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11 悠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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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7-01-12 07:4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1.11 悠古

悠古（上）──閑‧玉

薄煦的暮靄淡淡，清暖的薰風緩緩吹送，送走了白日炎炎，也吹來了空氣中淡雅的蓮荷味兒。

一陣一陣，醺得人昏昏欲睡……

銀紫外衣被隨手置披於一旁的石桌上，僅著素繡粉蓮單衣的人兒懶洋洋地橫躺在紅木製成的貴妃椅上，椅上墊著一層柔厚的軟綢，不怕顛著，沒有冠束的銀絲四散，有些披掛在椅背上、有些落在襟上、有些覆蓋住他如玉的臉容、有些則不畏髒的落在黃地上。

星眸半睜朦朧間，只見一抹小小的沉綠身影從那頭的樓閣跑來，懷中不知抱著什麼，似是寶貝得緊。

待跑近了，仔細一瞧，才發現那是一襲暖被。

小人兒在貴妃椅前站定，打量了老半天，先將懷中的暖被放在椅上人兒的腳邊，再以小手收攏起那些四散的銀絲，一束一束的，見著沾染上黃土髒污的還不忘攢起自己外衣的一角細細擦淨，滿意了再以紅緞子小心圈起，束了個簡單的髮辮，再將之落放在椅上，不讓銀絲再蒙塵，爾後，才又拿起那襲暖被蓋在椅上假寢的人兒身上。

一切都忙好了，小人兒才徐徐吐出口氣，滿意的一笑，但隨即他似乎又想著了什麼，咚咚咚地又跑回樓閣去了。

貴妃椅上假寢的人兒──素還真這才坐起身，慈愛溫暖的目光直視跑遠的愛子，又看著束成一圈的紅緞子與覆在身上的襲被。

續緣這孩子呀……

溫柔地漾著笑意，那襲被上的暖意彷若一股熱流，緩緩淌進他發顫的胸口，教他既感動又窩心。

咚咚咚的腳步聲又傳來，他躺了回去，裝成熟睡的樣子，打算暗中觀察接下來續緣又將進行的任何事。

同樣地，小小人影跑來，懷中還是攢著東西，但這次不同的是，那是一方鑲著翡翠的錦盒。

那錦盒……好熟悉吶。

抱著錦盒的小續緣還是一樣跑到貴妃椅前，一樣先看了看，在確定以紅緞子綰束的髮辮沒有染塵與父親身上的暖被仍密密地蓋住之後，他才席地而坐，小心謹慎地將錦盒放置地上，然後拿出一把闐玉做成的七巧如意鎖，開始致力於開鎖的大工程。

這廂的素還真瞇細了眼，看到的就是愛子背對他的身影，無論他再怎麼盼再怎麼望就是看不著一絲邊際，無可奈何下，他決定『甦醒』過來。

伸了個懶腰，他語帶『惺忪』地問道：「緣兒，你在玩什麼？」

「啊，爹爹你醒了。」小續緣百忙中抽了個空回頭一瞧，「對不起，是緣兒吵醒你了。」

燦燦一笑，「沒的事，是爹爹已經睡飽了。」

「喔，那爹爹有想喝茶嗎？緣兒去泡茶。」話才落下，小小身子又將出動。

「不用不用，」喚住愛子，素還真話題一轉，又帶回原問，「來，告訴爹爹，你在玩什麼？」

「這個。」獻寶似的將錦盒高高舉起，遞到父親跟前，「這是早上一線生伯伯打掃書樓時發現的，他說你會放在書樓的應該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所以他要我試看看怎樣才能打開。」

這錦盒不就是……

莞爾一笑，「那你解開了嗎？」

頹然搖頭，俊秀的眉間輕皺，小續緣懊惱極了，「緣兒解不開，一線生伯伯拿給我一把如意鎖，讓我試看看，但還是沒辦法。」

「來，爹爹教你。」一把抱起寶貝兒子，讓他坐落在自己肚腹上，然後接過如意鎖，親自示範，「緣兒，仔細瞧著。你解這種鎖時不能光靠蠻力，必須用點巧勁。如意鎖只能進七分，留三分閒，往右一轉後，才能再進三分地，這時只要再將盒面上的翡翠按下──」『喀啦』一聲，鎖已解開。

