的这几十年，紫荆衣都活得好好的。
金鎏影看着紫荆衣的遗照，脊梁骨挺得笔直笔直，只要弯下那么一寸，他整个人好像就要碎掉了。他想，不对，自己不是完全不爱紫荆衣，他也不是真正的木头，二人相交几十年要说完全没有动容，那是骗人的，只是对于紫荆衣，金鎏影给他的或许更多是真心，而非紫荆衣所希冀的爱，有，但是只有很少很少的一点。

紫荆衣死在打胎之后的恢复期。
他和金鎏影曾经拥有过一个或者说即将要拥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来自于某日金鎏影见了苍，或许是嫉妒或许是不甘或许是怨恨，很多种不好的思绪杂在他的心头，结果就变成了回去和名义上仍旧是好友实际上已经是多年情人的紫荆衣疯狂地做爱，连套都没用。
后来在金鎏影和问天敌讨论生意的那两三个月，某日他回家，紫荆衣甩了一张检查报告到金鎏影面前，上面写紫荆衣怀孕了。金鎏影看看报告又看看紫荆衣，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猜不出紫荆衣对这件事是开心或失望，但他想，或许是失望更多一些，紫荆衣由来率性，不愿多出一个拖油瓶来。
金鎏影心中也不喜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当时看着检查报告，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冒出来网上所谓烂俗鸡汤里说，生育爱的结晶之后，对方的爱或许就不能再集中在伴侣身上了。金鎏影想，这个孩子可不是什么爱的结晶，他可没投注进去半分的爱，充其量只是意外而产生的肉块。
他本来可以心平气和地同紫荆衣说打掉这个孩子吧，现在不是时候云云。
但他开口，却是问紫荆衣，你爱你肚子里的那个东西还是我？
紫荆衣终于笑了，说几十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最讨厌孩子……更何况，自然也是爱你。
隔天，紫荆衣就去医院打掉了这个意外产物。
后来，紫荆衣自杀了。

紫荆衣的葬礼上来了很多很多人，例如金鎏影许久未见的赭杉军墨尘音，例如金鎏影讨厌的苍，例如紫荆衣颇为重视的后辈燕归人小两口，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人，有金鎏影认识的，也有金鎏影不认识的，上至玄宗领导下到路边以酒结交的人，他不知道紫荆衣的人际圈竟然有这么广。
所有人都默认金鎏影和紫荆衣是伴侣关系，虽然两个人没领证，对外仍旧宣称是多年旧友。他们沉默着过来，用统一的悲恸表情劝金鎏影想开些不要难过云云。他们或多或少会提一些自己先前与紫荆衣的缘分，金鎏影一开始甚至听得有些好笑，他想，我和紫荆衣是少年相交，后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他是什么样子我还不了解吗，需要你们来对我说一些谎话吗？
只是他越听心中越为不安，与紫荆衣相熟的或是不相熟的人在他面前描述出来的模样逐渐清晰，金鎏影在心中一笔一笔为他人言语中的紫荆衣着墨，逐渐勾勒出一个与他印象中的紫荆衣相似却并不完全相仿的模样来。
素还真走过来，礼貌地对金鎏影致意，又看了看紫荆衣的遗照，而后说道，先前同他交陪，觉得他之心性不像这样年纪的人，或许古怪一些，但终究是率性自由之人，素某先前听他提起过，最想去的地方是塞外，想去看看那处的云是如何飘，天又是如何高的。本以为总有机会，只是可惜了。
他和紫荆衣是并不相熟的工作伙伴。
七巧神驼走过来拄着根拐杖颤颤巍巍的，有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意思，他说紫荆衣酒量很好，还很爱赌，仗着他年轻欺负我这个老头子，把我的宝物都给偷去。紫宫太一在旁边扶着老人家，补充道，前辈，是您自己不小心输走的呀，后来您还去找紫荆衣前辈又赌了一次，人家不是还赔了你一样东西吗。七巧神驼说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他和紫荆衣算是不相熟的忘年交。
莎罗曼走过来，精致的妆容几乎快被眼泪浸花了，露出底下几条皱纹来。金鎏影知道她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过紫荆衣，只是二人最终停步在好友的关系上。莎罗曼恨恨地望着金鎏影，说道，他最爱你，他曾经真的希望你可以给他想要的，可是金鎏影，你呢？你别想瞒我，我算过，他的死肯定和你有关。金鎏影垂着头，哀道，紫荆衣的死，我只会比任何人都要难过，莎罗曼，你这样的指责属实是有些过火了。
她和紫荆衣是既没缘又无分的单恋情愫。
断雁西风和燕归人走过来，金鎏影知道紫荆衣生前最后最重视的，就是这对郎有情妾有意的小两口——当时他们没结婚，后来紫荆衣推着两个人的关系，还拉着金鎏影去喝了喜酒。燕归人说，前辈对我们很好，虽然嘴上或许不饶人一些，但我知道是为了我们好。我和西风现在这样，也有前辈的一份功劳，是前辈说的，人间至情爱情至上。断雁西风向来坚强，此时此刻也止不住红了眼眶，道，结婚那个时候前辈还笑我们，说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了，要带去他那边给他玩上几天，我本来以为前辈不喜欢孩子的。
他们和紫荆衣是关系和谐彼此相熟的前后辈。
苍走过来，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金鎏影觉得自己也是完蛋了，今日这样的场合，他看着苍，还是难以压抑心中的恨。苍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说，我知道紫荆衣在你那里给我的评价是与我只有一半合得来，剩下的那一半原因是为什么，或许你自己应该想一想了。他说完看着金鎏影，抿了抿嘴唇，离开了。
他和紫荆衣是少年时相熟却算不上深交的前后辈。
墨尘音和赭杉军走过来。墨尘音眼眶比断雁西风更红，显然是哭过了。金鎏影看着旧时同学的模样，就想起紫荆衣给他告白的时候，他觉得他俩应该在一起的那个想法。少年时紫荆衣和墨尘音关系就好，墨尘音谈吐风趣又平易近人，完美地包容紫荆衣一切缺点，两人在感情这件事上或多或少还有些意气相投的意思。墨尘音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说，最近几年我还经常和紫荆衣见面呢，他其实很爱玩很爱笑一点都不刻薄，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以为还是年轻那个时候呢，一点都没有变，可是他怎么突然就选择这样的结局呢？他还想说些什么，又哭了，赭杉军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墨尘音的背，对金鎏影说道，节哀。
他们和墨尘音是一样是少年相熟相知相交的挚友，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鎏影和紫荆衣自己，或许便是他们最了解紫荆衣。

