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02 〖苍翠〗《出国》/《Go Abroad》，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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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2 〖苍翠〗《出国》/《Go Abroad》，2F

[苍翠]Go abroad

当我离开你，越过千万公里，抵达一个从未有过我们足迹的地方。 q.g0Oz@z
我是说如果。 Umt?COc
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再继续陪伴你，你是否能够学会想念？

————————————

1

苍有一个很大的烦恼。
作为一个28岁的男人，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眯着眼睛洗漱，对着25岁生日那年蔺无双送他的落地穿衣镜打领带，把电脑塞进公文包的时候因为没有睡醒而手忙脚乱，出门跳进自己的车，在早晨的堵车和抱怨声中悠闲的上班。
这是他的一天。从22岁毕业以后他就一直在现在就职的公司工作，并且已经习惯于紊乱的饮食和不规律的作息时间，时不时在生活中穿插一些小麻烦，例如上个月底撞坏了后视镜，上上个月刮花了车屁股上的保险杠。
但苍对此表示很正常，他人生中的前25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而在他25岁那年，公司来了个新秘书。
从此以后苍没有了自由。
新人名叫翠山行，是苍的学弟。坐在办公室里的苍两手托头，他不承认翠山行真的是个称职的秘书。翠山行的口头禅是“这样似乎不太合适”，接踵而来的就是返工的无数报告书和规律的晨起、开车（甚至为了防止堵车而坐地铁！）以及全公司的每日按时下班。

苍起先是坚决抗议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没有了原先那么多的摸鱼时间，连一个星期泡两次酒吧的机会都缩减得所剩无几。可不幸的是他有一个很大的坏习惯，就是容易习惯新生事物。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所以没有情人节没关系，没有泡吧也没关系，只要翠山行笑盈盈的把这个月的业绩汇报表递到苍手上，他就无法对这个一脸和气的秘书说出诸如“我要休假”之类的话。
长此以往，不到三个月，苍就在这场部长与秘书的较量里败下阵来，习惯并且心甘情愿的接受了翠山行那些不成文的小规定。

另外，事业有成的苍，其实没有女朋友。
即使他的工资已经足够他开BMW去上班，但他依旧没有女朋友。蔺无双好心劝过他在公司里找一个，又方便又清楚底细，好与不好一目了然，可苍一听就“砰”的放下啤酒杯：“我做不到。”
“干吗做不到？”蔺无双说，“你根本没时间泡妞，将就一下吧。”
“天天有一个比全职管家更严厉的秘书管着我，我根本没机会去搞办公室恋爱。”苍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悲痛，本来就眯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蔺无双耸耸肩：“那就和你的秘书在一起吧，看来这型的很适合你。”他从钱夹里抽出张纸钞拍在桌上：“我还有约，先走啦。”说完潇洒地抖直裤管，迈着惬意的步伐出了酒吧，扔下背后瞠目结舌的苍。
开车回家路上，苍一直在琢磨蔺无双落井下石般的玩笑。
俗话说得好，总有一款适合你。难道自己注定要和这种类型的在一起？
不对吧，翠山行可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说真的，这个想法十分自欺欺人。聪明如苍，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秘书之所以心甘情愿的做着超过普通人数倍的工作，就是为了跟着自己这个上司兼老同学。
要说“苍的学弟”这一点，没有人比翠山行更适合。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又是老邻居，现在还在同一个公司任职，再呆板的人也该认识到这不能不意味着什么。苍觉得翠山行多少有点死心眼，骨子里透着异于常人的执著，话又不多，就是这么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度过一个又一个年头。
正在他思想斗争得厉害的时候，突然听见车窗外一声尖叫，随即是熟悉的吱嘎一声。
噢该死的，保险杠又花了。