「哇！爹爹好厲害喔。」小續緣驚喜一叫，正要打開盒蓋時，又讓父親給上了鎖，「咦？」他不明所以的看著爹親。

「你必須要自己試試。」素還真將如意鎖交還給他，要愛子仿照自己的方法再重新解開一次。他知道再也沒有什麼方法會比「身體力行」更適予教育了。

「好。」聽話的小續緣拿起鎖匙，按方才父親的步驟一個一個來，「先進七分，要留三分，然後再右轉……」

輕撫愛子柔順的黑髮，素還真滿心欣慰，體貼、懂事、乖巧......采鈴將他教得很好呀，人生所求何事？沒有什麼比擁有一個孝順又貼己的愛兒更重要了，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哇！爹爹，緣兒也解開了。」小續緣笑開眼，高興的歡呼。

「緣兒好聰明。」素還真讚道，「不打開瞧瞧裡頭是什麼嗎？」

「嗯。」點點頭，迫不及待的打開盒蓋，印入眼底的是十數只一看就知價值連城的古玉。

「好漂亮喔！」小續緣驚喜極了。

十數只的古玉儘擺眼前，有白比霜的、綠似茵的、黑如墨的、紅若血的、藍彷天的，遇冷則暖，遇熱則寒的，也有看來不起眼，摸著卻如同絲絨一般滑嫩的……教小續緣一個看過一個，驚喜連連。

「爹爹，你怎麼會有這麼多漂亮的玉？」

「大抵都是因緣際會而得，有些則是專門尋來的，每一只玉都有屬於它的傳說喔。」他拿起其中一只蒼玉把玩著，「像這只玉傳言是天上神人女媧捕天時遺落凡間的石塊，所以也叫『天玉』；那只清透的玉是從大洋國傳來的，那裡管叫『水晶』；而這只朱色的玉，則是東海龍神的眼淚幻化的，因為是朱色，有人就叫它『血玉』。」

小續緣聽得入迷，又拿起另一只玉，問道：「那這個呢？」

素還真接過愛子手中的玉一瞧，倒是有些愣住了。

玉形若掌大，玉面則一分為黑白二部，不論墨黑或雪白，全都純得不見一絲雜質，十分特別。

「緣兒，這只玉稱為『陰陽玉』，也有人稱『姻緣玉』，它是……」驀然住了口，看著黑白分明的玉，素還真不禁揚起絲絲笑意。

「這玉怎麼了嗎？」小續緣好奇問道。

「……這玉有一個故事，關於『一個人』的故事。」

「一個人？」皺起小小的眉心，「哪個人的故事？」

「你想聽故事嗎？」

「想！」小續緣答得飛快，「緣兒最喜歡聽故事了。」

「好，那今天爹爹就說這只玉的故事給你聽。」手一撥，將全數的古玉又掃回錦盒中，將之置於一旁的石桌上，然後將愛子納入懷中躺著，緩緩開口：「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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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01-12 07: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悠古（中）──初‧逢

