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9 【策师策】十二夜，蚀日之夜，中，1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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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ng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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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1-04-22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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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9 【策师策】十二夜，蚀日之夜，中，10F

前言

外面犹豫了很久很久，到底要标师策师还是策师策。或许对我这种互攻无节操党来说，CP洁癖的人都是叶公好龙吧。上一篇《战台风》被说应该把师策师前的“师”取消掉，那好吧，如果真的会让人产生误解，那未免彼此互相让对方不舒服，我就标策师策好了。所以请只能师策或者只能策师的还是止步吧，虽然H的时候我只能师策，但平时策师，师策都一样，互滚才是我的爱，咱们就不要彼此勉强对方了，谢谢！

这也是一篇尝试性的文，因为我实在不会写现代文。可能会坑，更新速度很慢，慎入！

这是篇小白带点悬念的现代文。

这篇是以想写一个故事为前提的文。

（*注意：架空背景，有原创人物，不喜慎入。）

[ 此帖被qingming在2011-05-29 16:0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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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1-04-22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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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静湖之夜

上.

这是一座孤独地立在湖心的古堡，拜占庭式的风格完美地展现出了中世纪的欧洲画卷。罗马帝国的消失，君士坦丁大帝的皈依，基督教征服了整个欧洲，包括文学艺术与建筑艺术。就如眼前这座宏伟的仿古古堡，以沉默讲述着遥远时代的王权与神权的力量，讲述着宗教的神秘与美学。

策马是在半天前来到的这里，此刻他正站在古堡外，有些茫然地望着不见尽头的湖面。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沿着湖边行走，夏日的风吹来阵阵的热浪，热浪又夹杂着一股潮闷的水气，其中隐隐的腥味令他皱眉。他忍不住又向这片湖水望去，很深很深的蓝，似乎再深下去就会转为黑色。而这一阵阵的热风，吹散了他的额发，吹扬起了白色的衬衫衣角，却没有在湖面留下一圈的涟漪，那水，静得仿佛一面镜子。

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显得诡异莫名。

策马随手在草地间拣起一块石子，斜斜地投入湖中，“扑通”一声后只剩下一片深蓝色的死寂。

“独处会令你感觉轻松些么？”

策马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人正从缓坡上走下。这个人走得很慢，含笑的眼睛里带着询问，似乎随时可以因对方情绪的改变而停下脚步。

蓝色的棉料短袖衬衫，白色的休闲长裤，修剪的利落而整齐的短发，却偏偏在额边留着长到下颌的刘海，将那湛蓝的眼瞳隐在了一片阴影之间。

“师九如。”策马对这个人的了解，如同对自己的了解，仅限于名字。

师九如下弯的眼角显示出他此刻不错的心情，“很高兴你还记得。”

策马顿了顿，说：“我的情况只是暂时的。”

师九如赞同地点点头，说：“你初时的样子很令人担心，所幸是虚惊一场。”

他刚到达这里时十分的狼狈，混身都沾满了泥土，特别是胸前的一大片血迹，触目惊心。

策马不自觉地将卷过肘部的长袖往下翻了翻，说：“谢谢你的衣服。”

“不用客气。”师九如微笑着说：“能在这次邀请中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策马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一枚兰花徽章，是他所携带的唯一一件身外之物，正是这枚徽章让他得以进入这片私人湖域。

“师九如，策马！”

斜坡上一个挺拔的人影正在朝他们招手。

笼罩在夜色下的古堡周围亮着几盏长明灯，那道身影站在蓝绿色的逆光中是一团模糊的面目。只是这个声音策马并不陌生，正是将他带来到此地的孔维熙。

孔维熙大步走上前，边走边开口说：“你来找他，结果却跟在这儿躲清闲。”

“抱歉。”带着笑意的轻松语调，师九如说：“这里的空气清新景色也很美，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时间。”

孔维熙站定在两人面前，双手抱臂，灰色的爱马仕休闲上衣搭配剪裁利落的西裤，衬得他整个人慵懒而不失优雅，无可挑剔的成熟气派。孔维熙有着端正的容貌和完美的笑容，明亮的双眼中透露出自信的神采，干净而纤长的手指，修剪得圆润的短短的指甲，无不显示出良好的出身及教养。

师九如的衣着比孔维熙低调许多，但策马凭直觉便能感受到两人相同的气息。事实证明也如此，师九如与孔维熙是从大学时期交往至今的朋友。

孔维熙在来时途中就递给了策马一张名片，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纸片让他对这个陌生人有了更多的了解——个人律师事务所的老板，同时也是一位鼎鼎有名的金牌律师。

“你从以前就不喜欢社交场合，我好奇是哪股风将你吹来了这里。”孔维熙调侃着身边的友人。

“偶尔也需要放松心情，享受人生。”师九如微笑着说。

“你人生的字典里何时有了享受这个词？”

“或许是从你说无力改变外界就只能改变自己开始。”

孔维熙的表情在师九如的发言后有了细微的破绽，他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左手自然地插进了裤兜中，简单的动作完成后，孔维熙又恢复了完美的笑容，“我们有快一年没见面了吧。”

师九如轻轻点头，说：“能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遇见久未碰面的朋友，是个意外的惊喜。”

在孔维熙与师九如交谈期间，策马始终保持着安静，虽然旁人的谈话让他觉得无聊甚至有些烦躁。

“你现在感觉如何？”

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策马看向孔维熙，“抱歉，还是有些混乱。”

“你不需要道歉。”师九如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向医生要你放松心情，如果有什么不安可以对我们说。”

隔着单薄的衬衫传来手心的温度，策马点了点头回应着师九如的善意。

孔维熙耸耸肩，笑说：“聊着聊着连我也忘了正事，晚宴就要开始了，走吧。”

策马跟在师九如与孔维熙身后走向了那座巍峨肃穆的古堡。

从湖边望去，整座古堡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仿建得惟妙惟肖的外观，有着饱经风雨的黑色的斑驳痕迹，尖斜的殿顶上突立着一个粗大的烟囱，虽然这烟囱只是装饰的作用，可那高高耸立的孤傲的姿态，让人怀疑这一片夜色的天空其实是自那烟囱中释放而出的。

策马端着一盘美味的食物斜靠在窗边，美食一样样机械地送入口中，他的视线却始终锁在窗外的风景上。

或许他不该轻易地对人放下戒备，或许他根本不该来这里。从踏足此地的那一刻起，无法形容的不安便在体内酝生，甚至比在荒野的道路上徘徊时更加得茫然而无助。

耳边充盈着碰杯声，交谈声偶尔夹杂着或高或低的笑声。吊顶的华丽的灯具将同样华丽的屋子照得灯火通明。填饱了肚子后，策马开始有些困倦，虽然失去了原本的记忆，但常识告诉他，他作为受邀的人在主人和其他客人没有离席前是不能任性地要求退场的。

当盛满清水的高脚杯送到他身侧时，策马警觉地收回了视线。

师九如微笑着将杯子放在了凹进的窗台上。

“谢谢。”已经不知说了第几次的谢，不是不厌烦，而是除了客套的感谢外，他无法再展开任何与之无关的话题。

师九如指间捏着的是一杯澄红的液体，与在场的其他人一样，酒才是宴会该有的主题。策马喝着水的同时，脑中想的却是面前的是个很细心的男人。

师九如斜靠在了策马的对面，一只手将酒杯送往唇边，一只手则松松地搭在身前，他的视线很自然地瞥向了前方的人群，抿入一口红酒后，又送回了策马面上。

“并不觉得愉快，是么？”

师九如的直白令策马有些愕然，想到了之前孔维熙的话，这个人并不喜欢社交场合。策马确实不觉得愉快，但他想自己与师九如的不愉快却不完全相同。受邀的人中除了孔维熙和向雪松外，他并不知道其余人的身份，但从他们的衣着谈吐看来，这些人无疑是社会中的精英，彼此间有共识以及共同的语言。只有他自己，是个身份未知甚至是可疑的存在。师九如应该也与那些人相同，只是却对自己表现出了十分的关切，反而令策马有些疑惑，如今看来，只是因为“格格不入”的理由在寻求同伴么？

