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16 【雨拓，歡樂向】黃泉歸人 1-5,1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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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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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8-27 19:4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16 【雨拓，歡樂向】黃泉歸人 1-5,12F

前言：已經很久沒有憑藉一股衝動或單純的情感就寫文了，只是想，如果能這樣的話……該有多好。
沒有什麼考據、人物可能OOC、可能沒有戀愛、可能就這樣沒了（也可能有後續），一切只是文手追求快樂的產物而已。
警告：本文有半開玩笑提及死亡話題，請勿當真，並愛惜生命。

１、
任何生命一旦意識散失，即使把傷軀修復成原本的模樣，也不可能再復活……一般來說這是世間常理。
落拓子埋葬太叔雨前，把他打理乾淨，傷口好好地縫合填補，換了乾淨的衣裳，才把屍體跟封筆無墨一起下葬，還立了個墳，模仿著太叔雨生前的字跡烙下名字，墓誌銘卻空著了，想著待完成對方的遺言再補上也不遲。
他是個念舊的人，儘管在洗墨幽居留下的回憶，對他而言情感上一言難盡，仍盡力修葺。在外飄搖走訪後，總會回到此處稍歇，一有收穫就動筆玄思族的歷史。
記史不能只憑太叔雨死前的自剖，仍必須親自探訪仙島與妖界。仙島方面多半被該死的天璇巨門毀去，沒什麼可靠的史料；妖界方面則在被俏如來抓去幫忙時，不知不覺為紀錄增添了些許內容。
落拓子終究耳根子太軟，在各種大大小小事情上幫助俏如來，一晃眼就過了兩年。這之間他一得空就埋首撰寫，好不容易完成最後修訂並出刊，甚至託俏如來放了一本到尚賢宮供墨者翻閱。
了結一樁因緣，也完成階段性任務，落拓子帶著成冊的史籍回到久未歸來的居處，卻發現屋外意外地並無雜草叢生的荒蕪感。
他並不多想，一股衝動唆使他先帶史冊去祭奠亡魂，然而映入眼簾的場景卻讓他愕然。
墓碑猶屹立著，但夯土與棺蓋竟被掀開，本該埋葬的人骨與封筆無墨都不見蹤影。他因這打擾逝者安寧的惡毒行徑而罕見地怒上眉梢，仔細調查一番後，卻發現依棺槨形狀與土塊的樣態來看，棺材恐怕是從內部開啟的。伸手去觸摸，已無內力痕跡，但棺木底部觸摸到被內力衝擊的凹陷。
他的腦中飛快掠過兩種可能性：其一、有人從旁將內力注入後炸開墳墓；其二、屍體被誰控制了。無論是誰做了如此違逆人倫的事，對心善的落拓子而言都是難以原諒的，總之先將史冊與行囊放下，然後四處找尋線索。
當他回到小屋前時，敏銳地聽見屋內有細微的響動，落拓子屏息做好準備，下一刻就見屋門開啟，巨大的毛筆自內騰空飛出，直取落拓子脖頸。
書生早有準備，輕盈地避開攻擊後，背上簍子一轉，槍身已組裝完畢落入掌心，鴛鴦骨隔開了筆尖，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旋即一道黑影自屋內躍出，身法靈動的男人握住筆身後，揮毫攻勢綿密而激烈，每一下都似要取命。
落拓子縱身勉強拉開距離，定睛一看，對面佇立的人，竟是應已置身黃泉的太叔雨。不及驚詫，巨筆又揮起墨跡，落拓子不得不全力以抗，槍頭所繫的紅纓隨他的動作舞動，覷準空隙槍尖直指太叔雨胸口，卻在拉近距離時注意到那人的異常。
拜對方當時來找他尋死所賜，落拓子輕易發現了對方假意攻擊，實則誘他出殺招，欲引頸就戮。
同一個人殺兩次，落拓子都要產生心理陰影了，他連忙一旋槍頭卸勁，好不容易才避開再度讓鴛鴦骨染上對方鮮血的悲劇。
卻見太叔雨鬆開手，巨筆落地；落拓子忍不住擱下槍，伸手去攙那倒落的身軀。落在他臂彎中的男人臉色煞白，開口已氣若游絲：「好、好友……筆者以為，一直餓著就能再死回去了……」
落拓子差點直接一拳招呼到那張俊朗的面龐上。

把人暫時安置在小屋床上，拿繩索牢牢捆住後，落拓子出了一趟門，去附近村落買了些包子、盛飲水回來。
他暫時只想讓腦袋維持不要運轉的狀態，太叔雨體重很輕，也不知道是餓了多久，說服自己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對方太過虛弱會連問話都做不到。
回到家後小心翼翼扶起太叔雨上半身，落拓子把包子湊近對方嘴邊，對方卻想撇開頭。
雖然不喜歡強迫別人，但這種狀況讓落拓子的本來就不多的耐心耗盡了，強硬地塞進對方口中：「咀嚼，幾歲的人了，不會連吃東西都要人教吧。」
進食飲水後，太叔雨似乎稍微恢復了一些體力，虛弱的身軀斜倚著牆，那雙黑眸凝視著他。
「你真的是太叔雨嗎？」雖然短暫的兵戎相交，但跟著名為俏如來的智者到處走，多少也沾染了些猜疑性子。
「很好的問題，用術法操縱屍體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筆者是不是你所想的人，你大可一試。」男人彎起嘴角，浮現出一抹淺笑。
這讓落拓子恍惚想起，似乎自從對方恢復天璇巨門身分後，就不曾看過這溫和且不帶嘲諷意味的笑容了。
「你奪走小生的抄錄，『那頁空白』第一句寫了什麼？」思忖著什麼事可以有效測試，落拓子隨口一問。
「好友不會突然攻擊過來吧？筆者當時可是真的寫了『不周有靈，無骨而生。』」儘管半開玩笑地反問，太叔雨卻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別叫我好友。俏如來曾借小生閱覽墨家的兵書，名為《墨武戰韜》，書內第三章第一個韜略是什麼？」落拓子迅速爬梳了一下自己的記憶，提出了一個自認頗有鑑別度的問句。
「好友可知，《墨武戰韜》是只有九算候補、九算與鉅子才能翻閱的？不過，筆者還是可以回答你。」一派輕鬆給出正確答案的男人，甚至從容地打了個呵欠。
落拓子現在可沒心情對答案，他只想殺去尚同會找墨家鉅子算帳而已，他可從沒答應當什麼九算候補啊。
「若想問鬼谷子兵法，筆者盡力回答；如果是想以狀元兄或尚書郎的輝煌事蹟來測試，筆者應也能答出七八成。好友可要一試？」見他氣惱的模樣，男人不改臉上淺笑，好心提議。
「不用了，小生沒這麼無聊。」絕對不能讓對方主導對話，落拓子不耐煩地拒絕，續道：「我要去找俏如來，你如果有力氣走路了，我們就出發，我可不想整段路都揹你走。」
不過片刻，太叔雨竟然就這個坐姿睡著了，顯見其身體虛弱不假。以輕柔的動作把人扶躺臥後，落拓子在其身側坐下，端詳著那不怎麼安穩的睡顏，暗自長嘆一口氣：怎麼自己老是遇到這種麻煩事？