冷暗的內室幽靜無聲，一根小小的燭台立在案旁，燭火隨風搖曳，彷彿風再大些，整個內室就會陷入一片黑暗似的。

一抹人影致力於手上的工作，將案上的木箱拆了又組、組了又開，一會兒敲打、一會兒磨亮，專心地連有人進來都沒有察覺到。

立於身後的素還真奇怪地盯著眼前人的一舉一動，也不出聲叫喚，只是靜靜地看會弄出什麼玄機。

好半晌，那埋頭工作的無忌呼出一口氣，滿臉興奮的模樣，看得出他已經完成手上的工作了。

「終於完成了！」他高興地歡叫。

「什麼東西完成了？」素還真疑問出聲，卻嚇了無忌一大跳。

「哇啊！」無忌迅速轉身，不忘將手上的寶貝緊抱著，看見來者後，拍拍胸口安撫下受驚的心神，「大師兄，你嚇到我了。」

「無忌師弟，是你自個兒太沒警覺了，連人進到裡頭來都沒發現，若我是殺手，你早已死不下一千次了。」素還真微皺眉心，頗不滿意地看著絲毫無警戒心的師弟。

「人要進到裡頭來哪有這麼容易？別忘了要上到半斗坪來可要經過師兄你精心佈置的八卦機關陣呢。」

「罷了。」輕嘆，早該明白無忌樂觀的天性。「你又做了什麼東西？」他問道。

「對對對，師兄，快來看看我最新的發明──納聲箱。」獻寶似的將懷中寶貝高舉。

盯著眼前看來普通平凡的木箱，素還真問道：「這有什麼功能？」

「這功能可好了。」一手抱著木箱，一手拉著素還真，「師兄，我們到外頭試試納聲箱的功能，包管你會驚奇的。」

驚奇？素還真挑高眉，腦中忽然想起無忌那第九十八號的發明，名稱是什麼已忘了，只宣稱會自個兒劈材燒菜，結果材是劈成，地面卻也被劈了個深不見底的深坑；菜一樣燒成了，膳房也是被燒了只餘黑呼呼的灰燼，看得師父八趾麒麟差點沒暈過去……驚奇？應該是驚嚇吧。

兩人來到屋外，無忌興沖沖地將納聲箱放置地上，「師兄，你聽著喔，納聲箱最主要是可以收納方圓百里之內的聲音，不論是任何再細小的蟲鳴，納聲箱都可以接收得到。」一說完，他將箱子右邊的把手一拉──

無聲無息，什麼變化也沒有。

「咦？怎麼沒聲音呢？」無忌好生納悶，又拉了一下，仍舊沒有他預料中的聲音。

看來又失敗了。素還真撐著額，「無忌，先來用膳，那東西等會兒再試。」

「不可能呀，昨晚我試作時還可以收得到，沒道理現在──」話還沒說完，大大小小的聲音立即從箱子的左方出現。「師兄、師兄，你聽見了嗎？真的有聲音耶。」

這倒驚訝了，無忌的發明鮮少成功的，即使真的成了，後續作用倒也不少，一樣要注意才可。

素還真仔細聆聽，果然方圓百里之內的聲音都出現了；秋蟲的鳴叫、深山老虎的吼聲、山下人家的吵鬧聲、孩童遊戲的笑聲、人的求救聲……

求救？！

與無忌對看一眼，「你有聽到？」

「有人在求救！」無忌肯定地說道，「不過不確定方向。」

「在東南方吧，求救的人跑得倉促，但聽得出經過之地是林葉密佈，而這百里內有林者，唯有東南方的竹林。」

「大師兄真是厲害，連這都聽得出來。」無忌忍不住讚道。

「走吧！」素還真一躍，幾個施力點下，人已飛遠。

「大師兄，等等我。」急著跟去，也不能把手中的寶貝隨手擱下，無忌轉身將納聲箱放回內室，跑出來時卻撞到了人，單薄的身子被撞得後仰，不過幸好及時被拉住，才沒跌得難看。

「唉喲……」他痛呼。

「笨無忌，是你撞我的，你在唉什麼呀？」確定師弟站穩後，談無慾才放開手。

「二、二師兄。」

談無慾瞇細了眼，數落著：「你跑這麼急做啥？趕著投胎呀？」

「有人在求救……」唉，二師兄的毒言毒舌何時才改得了呢？

「求救？在哪？」這無忌是昏頭了嗎？半斗坪四周寂靜無聲，哪兒來的救命？

「大師兄說在東南方，他已經先趕過去了。」

「真的？好吧，那我們也去瞧瞧。」一說完，不待無忌反應過來，談無慾一把捉起他，絕頂的輕功瞬間展出。

「哇啊！師兄，慢點吶──」

※※※※※

急促的步伐凌亂而無規章，汗水若雨直落，忙於逃命的男子口中急呼救，希冀在這荒山野谷中能有人出手相助。

四個黑衣蒙面人在後緊追不捨，殺氣騰騰地揮舞著手中刀劍，非要置男子死地不可。

男子左閃右躲，也不知是故意或是無心，他總在最緊要關頭才險險避開死神的追索，令蒙面人們是左砍不著、右刺不到，那仿若戲耍般的躲法大大地惹怒了後頭的追殺者，也更加深了他們非除掉他不可的想法。