隔了没几天，苍从电梯间出来，听见隔壁办公室的黄商子躲在门外给女朋友打电话：“我们公司从上个月20号起就再也不加班了，下个月我要请有薪假期，咱们去度假吧！”
苍很想把公文包砸在他头上。下个月年末汇总，忙得不可开交的还想请假，他绝对不批。
隔了两个星期黄商子真的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把一份申请带薪假期的报告书放在他的桌子上。怎可能会批给你呢？苍几乎是斜着眼睛，这时翠山行也开门进来，看见黄商子有些意外：“呀，老黄？”
“嗯。”黄商子朝他点点头，翠山行把一厚叠文件夹放在苍的左手边：“哦？老黄，你要去旅游？”
“他和女朋友约了下个月去塞班岛。”苍拿钢笔远远点着黄商子，半开玩笑道：“老黄，下个月是一年最忙的时候，你居然还要请假，想忙死我们呀？”
黄商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支吾两声，一时半会儿答不出话来。
苍心里其实挺高兴，自己这个部长做的还是有些威信的。见黄商子一脸尴尬，他也不想为难同僚，拿起那份报告书准备递过去，突然半路伸出一只手来，很顺势的接了过去。
翠山行翻着那个文件夹，柔声对苍说：“经理，你批了吧。”
苍严肃道：“人手不够怎么办？”
“没关系。”翠山行温和的笑笑，“也差不了多少，老黄那份我来吧。谈恋爱多不容易。”
这话倒是没错，苍想。黄商子年纪也不小了，好不容易有个女朋友，每次都没空情侣旅行，这回要是再去不成，估计得闹分手。既然翠山行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推辞什么，原本不打算签字的钢笔不情不愿地签下自己的大名，批了这份报告。
结局总是好的。

翠山行拿着一叠A4纸出去了，说是要打印传真。什么事情都让秘书给做了，百般无聊的苍靠在办公桌旁，正巧瞥见门外进来个身影，看着不像自己部门的员工。他定睛一瞧，是隔壁部门那个尹秋君，递给翠山行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苍有些好奇，印象里似乎没听说翠山行和尹秋君很热乎，怎么这两人还要在门边说悄悄话。他站起来，拍拍九方墀：“门口在说什么？”
九方墀抬起头望望，笑道：“我是听说公司要送员工出国培训，目前是每个部门一个名额，估计翠山行有希望吧？年轻人潜力大。”
他还补充了几句，可是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翠山行要出国？
这个消息简直如同原子弹一般，在苍的脑内炸裂开来。

黄商子总算能够如愿以偿的赴约，握着翠山行的手一遍遍说谢谢。苍倚在沙发椅里看他们礼尚往来，脑子里想的却全是下个星期办公室的修罗场景象。
门外，翠山行正在把办公室里的黑字白纸分成批完了和还没批的两堆，从这个角度可以恰到好处的看见他忙碌的背影。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西装，腰线紧削，看起来有些偏瘦——应该是因为太过操劳——青绿色的头发在脑后松散的扎了个马尾，有几簇漏网的发丝飘在颊边，没有头皮屑……
苍换了个姿势，克制着想把腿搁上办公桌的冲动。
他的秘书，这样一个其实并不强势的人，身体里却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精力，能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像他听说翠山行从未迟到，因为每天当苍跨进办公室的时候，翠山行早已经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不紧不慢，斯斯文文，并且高效率。
自己这个学弟，总是任劳任怨的做着很多其实不算他份内的事情，苍曾经一再劝说过他别把自己忙坏了，翠山行点头称是，可从来都是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比如说他总是爱把所有的文件都重新检查一遍，生怕自己签错任何一份。这其实很没意义，因为苍在大学毕业以后就再也没犯过这种错误，可翠山行说是已经养成习惯了，戒不掉。
又比如说，翠山行总是把很多汇总、统计之类的活揽下来，下头交上来的文件在送到苍手里之前必定已经被细细审核过一遍。苍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并且他认为这很徒劳，简直是白白增加秘书的工作量，而他的秘书所给出的理由就是“不看一遍不放心”，一句话就堵得他接不上话头。
为什么人跟人能够有如此不同的生活态度呢？
从来都是讨厌被人管制着的自己，又为什么能够任由他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定下这样那样的规矩呢？
苍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太阳落山时分，金红色的光线从办公以后的落地窗透射进来，映满了一室。
翠山行直起腰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铺天盖地的色彩里，他的上司正闭着眼睛，像在思索什么倍感棘手的问题。