跟太叔雨一起避人耳目地挑小路走，讓落拓子恍惚以為回到了躲避被仙島洗腦的村民的短暫時光，那時自己真的單純得可以，竟然信賴並敬佩這個心機深沉的偽君子。
他瞥了一眼跟在旁邊腳步無聲的太叔雨，後者意外地老實安靜，讓人很不習慣。
一般都是俏如來找上門，落拓子鮮少主動尋人，所幸人在尚同會，省了滿中原到處走的麻煩。
「好友，以及……八師叔。」即使是見識過各種大風大浪，在瞧見落拓子帶來的黑衣身影時，俏如來也有一瞬眸間流露訝異。
「筆者見過鉅子。」太叔雨回以完全不需要的禮儀備至。
白髮的鉅子思考速度很快，僅僅片刻他就開口：「相信好友已經確認過，真的是八師叔沒錯吧？」
「你不問我差點忘了。俏如來，你不是說《墨武戰韜》只是普通的兵書嗎？只有九算候補以上才能看是怎麼回事？」先不論太叔雨的話能信幾分，但直覺很敏銳、發現自己好像又被坑了的落拓子，實在很難置若罔聞。
「好友誤會了，俏如來並未騙你，那確實是一本普通的兵書。只是在墨家當中，有這樣的傳統而已，經過鉅子的同意，稍微通融亦無不可。」面對聲聲真摯質問，俏如來僅回以微笑：「原來如此，知曉此傳統，確實是八師叔。」
「筆者認為，還是多加防範較好，畢竟好友實在天真得可以。」像是深怕自己嫌疑還不夠重一樣，太叔雨仍維持不變的溫和笑容，話語卻滿是挑釁。
「太叔雨！」落拓子差點被激到破音，拳頭很硬，但現在這纖瘦的男人可能禁不起打。
見落拓子如此生氣，太叔雨試圖緩解與自證清白：「好友莫氣，筆者這次真的未做任何惡事。本來為了避免麻煩，筆者嘗試了各種死回去的方法。最簡單的懸樑與撞樹，弄斷了十數條繩索、把洗墨幽居附近的樹都撞倒了。後來想到可以去跳山，但總會剛好有一隻羊或豬經過，拯救筆者一命，只能心懷感激把牠們烹煮吃掉了。最後想到，如果自然病死或餓死，是不是就不會遭受阻礙了？所以──」
「太叔雨，我沒有要寫自盡方法紀錄！」
落拓子看起來更生氣了。
大概是被挑起了玩心與好奇心，俏如來問：「師叔可有試過對自己發招？」
「試過數次，把封筆無墨擲出去，操縱它貫穿自己的胸口，但是它每次都偏離數吋，也許單憑筆者之力無法做到。」太叔雨回答得十分認真：「也曾試過攜帶遺書與墳墓路觀圖，請外面的俠士殺筆者，但刀劍甚至無法穿透皮肉就斷了。再賠下去，筆者可能連洗墨幽居的地契都賠光了。」
「我是不是該感謝你還知道留下傅老的房產……」對這顯赫的自殺履歷，落拓子無力吐槽。
不知為何話題變成如此，話題主角很積極提供意見：「還是好友現在把筆者埋回去？應該很快就會因為無法呼吸而死了，還可省下再埋一次的時間，一舉數得。」
落拓子拿出了簍子內的樂器，撥了幾下絃發出清脆錚聲。
「八師叔再說下去，好友可能會拿酒淹死你。」深諳落拓子不想參與對話時會有的反應，俏如來忍不住打趣。
「還敢說，鉅子明明希望筆者是一具屍體，這樣才不用費心思考與防範筆者可能帶來的危險。」對伶牙俐齒毫不在意，太叔雨回以輕描淡寫。
死前精神崩潰得近乎瘋狂，現在卻平靜淡然，就像是激烈的情感早已隨身殞而逝去般。但這樣的太叔雨更難預測，對俏如來而言只會是不得不防的棘手人物。
太叔雨微微瞇起眼，突然抽出封筆無墨，筆尖凝墨揮向俏如來；俏如來似有感應，迅速退開步伐，一轉念珠纏上對方的手腕，左手聚氣一掌僅是為了逼退攻擊而發。
尚同會內，突掀莫名戰火。一者筆鋒凌厲，行雲流水；一者沉穩以對，不落下風。
「草亂無章。」墨色凝成字，襲向一身白淨的佛者。
「聖印蓮華。」華光數瓣蓮，映照身姿墨黑的文士。
藍衫書生輕敲簍子喚出慣使的長槍，縱身介入戰局，左手槍身架開巨筆，右手則握住了俏如來手腕。
「俏如來，太叔雨腦袋有問題就算了，連你也陪他胡鬧嗎？還是說你們墨家之間，不見血就不能交談？」勉強化解毫無意義的打鬥，落拓子滿面無奈。
逞強運功邀戰，太叔雨面色蒼白、冷汗涔涔，扶著立地的筆身才站穩，率先開口打斷俏如來的辯解：「鉅子不願說，就讓筆者代勞吧。筆者突然復活，意圖不明，恐怕成為未知的危害；但好友或許不忍下手，俏如來只能先下手為強。」
雖然尚未能定位敵友，但看對方臉色，心腸仁慈的俏如來仍不免擔心地蹙起眉，直率地揭穿：「請恕俏如來直說，是八師叔主動逼戰。原因嘛，是想借俏如來之手，達到自盡的目的，因為判斷落拓子不肯動手，才會藉此機會。」
落拓子只想回去跟神兵紀錄與書藏相親相愛，絕對好過在這裡浪費時間。從抵達尚同會到現在，他們的話題就不曾脫離「怎麼弄死太叔雨」，只有落拓子內心的疲勞高度增長而已。
只要遇到墨家人運氣就很差的書生深深嗟嘆，瞧見太叔雨的臉色，讓他更感煩躁：「太叔雨，你真是腦袋有問題，這種身體狀況動什麼武？你若倒在這裡，小生是不是還得把你扛回去？」
看在俏如來眼中，這只是青年彆扭得不願直說的關心而已，前不久他就注意到了，自己的朋友比想像中更在乎太叔雨，畢竟被其改變了習慣置身事外的寡淡生活態度。
遺憾的是被關心的人思考模式清奇，以閃閃發亮的眼神提議：「如果筆者倒在此地，就勞煩好友稍事佈置，讓人看不出，這樣應能被踐踏致死。」
用期待的語氣說出新奇的求死方式，就連俏如來也一瞬間鬆動了臉上溫和的淺笑，但他不愧是走遍九界的鉅子，反應極快：「且慢，這樣成功率太低了，而且照八師叔所言，冥冥之中似有力量在阻止你死亡，可想而知，尋常方法效果有限。」
落拓子第一次覺得俏如來講話如此順耳，連帶那張臉都順眼起來了。
「不如，八師叔就暫與好友同行，或可尋到方法，或有什麼機緣。請放心，只要八師叔保證不為禍武林，俏如來就不會把你復活之事透露給其他師叔知情。」代替猶豫不決的落拓子做下決定，俏如來臉上和善的微笑滲入明顯威脅之意。
「那真是感激鉅子寬宏大量，但好友似乎不太高興，還是回去路上筆者往自己身上綁幾顆大石，縱身跳入河川中會更好嗎？」太叔雨回以揖禮，轉頭就見收起樂器的落拓子臉上複雜神色。
他的一句話，再度成功勾動落拓子的怒火。
「太叔雨！小生不想再聽到你說任何一句尋死的話！」