「救命……救命呀！」男子嘶聲叫喊著，汗水甩入眼中，疼著，也無可奈何。

就在最危急之時，男子腳踝一拐，頓時讓地面突起的石塊給絆倒在地。

「哎喲！」想不到他這一倒，又教個蒙面人揮下一記空刀。但，躲的了這記空刀，卻避不了迎面而來的利劍──

「啊──」他嚇得閉起雙眼，等著頸項分家的時刻來到。

「鏗」的一聲，久等不到痛楚，耳邊響起的卻是一記沉物擊上劍面的聲音。

男子睜眼一瞧，印入眼中的是一柄刺入離他沒幾寸遠地面的利劍，與四名將他困在中間且嚴謹以對的殺手。

怎、怎麼了？

就在男子想著現在是何情形之時，就見領頭的蒙面殺手沉聲說道：

「閣下隱而不現，卻阻撓我等兄弟執行任務，可否現身明說？」連他都未見著暗器是從何而發，看來這管事之人，是強敵！

「以多欺少，非英雄。」一記朗聲響起，似是迴盪在山谷之間，卻又像是在他們耳旁說的一樣，令眾位殺手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我等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青野四煞』，怕了就快離開，否則刀劍無眼，傷了閣下可就不妙了。」一位性格較衝的殺手忍不住嗆道。

「呵呵……」只聞低低切切的笑意一聲又一聲，那閒情逸緻的聲調簡直讓人迷醉其中，只是，聽在眾殺手耳中，卻恍若閻王取命般恐怖。

「你、你笑什麼？」一位殺手止不住心中寒意，揮舞手中利刃狂吼。

「我笑什麼？！」笑意中和著疑問，聽聞殺手的叫吼聲，卻只讓他覺得更是可笑，「難道，你們天真的以為……你們較為優勢嗎？」

「這……」殺手們無言。的確，敵暗我明的情況下，著實對他們不利。

朗聲輕彈，「這位仁兄與各位有何嫌隙，不妨說出來聽聽，若說的過去，他就任憑各位處置；但若說不通原由……呵，那我可得為各位積個陰德了。」言下之意就是不准他們動手就是了。

「閣下身處暗處，對我等兄弟是一大威脅。」要說，就得先現身。

「你要見我？也行！」言畢，只見一道俊逸修頎的銀白身影憑空而出，瞬間，就來到了他們身前。

「你！」殺手頭子大駭，眼前之人看來不過二十啷噹歲，顏俊意閑，一介溫文儒雅的書生樣，但，他的修為居然在他們之上？！

「我人也出現在你們眼前了，現下可以說了吧？」素還真眉頭輕挑。

「他……這傢伙盜了南武林『屈家堡』的傳家之寶，我等受人之託，勢必追回此物。」

在困中間的男子聞言，一陣錯愕，他們說謊，這……這不是事實！

「哎呀，他是個偷兒呀，那我不就可省下救他這記了？」素還真點頭想道。

「沒錯，所以請閣下勿出手阻礙，否則場面可就難看了。」

「嗯嗯，原來如此……」他頷首沉道，就在眾殺手以為他會就此罷手離開之時，他忽地問向被圍殺的男子：「那你呢？你怎麼說？你真如他們所言是個偷兒嗎？」

「他們胡說！」男子漲紅著臉吼道，「盜竊傳家之寶的人是他們，我是『屈家堡』的少主，我沒理由盜自個兒的東西……況且、況且他們……」昨夜的慘況在他腦海中徘徊，他禁不住悲痛地紅了眼。