“还好。”简单到甚至吝啬的回答。

师九如眨了眨眼睛，蓝色的瞳孔在亮堂的室内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明明是清澈而纯净的双眼，但直直地逼视而来时，却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好象面对这双眼睛，任何的隐瞒与掩饰都将被无情地拆穿。

策马承认这双眼睛很漂亮，但他并不十分喜欢被师九如注视着的感觉。

师九如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原本白净的脸庞很快就有了酒醉的酡红。

师九如朝策马笑了笑，走回摆满酒食的长桌上又拿起了两杯红酒，然后回到了策马身旁。喝水一样地喝下一杯，要拿起第三杯时一只手按住了杯口。

策马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没有兴趣管别人是否嗜酒，但也不想看到有人当着他的面耍酒疯。

师九如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即将端起的酒杯正被一个人按在了掌下。

酒量这么差就别喝了。策马想这么说，但对一个已经半醉的人，恐怕是没有任何的效果。

“我能和两位喝一杯么？”

策马原本就被师九如的举动影响了心情，听到身后的声音时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白色的套头T恤，咖啡色长裤，来人一身的休闲运动装，结实健美的肌肉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策马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着与这个人相关的信息，短暂的沉默让对方的脸上显现出了些微不满。

“崔睿……”师九如的注意力终于从手中的酒杯转向了别处。

崔睿的眼神在师九如的面上缓缓滑过，轻佻的视线中一分琢磨和试探，策马直觉地绷紧了神经，如果师九如的眼神是让他不喜直视，那这个人的眼神就完全在厌恶的范围。

崔睿装模做样地苦笑，说：“是不是我打扰到了两位？”

策马没有回答，回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师九如的笑容在唇角迟疑了一会才渐渐展开，“能和崔先生举杯共饮是我们的荣幸。”

师九如的应允似乎在崔睿意料之中，他立刻打破了礼貌的社交距离，热情地站在了师九如面前，将盛着红酒的透莹晶亮的杯子举起，微微倾斜的杯口示意与对方碰杯。

崔睿的眼神意图明显，他想与师九如单独相处，虽然策马有些反感那眼中异样的神色，他原本以为师九如会拒绝。

策马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手心，没有了策马的阻止，师九如与崔睿碰杯后又是海饮。师九如的喝酒方式让崔睿嘴角噙上了一抹得色。

在崔睿再度拿来一支刚开启的红酒后，策马端起餐盘离开了两人身边。

围着长桌漫不经心地走着，视线余光瞥到了窗口方向，不知何时，崔睿已经形容亲热地将手臂支在了师九如的身后，几乎是将师九如环在了怀中。其实以他的立场，完全没有必要干涉别人的交际和行为，只是短短半日的相处，师九如对他来说已经不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他不希望师九如在不清醒的状态被心怀不轨的人算计。

麻烦！

策马忍不住轻啧了声，然后不经意地将脚步挪到了正和三四个人谈笑风声的孔维熙身边，在孔维熙发现他后，策马又不经意地将视线送往了师九如的方向。

孔维熙老练地向众人微笑抱歉，转头和策马看似闲聊的模样往前走去。

“不用担心。”孔维熙边走边小声说：“把师九如灌醉了，倒霉的只有别人。”

策马不知道孔维熙这分自信是哪里来的，在他看来，现在的师九如无疑是一条砧板上的鱼，只剩任人宰割的下场。

快要接近时，孔维熙笑出了声，说：“崔先生原来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崔睿一副被人扰了兴致的臭脸，在看到气质优雅，风度翩翩的孔维熙时稍稍有了好转，“孔律师。”

“崔先生在此独饮，可是冷落了许多想与你结交的客人呢。”孔维熙笑容可掬，语气中满含仰慕之情。

崔睿听在耳中，甚是自得意满。

孔维熙这才像是突然发觉似的，看了眼师九如，笑着调侃说：“原来是老同学你霸着崔先生不放啊。”

策马这时候也慢悠悠地端着两盘甜点回到了师九如身旁，并把其中一盘放在了师九如手边，然后安静地埋首在食物中。

孔维熙的视线在三人面上轻轻扫过，崔睿再度沉下的脸色，师九如无意义的浅笑和策马的面无表情。孔维熙轻笑一声，看了眼空下一半的酒瓶，打开了话匣子，“哎哎，崔先生一定不知道我这位老同学的酒品有多令人不敢恭维。”

崔睿莫名其妙地看着孔维熙，师九如酒量是不好，可酒品似乎不差，喝醉了反而笑得更让他心痒难耐。

孔维熙笑了笑，忽然冲师九如勾了勾手指，“过来。”

师九如就真得朝孔维熙走了过去，孔维熙说：“叫哥哥。”

“哥哥。”师九如微笑着喊了声。

崔睿惊愕地睁大了双眼，就见孔维熙满意地拍了拍师九如的肩膀，然后指着一旁的策马说：“去表白。”

策马刚咽下的一块点心就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放下餐盘，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师九如又走到了策马面前，飞快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策马只觉得凉凉软软的一片贴上，又消失，他怔然地抬起头就对上了那双蓝色的眼瞳。与之前不同，那蓝色上似乎蒙了一层薄雾，洇洇滟滟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喝醉了连男女都不分，做的事情让人啼笑皆非。”孔维熙说话的同时也在观察着崔睿的神色。

崔睿想要的自然是师九如醉态下的投怀送抱，可前提是被自己的魅力吸引。醉酒对他而言是调味的情趣，可不代表他真的喜欢醉鬼。而孔维熙的话也是两层意思，是要崔睿明白，师九如的服帖只是因为他喝醉了，而他醉后的行为根本不可理喻，并不是因为他对你有兴趣才会如此，对别人，师九如依旧来者不拒。

崔睿的表情在孔维熙意料中有些僵硬，孔维熙继续笑着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以前上学时的聚餐，只要他喝多了都要报销我一身衣服。”

崔睿几乎可以想象，如果他带着师九如回到自己的卧室，将面临怎样难堪的场景。

“酒还是要少喝，对身体不利。”崔睿换上副客套的笑语，举杯与孔维熙对碰。

孔维熙抿入一小口，笑说：“崔先生不愧是运动名将，说得在理。”

孔维熙和策马的加入让崔睿的计划幻灭了一半，如今听了孔维熙的话，再见师九如的举止，崔睿彻底没了兴致，随意寻了个搪塞的借口便又重新融入了前方筹光交错的人群中。

策马多多少少松了口气，虽然师九如依旧执着地傻站在他面前，似乎在等表白的结果。

“你委屈委屈。”孔维熙轻叹一声，看着策马说：“亲他一下。”

嘴角微微抽动，开玩笑？凭什么？策马努力地压下心中不满的声音，尽量平静着说：“他喝醉了，送他去休息吧。”

孔维熙苦笑着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要不亲他，一会还有得罪受。”

策马其实也好奇，亲，不亲，有什么不同？亲了后师九如就能清醒过来？孔维熙神情为难地拜托着他，策马一咬牙一狠心，就当是撞着墙了，贴上了师九如的脸庞。

师九如几乎是同时地倒了下来，策马本能地伸出手臂接住了他的身体。

“呼。”孔维熙明显地轻松不少，“总算结束了。”

策马看向怀中的人，红润的脸颊，紧闭的双目，完全是沉睡中的姿态。

孔维熙让策马稍等，然后走向前方与主人一番低语，视线时不时送了过来，主人含笑点头。

等孔维熙回到策马身边时，师九如已经在策马怀中打起了小小的呼声。

“我可抱不动他。”孔维熙毫不避讳地直言。

策马将师九如抱起跟在了孔维熙身后。

三人走出了灯火辉煌的大厅，在幽幽暗光中走向了安排给个人的卧室。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力气大的，不过能抱得动肥师实在不简单，哈哈。”孔维熙在安静的走廊中笑说。