[ 此帖被天使琉璃在2025-02-16 23:18重新編輯 ]

好想寫新的東西可是沒有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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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nl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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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4-08-29 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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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是太叔雨的九十九种死法（未遂）所以这个虚弱不能自理（易被踩踏）的太叔雨身上还有落拓子的缝线痕迹吗。好有趣。弄断绳索，撞倒树，刀枪不入，饿死前还能招人，简直像整个世界都在帮他俩再见。不过另一种意义上也是落拓子受难记，心理阴影和头疼指数成倍数成长。俏如来和太叔雨终于在搞死太叔雨一事上达成一致，充分表明，解决问题，可以直接解决问题本身。（以及都这么死不掉了，要不考虑练个胸口碎大石，吞刀，铁头功之类的，发展一下副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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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4-08-29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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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新文，支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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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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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4-08-30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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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樓shenliang于2024-08-29 01:22發表的 : is,_r(S
哇，是太叔雨的九十九种死法（未遂）所以这个虚弱不能自理（易被踩踏）的太叔雨身上还有落拓子的缝线痕迹吗。好有趣。弄断绳索，撞倒树，刀枪不入，饿死前还能招人，简直像整个世界都在帮他俩再见。不过另一种意义上也是落拓子受难记，心理阴影和头疼指数成倍数成长。俏如来和太叔雨终于在搞死太叔雨一事上达成一致，充分表明，解决问题，可以直接解决问题本身。（以及都这么死不掉了，要不考虑练个胸口碎大石，吞刀，铁头功之类的，发展一下副业） Gh.02