「如何？」臉色一黯，殺氣隱染上眸。

「他們盜寶殺人……殺了我『屈家堡』四十三口人……」憶起恍若地獄景況的男子，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他的老父、摯愛的妻兒、看隨他長大的管家、僕傭……

四十三條人命，怎麼償？！

「他所言可真？」素還真輕聲問道。

「他胡言亂語！」殺手們急於否認，在江湖打滾久了，哪裡看不出眼前之人已毫不掩蔽的殺氣正朝他們怒放。

「你以為我會聽信於誰？」他問其中一名殺手，右掌上凝聚一股真氣。

「可惡！」殺手頭子一見情勢不對，先發制人，手上大刀一揮，卻教一道劍氣給彈開，那恁大的力道震著他虎口痠麻。

「師兄，這兒就交給我吧，你就先帶他和無忌離開吧。」談無慾跳入戰場，手上緊握著利劍躍躍欲試。

收起掌上真氣，「也好。無慾，那就交給你了。」他也不願為了這些人汙了自個兒的衣衫。身形一轉，素還真趁殺手們分心之時，帶走了被圍殺的男子與被丟在一旁的無忌師弟。

「二師兄，你自己當心呀！」臨走前，無忌還不忘囑咐。

「慢著！」殺手頭子要阻擋已來不及，只得勉力再接下刺入的一劍。

「嘿，你們的對手是我。」談無慾扯開一笑，那笑，卻遮掩不住他眼中蠢蠢欲動的戰意。「給你們一個忠告，死在我手上，絕對比死在我師兄手上還來得輕鬆快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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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7-01-12 07: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悠古（下）──命‧續

「屈世途？」談無慾皺起眉頭，頗不滿意地一念再念，「這名……似乎不是頂好的，」他做出結論：「既然已姓「屈」，何苦再加個「世途」？也莫怪乎命運會如此坎坷不順了，還是換個名字好。」

「我……」有啥辦法？名字又不是他自個意願取的。屈世途好不委屈地縮在一角，嘀咕在心頭。對於眼前這幾名救了他的俊偉男子，他仍不放鬆地抱著防備，人心隔肚皮，誰知道這些人會不會又是另一群心懷歹意的匪徒？

「無慾。」素還真倒了杯藥茶過來，示意師弟莫再開口，初喪家門的人需要的是安靜，而非另類的嘲諷。「將這茶喝了，有助你恢復功體。」他對著屈家少主說道。

屈世途沒有伸手接過，只是用著防備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童顏雪髮之人。他無法想像，一個人的武藝要練達何成地步，才會成此樣，但他明瞭，眼前之人絕對是比先前追殺他的那四名殺手更加難纏的角色。

「怕我下毒？」素還真挑高旋眉，漾起一抹莫名笑顏，偏生，那笑達不到眼中。

「笨就是笨，我師兄精心調製的藥茶可是千金難求，在江湖上有多少人渴望能喝上一杯，以滋養功體，如今都親自送到你面前了，還敢拿喬不喝？！」談無慾取來一只白布，一邊細細地擦拭著剛染血的劍身，一邊涼涼地說道。

屈世途抿了抿唇，猶豫著該不該放下心防。或許……或許他可以選擇相信他們……但，真可信嗎？

就在思索間，一道顯得有些大驚小怪的嚷嚷傳來。

「燙燙燙燙燙～～啊～～」無忌手捧著一鍋熱湯衝了進來，但，就在門前處，卻不小心讓自個兒的某號發明物給絆倒。

「小心！」素還真與談無慾齊喊。

只見談無慾一個箭步向前，以劍尖挑起了那鍋滾燙的熱湯，一手再接住哇哇大叫的師弟；素還真隨即抽走了談無慾用來拭血的白布，包覆住飛轉在半空中的鍋子，手勢一個輕旋下，鍋子已安然落放在他的掌上，絲毫，不滴。