肥师……估计是师九如的外号。其实师九如的重量也完全超呼了策马的预料，抱得动和抱得轻松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策马不禁用了些力将师九如托进了臂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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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1-04-24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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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走廊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地毯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每隔十步，便有一盏装饰在墙壁上的陶瓷镂空彩灯，同样暗红的色调让整个空间仿佛浸淫在一片茫茫的血雾之中。与完全欧式化的建筑外观不同，古堡内部的装潢既有西方的浪漫色彩，也有东方的神秘含蓄。比如那副正对着走廊，被灯饰打亮的巨画，抽象的画风所描绘的却是中国古代的帝王像，高高在上的无限尊贵的王者，脚下是万里枯骨的江山，有着比画面中扭曲的容貌更加扭曲的心灵。

不舒服，无论是血雾蒙蒙的视线还是那副诡谲夸张的画像。

不知何时，四周静得只剩下了自己细微的呼吸声。

策马忽然往怀中望去，他的双臂依然维持着抱着一个人的姿势，但是原本该安静地躺在其中的人，不见了。

“孔维熙！”短暂的震惊与恐慌过后，策马立刻出声喊住了走在前方的人。

孔维熙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沉默中，策马一步步朝前走去，快要接近他时伸出了手臂。

“呵呵，我不会每次都输给你的。”孔维熙低低地笑出了声，肩头微微上下抖动着。

即将触摸到孔维熙的指尖瞬间僵冷，孔维熙在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话！更令策马错愕的是这个第一次听到的声音，他却完全不觉得陌生。

在策马怔愣的同时，孔维熙突然向前跑去。策马不及细想，也拔足急追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在走廊中一前一后地奔跑，四周的景色渐渐发生了变化，仿佛是一条红色的隧道，尽头的巨幅画像化成了一团刺目的白光，而策马越是加快速度越是离那白光遥远。

“孔维熙，站住！”策马在一片慌乱的思绪中只想让前方的人停下脚步。

孔维熙竟然真得放慢了速度，策马急匆匆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有些语无伦次，“你跑什么？师九如不见了！这里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哎……”孔维熙依旧用着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话，他幽幽一声轻叹，然后慢悠悠转过了头，说：“策马，我又输给你了。”

策马猛得睁大了双眼，血色从脸上刷得退去。

孔维熙的语气无奈中隐含着一分纵容，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几乎辨不出五官，唯有那两个几乎占据了面部三分之一的黑洞，鲜血正从黑洞中潸潸流出，孔维熙微笑地注视着策马。

策马颤抖着嘴唇向后退去，他的举动似乎让孔维熙有些哀伤，孔维熙摇了摇头，一颗沾满血污的白色事物就从那空洞的眼眶中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策马的脚边。

“你是天之骄子，又年少轻狂，总会做些意气之争，只是这性子还是收敛些得好。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父亲想想。”孔维熙走上前弯腰捡起了那颗白肉珠子，摊开了手心递到策马面前，笑着说：“愿赌服输，这颗玛瑙弹珠归你了。”

策马僵硬地垂下头，甚至能听到颈部骨骼的摩擦声，他只看了一眼，胃里便翻江倒海般地蠕动起来。

“我不要！”策马大力地挥开了孔维熙的手，转身用尽全力地奔跑。

风在耳边擦得生痛，激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和着胃里的东西一起蹦出喉咙。

“骨碌碌……骨碌碌……”

安静的红色隧道里除了自己的喘息声还有身后不断接近的，珠子滚在地面上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他的耳边，他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但无法战胜的恐惧让他只能疯了般向前冲去。

梦，这一切都是梦！是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中的幻觉！冷静，冷静！策马拼命地暗示着自己，拼命地向前奔跑，寻找着摆脱现状的方式。

他大口地吸进口气，刺痛的肺腑得到了稍稍的缓解，他闭上了双眼，想象着四周仍是那条暗红色的走廊，将走廊的原貌在脑中一点点地重建，想象着自己怀中抱着师九如，前方不远处是正和自己谈笑的孔维熙。

忽得“砰——”的一声，策马被阻住了去路，反弹的力量大得将他整个人撞跌在了地上，腰部瞬间传来巨痛。策马全身的神经紧紧地绷着，无暇顾忌身体的疼痛，张开双眼警觉地注视着前方的事物。

“恩……”

一声低沉的痛吟。来自一个人。

“师九如？”策马忍痛地站起身，朝不远处也正试图站起的人走了过去。

师九如白净的脸庞罩在这晦暗的红色光线下，仿佛仍是酒醉时的情貌，但那双蓝色眼瞳却分外的清澈明亮。策马有些犹豫地靠近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面颊，滑腻而温热……心中暗暗地吁出口气，虽然仍是无法释怀，师九如为何会在这里，如果这是他自己幻觉中的场景。

“你是在找我吗，策马？”仍旧是那道温和的声音，仍旧是那个温柔的笑容。

策马有一些感动，至少自己不是孤独无助的，这份感动在之前荒芜的道路中遇见孔维熙时也曾有过。只是面对师九如却又多了分什么，像是莫名的思念的情绪。

策马开始整理起混乱的头脑，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幕仍是心有余悸，他忽然向身后看去，然后松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孔维熙还在我身边，只是……那个人不像是孔维熙，我知道这一切很难解释，你不用担心，我会带你出去，我会想办法……”

“策马。”师九如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策马猛得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师九如担忧地看着他，说：“不要慌张，也不要害怕，静下心来。想象来这里之前的事情，一定可以走出去。”

策马机械地点着头，也紧紧地握住了师九如手，不知道是想保护对方还是让自己安心，“一定可以……”

温暖的手心温柔地包裹着他的手指，策马缓缓阖上了眼，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去，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转着之前的场景。

寂静，依旧只有寂静，唯一的不同是指尖的温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走了多久，耳边响起了师九如的笑声，“策马，你看。”

策马一点点抬起眼皮，落进眼底的是不远处的一团白光，那白光中隐隐约约地显露出一扇向两侧打开的大门。白光刺痛了他的双眼，策马抬起手遮挡在了眼前，将视线送回了师九如身上。

“快去吧。”师九如微笑着对他说。

策马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尖停在了师九如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上。师九如的短发此刻竟长到了腰际，而且……苍白如雪。

“为什么会这样？”策马撂起了那缕发丝，在指尖细细地揉搓，他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策马，你该离开这里了。”

策马强压下心中难以言喻的不安，“我们一起走。”

师九如怔了怔，然后微笑着摇头。

“开什么玩笑！”

荒谬的恐怖的经历眼看就要结束，前方就是出口，他恨不能一步跨越出去！无论师九如现在的情形多么可疑，策马无法忍受再在这里多呆一秒，更不可能让师九如独自留下。

强硬地拉着身边的人朝那团白光跑去，无视手中的抵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策马穿过那扇大门的同时，身后一声轻叹，“抱歉，策——”

策马转身，只见大门在他穿过后忽然以极快的速度闭合，师九如的身体在白光中被分解成了沙粒般的大小，渐渐消弥无踪。在大门彻底关闭前的一瞬间，只剩下那双执着地望着他的蓝色眼瞳。策马呆站在原地，动作迟缓地垂下了头，他的手中还握着一只断手，那只带着温度的手一点点地化成了白色的细砂，从他的指缝中一寸寸地流逝。

“开什么玩笑……”

策马抬起脚步走向那闪无情紧闭的大门，开始用力地推了起来。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师九如！”他拍打着坚硬的大门，拼命地想要将门推开，却无法撼动那像山一样的坚固。

“策马？策马！”

一声声的呼喊中，策马猛得回过了神，眼中有他自己察觉不到的绝望和慌乱。

“你是不是身体还有些不舒服？”

策马看着神情关切的孔维熙，不自然地别过了头，“没有。”

他现在可以确定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孔维熙正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而师九如也已经安稳地趟在了床上。虽然他的记忆从走廊开始就产生了扭曲，如何走上楼梯，如何进入房间的记忆被那段恐怖的经历代替了。