致力於發展更多有創意的死法（未遂）
這共識大概只有落拓子不開心。

引用
引用第2樓wuwu于2024-08-29 02:39發表的 : s;L7 _.hH@
哇，新文，支持支持 *ZRQ4i[+

感謝支持～

好想寫新的東西可是沒有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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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4-08-30 20: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２、
從隻字片語中聽出俏如來委婉的送客之意，落拓子善解人意地欠身告辭，不忘表達沒事不要相找的強烈希望。
換得黑心的俏盟主滿面笑意，「好友放心，若無要事，絕不會打擾你。」但在他們退出尚同會前，卻湊近其耳畔，輕聲道：「就勞好友監視八師叔了，若遇無法應付的狀況，可再找俏如來。」
對墨家這種什麼都要猜疑跟設下防範的態度，落拓子早習以為常，他當然知道俏如來不可能真的放任太叔雨這個太大的變數。明面上給他放了假，實際上卻是指派這種麻煩事，除了搖頭喟嘆遇人不淑外，好像也無可奈何。
一路沉默會讓空氣變得沉重，太叔雨自動擔下開啟話題的重責大任：「筆者以為好友怕麻煩，會堅持將筆者交給俏如來處置。比起把不穩定的因素放在身邊，這樣比較符合你的──」
侃侃而談卻在望進落拓子雙眼時截斷了，太叔雨嘴角浮現淺笑：「是什麼改變了你嗎？」
優鉢曇摩曾經說過，自己是被誰影響了，但聽見太叔雨低沉的聲音，落拓子只能故作冷漠：「與你無關。」
既然落拓子不願多言，太叔雨從善如流地換了話題，他總有無數可以談論的：「我是說真的，最好回去後就把筆者埋了，否則，你恐怕後患無窮。」
「認識俏如來就已經麻煩不斷了，不差這一項。」落拓子擺了擺手，輕易否決了對方好心建議。
洗墨幽居的石碑已映入眼簾，進屋後太叔雨主動往陰暗的角落坐下了，顯然在落拓子剛回來時他就是從那邊發動攻擊的。
「你隨意吧，不用在乎筆者。」
落拓子不愧號聽雨，聽出了太叔雨弦外之音，不飲不食、對自身漠不關心，是鐵了心的慢性自殺。
「你對小生寫的史書紀錄可有興趣？」落拓子深諳直接說教會被四兩撥千斤，從簍中取出書冊擺到桌案上，隨口一提。
太叔雨瞬步來到桌邊，微微俯低身子看落拓子輕撫書皮，用行動作為回答。
「你先答應小生，之後會睡床上、好好進食、不再自虐，就讓你隨便翻。」本來也是打算燒給太叔雨的，只是現在需使心機，與對方交換條件。
「筆者答應了。」太叔雨迅速取走書冊，在落拓子對面坐下後，認真研讀起來。
這下終於獲得了暫時的寧靜，幫忙點起燭光的落拓子不忍打擾他，只好取出最近從俏如來處借來的墨學書籍。
一時之間只餘書頁翻動的微響，自弦月初升至已越中天，落拓子把手中書冊前後翻了兩遍，在有疑問處另作筆記時，太叔雨才闔上史冊，他看得非常仔細，因此拉長了閱讀時間。
見太叔雨若有所思，落拓子悠悠開口：「你若真是太叔雨，對這記史必是──」
「必是不會滿意。」太叔雨笑著接下他未竟的話端，明明閱讀時指尖反覆觸摸玄思族數個文字，讀完卻未露任何情緒，僅是以平靜的語氣道：「寫史本就不需涉入私情，這樣就足夠了。多謝你，好友。」
對那難得認真的態度，某方面很彆扭的落拓子終究撇開了視線：「別叫我好友，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你若想要，那本給你也無妨。」
太叔雨發出一聲輕笑，鄭重地收起記載自己一族史跡的書冊後，視線才落到對方的書上，忍不住打趣：「好友真對墨學有興趣？如有疑問，筆者或可解惑。」
「沒興趣，不勞費心。只是借來書冊，補齊部分闕漏的兵器紀錄，忘了歸還罷了。」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一腳踏在墨家邊緣的落拓子著急否認。
畢竟對方有篡改歷史的前科，若真有興趣或對書中內容產生疑問，落拓子也會選擇相對公正的現任鉅子。
二人曾並肩同行的光陰中，談天說地、道盡人生哲理；如今關係不再，相顧無語、唯有靜默蔓延。
不欲繼續跟太叔雨面面相覷，主要是看著那白皙的面龐會想給他一拳，落拓子正欲吹熄燭光，對方卻率先開口：「好友不怕筆者趁人之危嗎？」
「你嗎？你現在甚至不是小生的對手，是能做什麼？」落拓子毫不留情地吐槽。
復生以來的太叔雨，第一次被堵得啞口無言。

玄機老叟的後人不可能長時間待在同一個地方，愛熱鬧兼喜歡說書的落拓子，更不可能一直賦閒在洗墨幽居。
但要帶太叔雨出遠門、或到處遊歷也是不可能的，憑那副始終沒有起色的貧弱身軀，不可能離開居處多遠。
落拓子不止一次思考過，把人丟在洗墨幽居，自己外出忙碌，但考慮到俏如來的交託（還有太叔雨那副隨時可以與天地歸化的無所謂態度），再有凌雲壯志也只能作罷。
太叔雨真的遵照和他的約定，天亮就起來乘興書寫，並在此把一整天的體力耗盡，然後乖巧地等落拓子準備餐食，偶爾打趣他一句「愈來愈適合當俏如來的賢內助了。」
「賢內助不是這樣用的，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有讀書還是沒讀書。」混淆詞義真是讀書人的噁心，但想想面前的人背負著怎樣的過去，所有的研讀與智力，都用在爬升高位與算計，一些相較之下無傷大雅的辭彙，就不想費神理解了吧。
「真沒禮貌，筆者再怎麼說也大你十二年──」
「是大數甲子吧，你以為玄思族滅族是近三十年的事嗎？」
面對能臉不紅氣不喘裝嫩的老妖族，落拓子的吐槽非常精準有力打在對方軟肋上。同時他也想測試，太叔雨死前的瘋魔還剩下多少，在某些特定情況會有什麼反應。
只見男人扯了扯嘴角，臉色似乎更蒼白了些，回話的聲音有氣無力：「是啊……數百年了，對雨仔來說，卻像永遠過不去的昨日一樣。」
一旦闔上眼皮，黑暗中就彷彿能看見煉獄般的畫面，耳畔也會響起族人的悲鳴，敲成心上灼燒的烈焰。
「昨日。」落拓子的聲音打斷了太叔雨晦暗的思緒，像一道無法逃避的光芒般：「你陪小生去弔祭傅老，酒是你沽的，卻大部分都推給小生，說過多少次了，喝不完就別買這麼多；傅老肯定也被你逗樂，又開始講古了。」
沉穩的話語勾勒出一幅安定人心的畫面，太叔雨睜開眼，恰對上一雙溫潤的眸子。小屋的淡淡墨味，取代了一直無法驅散的焦味。
「飲酒適量就好，你這麼容易醉，更該節制才是，別人兩三句話就全飲盡，可是會讓自己陷入麻煩啊。」褪去了執著過去的沙啞無力，太叔雨的嗓音恢復平時調侃的語調。
「感謝你的忠告，我現在最大的麻煩就是你。」落拓子考慮託修儒開一些止頭痛的藥物給自己，免得每次跟太叔雨講話，往往三句內頭痛復發。
「不是俏如來？」似乎頗樂於看他苦惱，太叔雨的問句帶上濃濃笑意。
落拓子突然覺得，太叔雨可能死過一次後心智退化了，要不然就是他本來就如此幼稚，會去計較自己的心思都在俏如來身上……啊呸呸呸，誰擔心那個坑人不手軟的盟主啊？
「因為他是俏如來，他不能飲的，總需要有人幫他擋酒。」當然落拓子也明白是自己耳根子太軟，才會三番兩次迫於無奈答應俏如來。
或許終究是不忍任那抹潔白的身影孤佇吧。
太叔雨只是以那雙深邃的眼凝視著他，半晌後開口：「所以承認他稱呼你『好友』？」
「反正他這樣稱呼小生，肯定沒什麼好事，小生也習慣了。」落拓子嘴上抱怨，實際上卻一次也不曾拒絕那人。
心思細膩的書法家，將話題導往另一個方向：「但你不想筆者喚你『好友』吧？」
「你明白就好，別再叫我好友了。」把準備好的肉粥盛給太叔雨，落拓子強硬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吃完飯你就去睡吧，小生要外出一趟，傍晚會回來。」
直覺告訴他，這個話題不適合深掘……至少，不是現在。