「哇，好厲害好厲害。」不知死活的無忌已忘卻方才的驚險畫面，不自禁的拍手叫好。

談無慾一臉陰霾地瞪向師弟，指尖更是直接往無忌的額頭彈去──

「啊──」無忌痛呼，「二師兄你在幹嘛，好痛耶！」

「你這個笨蛋，剛才若非我們動作快，你早已被燙熟啦！」談無慾氣得吼叫，實在拿少根筋的師弟無輒。

「我、我……」無忌皺起眉心，模樣委屈極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呀，誰知道門邊有放東西呀，再說，又是誰那麼壞心想害他跌跤，故意放了一個東西在那……耶！那東西不就是他前幾個月弄丟的第五十一號發明品嗎？原來跑到這兒來了，害他找了好一陣子呢。

無忌歡天喜地的跑過去將失而復得的心血拿起，又開始敲敲打打，陷入他的發明世界中了。

「無……」談無慾氣得牙癢癢的，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該出手救他，應該讓那鍋熱湯燙醒他的天才發明夢才是。

素還真一臉平靜淡然，絲毫見怪不怪。他將熱鍋擱上桌，抽回白布還給師弟，再取來一只碗，舀了些肉湯在內，遞給一旁剛看了一齣驚魂記而顯得呆若木雞的屈世途。

看著傻傻接過湯碗的屈世途，素還真不禁覺得有絲好笑，「看傻了嗎？」

「你、你們……」也太厲害了吧。屈世途瞠目結舌，若非那鍋熱湯正擱在桌上，他還真以為剛才那一幕只是自己憑空想像而已咧。

不過，或許他們是值得他相信的，師兄弟之間的情誼在他們之間表露無遺，能如此對待兄弟之人，應當不是大奸大惡之人……

罷了，他早該明瞭他們非尋常之人，也許劫後餘生，是該有貴人出現了。

「呵，」素還真輕笑出聲，遞給他一雙竹箸，「無忌的粗心是有名的，往後你就明白了。」

「往後？」屈世途不明所以。

「既然你家門已滅，那何妨住下？」他問道。眼前這屈家少主不知為何，倒是很對他的脾胃，或許，交個新朋友也是不錯的。

「這……」想起平白亡故的家人，屈世途不禁悲從中來，「我……我想回去將他們好好厚葬。」屈家人不該是孤魂野鬼的命。

「也好，」素還真頷首言應：「你也順道考慮我方才的提議吧。」

「嗯……」

這時，在一旁忙擦劍的談無慾忽地抬頭，賊笑道：「最好順道將你那『坎坷不平』的名字給改掉。」

「……也好……」既然已決定拋下一切，這名……也一道埋了吧。

「不，姓名是父母所賜，勿改。」素還真執筆在紙綢上畫了畫，「但可以『隱』。」

屈世途皺眉問道：「這『改』和『隱』有何不同？」

「改了，你之天命也隨之轉變；用隱，天命不變，但『運』變。」命運、命運，天命不可違，可沒說『運』也不能變呀。

屈世途聽得迷迷糊糊，「這是什麼意思……」

「呔，不懂就別問了，聽我師兄的準沒錯。」談無慾擦完了劍身，早就拿碗裝湯，喝得唏哩呼噜了。笑話，大師兄的八卦五行比起他們師父八趾麒麟，真可說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若連他都說話了，那還有什麼不可以的。