“别太勉强。”孔维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他有多沉，辛苦了。”

不忘再一次地调侃师九如，孔维熙倒了杯清水放在床头的木质灯柜上，转身又摆了湿毛巾替他简单地擦洗了一番。看得出，孔维熙很习惯照顾酒醉的师九如，应该是自大学时期就形成的奇异组合。

“你的房间似乎还没有整理出来？”孔维熙从裤兜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礼貌性地询问，“介意吗？”

策马摇头。

孔维熙抽出一根烟夹在了修长的指间，Zippo的打火机在手心中翻玩了一下便点燃了烟草，动作熟练而潇洒，“如果你不喜欢醉鬼，今晚可以去我房间休息。”

“不用麻烦，我留下来也可以照顾他。”策马客气地婉拒。

“别担心他。”孔维熙看了看腕间的手表，笑说：“半个小时后他就会清醒。”

策马的怀疑写在脸上，孔维熙神神秘秘地笑了笑，说：“大学时我们系私底下流传着一份报告，报告的题目是‘研究师九如喝醉后的几个阶段性形态’，他在那届的名气可比学生会的人都要大。”

“他喝醉后不是只会睡觉么？”策马瞥了眼依旧雷打不动呼呼大睡的人。

“这只是第二阶段的表现。”孔维熙轻轻吐出烟雾，又继续开口说：“第一阶段，连续三杯酒后师九如会直接躺倒。这是绝对安全领域。如果不想聚会被破坏，要么不让他喝，要么直接三杯灌倒。”

策马忽然意识到，师九如在他面前喝水似的喝酒，是不是就为了醉倒？结果第三杯却被自己阻止了……

“第二阶段你也看到了，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时候唯一能放倒他的机会就是让他去对人表白，而且对方一定要回应，否则师九如就会爆走。”

“打架？”策马难以想象那样失态的师九如。

“打架还好些……”孔维熙撇了撇嘴角，弹下烟灰，说：“他只会边喝酒边背诵唐诗三百首。”

策马忍了忍，没笑出声，早知道他就不亲师九如了，看看这人边喝酒边念诗也挺有意思。

“第三阶段的师九如就无人能挡了，上学时候谁不是穷学生，几件好点的衣服全喂给他了。”孔维熙忆起当年那心疼劲，不禁瞪了床上的人一眼，“吐完了一般人也该消停了，偏偏师九如这会看起来最清醒。他不念唐诗三百首，改背《刑法》了，而且是拉所有人下水，他提问，别人回答不上来的就要喝酒，喝不下的就脱衣裳。宿舍里还好，在外面的时候人家都以为我们耍流氓呢。”

“你们不陪着他一起闹不行么。”其实策马多多少少有些觉得好笑，在听到别人的糗事时。

又点了一根烟，孔维熙也低笑了一声，看着师九如的侧脸，缓缓说：“他就是这种人，有股傻劲，有时候看着也讨厌，可大家都知道他是好人。其实我们背后调侃他傻的，心里却是羡慕，因为很少人能做到他那样的正直，甚至是精神上的洁癖。他认定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宁折不弯。同样是出了社会的，他一路跌跌撞撞还在坚持着自己的初衷，而我们……哈，早就是社会浊流中的一股了。”

这一根烟，孔维熙抽得很快，还剩三分之一时便掐灭在了烟灰缸中。

策马不明白他的感受，但知道他心里有些烦躁，便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抽出第三根烟，孔维熙慎重地点了起来，贪婪地吸入一口，看了看策马，又恢复了笑容，说：“因为师九如名声太大，搞得系里系外，师姐师妹没有一个敢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的。当初宿舍八个人，现在六个还在打光棍呢，估计是都有了阴影了，哈哈。”

策马微笑着听着孔维熙的话，那段单纯而快乐的岁月，虽然是无关自己的，却也教他心情愉快了起来。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孔维熙忽然岔开了话题，依旧挂着浅笑的嘴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策马觉得那笑容有些苦涩。

孔维熙将烟轻轻地放在唇间，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皮夹，翻开后递给了策马。

策马接下，那皮夹里的透明夹层下塞着一张照片，是孔维熙和一个陌生女子的合照。女子笑容非常的温柔，小鸟似的倚在英俊高大的男人怀中，男人搂着她的肩膀，笑得谦和而优雅。这张照片的左上角还有一个斜斜突出的白色硬纸角，策马随意地拨了拨，竟然又是一张压在其下的照片，有些年代的泛旧的照片。照片中是八个男孩，八张年轻而鲜活的面孔，最前面的两个人策马并不认识，其中一个将另一个打横抱着，好象非常地吃力，他们笑得夸张而灿烂，后面的六个人两两动作滑稽地搂抱在一起，是那个年纪的男生特有的搞怪。而师九如与孔维熙也在其中，师九如搂着孔维熙的脖子，孔维熙则双臂环在他腰间，似乎也想学别人的样子把师九如抱起，可师九如的脚只能稍稍地离地一点点。八个人，七张面孔都是对着镜头的，只有孔维熙为难又宠溺的笑容看着怀中的人。

“漂亮吧。”孔维熙的自豪不加修饰，也绝不虚伪，就是坦荡地向外人展现自己即将迎来的幸福。

策马迅速将底下的照片塞回了钱夹，视线又在那女子面容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笑了笑说：“很漂亮，祝福你们。”

“谢谢。”孔维熙接过策马送回的皮夹，捻熄了烟蒂，微笑说：“希望你能早日恢复记忆，也好留下联络的方式，能让我邀请你来参加婚礼。”

策马点了点头，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孔维熙从沙发上站起身，伸出手似乎想将烟盒拿起，顿了顿，只轻轻地在枫叶图案的银色Zippo上摸了摸，动作轻柔地仿佛指尖下是情人的肌肤，“她不喜欢我抽烟，是该戒了。”

“送给你。”孔维熙拿起Zippo一丢手掷给了策马，策马反映迅速地伸出手臂，在空中准确地接下。

孔维熙打了声口哨，依旧是那个潇洒倜傥又不失优雅的绅士，“好球带。”

孔维熙虽然送了两人回来，但宴会仍然不好无故离席，跟策马又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卧室。

孔维熙说半个小时后师九如就会清醒，策马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之前与孔维熙轻松的谈话时，刻意忽略的不适感又一点点涌现了出来，特别是粘腻在背部的衬衫。

策马望了眼师九如沉静闭起的双眼，转身扎进了浴室中。

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衣服，策马向左拧开开关，喷头强力的热水射了下来。他只想尽快地洗净一身的汗渍，在师九如醒来前。

热水洒在身上无比的舒适，渐渐缓解了他紧张而躁动的情绪，策马有着长到背部的如墨瀑的黑发，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男人不都该留短发么？像女人一样麻烦的长发，渐渐隐在了洗发水的泡沫中，策马闭着双眼，伸手摸索起搭在一侧的毛巾，想要擦一擦蛰痛的眼睛。

摸索了半天却奇怪地没有摸到本该近在身旁的事物。

策马放弃了行动，将探出淋浴下的脑袋缩回了水中，草草冲洗了一番。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毛巾就在他的眼下，正被一只白玉般的手持着。

只有手。

声音被扼在喉间，他像掉进了冰窟之中，全身冷硬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策马……

策马……

策马……

耳边好象产生了幻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他，他却想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忽然，淋漓而下的水变成了白色的细砂，那只手也一如之前的幻境中般迅速地风化消失。在策马怔楞的瞬间，白砂将浴室掩埋了一半。策马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太多的恐惧，他不能发出声音，不能走出这片白色的沙漠，他似乎注定要被掩埋其中。

当细砂高过胸膛时，窒闷使得他的胃猛烈翻滚起来，策马开始大口地喘着气。有一些事物从他的口中涌出，呕吐感让他的视线模糊，策马艰难地伸出手接住呕吐而下的东西，举在眼前……依旧是白色的细砂。