———————————————

2

公司年末汇总的日子如期到来。
尽管翠山行包下了黄商子的那一份工作量，但是办公室里仍然不可避免的有着小小的抱怨声。白雪飘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手飞速的在纸张上唏唏索索的写字，突然爆发出一声“我也想约会”的肺腑之言。身旁正在电脑上忙活的赤云染斜了他一眼，偷偷笑了两声：“你又没有女朋友。”
“所以我只是想，却始终无法付诸行动。”白雪飘无奈的摊了摊手，继续低头忙活。
这是年终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穿插着各种插曲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下班才得以解放。翠山行去提了便当、下酒菜和啤酒回来，用以慰劳各位同事。苍一脸疲惫的靠在转椅上，看着依然有精力给大家逐个开啤酒的白雪飘，在心底默默感叹年轻就是好。
他的目光移到了站在一旁的翠山行身上。
翠山行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从衣领来看应该不是昨天那套——打着条黑底深青色条纹的领带，这和他的头发很相称。一整天里，他都没有停下过手上的工作，甚至连买夜宵之类的工作都摊给了这个其实是最忙的员工。
难道是因为要出国了，所以特别卖力来回报自己的部门？
苍心里突然弥漫起一丝不好意思，为自己的无动于衷感到惭愧。
他以前怎么能够认为翠山行管得太多了呢？翠秘书的工作量之所以大，一定程度上，不是本应属于自己的琐碎工作，就是因为自己解决不了而遗留下的问题。
可他从来也没有抱怨过，甚至连加薪的要求都没有。
苍喝了一口手里的啤酒，呆呆望着捧在手心里的银色易拉罐。
八点钟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苍留下来，打算最后检查一遍今天的结算成果是否出错，却看见翠山行从门外进来，又坐回了白天的那个位置。
“还不回去吗？”苍问道，翠山行抬起头来，朝他一个露出微笑：“刚才算的那批数目理由一项输错了，我改完再走。”
果真像我想的那样吗？苍一时难掩心头诧异。
这种本该是自己份内的工作，他竟然已经全部做完了，苍有些不自在，便打趣道：“看来我就要下岗了。”翠山行只是温和的点点头，也没有否认，就埋头忙碌那些长长的条码和数字。苍站在对面，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阴影，心里的涟漪不断一圈圈扩大。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据他所知翠山行的睡眠一向很好，难道是昨天晚上也加班的缘故？
苍却无从得知，因为他简直耻于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如同逃避问题一般，苍拿起了他的车钥匙。既然工作已经被人抢先做了，那就出门去兜风吧。这个念头就这样侵蚀了他的大脑。

