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1.01 【苍竞】况是多愁少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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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1-01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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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 【苍竞】况是多愁少睡人

【苍竞】况是多愁少睡人
*一年前写的，当时还没有看到后面的剧情
*ooc

苗疆的冬季天黑得尤其早，苍越孤鸣说：“祖王叔，不要走，给苍狼讲个故事吧。”
北竞王停下来，柔和地看着他：“你想听什么呢，小苍狼？”
苍狼王子的祖王叔对他百依百顺，又兼有魔力，因此很快，北竞王说：“好吧，我想到了一个，不知道王上有没有给苍狼讲过，是我朝开国太祖的故事。”
苗王当然不会做这种闲事，但千雪王叔有可能讲过，不过这一刻苍越孤鸣全部忘记了。他说：“没有，祖王叔。坐下来讲吧。”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小苍狼还没有出生……我也没有，这只是一个故事呀。在苗疆建国以前，人和怪物共同生活在蛮荒的土地上，有人类的地方便存在怪物。
无止境的争斗中，一个年青人悟得了三部相生相克的绝世武功，他率领臣民南征北战，砍下目光所及之处每一只怪物的头颅，据说恶臭的鲜血把月光也染红了。
在战争结束的地方，年青人建立了最初的苗疆王城，继承他血统的后辈们尊称他为太祖皇帝。太祖与怪物征战一生，终有死日。可人们相信，宝典的力量随旧王的血一并遗传下来，这片土地受到神秘的保护，直到最后一个见过怪物的人也死去，遥远的中原崛起了足以与苗疆分庭抗礼的国家，那么怪物一定被彻底消灭了。
过去的文字不曾记下怪物的形貌，但是他们说人类历史的每一个字都与它息息相关。一个秘密在苗疆王室中诞生了，濒死的王与未来的王口耳相传，在病榻前，在梦中：怪物还没有死。
所知者越少，隐秘便越具神威。他们说：阴阳颠倒的日子里，怪物死而复生，它化身成为最伟大的一只，非人力所能及。它的尸骨巨大无边，隆起形成山岭，太祖以国运镇压它，我们正站在它的头顶。据说它的双眼永远无法合拢，空中日月也是如此。
太祖死去之后，他的继承者循规蹈矩，躺在婚床上的每一夜，他梦见地底腐朽的呼吸声而不是他的王后。高祖过于懦弱与轻信，他的长孙年少有为，他提前把秘密告知了公认的胜利者。然而孙王子知道此事时太年轻了，他不屑一顾，他相信自己可以征服这只怪物，征服这座城，征服天下人。他被怪物杀死。身强体壮，一命呜呼。下一位王仓促登上了宝座，他的死来得也一样仓促。咳咳……第四位……第四位王，他从前只是兄长光辉之下角落里的影子，有一天他听见了怪物的呼唤，拥有了形体，他打定主意绝不能步先辈后尘。他的父亲信仰命运与启示，他倾全国之力信仰，他以极度的卑微和恐怖的权威统治他的国家，献媚、徘徊，操纵臣民，人们有时认为，如果传说中的怪物真的存在，就该是这个样子。他渴望能寄生在他的神明之上，最终达到无穷无尽，无穷无尽的永生……怪物享用了他狂妄的心愿。
就这样，王和他的后代们用三代人不懈的努力，终于把怪物彻底遗忘。怪物的眼珠如明月高悬空中，永不停息地注视着下一位、每一位王座之上的王，而人们在王的领导下度过了三十年的幸福生活。
好了，小苍狼……过去的一切早已结束，人们将继续生活下去……做个好梦。
北竞王捂住嘴，避免自己的咳嗽声惊扰苗疆年幼的王储。苍越孤鸣已经睡熟了。门外的侍女看见王爷起身，要过来搀扶他，北竞王摇了摇头。他仿佛只有一抹幽魂那么轻，那么静，飘出了王子的寝宫。

在苍越孤鸣年幼的记忆中，祖王叔的身体还没有那么坏，每年一次，北竞王回京述职，那个时候苍越孤鸣就非常亲近他了。
今年苗王委派一位女官给体弱的王叔。姚金池个性体贴，北竞王刚刚坐起身，她便点亮了灯，“王爷可是身体不适？要宣御医吗？”
北竞王摇了摇头，问：“外面那样喧闹，出了什么事？”
姚金池说：“听说是苍狼王子不见了。”