當落拓子滿載而歸時夜色已深，方踏進洗墨幽居附近的竹林，就察覺不對勁。竹枝有被削落的痕跡，地上散亂的竹葉與沙土，指向了一個猜測。
落拓子不自覺屏息提高警戒，卻見一名陌生兵士正手持刀刃，凜然對上正收拾垂掛的宣紙的太叔雨，後者把白淨的紙張推到一邊，避免煙硝沾染。
「天璇巨門，你罪該萬死！為我們一族償命來！」聽其口音似乎是來自仙島的兵士，冰冷的刀刃毫不留情朝太叔雨單薄的身板揮下，在接觸瞬間，刀卻不知為何斷成兩截落到地上。
「你！可惡！」既然武器無法得手，兵士索性出掌掐住太叔雨脖頸。
呼吸隨著那收緊的指節愈來愈淡，太叔雨闔上眼欲迎接這漫長得過分的死亡，那兵士卻鬆開了手。
「這是什麼妖術？竟然殺不死！可惡，我會再來！」兵士把太叔雨往地上一摔，就憤恨地離去了，甚至沒注意到暫時躲入牆壁陰影中的落拓子。
太叔雨調整了一下呼吸後，起身繼續收拾寫滿墨跡的紙。「你回來得太早了，好友。」畢竟是智者，透過蛛絲馬跡推測落拓子去了哪裡做什麼事，就跟呼吸一樣自然。
說好黃昏就回來，卻因過於投入而拖延到約好的時間，落拓子多少有些歉疚，但他也知道對方不會介懷、甚至早有預料。
「你沒事吧？」那白皙脖頸上猶見刺眼的指痕，落拓子忍不住關心。
太叔雨僅是微彎嘴角，露出跟平時無異的微笑：「是筆者親手造成，筆者理當受之，倒是要感謝好友不出手。未來若再遇此種情況，你就當沒看見吧，畢竟筆者也無法這麼輕易死去。」
雖然很想嘲笑對方活該，但落拓子只是俯身幫他捲起殘餘的紙，「整理好就進屋吧，你要是受了風寒，小生會很困擾。」
「好友難道是把筆者當成五歲稚兒了嗎？」起身隨對方進屋，攏緊了身上的衣料後，太叔雨笑問。
「三歲，不能更多了。」擺擺手隨便回嘴了句，落拓子就去張羅宵夜了，自己少吃無所謂，但太叔雨少一餐都可能變得更虛弱。
不想讓他獨自忙碌，太叔雨偶爾會提議幫忙，但都被拒絕了，理由是「誰知道你會不會一時興起把自己毒死。」
準備了簡單的素麵，在太叔雨安靜而迅速地進食時，落拓子就打開書箱整理起今天獲得的大量書藏。分門別類、排序先後，要做的事可不少，在興頭上他能好幾天不睡覺。
「還說不擔心俏如來，你啊……」瞥了眼桌上攤開的文書與圖畫，太叔雨不禁失笑。
人類可以如此心口不一，身為妖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仙島居民坦率多了。
「小生對只有羽國人能操縱的斷雲石有興趣，中原可沒有多少資料參考，只是這樣而已。」感覺臉頰有點發熱，落拓子著慌的辯解單薄無力，距惱羞成怒僅一步之遙：「反正你也不熟悉羽國歷史，吃完就快去睡，小生今天不熄燈了。」
吃過飯開始無聊的太叔雨，很沒良心地打擾書生的抄錄作業，故意找他閒聊：「好友可會介懷筆者在洗墨幽居周遭佈置陣法？今日之事筆者無所謂，唯恐打擾了好友。」
「你若佈置好，位置圖一份給小生，避免誤闖。」只想埋首書墨中，唯文人的優良教育，讓他不得不分神禮貌回應。
「其實筆者生活可以自理，如果只是要防筆者興風作浪，好友沒收封筆無墨即可。」
「想都別想，別以為我聽不出來這就是慢性自殺的一種。」
「好友可曾見過數百年一度的彗星？筆者年幼時曾看過。這兩日夜觀星象，過幾日應會出現在中原。」
「你能預料地點跟方位嗎？這麼稀奇的物事，必須一觀……小生要繼續抄書了，你能安靜睡覺嗎？」
「好友……」
「別叫我──」
落拓子反射性想駁斥，卻見太叔雨不知何時趴在桌案上打起瞌睡，不被承認的稱呼在舌尖繚繞成令人心碎的輕聲囈語：「好友，不要……不要走……不要留雨仔一個人……」
落拓子彷彿聽見了泣音，凝成心上不止的雨。
既號聽雨，豈可任這雨聲掠過耳畔，而無動於衷？偏偏對象是太叔雨，真是糟糕透頂。
愣愣地下意識伸手欲覆上那冰冷白淨的手，卻怕驚醒對方而縮手，落拓子一時陷入糾結，所謂無愧於心的選擇──

「太叔雨、太叔雨，要睡回床上去，你打擾小生抄錄了。」
將他搖醒時，彷彿望見那掛起溫和笑容的蒼白面頰上，未乾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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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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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4-08-31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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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伟大，好久没吃到雨拓饭了，写的真tm好【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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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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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4-09-04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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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饭！香香！太太好会，写得好戳我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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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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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4-09-05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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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5樓rain拓于2024-08-31 23:41發表的 : @gM>Lxj
太太伟大，好久没吃到雨拓饭了，写的真tm好【热泪盈眶】 z4B-fS]