跟翠山行打了个招呼，他像躲避什么毒蛇猛兽一般，快步出了门。苍觉得自己胸口仿佛有一块石头压着一般，憋得透不过气来，一种无法名状的感觉蔓延在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即使把车窗摇到最低，扑面而来的强风也无法将它吹散。
夜晚的城市华灯初上，新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在汹涌的下班人流里落下了帷幕。四周都是闲逛、约会的白领，还有迎接新年的狂欢人群。
这样的氛围里，苍驾着他的爱车一遍遍奔驰在沿河的宽阔大道上。
当他终于觉得过瘾的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身旁突然跑过了一个个穿着运动服的人，苍这才想起来今天有环城马拉松比赛。
他侧过头来，因为远处高楼大厦投射的强光而有一霎那的晃神。看着那支慢跑的队伍，突然无可避免地想起了还在办公室里忙碌的、自己的秘书。
苍又怎么可能忘记，大三那年他和翠山行也参加过这个马拉松比赛呢。
翠山行认为，由于连续的感冒而导致体能下降的苍总是窝在寝室里，这是造成他抵抗力下降的主因。为了避免苍的临阵脱逃，他索性给两个人都报了名。
两个小伙子其实都不擅长跑长跑，翠山行据说在高中里还有过长跑倒数第三名的辉煌纪录，可是临近终点的时候却是他比苍临先了近十米。苍觉得自己真是完蛋了，跑步也跑不过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学弟。
离终点还有不到一百五十米，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次活动的司令台就摆在沿街的草地上，还很象征性的拉了一条红缎带。太阳很毒，很刺眼，路边停着一辆辆轿车，车窗玻璃反射着让人无法忍受的扎眼光芒。翠山行依旧保持着很稳当的步伐，一头青葱的发挽在脑后，因为要运动而扎得比平时更高。苍望着他的背影，发现自己对这个学弟其实了解得真的很少，连那次长跑不及格以后翠山行花了整整半年来训练长跑的事情，都是蔺无双讲给他听的。
苍继续趴在方向盘上，反复推敲着着古早的记忆。
他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就在距离终点一百多米的地方，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放弃的念头，从身体深处漫上来的丧气和惋惜感，如潮水一般没过了他的头顶。
而翠山行却放慢了速度，伸出手来牢牢攥住苍的手，打气一般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心微微渗着汗，温暖而潮湿，指尖甚至有点苍白，可见也是跑得很吃力。尽管流着汗，他的脸上却依旧带着一丝笑意，在烈日当头的酷暑里显得意外明亮，深深刺痛了苍的眼睛，以致他放弃了那个停下脚步的念头。
最终，他牢牢握着翠山行的手，跨越了那条终点线。手心传来的温度和湿意让他从恍惚里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绕着这座赖以为生的城市转了一圈。他的翠山行学弟，也就顶着毒辣辣的大太阳陪他跑完了全程，两人都汗流浃背，狼狈不堪，可再看翠山行，他脸上笑意哪里像是跑完了马拉松，分明像是赢得了一个世界。
打那以后没多久，苍就从大学毕业了。很长一段时日里，他没有和翠山行联系，也再没有参加过长跑。
深深叹了一口气，苍抬起头来，重新发动了他的BMW。
他调转车头，往办公楼的方向驶去。

握住办公室门把手的时候，苍恶狠狠地深呼吸了几口，觉得自己这样偷偷摸摸的样子十分可笑。他推开门，看见翠山行趴在办公桌上，面朝这个方向，合着眼帘，睡得很熟。苍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把他工作时才戴的那副眼镜轻轻摘下来，动作很轻，可依然惊动了翠山行。翠山行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的瞥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不过什么也没说出来，很快他又合上眼，沉沉睡去。
应该是太累了吧。苍想到今天早上白雪飘开玩笑的说，翠秘书今天比平时晚到了近二十分钟。也难怪，从昨天起就没有停止过工作，哪怕再精力旺盛也该被磨光了。
办公室没有开顶灯，电脑屏幕发出荧荧的光，投射在翠山行沉睡的面容上，细细勾勒出精致沉静的轮廓，CPU还在运转，发出细细的响声，可这也没能惊醒他。苍站在桌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他的秘书，想把这个陪伴在自己身边近十年的学弟深深印在脑海里。
他有些异想天开的觉得，这样昏暗的光线简直暧昧极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成型，越来越分明，鬼使神差地，最终驱使苍弯下腰去。
苍甚至不丝毫担心被人看到，那一天是新年前的最后一天，整栋办公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借着液晶屏微弱的荧光，他吻了翠山行，身旁是铺天盖地的报表，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这一刻，苍觉得他胸口的那块石头不翼而飞了，翠山行的嘴唇湿润柔软，像一块海绵，轻而易举地吸走了他心头的所有烦恼。
这让他为之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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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貼被晏雪在2008-03-02 22:3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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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8-03-03 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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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翠山行醒来的时候，苍正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看，表情很是严肃。
这让他吓了一跳，他以为苍有什么很严肃的事情要告诉自己，连忙坐直身体，却忘了他的头发勾到了耳机，“啪哒”一声掉在地上。房间里太过安静，只是这么个细小的音节却也惊得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苍的表情却一下子缓和下来。
他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在做统计的时候还会听音乐。”
翠山行不太明白苍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图，于是他老实的回答：“是啊，我经常听。”
苍点点头：“我以为你只听古典乐的。”
“你搞错了，那是老黄。”翠山行露出一个笑脸来，想到老黄一张严肃的表情配着《春江花月夜》之类的他就忍不住地要笑。苍停止了言语，安静地看着他。液晶屏的荧光下，苍的眼底投射出一丝浅淡的光芒，细微不可捕捉。
末了苍说：“你困么？”
翠山行摇摇头。
“那好，上车吧。”苍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我们去兜风。”