黑暗袭来的瞬间，他似乎终于听到了一个确切的可以肯定不是幻觉的声音。

“策马！”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鼻端飘来淡淡的烟味，策马在一片混沌中思索着这个味道所传达的信息。孔维熙么？孔维熙好象已经离开了……那么，是谁？

他撑起眼皮，朦胧的光线在眼底像是调皮舞动的精灵，要将他带入光明的世界。

一个身影斜靠在沙发上，唇间的白色中飘出了同样白色的烟雾。

“师九如……”策马张了张口，一个名字自然地自口中逸出。

师九如同时掐灭了手中的烟，绕过茶几走到床前。端起水杯后，扶起策马搂在了怀中，“喝点水。”

策马像是渴极了，仿佛之前真的有干涩的沙子从喉咙中涌出。

“慢点。”在策马被水呛到的轻咳声中，师九如温柔的声音响起。

师九如轻轻地放下策马的身体，转身想要再倒一杯，手臂却被床上的人用力地扯住了。

在师九如疑惑的回眸中，策马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容颜，他先是一愣，视线又缓缓地移上了自己的掌心，师九如的手正被他握在手中。

白色，刺目的白色，像砂一样自指缝流逝的白色！

策马将喝下的一杯水一滴不剩地呕了出来。

师九如重新坐在了床边，一遍遍抚着他的背，直到他再也呕不出一点东西。

看着眼前清水一般的呕吐物，策马知道，自己在浴室中只怕把晚上吃的都吐干净了。

师九如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抽出手后走进了浴室，拿出一块湿漉漉的浴巾跪在了床边，开始仔细地擦拭起地上的秽液。

“抱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策马轻声地说。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师九如依旧半跪在地上，“我应该早些告诉你，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所以想带你一起离开，我喝醉，你再装着样子送我回来。”

“为什么想带我一起离开？”

师九如轻笑了一声，“因为你看起来有些累。”

策马静静地望着屋顶悬挂而下的吊灯，师九如则来来回回了三遍才歇下手脚，重新倒了杯清水放在了灯柜上。

师九如坐在床边，将丝绒被从策马的腰间拉到了胸口，“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就对我说。”

策马偏过头，视线送往了茶几上的Zippo打火机。师九如会意地将烟盒和打火机一起拿了过来，放在了策马的枕边，“你不舒服还是不要抽烟的好。”

策马只是将打火机攥在了手中，“孔维熙已经把它送给了我。”

“是么。”师九如愣了愣，很快就又是副温柔的笑容，“那请你好好珍惜它。”

策马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双眼，冰凉的Zippo已经被暖得温热，与它银色冷俊的外表不符的温热。

师九如关掉了照亮整个卧室的主灯，只打开了远离策马的一盏床头灯，室内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策马听到了身边窸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他的背后传来了微弱的温度，那个温度离他有些远。

中央空调调节的室内是宜人的春暖，不会让人觉得热，更不会让人觉得冷，但是策马却觉得有些冷。

“冷么？”

就在他这样想的同时，身后的人说话了。

策马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翻了个身，他没有睁开眼睛，而师九如的气息就在他的眼前。

师九如的手在丝绒被下摸索到了策马的手，策马的手心还紧紧地攥着那支Zippo。

师九如似乎是想将Zippo拿开，动作轻柔地试图掰开他的手心。

“我说了，他已经送给我了！”策马忽然大声地说话，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师九如。

安静，安静地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师九如一点点移到了策马的身后，将头轻轻地贴在了他的背上。

紧绷的肌肉开始放松下来，攥得生痛的手心也缓缓展开，酸涩涌上了策马的眼角，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遇见师九如？为什么会有那样诡异的幻觉？为什么在师九如消失时他的心痛得简直不能呼吸？

他根本就不认识师九如！可这熟悉的安心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师九如靠在他背上的一瞬间，他几乎可以听见心中雀跃的声音，似乎师九如注定是属于他的，无论经历了多少的岁月，无论他在自己之前遇见过多少的人，最后的最后，师九如的心只能是归属于他。

他对一个一天前还是陌生人的人，产生了感情，产生了独占的欲望。

而这独占，却让策马前所未有地开始绝望。不知其名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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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1-04-28 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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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傲慢之夜

上.

改良式的中型豪华游艇安静地停泊在湖水中央，近二十米长的船体和双层设计，让这艘游艇可以轻松地容纳下受邀的11名客人，以及主人和佣人。从上层的甲板可以眺望到远处的古堡，因为视线变得遥远，不再能体会到近处时的压迫感，现在的古堡看起来像是小孩子手中的魔方。

半个小时前策马才再次体验了乘风破浪的舒爽感，这艘游艇比他来时乘坐的要大上许多，速度却丝毫也不逊色，他喜欢风将头发都吹到脑后的感觉，连带着所有的烦恼也能一扫而空。可是游艇一旦停下，而且是在夏日午后的三点时刻，火辣的阳光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体内的水分以及好心情蒸发成了空气。刺痛的头皮和脖子后的闷热，又一次提醒着他，是不是该开口向主人借一把剪刀，虽然自己动手可能会剪得很糟糕，但他更想要的是一个清爽的发型。

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没有一片的云朵。

策马收回了视线，盯在桌面上时眼底还在跳跃着蓝色的光点。

“给你这个。”

策马眯起了双眼才看清了递来的东西，一个细细的发圈。

“哪来的？”策马抬起头，望向不知何时回来的师九如。

师九如另一只手中是大盘的水果沙拉，他坐在了策马身边，将发圈放在了桌面上，“这里的女侍者给的。”

策马将长发拢在了脑后，高过颈部的发线束了起来。摸了摸瞬间凉爽不少的后颈，策马笑着看向师九如。

师九如此时已经埋首在了比脸盆小不了多少的水果盘中，他吃得很慢，但几乎没有停过咀嚼的动作。

不久之前，策马拒绝了师九如要带食物给他的提议，昨晚的经历让他从早晨开始就食欲欠佳，而师九如不辜负外号的食量也教策马有些瞠目。笑容一点点地僵在了他的嘴角，策马怀疑师九如的胃连着另一个世界，否则吃下去的东西跑到了哪里？师九如不属于肌肉型，也不属于精瘦型，一定要形容……大概是珠圆玉润，甚至白嫩的手背上还有四个小窝，但是四肢和腰身又很修长。蓝色的V领短袖T恤，坐在椅子上时，衣服就盖过了短短的平角泳裤，只看得到白花花的大腿……

“在看什么？”师九如终于从果盘中抬起了头，顺着策马的视线落在了桌子底下，疑惑地开口问着。

策马撇开了视线，手臂撑在桌面上支着脑袋，喝了口已经被太阳晒热了的果汁。手心下的耳朵也是，被晒得滚烫滚烫。

“策马？”师九如再度发问。

看了眼在湖中泳姿矫健的孔维熙，策马岔开话题说：“不下水？”

“一会去。”师九如叉起草莓送进口中，说：“我们一起去。”

策马转过头看着他，皱起了眉。一早就知道了今天的活动安排，策马连一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以为水里的娱乐就与自己无关了，谁知孔维熙大方地借出了新泳裤，甚至连策马现在穿得这套也是孔维熙友情赞助。白色立领的无袖套头T恤，米色中裤，都是有名的运动品牌，符合时下的时尚年轻人的品位。

“别担心。”像是看穿了对方的表情，师九如微笑说：“我很厉害的，你可以放心依靠。”

吃那么多浮不浮得起来都是问题……策马忍不住在心里想，突然有些能体会孔维熙调侃师九如的心情了。

“我忘记带泳裤，不去了。”策马实话实说。

“我知道，临走前我帮你捎带上了，就放在底舱衣物间的背包里。”师九如看起来心情不错。

“……”如果你故意忘记的事情却被某人牢牢记住，心情一定不会太好，策马低哼了声，很低，至少不会让师九如听到。

“难得的放松就要尽兴和开心一些。”师九如笑着说。

既然逃不过就只能随遇而安了，策马看着正往回游得飞快的孔维熙，说：“你真的很厉害？”