謝謝您喜歡，我也好久沒吃到雨拓飯，所以就自己動手了。

引用
引用第6樓念知秋于2024-09-04 00:36發表的 : Nk ~"f5q7
饭饭！香香！太太好会，写得好戳我哈哈哈哈哈 Bsc&#

能對上您的口味真是太好了
也希望繼續寫下去的時候，不會太偏離原劇的感覺

寫在下次更新前：我真的覺得這整篇裡面，俏如來的存在感實在有夠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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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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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4-09-05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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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
落拓子埋首在快樂抄寫與閱讀中，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晝夜。自己廢寢忘食無所謂，但現在可是有一個體弱多病、還喜歡尋死的成年男子跟自己同居。
也不顧窗外是夕陽落山還是晨曦破夜，慌張擱下文房四寶的他，一抬頭就對上太叔雨帶笑的雙眼。
「明明身負武功，還這麼一驚一乍，你真的已經而立了嗎？不是為了讓筆者開心，故意多報年齡吧？」男人一開口就是逗弄，讓落拓子本該愉悅的心情直接打了對折。
「還不是為了某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人，而且對幾百歲的妖來說，就算差個十歲也沒差多少吧？」如果不吐槽他，可能等等就是用拳頭回應了，落拓子稍微活絡了下僵硬的筋骨。
「這樣說太偏頗了，筆者有外出買食物，畢竟好友不進食會餓死。」太叔雨僅是回以從容的笑容。
如果落拓子想追究，他也不介意說明是如何趁對方分神時，把食物一口一口投餵進對方嘴裡，活這麼久太叔雨還是第一次體會養寵物的新鮮感。
「那真是多謝。」瞥了一眼窗外天色，落拓子很明智地轉移了話題：「你現在有力氣外出嗎？」
一刻鐘後，二人在離洗墨幽居最近的攤位坐下，落拓子還大方地把自己那根雞腿給了太叔雨，換得後者無奈的苦笑。
聽附近的其他客人聊起最近局勢，落拓子興致也上來了，不免跟著說上幾句，拿出樂器就開始邊彈邊說書。這是他習慣的閒雲野鶴生活，在遇到俏如來前，一切就是如此美好──這人好像完全忘記自己今天有同伴，而且還是不太適合高調張揚的對象。
雖然不如唱戲曲的生動活潑，但落拓子描述的故事奇妙中不失合理，玄機老叟後人穩紮穩打的實力可見一斑。
「但遺憾的是，這兵器僅僅出現百年，在盛朝末期就失落了。」以一個留有懸念的方式作結，待圍聚起來的人皆散去，落拓子才把視線放回桌上，為眼前一幕深感震撼：「說了這麼久，結果你根本一口都沒有吃嘛！」
畢竟生前是忍辱負重的復仇者，明明生理上已飢腸轆轆，但美食在前無動於衷，這對太叔雨而言輕而易舉。
「是好友說書太過精彩，筆者聽得專心，無暇下箸啊。」太叔雨回以溫文儒雅的微笑。
落拓子再次實感了墨家之人睜眼說瞎話的技能，這臉皮也只有鉅子能與之一較高下。
「明明就不以為然，就不知是通俗故事入不了雅士的眼，還是發現小生有哪裡說錯了？」為自己斟了杯茶，落拓子用眼神催促對方動筷。
「筆者在墨家時，有看到相關的史冊，你所說故事與史冊上記載有些許出入。好友既出身玄兵識機一脈，當不會犯如此錯誤。」太叔雨一邊優雅地消滅盤中食物，一邊出自習慣分析，導出了一個結論：「好友是明知有錯，仍這麼說的吧？」
所謂智者總是毫不留情，落拓子誇張地嘆了口氣，回答得十分認真：「是，部分的錯謬讓故事變得有趣，奇聞軼事則容易引人注意、留下印象。」
「卻只是杜撰，而非真實，就像仙島流傳的歷史文本一樣。」巧妙地捏造與扭曲，就像照鑑自己過去所做所為一般難堪，太叔雨語氣雖平淡，卻不難察覺其情緒。
「別混為一談，軼聞不可能是正史，但總有一部分的歷史，能透過這種方式廣為人知。這是一種手段，讓自己真正希望的部分傳至後世。」深呼吸了兩次調整情緒，落拓子才能回以平靜。
拜俏如來所賜，對他人的情感很敏銳、同時逐漸學會理性分析自己的情感，落拓子才能輕易發現，仙島的歷史文本會是自己與太叔雨之間不該碰觸的地雷。
一樣擅長控制情緒的太叔雨應也意識到了，臉上很快掛起跟平時無異的溫和笑容：「好友，你沒有察覺自己的矛盾嗎？經過扭曲的錯誤認知不會是事實，更不會成為史實。」
「所以，才被稱為稗官野史啊，寫的書冊紀錄是正史，說得好懂的是野史。像你們智者不是都會排布各種策略達成目的嗎？」落拓子細細思考對方的話語，從中探尋破綻並擇辭回答。
可憐的書生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習慣太叔雨那信手拈來不分時機的逗弄了，雖然拳頭還是很硬。
太叔雨終於安靜下來乖乖吃飯，正當落拓子鬆了口氣，終於不用繃緊神經、聊那些非常不適合配飯的話題時，對方再度開啟話題：「好友如果加入墨家，想必能幫俏如來分憂不少。」
哪壺不開提哪壺，落拓子剛啜一口茶，毫無形象全噴了出來（所幸及時轉開頭沒有糟蹋一桌食物），嗆咳了一陣子才接上話題：「這是仙島開玩笑的方式、還是墨家的入門考試？」
「好友，你表達驚訝的方式，最好稍微改改，這樣很沒教養。」太叔雨擱下筷子，以半個長輩的口吻建議。
「哪次不是你害的！」再相處下去可能下次真的會噴血，落拓子緩過氣來，忍不住出言抗議。
一手拿著雞腿優雅撕咬，太叔雨一邊語重心長地開口：「筆者是認真的，鉅子的路走到最後，總是孤單一人；好友雖怕麻煩，卻十分重情，想必不忍心讓俏如來孤立無援。」
「九算曾經聯手謀算前任鉅子，卻被反殺，這件事小生也有耳聞，比起加入你們那個黑心組織，小生還是維持在外圍遊走，更能讓俏如來放心。」這絕對是對方以九算老八身分設下的局，落拓子回答得毫不猶豫。
「哈！」太叔雨發出了由衷的笑聲，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
墨家人吃頓飯話題都這麼硬嗎？還會突然考試？想起上次跟俏如來吃飯，談的是玄武真道的教義與訴求分析，落拓子再次實感，自己可能跟墨家極度不對盤。