翠山行看着坐在左手边的苍，他把车开得很快，几乎超过了城市最大限制的速度告示牌。可是翠山行不介意，就算现在车子会撞破防护栏掉进海里他也无所谓，因为他觉得只要跟苍在一起就是安全的，不管事实如何。
他随即为这个想法而感到悲哀。已经习惯于从这个人的身上获取一种虚假的精神安全感，而苍其实什么也没有做，翠山行却从他那里获取了太多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只可惜他们的生活都太平淡，风平浪静地无法激起任何波澜。翠山行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或者死亡，那样一丝微小的变化，又能在苍的世界里激起多大的涟漪呢？一年？一天？也许不超过一个小时。
这种念头让他不经意间悲从中来。
苍握着方向盘，时不时偏过头看他一眼，翠山行用手臂支着脑袋，低着眼，兴许是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了。翠山行从以前起就是这样，大脑运转速度很快，却又很少开口。苍放慢速度，把车靠近路边。
“怎么不飙车了？”翠山行说。
“想和你好好聊聊。”苍熄了引擎，两人靠在座椅靠背上冷冷的看着车顶，苍把顶棚打开，翠山行的眼底就映上了暗淡的星光。
“你……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想法么？”
苍有些支吾地问。
翠山行先是一愣，答道：“没有。”
“真没有？你一直那么忙。”
“真没有。”翠山行笑笑，“其实从毕业到现在我也就一直在做这份工作，但我很快乐。”
苍若有若无的“噢”了一声，趴在方向盘上，眼神微微的瞥向右边的车道，看起来很是迷蒙。半晌，轻不可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很快乐？”
那一刻，翠山行就觉得，苍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从来都知道，只是故意地想为难他，想听他说那些不想说出口的让人害臊的话。
可是如果他想听，翠山行又怎么会不说呢？
所以翠山行再一次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是在你手边工作。”
苍侧着头想了想，然后直起身体，掏出个打火机来，慢慢的把玩着，一开一合的研究那个盖子。翠山行顿时后悔了，干吗要说出来呢，不还是被人耍着玩。
“你真这么想？”苍问道，“不后悔？”
翠山行的脸早已红透了，可是又不好意思当作没听见，只能闷闷的“嗯”一声，把头低的更低，就听见苍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声线低低的，笑得很像以前他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坐在图书馆里偶尔聊着聊着就发自内心的笑。
“我喜欢一个人。”
苍说，声音很是温柔。
“这个人，一直跟我在一起。”
“他是我的助手，我的伙伴，我的朋友。”
“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知道他有很多时候都不肯开口，但我想我明白他的许多想法。”
苍说着，抬起头，对着空旷的大路眯起眼睛，像是在细细的回忆。
“有一件事情，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可我清楚地知道一点。”
“如果没有了他，谁来给我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报告书？”
“如果没有了他，谁来告诉我明天下午五点要开会？”
“如果没有了他，谁来接下那一大堆麻烦事，好让老黄安心度假？”
“如果没有了他，谁来把白雪飘写错的地方一一改正？”
“如果没有了他，谁来专门给我泡一杯黑咖啡？我可不喜欢休息室里那几壶，它们浓度太低了。”
收回视线，苍感慨地收回打火机，认真地把头转向右边。
“我们在一起整整十年。”
“如果没有了他，下一个十年，又有谁来陪我？”
一直低着头闷声不吭的翠山行，一直因为不好意思而不敢正眼来看他的上司的翠山行，终于也会心地笑了。
“这样一个人，你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他？”苍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样一个人，你说，他又喜不喜欢我呢？”
翠山行也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脸来。
“我想，他喜欢你。”他非常认真地说，声音不响，但一字一句咬得十分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什么东西。苍看着他，翠山行的眼睛还是一样明亮，满写的执著几乎让他为之辞穷。
“我也喜欢他。”苍柔声说，一边拉过他的脑袋，轻轻吻他。
他揽住翠山行的身体，把他抱过来，以便更好的缩短身体间的距离。翠山行的脸很红，在黑乎乎的夜晚依然看得清楚。车灯没有亮，也能感觉得出他是在害羞着，一边往后躲。
向下蔓延的嘴唇越过衬衫衣领和领带结，覆盖上柔软的颈部肌肤，翠山行偶尔发出小声的呜咽，并不响亮，在狭小的空间里甚至激不起回声。苍把座椅调整成可供平塘的角度，顺手解开翠山行的领带，指尖伸进白衬衫下，摩挲着温热的皮肤。
没有反抗。
苍俯身的影子投射在翠山行身上脸上，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表情。苍低着头一遍遍吻他，依旧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解开的衬衫下是起伏的胸膛，白皙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肋骨的突起，翠山行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偏瘦，肌理分明而匀称。
苍终于忍不住，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黑暗里只听见翠山行均匀的呼吸，平稳舒缓。
居然睡着了。
苍顿时哑然失笑。
“来吧，”他说着，亲了亲翠山行的额头，“我带你回家。”