“恩？”师九如顺着策马往湖中看去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能和孔维熙比，他是市里200米蝶泳冠军。大学几年一直都是游泳社的主力。”

“你也是游泳社的？”策马好奇地看着师九如。

师九如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参加的是沁心茗茶协会。”

策马怔了怔，“喝茶社？”

“恩……主要是研究中国的茶历史和茶文化，当然，喝茶也是其中一项重要的体验。”师九如认真地解释着，说：“茗茶协会是学校社团中的业余团体，那时候的活动经费很少，经常需要学生们自己出钱买资料，至于真正的好茶也很少能品到。我们跟饮食研究协会的活动室在隔壁，两个社团常一起举办茶话会，研究中国茶道和中国美食在历史中的发展以及影响。”

策马点了点头……怎么不社团合并，改叫吃喝协会。

“茗茶协会的活动结束后我会去校游泳馆带饭给孔维熙，他们时常训练得很晚，教练离开了队员也要加练，所以我也跟着游过几年。”

地上抱不动，水里总能抱动了。不知为什么，策马脑海里想的却是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孔维熙披着浴巾走上了顶层的甲板，坐在师九如对面时，他发上还在接连不断地往下淌着水珠。捉起浴巾一角随意地擦了擦贴在额头的湿发，另一只手拖走师九如面前的果盘，顺便抢过了他手中的叉子，开始一口口地吃着剩下的沙拉。整个动作自然得仿佛呼吸，根本用不着打招呼或者觉得尴尬。

十年的同学和朋友，确实可以达到不用客气的程度。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策马并不觉得两人之间有多熟稔和无隙，但慢慢的一些习惯性的举动就能证明，他们至少曾经亲密无间过。

师九如也完全不在意孔维熙的“唐突”，说：“感觉如何？”

“不服老不行。”孔维熙咽下一口沙拉，看着师九如说。

师九如笑了声，站起身说：“比一比。”

“怕你？”孔维熙扔了叉子，从肩上扯了浴巾也站了起来。

师九如拉起策马的手，说：“你来当裁判。”

策马来不及拒绝就被师九如有些强硬地拉到了底舱，送进了衣物间。心里虽然十分的不情愿，还是耐下性子换了泳裤，将脱下的衣物整齐地叠好后，策马走出了船舱。

师九如已经脱了上衣，正在艇尾和孔维熙一起做着简单的热身。看见策马时，师九如将他招呼到了身边。

“带上这个。”师九如从身旁拿起一个大大的白色救生圈套在了策马身上，看样子是游艇自备的那种。

在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游泳的前提下，有个救生圈确实能让策马安心不少，可同时也让他觉得没有面子。试想一个健全的青年当着许多人的面，套着游泳圈划拉的可笑场景……策马的脸色有些发青。

孔维熙和师九如先后下了湖中，策马犹豫地坐在艇尾的甲板上，试探着将双脚伸入了水中，不可置信的刺骨冰冷，在脊背上激起了一片的寒栗。

“来。”师九如浮在水中，朝策马伸出了手。

撑着甲板，策马整个人滑进了水里。他急忙握牢胸前的救生圈，胸口以下的躯体仿佛掉进了冰窟一般，因为太冷，连感觉都有些麻痹了。

师九如看着拒绝帮助的男人，笑了笑，游到了他的身后，推着救生圈向孔维熙的方向移去。

一开始，策马咬紧了打颤的牙关，生怕这细微的声音会传到师九如的耳中，仅仅是因为湖水的冰冷而无法阻止的生理反应，他也不愿让师九如发现。过了最初的阶段，水下反而温暖了起来，策马试着滑动双腿，水流从腿间穿过的阻力似乎并不陌生。

三个人来到了离游艇有一些距离的水域，师九如叮嘱了策马几句后，与孔维熙缓缓向前游去。策马则依旧停留在原处。

师九如与孔维熙游到了八百米开外的地方，然后同时转身预备。

师九如向策马挥了挥手，策马抬起手臂，心中默数了十声后，突然砸向了水面。同一时间，远处的两人开始全力向前游动。

或许是为了配合师九如这个业余中的业余，孔维熙没有用最擅长的蝶泳姿势，而是选择了与师九如同样的自由泳。在前百米的赛程中，孔维熙占了绝对的上风，前一个拍打出的水花还未落回，人就已在几米之外了。等到两百米时，师九如与孔维熙之间已经拉开了十个身长的距离，如果这是一场两百米的赛事，孔维熙无疑是最终的胜利者，但是就如田径运动中的短跑与中跑一样，前者的取胜关键在爆发力以及短时间内维持肌肉的顶峰状态，而后者不仅仅如此，同时考验的还有耐力和持久力。所以在经历了一半的赛程后，始终保持着初始速度的师九如与渐渐慢下的孔维熙缩短到了五个身长的差距。

这是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友谊赛，而策马却在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因为这场看似游戏性质的比赛，他却感觉到了那两个人前所未有的投入和认真。

在最后一百米的冲刺阶段，师九如已经与孔维熙齐头并进，两人同时加快了速度，水花像一曲激昂的乐章跳跃在碧青的湖面之上，交替着翻动的手臂快得简直像背上生出的羽翼，眼看就要自水中直冲出，50米，35米，20米，10米，5米……

策马知道师九如尽了全力，虽然他输了。

师九如探出了头，策马划拉着水游到了他的身边，师九如怔了怔，然后浅笑着半伏在了救生圈上，微微地喘着气。

孔维熙也正大口大口地喘息，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孔维熙轻笑了两声，笑声越来越大，师九如竟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是一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最纯粹的愉悦，是在拼搏的过程中找回的最初的心情。

“友情第一！”

“友情第一。”

孔维熙与师九如击掌，阳光下交握的臂膀仿佛一架友谊之桥。

目送着孔维熙回到了游艇上，策马拖着趴在救生圈一侧的师九如慢悠悠地在水里划着，没有目的地，只是渐渐地远离了游艇附近。

“你怎么不让孔维熙带你一起游回去。”策马随意地开口说着。

“我已经输了。”师九如闭着眼睛，像是在享受轻飘飘浮在水中的感觉。

“你介意输赢吗？”

师九如依旧闭着双眼，沉默的时间中仿佛睡着了一样，“我不能再输给自己。”

之前的比赛，策马看得清清楚楚，师九如原本已经领先，却在最后20米处突然慢下了动作，当他坚持游完而抬起头时，他的嘴唇都变成了白色。策马知道师九如扭到了腿筋，明明只是一场游戏，他却那么认真，似乎拼命地想要证明什么。

“或许是从你说无力改变外界就只能改变自己开始。”

“同样是出了社会的，他一路跌跌撞撞还在坚持着自己的初衷。”

脑海里回想着这些只字片语，似乎能从其中窥探到些什么，师九如与孔维熙之间的“隔阂”，师九如不想输给孔维熙，更不能输给自己的理由，师九如想要去证明的事物……

策马动了动嘴角，小声说：“还疼么？”

师九如弯起了唇角，微微睁开双眼，“我很厉害的，你不相信我么？”

“逞强。”策马低哼了一声，很低，刚刚能被师九如听到的程度。

师九如笑出了声，重新移到策马的身后，浮起身体，双脚在水下轻轻拍打着，推着策马往前游去。

“别逞强！”策马扭头有些生气地说。

“你这么关心我，我会误会的。”师九如温柔的声音带着笑意。

策马愣了愣，转回头不再说话。

水从身体两侧划开，套在身上的救生圈像是个减速的小型游艇，在湖水中向前移动，作为人力动力的师九如依旧不停歇地推着策马，似乎将之当成了一种游戏，乐此不疲。

安静的环境，宜人的清凉的湖水，缓缓前行的速度，让策马渐渐有了些恍惚的困顿，就想这样安稳地睡上一觉。

他试着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全身放松后的惬意。可慢慢地策马察觉出了异样，身后拍打水面的声音消失了，而救生圈带着他向前划出几许远后也停下了动作。