在最后一人来到金鎏影面前表示哀悼之意后。金鎏影终于将心中那个紫荆衣的模样画下最后一笔，他细细思量半晌，一种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如何的情绪从脚后跟一路窜升上来——他原以为自己和紫荆衣狼狈为奸这么久，紫荆衣把自己看透了，自己也该然，可今日一番，他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他们两个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
他觉得百分之百的了解，或许只有百分之八十，甚至于更少。可紫荆衣最鲜活的那一部分留在了金鎏影并不熟悉的剩下百分之二十。
诚然，在他的面前的紫荆衣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性格难以捉摸的怪异。但对金鎏影是真心一片，他眼角耳后的红，他身上所有的青紫吻痕，全是明证。他给了金鎏影对于他自己而言最重要崇高的爱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对金鎏影明说过了。
紫荆衣一开始就对金鎏影说过，你不爱我我就会死的话，金鎏影当他胡说八道。后来二人窝在房间里看电影，有时候看一些晦涩难懂或是结局惨烈的爱情片，紫荆衣就会笑，笑得很大声，比看喜剧时还要快乐，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为什么会愿意为了爱情牺牲一切。
可燕归人告诉他，紫荆衣最崇尚爱情，说人间至情，爱情为上。
打掉孩子也是紫荆衣自己去做的，没什么表情，甚至金鎏影去看他的时候紫荆衣还是无所谓地笑了，说你下次要记得戴套，这种事我可懒得注意。
断雁西风却说，紫荆衣或许比她想象中更喜欢孩子。
金鎏影揣摩着自己并不熟悉的那一部分紫荆衣，想，紫荆衣或许真的不爱孩子，也确实嫌孩子麻烦，紫荆衣爱的，只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那部分。
紫荆衣对自己的了解大概也只有百分之八十，金鎏影不爱他，金鎏影没那么爱他的事实不知是在百分之八十中，还是在百分之二十中。
金鎏影想，或许自己知道紫荆衣自杀的原因了。

灵堂上开始播放着哀乐，金鎏影却好像被定在原地，他看着紫荆衣的遗照，又转头看了看都是一脸哀容的来宾，心中愤恨难当——他给紫荆衣处理的后事，遗书只有短短一张纸，搁在金鎏影床头，也没写什么，大概提了提他生前那段时间最挂心的燕归人和关系最好的墨尘音——至于遗言，人从二十多层楼的高度下去早就稀巴烂了，哪还来得及留下哪怕一个音节。紫荆衣没有半句话是留给自己的，连一句勿念都没有写，每一个句子都指名道姓。
可他的财产却是留了一大半给自己——这是他们之前说好的。
金鎏影忽然觉得很想笑，心中的哀痛也没有了，他想紫荆衣你真是好样的，爱了我几十年到最后就不爱了吗？一句话也不想留给一路相伴而来的伴侣吗。
不对，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这么说道，是在紫荆衣说了爱你之后，你一直强求着他，他也纵容你，最后你们两个才一起度过了这段岁月。
是他对你予取予求，那个声音这么说道。
金鎏影，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更爱他一点，那个声音笑了，只是紫荆衣已经死了，你所谓的爱又要给谁呢？
这时金鎏影看着那张遗照，觉得画上笑得有些不屑的人似乎多了些色彩，有风吹起他的头发。对方坐在那间阳光明媚的屋子里，支着脑袋，笑着说出那比起咒语更像是某种诅咒一样的话。
紫荆衣说，金鎏影，你得爱我，没有你的爱我会死。
金鎏影看着那张照片，想，紫荆衣果然是胡说的，不然为什么自己不爱他的时候他活得好好的，自己现在开始爱他的时候，他却死了。

【完】

是NEyo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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