人们说，苍越孤鸣十岁以前患有梦游症。他发育迟缓，个子矮小，这样一个小孩游荡在空荡荡的苗疆王宫，穿梭在机械的守卫之中，也许只像一只小小的老鼠。
王子的侍女最先发现这一问题，苗王震怒，沉眠的王宫被惊醒，在这样天罗地网的搜寻中，一只真正的老鼠也不可能从中脱逃。然而，直到苍越孤鸣长大成人，久远的动荡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王子除去一些未褪去的、青春的羞怯与同龄人并无差别，苗王永远不知道幼子为何在深夜一次次消失踪迹。
北竞王在王宫大殿的王座背后找到了王子。这座大殿庄肃威武，令人退避三舍，没有人的时候，王座背对群臣。王宫内含精妙的机关术，人的背后不长眼睛，王却可以高居反向的王座窥得百官的反应，然后王座旋转，君临天下。
北竞王推门进来发现机关已被触发，苗疆的王子倚靠着椅背缩成一团，这个座位对一个孩子来说显得太大了。北竞王立刻明白：阴谋总在深夜发生，苍狼王子机缘巧合……可能只是不想叫醒熟睡的侍女，他进入并触动了王宫中不止一个机关，黑夜中，熟悉的家一瞬间变得陌生非常，这段旅程对王子而言无异一场新的迷梦。
北竞王恢复了机关，他抱起年幼的王子离开大殿。中途苍越孤鸣从梦中醒来，他小声地询问：“是祖王叔吗？”北竞王轻轻地回应了他。
苍越孤鸣说：“祖王叔……苍狼刚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父王的椅子上，苍狼看见那只巨大的怪兽，今天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原以为前面红色的是一盏灯笼，我一直走一直走……我突然想，也许那是怪兽的眼睛，它一直这样看着我。祖王叔，你看见它了吗？”
北竞王说：“乖苍狼，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呀，有好的梦，就会有坏的梦。再睡一会吧。我们一起去见王上，我是在御花园一株槐树上找到苍狼的……”
祖王叔的手臂怎么会这样有力呢？如果是平常，我肯定不敢让祖王叔这样抱我呀。父王和王叔也不许祖王叔这样辛苦。苍越孤鸣迷迷糊糊地想着，他把脸埋在血亲怀中，毛茸茸的皮草和祖王叔的气味包裹住了他，很多年后，他依然这样想，这一定是报偿我的那个美梦。

“我还没有见过王兄发那么大的脾气。”千雪孤鸣摇着头饮酒，“苍狼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袖子里沾了两枚槐叶，王兄命人砍掉了那颗槐树。要我说，王兄那么凶，苍狼还那么小，贪玩不敢告诉他也正常。”
“苍狼是乖小孩……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千雪？”北竞王说，“那不是出于他的自愿。希妲王后对他造成的影响太深了，据说王后的家族中遗传有这种疾病，王后的兄长也因此早早离世。王上一直很担心苍狼的身体，不过小苍狼福泽深厚，有王后庇佑，病痛与恐惧都没能伤害到他。苍狼经历此事，依然健康快乐地成长，是苗疆的幸运啊，我们的小苍狼，以后一定会是一位好王。”
千雪孤鸣说：“对哦！我也听说过。王嫂的兄长是叫夙对吗？我记得他是首代的苗疆战神，跟藏仔一样。幸好啊，王叔你回苗北之后苍狼还没有好，我和王兄也没时间管他，王兄把他送来之后就好很多了。王叔你也有人陪。苍狼的个性没有王兄那么霸道，但有我们在，苍狼当然会是苗疆最好的王！”

昔日的北竞王府，今日的苗王宫。
房屋本身并无好恶，房屋的主人却有。颢穷孤鸣少年时在暗影里作祟，苗王宫的大殿比地底更黑，他的重臣陈列其中，唯有藏镜人金色的帽子闪闪发亮，颢穷孤鸣低头看去，只觉此人叛逆格外醒目。那时北竞王府热闹更胜王宫，绵延千里，却是靡靡之音，常年不绝。不久之后的未来，苍越孤鸣成为这座王宫合法的主人，除去九界人物进进出出，王宫堪称门庭冷落，这源于苗疆的新主宣称要研习经典，励精图治，请大家免去无聊往来。不论何时，人们总是天生懂得逢迎尊上。
在无穷尽的变化中，苗王竞日孤鸣短暂地拥有一瞬的光阴与自由。他遣去了昔日王府的戏班与乐团，精打细算而得的新人马却塞不满金碧辉煌的大殿。群臣之中，姚明月曾经在那里，今日在这里。明月不正是阴晴圆缺，变化无端？毕竟死人岂能与活人济济一堂。