————————————————

4

隔天早上，苍依旧开着他的BMW慢吞吞匍匐在上班的途中。
尽管昨天晚上翠山行在车上就已经睡得东倒西歪，不过苍还是成功的把他从车子里拽出来，塞进自己的被窝里，然后抱着两条毯子躺在他身边。
翠山行的睡相一如他的性格般规整，姿势良好，不具攻击性。苍侧着身体看着他陷进自己的一大床柔软被褥里，青绿色的头发散在自己的枕头上，偶尔翻个身。从鼻子里微微呼出的热气洒在胸前，也洒在苍放在他胸前的左手背上。
眼前的这个秘书兼学弟，睡觉的时候全然没有了办公室里的忙活劲头，合着眼睛，表情很是安心。
只是苍看得太久了，最后竟然还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以至于清晨开车的时候右手不仅发麻，更是隐隐作痛。
他出门的时候翠山行还没起来，苍特地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任何声音，好让他辛苦的下属多睡个几小时。一次迟到也没什么，根据白雪飘的说法，公司里的全勤记录多半都有水分。
苍的车也排在拥挤的队列中，满脑子想的尽是翠山行的侧脸在液晶屏的荧光下，闪着隐隐的光辉。
香槟色BMW的屁股还花着，可是苍压根没有心思去修理它。前后左右还是堵着没完没了的车，他甚至看见左后方车里，九方墀两眼空洞的瞪着车顶，估计是在缅怀远去的全勤奖。
翠山行可以算是不解风情的，竟然在那么挑逗的气氛里睡着了。苍为此感到很苦恼，但又觉得这很像是翠山行会干的事情，一直以来他的秘书就是这样，偶尔让自己感到一丝意外。
可尽管如此，尽管他吻了他，拥抱了他，守着他睡了一整晚，像情人们通常所做的那样，但这依然不能改变翠山行即将离开这个城市的事实。
这个现实的认知让他感到一股痛苦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开来，这在昨夜以前，他是从未感受过的。
一种不想失去的、却又有着无力感的复杂心情。