「無慾師弟，照你看，他該換何名？」素還真問道。這無慾師弟總是很有自個兒的一番見解，也許讓他來取名，也是不錯。

「哎，生死一線之隔，非生即死，既然他大難不死，那就叫『一線生』吧。」談無慾隨口說說。

素還真笑道：「好名字，那麼，你就換這名吧──一線生。」

屈世途……不，該叫一線生的，他就這麼楞在原地，輕賤自己被隨意換掉的名字。

而另一邊尚有一人也同樣呆住，那人即是談無慾。

「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耶……」

就這樣，屈世途成了一線生，同時，也認識了素還真、談無慾及無忌天子三位師兄弟。

※※※※※

「緣兒、緣兒？」素還真搖搖懷中稚子。哎呀，怎麼睡著了呢？這孩子說要聽故事，但故事還沒說完呢，這小傢伙就找周公玩去啦。

拉起快掉落地的暖被，細細地蓋住愛子，縱使過了立夏，在晚風徐徐吹來的暮空下，還是會感到一絲寒意。

「素還真吶～～」一線生漲紅著老臉跑來，「續緣、續緣不見……」了。在看見素還真懷中的小人兒時，大嗓門頓時成了蚊蠅聲。

「他睡得可熟呢。」

一線生揮去滿頭大汗，「我找這小傢伙找得累死了，想不到他卻在你這睡得香甜，真真要氣死我。」

「呵，老友呀，你找續緣有事？」

「可不是，」他眼尖瞧見置棄一旁的錦盒，「哎呀，終於找到了，我還真怕他弄丟了呢。」

「續緣不是個粗心的孩子。」

「我知道，只是孩童心性，誰說的準萬一。」

素還真輕頷首，「那倒是。」小傢伙的世界只有他自個兒明白，即使他為人父，但要與孩子學習的東西可多著呢。

「好囉好囉，天色也晚了，我晚膳已備好，可以吃飯了。」

素還真抱起愛子，輕輕搖著，「緣兒，起來囉，爹爹帶你去吃晚膳了。」

「唔……緣兒想睡……睡睡……」被吵著的小人兒夢囈，顯然他還處在夢境中玩得不亦樂乎。

「呵，這小傢伙不起來呢。」素還真狀似苦惱地搖搖頭。

「罷了，就讓他睡吧，待晚些，我再煮些夜宵讓他止餓。」

「耶，老友，你太寵緣兒了。」嘴上雖這樣唸著，但眼中的笑意卻如何也止不住呢。

「說我寵？！」一線生怪叫，想起堆在小續緣房裡的那幾箱小玩賞，他就不禁搖搖頭，「你才寵咧。」

「哈哈哈……」

月色當空，灑了滿地的銀芒，和著風中的蓮荷香味……

今晚的琉璃仙境，好溫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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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7-01-12 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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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古（終）──好？‧歹？

其實，故事尚未結束……

一線生時常在想，若是時光可以倒回，是不是……他也許該死在那幫惡人手中來得痛快？！

唉，當然啦，有些話呀也只能擱在心裡頭對自個兒說，哪能真說出來，怕不早讓那『整死人不償命』
的素大賢人給玩死了才怪呢。

只是，就算自己認識了他那麼久，對於他的心性卻仍無法完全透析掌握。

有人說素還真為武林盡心盡力，是個大善人；有人說素還真『一將功成萬骨枯』，是個踩著別人的屍
首往上爬的偽善者；有人說素還真與魔交好，必當危害武林；有人說……

有人說……

每個人都在說，不管有理無理，反正哪聽來的就往哪兒說去，誰管的著素還真做事的用意為何、誰理
的到素還真與魔周旋的危險？

沒人看到呀……

而這些，他一線生卻看太多、太多了……

他曾經不下一次看到素還真的所做所為遭人非難，在公開亭受審，受盡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對他
的不齒與辱罵；同樣地，在素還真使計伏惡誅邪，維護武林和平時，對他的努力卻只是覺得理所當
然，毫無一點鼓勵的，同樣是那些自詡為『名門正派』的人。

他不解，素還真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何意義。

他問過他，而他仍舊一派高深莫測的說：「每件事都有對錯兩面，而我，只是遵照我所秉持的『想
理』去做罷了，這『理想』或許在旁人看來是件錯事，但對我來說，不論對或錯，只要能夠武林和
平，也是值得了。」

他聽得一臉茫然，但也沒啥心思去弄懂他的語意，他在意的，只有素還真在說完這段話後，連他自己
大概也沒發現就消逝的異樣神情而已。

那是一股深沉的悲痛。他想。

從讓他們師兄弟救了之後，他就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看著、聽著、也學著。

他從素還真身上學到了佈置機關的學問；從無忌天子那兒學到了天馬行空的發明；也讓談無慾教導了
幾套拳掌功夫，雖然他自己覺得沒啥用到就是了。

同樣地，他也看到為了權勢利益，曾經友愛和氣的師兄弟變成分崩離析的樣子，那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的模樣，教他這局外人看了也不禁心酸。