猛得睁开双眼，策马回头一望……

一分钟，不，半分钟前还在的人，此刻却凭空消失！

策马立刻又望向了游艇的方向，不知何时他们竟已游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远到那游艇在他眼中小得像一具模型。

“师九如……”

担忧！比慌乱无助更可怕的担忧！师九如扭伤了腿……根本是在逞强……

“师九如！”策马大声地喊着。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没有一片的云朵，没有一丝的风。静谧，静谧得如一副画。唯一的声音来自大脑，嗡嗡得响个不停。

掌心被指尖抠出了深深的痕迹，策马试图将救生圈取下潜入水中。

“哗啦——”一个大大的水花绽放在了他眼前。

长到下颌的刘海被全数冲到了脑后，露出了洁白莹润的额头，蓝色的瞳孔纯粹而清亮，此刻正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得意，静静地望着策马。

笑容在师九如的眉眼间扩大，“吓到了么，策马？”

“无聊。”策马重新套回救生圈，转过身背对着师九如，动作笨拙地划动着手脚。

师九如很快跟了上来，继续在后方轻轻推着，过了会小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在生气么？”

策马没有说话，胸前的水带着波动，似乎感受到了他依旧剧烈跳动的心脏。

“策马……”

师九如开口的瞬间，身前的人突然从救生圈滑入了水中。

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师九如急忙也跟着潜下，水底的视线昏暗而浑浊，但师九如还是一眼看到了正在下沉的人。拨开重重水阻，师九如向策马游去，触到他时猛力下坠握住了策马的手臂，同时转身往水面上拖去。阳光透过湖面射下的光线，像一层氤氲的白纱，懒洋洋地铺在师九如的头顶，眼看冲破之际，忽然手中沉重起来，师九如惊疑地回头，原本意识昏迷的人正睁着双眼，浅灰蓝的眼瞳仿佛是这湖水凝结而成的同色的宝石。

策马攀着师九如的手臂游到了他的面前，在师九如微微诧异的眼底，策马贴上了他的唇。

小小的气泡在两人间逸出，策马轻轻地阖着双眼，师九如却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浮出水面的一刻，策马放开了师九如，重新获得空气后，他笑着扬了扬眉梢，“你误会了什么？”

[ 此帖被qingming在2017-03-16 09:3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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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1-05-02 0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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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原来你会游泳。”师九如套着救生圈，卸下了力气任策马推着他往回游去。

“习惯”这种事情，就算大脑不记得了，身体也会记得。策马决定亲身验证一次，当沉入水下时涌出的熟悉感，让他克制住了挣扎。他原本只是想给师九如一个小小的教训，因为师九如开的无聊且过火的玩笑，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吻他……

回到游艇时策马先上了甲板，然后拉起师九如不动声色地扶住了他的腰，虽然师九如没有吭声，策马却看到了他微微抽搐的小腿。

就近选择了下层的艇舱坐下，策马走进衣物间拿出了浴巾，一条给了师九如，另一条被他披在了肩上。这时，女侍者已经按照客人的要求送上了两杯蓝梅圣代。

“运动过后需要补充体力。”师九如的理由足够充分。

以不喜甜食拒绝后，策马另要了苏打水，将自己的圣代推给了师九如。

此刻宽敞的底舱中，除了两名忙碌的女侍者外还坐着三个男人。一个是策马比较熟悉的向雪松，另外聊得愉快的两人，策马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季棠和卓修平。这样的组合让人觉得有些奇特，因为季棠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学生模样，而卓修平已经是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了。

季棠背对着策马，之所以觉得他们相处融洽是因为卓修平的表情。卓修平戴着一副黑丝边框眼镜，脸颊消瘦甚至有些凹陷，皮肤是常年生活在室内又缺少锻炼的灰白，策马忍不住看了眼师九如，完全鲜明的对比……虽然卓修平的气色不算好，但笑容却很温和，笑起来时眼角叠着层层的笑纹，在季棠偶尔夸张的动作中说几句话或者点点头，十足的长者的包容。

隔着卓修平一桌的是向雪松，向雪松同样戴着副眼镜，却是银丝边框，银色更衬出了他整个人冰冷的气质，即使是在炎炎夏日都让人不禁想要退避三舍。人如其名，向雪松孤傲，清高，冷俊的脸庞上是精致的五官，只是太过完美而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正阅览着一本书，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注视，微微抬起头对上了策马。策马尴尬地垂下眼睫，向雪松有重新将视线埋入了书中，过了会，他拿起手边的杯子走向前方，连着夹入了四五片的柠檬。

在向雪松回到座位的同时，又有一人从外走了进来。此人所经之处像是在空气中点燃了薰香，甜腻得令人发晕，而香味的主人是受邀前来的唯一一名女性，宁佳。

宁佳有着令许多男人自惭形秽的身高，即使是183cm的策马，也无法在穿着坡跟鞋的宁佳身边找到自信。一个过高的女人本身就会带给男人压迫感，更何况还拥有艳丽的容貌，完美的身材。宁佳挑选了艇舱左侧的位置，正对着策马。染得猩红的指甲推起墨镜，将刘海固定在了头顶，宁佳抬起皓腕拨开了肩上的大卷波浪，毫不吝惜地展示着自己的魅力，无所谓再增加一个臣服脚下的男子。

“策马？”两杯吃得精光的圣代整齐地排在了师九如面前，他静静地看着策马，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没什么。”师九如饱含意味的目光让策马微觉不快。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欣赏美好事物的心情不该去否认它。”师九如表情轻松地笑说。

“很美吗？”策马无所谓地瞥了他一眼。

酸溜溜的气味开始在两人间蔓延，师九如轻笑一声正要开口缓解气氛就被一个高大的身躯笼在了阴影里。

又是崔睿！策马看着他不请自入地坐在了师九如身旁，长臂搭在了师九如的椅背上，亲昵的姿态没有丝毫的顾忌。脸皮厚又自我感觉良好的花花公子，无论涉猎的对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不在受欢迎的范畴。

“没想到你也喜欢运动。”看了之前师九如与孔维熙的比试，崔睿立刻以此展开了话题。

策马被他忽略几乎在意料之中，崔睿一直惦记着昨天被坏了的好事，故伎重施，想让策马识趣地离开。

师九如微微侧着脸看了崔睿一眼，神情平和，“是我的一点兴趣，谈不上热中。”

“跟我一起打网球，一定会比游泳更有趣。”晒成蜜色的脸庞上是自信的笑容。

师九如为难地微笑说：“我并不擅长球类运动。”

“没关系，我可以从最基本的姿势教你。”崔睿装模做样地捏上了师九如裸露在外的手臂，“你的素质不错，很适合打网球。”

崔睿的用心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程度，话里暗示的意味策马不相信师九如听不明白。

师九如却依旧好声好气地说：“谢谢，有机会一定向崔先生讨教。”

“我离开下，你们慢聊。”策马嚯得一声站了起来，在崔睿的哂笑中转身进了衣帽间。

真傻还是装傻？听不出崔睿在向他提出邀请？还是根本就来者不拒？昨晚还能以喝醉后不清醒为借口，刚才的又算什么？明知道崔睿的意图却不拒绝，表现得温顺又配合，是要给对方趁虚而入的机会？策马用力地擦着头发，好象浴巾里包着的是任人搓扁揉圆的师九如。擦得头皮都生疼后，策马渐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衣帽间里有数个木板隔出的空间提供客人放置衣物和杂物，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下水，所以还有许多空出来的地方，但是策马整齐叠好的衣裤却放在了师九如背包的一旁……没有以前的记忆，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是一个迷，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中师九如伸出的手很温暖，让他在不经意间产生了依赖……还有依恋。如果他也拥有一个鲜亮的社会身份，是否就能在崔睿接近师九如时表达自己的不快，或者在看到自己与师九如站在一起时，崔睿会直接退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第三者面前连发表意见都缺少底气。