就在这样的左右摇摆中，苍迈开长腿跨进了办公室，倒进沙发椅。
白雪飘正在门外嚷嚷着什么，这个年轻的员工总是有用不完的活力，苍每次看见他就深深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门合着，他听不清楚到底是在讨论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夹杂了很多人的声音。
可始终就是没有那个熟悉的声道。
苍突然一阵烦躁，像六月里听见蝉叫的那种心情。他抓起一本金融杂志，摊在脸上，狠狠闭上眼睛，心里喃喃：就这么睡着吧，把什么杂念都驱逐出大脑。
门外的嚷嚷声突然更大了，办公室里几乎人人都在说话，苍提不起丝毫兴趣。忽然白雪飘“啊”的一声大叫，让他不得不打开门。
尹秋君正站在办公室外，手里拿着浅棕色的牛皮纸袋，把他递给白雪飘。
苍问道：“什么事？”
“来拿文件给他。”尹秋君一脸“干嘛明知故问”的表情，“折腾了这么久，总算签证什么的都批下来了。”
“什么？”苍一头雾水的问，“什么签证？”
“去美国的签证啊，”尹秋君皱起眉头，“你身为部长难道不知道？”
正在此时，门口又冲进来一到影子，定睛一看，是翠山行。他正匆忙的调整着领带，一副典型睡过头的样子，匆忙乍起的马尾在脑后摇晃出一道道青绿色的弧线，简直要迷花了苍的眼。
“抱歉，”他气喘吁吁的说，“我迟到。”
“小翠！”白雪飘朝他扑过去，一把搭住他的肩，用一种亢奋的声音喊道，“我的签证下来了！”
“真的？”翠山行露出一个诚挚的笑脸，“那太好了。”
“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寄烤鸡翅回来，”白雪飘朝他竖起大拇指，“全美国最好的！”
鸡翅听起来固然不错，苍却觉得自己的神经要绷断了。
“容我插句话，”他说，“白雪飘，你要出国？”
“对啊。”白雪飘严肃的点头。
“去干嘛？”
“深造啊。”白雪飘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忘了？公司派遣的啊。”
“不是……你要出国？”苍瞠目结舌的看向翠山行，后者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他：“不是我啊，不是早就说是白雪飘了？”
苍顿时对着旁边的九方墀怒目而视，后者正在傻笑着打哈哈，一边企图逃离现场。
那一刹那，苍有种掐死他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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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8-03-03 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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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那天办公室里的闹剧是在混乱中收场的。尹秋君对房间里的所有人投以白眼，并且对苍进行“如此不关心下属的部长是怎么当上部长的”的质疑，然后夹着一摞文件回了自己部门。白雪飘还沉浸在获取签证的喜庆之中，而九方墀在苍犀利的目光下，犹如芒刺在背，一整天都不得安宁。
送白雪飘上飞机那天，那小子在机舱口对着外头的赤云染一个劲的挥手、做口形，又对大家猛做打电话的姿势，意思是保持联系。
赤云染笑得很灿烂，摇着白皙柔美的右手，一边转过头来问苍：“部长，他刚才说什么？”
苍耸耸肩：“我怎么会知道。”
飞机起飞的时候，苍抬起头，看见一片湛蓝的天空里飘着缕缕云彩，像翠山行把一整瓶牛奶泼翻在他家天蓝色的桌布上，色彩漂亮极了。