連續幾日抄書，感覺自己疏忽了習武，落拓子遂一連幾日早起，在太叔雨忙著寫書法的時候，找回揮槍的手感。
在某次準備拆開鴛鴦骨時，視線剛好落到正在收拾布紙的男人身上，落拓子難得主動提議：「太叔雨，你若無事，能否陪小生練招？」
太叔雨一頷首，本欲收起的封筆無墨一迴轉落入掌心，雙手握住後直刺向毫無防備的落拓子。
未料對方的答應是直接攻擊，落拓子慢了一步，揚起長槍狼狽架開，卻被氣勢壓迫得節節後退。
太叔雨巨筆走勢蠻橫，點、提、撇、捺，筆劃凌厲精準；落拓子步踏沉著，覷準時機擋開筆尖，卸力轉勢巧妙以抗。
「醉僧帖。」太叔雨腳步稍頓，起首人字寫得率真而隨性，卻是蓄滿內力的一擊。
「書生聽雨景闌珊，任性歸途不着冠。」文人武試畢竟難得，落拓子臉上不禁浮現久違的笑容，隨吟詩而出槍，對強大的敵手無暇保留。
兵刃相交，下一刻卻是巨筆脫手飛出，落至稍遠處，落拓子也不顧武鬥了，擱下武器伸手去攙。
「我們不是才交手一招嗎？你這幾天是完全沒恢復嗎？」在扶對方坐下調息時，書生不免困惑。
最初氣勢十足，但只維持了一瞬間，以此狀況，若遇敵人恐怕會危及性命，雖然對方想尋死，倒順了其意。
「只能一招，一招過後無力撐持，所以筆者日出而書，不曾逾越二帖。」因乏力而蒼白的面龐仍是那副淡然的淺笑，跟方才突然出招的兇狠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小生明明有盯你吃東西，還是我請大夫來診視？」落拓子極不想承認，自己是真的焦慮擔心，偏偏對方滿不在乎的態度，讓他更想揍人了。
見對方幫自己拾回武器，太叔雨誠懇地道了謝，隨後答道：「不用了，筆者真心建議，不要想治好筆者。因為若真恢復，好友才會困擾。」
落拓子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現在自己尚能輕而易舉對付，若完全恢復七王的實力，事態會變得很麻煩，這肯定也是俏如來想極力避免的。
「對一具屍體而言，武功跟身體狀況恢復得如何，都無所謂。」怕說服力不足，太叔雨補充了句。
那對生命毫無執著不是拿落拓子尋開心，想尋死更非情緒勒索，而是認真的如此期望。
「為何你就是不能理解？這世上有多少人在痛苦掙扎著，只是想活下去。前塵已故，好不容易有機會重來，你卻只想逃避。」忍耐了許久，落拓子終於無法繼續視若無睹，激動時不免口不擇言：「太叔雨，你為何如此殘忍，要讓小生再一次親眼看你死去！」
未料到一向冷淡的書生會在這理應只有單方面的關係中投入感情，太叔雨一時怔愣：「好友……」
「別叫我好友，我沒有這種不負責任的朋友。」把鴛鴦骨收回書箱內，落拓子氣呼呼地轉身離去。
任由情緒支配行動的他，一直到看見俏如來困惑的神色，才拾回冷靜，竟是不知不覺走到尚同會來了。
「好友，怎麼了？是八師叔做了什麼嗎？」這一聲關懷，比起擔憂那人對天下可能造成的危害，更像是單純的出於對友人的保護。
「小生無法繼續跟那種人相處了，他是真的想死，除此之外根本沒有任何追求。」落拓子努力保持理智，不要遷怒到無辜且關心自己的人身上。
俏如來沉吟了片刻，隨後卻低下頭：「抱歉。」
沒頭沒尾的道歉，聰明的落拓子卻猜中了他的心思，深深嘆氣：「盟主不用為這種事道歉，他的身分特殊，讓小生監視他是正確的決定。」
「卻是罔顧了好友的心情。」明知道落拓子對太叔雨的情感一言難盡，當時在深思各種方法後，仍做出可能讓朋友為難的決定。
俏如來垂著頭，或許是在思忖如何取捨與決斷。
落拓子不喜歡看他這副模樣，就像是想擔起一切、卻不讓任何人分憂，也不接受他人伸出的援手。清楚知道俏如來過於寂寞，所以自己跟那位外境的友人一樣，總是不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答應幫他。
唉，孽緣。
「如果小生不想繼續，你打算如何處置他？」落拓子轉移話題一問，毫不介意把冷漠的辭彙掛在嘴邊。
「無論是中原還是仙島遺族，皆不可能輕易放過他。只有落拓子好友能勝任監視及保護，若真無法繼續也不勉強，俏如來會做下決定。」考量各方面的智者，秉持仁心不願輕易說出殘忍的重話。
那種人淪落到何種下場都是咎由自取，落拓子本不在乎，但腦海中掠過了那蒼白面容上比哭泣更令人心疼的淺笑，也因此鬼迷心竅地想阻止。
「小生明白了，就繼續吧。不過俏如來，你可有什麼良方，能說服他不要尋死？」平常都是自己在給人建議，難得也有尋求答案的時候。
「攻心為上。」比狐狸更狡詐的白毛回答得毫不猶豫：「只要知道八師叔在意之事，無論說服還是威脅，以好友的口才，應該能無往不利。」
能夠這麼光明正大毫不掩飾算計同門，大概只有黑心墨家做得到了，落拓子只敢在內心感慨。
玄思族已滅、仙島戰友盡凋零、墨鬼兩脈都是利用對象、沒有一個真正信得過的人。
「他在這世上根本沒有──」落拓子正欲反駁，耳畔卻響起太叔雨帶笑的嗓音，喚他好友的時候蘊含複雜難解的情感。
「好友？」同樣的稱呼，俏如來的喚聲單純得多，單純是關心或想拐他做事罷了。
「沒事，小生只是想起一些事，先告辭了。」婉謝俏如來充滿擔憂的眼神，落拓子扛起書箱欠身離開，「多謝你的一帖良方。」
太叔雨獲得了重來的機會，那這次自己是否該一改前愆，側耳傾聽對方心中的聲音呢？既號聽雨，就該採取無愧於心的做法。
面對友人背影，俏如來終究是給了一句勸說：「好友，別太勉強自己，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會是你的責任。」