猶記一回，在他們師兄弟決意要步出江湖的那一日，給了他四個選擇；跟著素還真、跟著談無慾、跟
著無忌天子、亦或，遠離江湖這塊是非之地，安份守己地當個平凡人。

也不知為何，他一點也沒有考慮的就選擇了素還真。想想，若他當日選擇了其他兩人或當個活老百
姓，現在的境遇，又會有什麼不同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他只知道，跟著素還真，若不是這一生中最好的選擇，那必當是最壞的結果了。

呵，結果，最好與最壞全碰上了。

拜素還真所賜，他的生活開始變得冒險刺激，每日都有不同的驚喜……不，該說是『驚嚇』才對，成
天不是忙著幫他管東管西管帳管花、發明些東西、設置些機關恭候不知死活的兔崽子，就是忙著被啥
勞子的仇人拿刀追殺，一下子被水銀封體，一下子潛入敵營當臥底軍師……

有時，他還真得感謝屈家那四十三口人的保佑，否則，他哪來的福大命大活到現在呀，怕不早被砍死
在路旁，成了無名白骨一具才怪哩。

※※※※※

「老友，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喝著茶，素還真好奇問道。看這一線生臉上表情豐富，一會
兒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一副捶胸頓足的模樣，還真引人發噱。

「沒、沒，我哪有在想什麼。」一線生趕忙著否認，端起面前的茶一口飲下，卻差點沒讓茶中的苦味
給嗆噴出來。「這是什麼茶？好苦……」快快快，哪裡有水？快讓他漱去口中的苦澀。

「這是苦茶啊。」素還真一派無辜地說道。

「你沒事喝苦茶做啥？你是嫌日子還不夠苦呀？」成天為武林和平奔波的苦日子，也只有素還真才會
甘之如飴。

「呵，苦中作樂也是不錯。」

一線生搖搖頭，表示不予苟同。見到桌上有續緣平時在吃的糖貽，二話不說趕緊剝顆含住，甜甜的糖
味瞬間沖淡濃烈的苦味。

「耶，老友，苦茶可降肝火，對身體有益，你怎麼反倒喜歡起緣兒的糖呢？」

「我可不像你，苦茶喝得跟水一樣。」

「呵……」素還真不置可否。

倏地，一線生憶起一事。「對了，素還真呀，你還記得我『屈家堡』的傳家之寶，那塊『陰陽玉』
嗎？」

素還真怔了一下，「記得，怎麼了？」好端端地，怎問起玉來了呢？還是晚暮時，緣兒拿的那方錦盒
勾起了他的回憶？

「那……你還記得那玉是我在怎樣的情況下贈你的嗎？」

「這……我忘了。」心思一轉，他隨口說道。

撫撫額際，「這樣呀……罷了，連我自個兒都忘了呢。」

「耶，提那些故往無用，還是喝茶賞月吧。」

「哈哈哈，你說的是，當下還是賞月來的好。」不過對於苦茶，還是敬而遠之好了。

就著燦燦星空，吹拂著淡涼輕風，素還真與一線生這對老搭擋就這樣一言一句地聊了起來。

也許，這種平靜正是他們最渴望也是最奢求的日子吧。

※※※※※

咦，一線生怎麼會突然問起『陰陽玉』呢？

唉唉唉，『陰陽玉』是他怕一線生後悔選擇他之後跑掉，才使計將玉從一線生那兒索來的，反正，有
玉在手，一線生想跑也得看玉的面子。

這話，讓他怎麼說出口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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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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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樓發表於: 2007-01-12 08: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哇~真幸褔....
又再一次的看到這篇文....
用說故事的方式將屈世途和日月星三才子
如何相遇及隱姓埋名的由來都描述的真好...
感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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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1.11 悠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