后来的有一天夜晚，回家路上，苍对着副驾驶座的翠山行感慨道：“我一直以为是你要出国，都是九方误导我。”
翠山行谦和的笑笑：“我怎么会出国呢？这个机会还是留给后辈比较好。”
“也对，”苍说，“幸好走的不是你。”
“要是你不搞错，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我了？”翠山行歪过头看他，打趣地问着。
“也许吧，至少没有坦白的这么快。”苍诚实的回答。
他一边打着方向盘，心想现在他和翠山行真的像情人一样，一起离开办公室，共进晚餐，在乡村乐的伴随下开车回家，就连在办公忙碌的间隙，用眼神瞄瞄对方，也能对上迎面而来的目光。
他可以邀请翠山行回家，两个人挤在同一张床上，偶尔抱怨着最近业务上的不顺利，一边抱着大杯的爆米花看枪战片，像大学的时候一样。苍想到家里的床头灯在翠山行身上投下嫩黄色的灯光，光影旖旎间仿佛时间就此停滞了一般，心头涌起一丝名为温暖的情感。
如果他们高兴的话，甚至可以用枕头打架。苍觉得，现在他们俩的生活规律的交错着，再不是两条相距很近的平行线。每天早上被守时的秘书拖起来，面对面地坐在桌子上聊天、吃早餐，或者看晨报。
他简直想象不出，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美妙。
“晚上去吃牛排好么？愿意的话就在下一个路口左转吧。”
这么说着的翠山行，和往常一样，温和的朝他微笑。这让苍的心情好到了极点，他在心中吹了一声口哨，香槟色的BMW在街道上飞快的扭转车头，拖着修整一新的、漂亮的车屁股往左边街道驶去。

出国？他近乎得意地想。
——见鬼去吧。

——Fin.——

后记一下。
终于写完了，这一篇苍翠。
尽我所能地去描绘这对师兄弟间的相处模式了，只是我一个个人的理解，也许与各位心中的想象有偏差，还请见谅^^
最后，多谢观文，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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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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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3樓發表於: 2008-03-03 05: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撒花~－v－于是小黑你灾我是谁吧，美好的苍翠～美好的SF～来小黑给怪姐姐亲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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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5 (by 晏雪) | 理由: SF屬網路用語...速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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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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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樓發表於: 2008-03-03 05: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纠结了我半个月的文总算看完了~~~

期间搞得我一看到BMW就莫名激动，还要想苍老大会开那个系列的捏？
还有哦.....H怎么没有了，有点失落吼。

还会继续写番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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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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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5樓發表於: 2008-03-03 05: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儿子的文文~~披着马甲抢个地板坐,看完在回.
=V=感觉好舒服的文,少了征战的凶险,多了份和平的安宁,二人之间的感情看起来似乎淡淡的,却又是如此紧紧的交集在一起,好幸福!一直都觉的儿子的文让人看了开头就想一直往下看,.停不下来的感觉.-V-有爱.幸福就是这样淡淡的满满的.

[ 此貼被墨月在2008-03-02 21: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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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影依然

束桃李，轻马蹄，&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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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6樓發表於: 2008-03-03 05: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墙大,看到汝发文的通告吾就来了,很久没看过苍翠了,恩......应该说最近的苍翠文很少吧,一批又一批的新人和配对的涌现分流不少注意力呢.现代的背景....是个好东西呢,起码有可以不看见刀光剑影江湖风雨的机会,能看到他们好好的活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的在一起,就觉得,幸福,就是这样了吧,再来点小插曲,来个调节气氛的大事小事,心里就有什么满得快要溢出来了(笑),很喜欢楼主的这篇文,可惜吾不知道怎么送花啊.(郁闷得滚来滚去.......)

薄暮谢秋凉，织风入雨，一城桂子一品香。青衫连霜意，凭栏把酒，半分寒梦半轩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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