落拓子回到洗墨幽居時，不禁被映入眼簾的場面震驚。為保護生活安寧佈置了陣法保護，卻被強悍的暴力悉數搗毀，竹葉與竹枝散落一地，掛在樹梢的紙張墨跡已乾。
小屋內外與墳墓周遭皆不見太叔雨身姿，唯巨筆插立在墓碑邊，末端的流蘇穗子寂寥地隨風搖曳。
心急如焚的落拓子，在巨筆邊發現了未乾透的血跡，暈開了一朵刺眼的赭紅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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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4-09-09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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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墨家人的對話好難寫，講句話感覺腦細胞都要被燒乾了。

番外１、
聽見屋外有細微的動靜時，太叔雨警覺地從回籠覺喚回意識，起身整理好衣物後，揹起巨筆走出小屋。
如果對象不是落拓子，大概連鋪出布紙示威都懶了，反正現在他實力宛如紙老虎。
落拓子早上在他練完字後就外出了，短時間不會回來，太叔雨只能自己迎接訪客。
來者一身白淨出塵，讓人難以把他跟墨家聯想起來，卻是那個前任鉅子所選定的繼承人。
「師姪，何事呢？」習慣先發制人的太叔雨思忖了片刻後，擇定比較中庸的稱呼方式。在這裡叫他鉅子的話，恐怕會招致誤會，進而開始互相揣測與不必要的算計。
智者間的交談省掉客套與解釋，他可不會天真地覺得，忙碌的尚同會盟主沒事會突然拜訪一具屍體。
「只是來關心好友，並探望身體欠安的師叔而已。」俏如來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
所幸落拓子不在，否則大概會退避三舍。
「一句話裡面藏三個謊言，是鉅子的通病嗎？」毫不留情地戳破，太叔雨仍彬彬有禮地微微作揖請對方進屋坐，「啊，請恕筆者無法泡茶招待，落拓子不允許筆者在他不在時燒水。」
這或許也是一種保護過度吧，避免同居人在自己不在時燒熱水把自己煮了。
「無妨，師叔不用在意。」俏如來從善如流地坐下，姿勢十分端莊。
不能去尋死、閒得發慌的太叔雨，不介意跟同門晚輩來一段不著邊際的互相試探，畢竟平常與落拓子相處，不可能把那套算計與謀劃的伎倆用出來，只會徒然惹其生氣而已。
「師姪正是因為知道落拓子不在，才來拜訪的，不是嗎？筆者猜是有什麼話不想讓他聽吧？」考慮到自己的精神與體力，還有對方的忙碌程度，太叔雨難得主動點破。
「俏如來確實是不放心，好友心性單純直接，與八師叔相處恐會產生不少齟齬。」所以才在為天下事奔走時撥冗來訪，看似淡漠無情的鉅子，卻不減對友人的關心。
「這就冤枉了，筆者連活著的時候，都不曾真的傷害過好友啊。」太叔雨聳了聳肩，回以平淡的淺笑。
「師叔既擅長算計人心，會不知道傷害真心也是一種傷害嗎？」或許是想起了當初仙島進攻時，落拓子的變化吧，俏如來的語氣滲入了一絲嚴厲。
「筆者不在乎。」面對空氣中漫開的些微怒火，太叔雨依然是那副對世間一切都渾然不覺的態度──卻是把內心泛起的一絲微疼壓抑住了。
「恕俏如來直言，師叔唯一能想到的反駁，是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單薄話語，實在令人同情。」俏如來的語氣很有禮貌，但嗆人的力度頗有其師之風。
「俏如來，諸事纏身的你若只是來跟一具屍體談舊事，那筆者可能要重新評估現在的墨家了。」畢竟跟某人是同修，太叔雨對鉅子舌的抗性非常高，猶能微笑以對。
繼續這麼不著邊際談下去，天黑落拓子回來可就麻煩了，這一點不只是對太叔雨，他相信於俏如來而言亦如是。
「我知道師叔現在想要什麼，也知道該怎樣做才能得到。表現得渾然不知，是笨拙得令人同情的裝傻，還是消極地希望好友會察覺？」俏如來微微瞇起眼，觀察著太叔雨的反應，看起來就像一隻狡詐的白狐狸。
「筆者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現在想要的只有趕快死回去當屍體而已。」雖然很想假裝高深莫測一下，但話題走向讓太叔雨滿懷納悶，對方究竟在這短短數日間揣測了什麼。
俏如來臉上的微笑滲入苦澀，似乎早已預料到話題無法進行得很順利，在短暫沉默後續道：「與落拓子好友相處其實並不難，只要對他付出真心，他就會真誠以待。在那之前，師叔最好改變這種把自己當成屍體的態度，你應該不至於遲鈍到沒發現吧，好友十分不喜這樣。」
太叔雨沒有真心，昔日認識的一切都只是復仇的踏腳石，他太習慣沉潛黑暗中偽裝自己，導致本該極為容易的事變得極為困難。
「筆者不在乎。」太叔雨臉上溫潤的淺笑正是拒絕理解的展現，甚至以近乎粗暴的方式轉移了話題：「說到改變，筆者也有一事建議鉅子，智者會試圖捕捉你的思考方式，進而做出應對，筆者如此、孤芳君也如此。因此在應對新的挑戰時，最好改變習慣的思考方式，避免被預測，這一點你的師尊可是爐火純青。」
俏如來禮貌地謝過師叔的建言，並在短短數秒間思忖如何再開前一個話題；大概能猜到師姪想做什麼，太叔雨僅是含笑望著他。
氣氛一時凝滯，直到俏如來再度開口：「離開之前，希望師叔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總說不在乎，是智力不足以理解那就是在乎，還是不敢承認自己在乎？」
「哈！」太叔雨發出了一聲爽朗的笑，儘管聽不出多少愉快的成分：「墨家鉅子，原來聽不懂人話嗎？筆者說了，是『不在乎』。」
「告辭。若有機會，我會再來。」眼見目的達成，俏如來便不多逗留了，欠身恭謹地揖禮。
太叔雨起身送客，在對方離開洗墨幽居前，給予一抹微笑：「師姪，筆者贈你一言吧。墨家之人，最不該學的，就是在乎。」
俏如來禮貌地頷首，不知是否有將他的話聽入心，匆匆離去。
──在師叔心中種下懷疑，佈局已成，再來就看好友能否續這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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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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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6 【雨拓，歡樂向】黃泉歸人 1-5,1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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