新任的王说：“你留到了现在，是想做小王第一个直言的诤臣吗，女暴君？”
姚明月说：“岂敢！王上排布严密，高瞻远瞩，如今执掌苗疆，天下归心。只是奴家不解，令狐千里在王府侍卫多年，忠心耿耿，王上仍不信他，战兵卫藏于幕后，不见功绩，又与撼天阙有所牵连……奴家担心王上被旧情所骗。”
“哈，若说断情绝义，小王还要叫你一声老师。”苗王竞日孤鸣说，“不过，你是真心怀疑他的忠诚，还是担心他武功非凡，又有领兵布阵之能，现身之后地位在你之上呢？”
“王上何必试探奴家？罗碧亦有战神之名，但他错信明主，落在王上局中，只能与狼主一起埋身地底。奴家自然相信王上的安排。”
竞日孤鸣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处。藏镜人性情桀骜，非我族类，一样杀死了颢穷孤鸣。战兵卫也是如此。三十年前，他是撼天阙信任的下属与唯一的挚友，三十年后，他是背主投敌苟且偷生的叛徒。无论曾经的情谊多么深厚，做下决定的瞬间，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王族之中的感情更是如此。瞻前顾后只会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撼天阙长于兵法，但战兵卫就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原来王上早已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是女暴君多言了。”
“人如何能将一切算透？小王可不是我那多疑的侄子，你发问才能体现出王的英明啊。”竞日孤鸣只一抬手，侍女悄然无声走上前来奉上酒杯，他继续说，“撼天阙，小王另一位好侄儿，借由亲爱的小苍狼得到梦寐以求的自由之后，你真能实现你想要的吗？当你发现你相信的一切都在骗你，人不过从一个牢笼坠入另一个牢笼，自由本身也面目全非，那一刻，你又该怎么办呢？孤王拭目以待。”

天缓缓亮了，苍越孤鸣说：“他总是骗我，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叉猡，你知道吗？北竞王府曾有一片漂亮的湖，现在后花园依然能看见过去水留下的痕迹。我幼时掉进去过一次，我第二次来这片湖便被填平，他运来嶙峋的山石，在后花园里建起假山，移步换景，精妙绝伦。我那时真以为他有移山填海之能，现在我住在这里，也许有一天，我在这里的时间会比他还要久。”
“你见过罪海七恶牢，叉猡，你在那里住了那么久。他们说，祖苗王去得太早了，父王即位的时候罪海七恶牢还没有修建完毕，父王信守承诺，他以为先王修建帝陵为借口修建了撼天阙的监狱。祖王叔那个时候一定看出来了，他牢记于心，并以我为借口打理了他的花园，就像后来他打理国家，对他而言这两件事并无区别。他知道了这个体量绝不是暗道，有一个死人还活着。而我在二十年后才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曾经对我说……有一只怪物，在我们脚踩的地下，当时我怕极了。我也一直这么怕我的父王。”苍越孤鸣低下头苦笑，“我以为我是去刺杀他。然而那一天，我杀死了纠缠他三十年的怪物，他脱下血肉模糊的躯壳轻而易举离开了，却让我相信我大仇得报，众望所归……”
苍越孤鸣用一种堪称心碎的目光注视唯一在他身边幸存的王族亲卫，“可是，在孤王登基的第一个夜晚，我也见到了他口中的怪物。叉猡，我与父王、我与他，又有什么不同呢？你曾经说，因为我的善良追随我，我十分感激。那时我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如今孤王身负三部宝典秘籍，过去熟识的人却一个个离开孤王身边，也许终有一天，孤王会成为他故事中第五位死去的王。按理来说，孤王应该劝说你离开。但是，但是，孤王身边只剩下你了，如果你不在了，这些话，我又可以与谁说呢？”
叉猡早已泪流满面：“这正是王上与竞日孤鸣的不同啊！叉猡只听到，竞日孤鸣机关算尽，罪有应得，王上太过仁慈，才因此自苦。这证明王上绝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叉猡和苗疆的子民也绝不会让王上成为那样的人。”
苍越孤鸣说：“谢谢你，叉猡。父王死后，苗疆内战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梦见过父王。我从小就很少做梦。但最近我总是梦见他。他指责我，我放走了撼天阙，原谅了竞日孤鸣，也总有一天会原谅藏镜人，我背叛了他的教导，背叛了与中原争斗多年的苗疆。我是杀死他的共犯。我让他在地底蒙羞。他像第一次把任务交到我手中那样，在众人面前抽我的耳光，我跪在他面前……我只是跪在他面前。”
苍越孤鸣说：“谢谢你，叉猡。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我明白了，我会梦见父王，因为他说的这些，其实都是我想要做的。”

苍越孤鸣又一次失眠了，太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习惯这种感觉。苗王思索着近日的局势、军师……还有千雪王叔，无论如何，王叔还活着。突然间，苗王好似感到一股缥缈的香气擦过他的鼻尖，他厉声喝问：“谁！？”
从黑暗中走出的竟是他失而复得的亲人千雪孤鸣。千雪说：“不要紧张，是我啦。”
“这么晚了，王叔还没有睡，是不习惯吗？”苍越孤鸣放松下来，“对了王叔，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刚刚不小心醒来，四处走一走。”这是谎话。苗王仁爱，下人俱被屏退了。黑暗中唯有苗王面前闪着一点火光，千雪孤鸣穿越星火，他将窗子打开又关闭，“今夜风真大，后花园的花大概都吹没了，也许是这样飘进来的花香。还不到早朝的时间呢，还可以睡一个时辰。”
然而苍越孤鸣没有动。千雪静静站立在窗边，没有回头，过了一会，他轻轻地说：“看这个天气，也许明天会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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