手指上，背上，唇边似乎还留着一点点的温度，是在一片茫然中能抓住的唯一的东西。

策马闭上了眼睛，黑暗的视线里是一双湛蓝的眼瞳。眼瞳周围开始聚集起白色的光和一些细如沙粒的物质，这些物质仿佛带着生命，一颗颗汇聚拼凑起来，像是一副正在创作的沙画。形状柔和的眉，圆润小巧的鼻尖，樱色的唇，白净的脸庞，长到下颌的刘海……最后是完整地恢复的一只手，正被策马攥在掌心，然后他看到师九如笑了。

缓缓睁开双眼，师九如的笑容也消失在了结束的想象之中。

一次恐怖的幻觉在最后时刻关闭了一扇门，同时也在策马的心中打开了另一扇门，一扇充满了不解的迷团的门。红色隧道中的师九如太过真实，而他消失的瞬间留给了策马难以形容的绝望，就仿佛那一幕是曾经现实的演绎，所以当师九如开玩笑地潜入水中时，一瞬间，策马几乎分辨不出虚幻与真实，到底哪个才是他所在的世界。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无法战胜自己的恐惧，失去师九如的恐惧。这种心情是不是爱情，似乎都不再重要。

策马穿好衣服，将脱下的泳裤塞回包装盒里，又放进了师九如的背包中。

他走出时，崔睿依旧坐在那里，只是看样子并没有在进行着交谈。策马穿过两人，径直走到艇尾处，将师九如下水前褪下的T恤拿在了手中，然后站在师九如的身侧，说：“穿上。”

“谢谢。”师九如似乎忘记了腿上的扭伤，刚起身就眼看着又要跌坐回去。

策马展臂捞住了他的腰，将人揽在了胸前，师九如微微抬起头，看着策马笑了笑，“没关系。”

策马点头让师九如重新坐了回去，自己也坐在了师九如的对面。

原本以为这没眼色的行为会招来崔睿的怨恨，谁知崔睿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借口也要换衣服转身进了衣帽间。

“他怎么了？”策马好奇是什么事让崔睿一刻都不想久留。

“恩，我不擅与人交际，或许是我的话令他觉得无聊吧。”师九如穿好T恤，缕了缕额前拨乱的发丝。

策马看了眼师九如，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你感兴趣？”师九如轻笑了一声。

策马无所谓地将脑袋转向了窗口。

“他邀请我去看他的比赛，我请他帮忙向一个叫林桑的选手要签名。”师九如说。

“哦。”策马应了声，回头看了他一会，说：“有什么不对么？他正好借花献佛。”

师九如眨了眨眼，弯着嘴角说：“林桑是后起之秀，近两年取代了崔睿在各大比赛中蝉联冠军，外界一直在谣传他们关系紧张。”

策马怔了怔，心里暗暗好笑，“你戳到了他的痛处。”

“我是无心的。”师九如摇了摇头，表情温良和蔼，“崔先生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虽然有些为难，还是答应了帮我要签名。”

想也是，崔睿没那么容易放弃。

师九如继续开口说：“后来就聊了些与网球有关的话题。”

“与网球有关？”

在策马置疑的神情中，师九如沉思了片刻，严肃地说：“2007年3月12日B市发生了一起杀人碎尸弃尸案，死者是一名男性，面部遭受了强酸的高度腐蚀。后经颅骨复原技术进行了模拟画像，搜索了几乎全国的失踪人口网络资料库也没有找到与之相符的身份。其余的残尸都有不同程度的腐蚀，唯一完整的证据，是一颗塞进被害者口腔中的网球——”

“你……”策马张了张口，迟疑了半晌，说：“是做什么的？”

师九如微笑着半闭上了眼睛，声音温和中有一分肃穆，“我宣誓：忠于宪法和法律，忠于人民利益，恪守职业道德，严肃执法，公正司法，廉洁奉公，捍卫法律尊严，维护法制统一，为社会主义法制事业奋斗终身。”

策马终于知道了师九如的职业，也知道了崔睿避之不及的原因。

游艇在日暮时分开始向回驶去，碧蓝的湖水被夕阳染上了更为浓烈的颜色，师九如与策马站在甲板上，享受着凉风的吹席。

策马立在师九如身旁，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你第一次见我时是不是怀疑……”

“法律讲求证据，没有证据佐证不能定罪。”师九如望着渐渐接近的古堡，轻声说。

“怀疑和有罪与否并不矛盾。”策马撑着甲板上的扶手，在疾风中眯起了双眼，“或许在我不知道的过去——”

“怀疑不能定罪，想象更加不能。”师九如转头看着策马，湛蓝的眼瞳迎着夕阳竟带上了一抹紫色，“放松下心情，不要让毫无根据的揣测造成你心理的负担，向医生说你的情况是一时的刺激所至，或许很快就能够恢复，在这里的期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要担心，好么？”

“你是在可怜我？”策马的眼神中有些冷意。

师九如沉默地看着策马，然后拍了拍他的肩，温和着说：“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

还是那么温暖的触感，策马不觉放下了戒备，面对师九如，他似乎永远也无法隔离起一段名为“安全”的距离。

在即将举行的夜间烧烤宴会前，客人们各自回到了卧室洗浴休息。策马的房间也在游湖期间被留下的佣人们打扫了出来，留下句“一会见”师九如与策马做了告别，策马则有些不情愿地被领去了四楼安排好的卧室。

快速地冲洗干净，还带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策马冲下楼敲响了师九如的房门。

无人应声，策马试着扭动手把，并未由内反锁的门被轻而易举地推了开来。

“哗啦啦”的闷响从紧闭的浴室里传出，知道师九如还在洗澡，策马便自己坐在了沙发上安静地等待。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从方才起，他的脑海里就徘徊着师九如的这句话，策马斜靠在了沙发中，心情莫名的愉悦。

视线无意义地在房间里扫视着，最终停在了茶几上。孔维熙留下的半盒烟还放在那里。策马想起师九如原来也是抽烟的，不知是谁教会了他……

从烟盒中抽出一根，Zippo的打火机还在策马的裤兜里，照着孔维熙的模样擦起火点着了夹在唇间的烟草。压抑的低咳声立刻就从喉间逸出，苦涩呛鼻的烟雾刺激得策马几乎要掉眼泪，他犹豫着又尝试了一口，最终在断断续续的咳声中掐灭了手中的烟。想要一下子就融入师九如的生活，接近他的习惯，似乎并不那么容易……

策马挥开了缭绕在身边的烟雾，然后注意到了床上凌乱地扔在一团的衣物。这些衣物里有师九如穿过的，也有策马没有见过的。

走上前，将师九如退下的衣服展平叠好，打开衣柜正想着把这些重新放进去时，策马又笑起自己傻兮兮的举动，既然是换下的自然该送到洗衣间了。

合上衣柜前策马的视线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事物，被透明的塑胶袋整齐地包裹着的衣物。

血液一瞬间凝聚在了指尖，策马抽出塑胶袋，打开后拿出了那件衬衫，他来时穿着的染着血和泥污的磨得破烂的衬衫。

“咔嚓”浴室的门打开了。

策马甚至能感受到背上突然强烈的视线。

“你来了。”师九如依旧平静的声音传来。

策马垂下手，轻声说：“我敲过门了，但是你没有听到，所以我擅自进来了。”

“没关系。”师九如轻笑一声，走到了策马身后。

“你说你相信我，是真的么？”策马背对着师九如说。

“是——”

不等师九如说完，策马忽然转过身面对着他，白色衬衫被揉成了一团攥在手心，策马举起右手，松开五指，白色中混杂着红色像一条瀑布直泻而下。

白色衬衫摊在了师九如的脚边，毫不留情地昭示着它作为“证据”的铁血无情。

师九如弯腰想要拣起的动作，像一根针一样刺进了策马的心口。

策马扯住了师九如的手臂，将他拖拽到床边扔了上去。围在腰间的浴巾松垮地几乎就要从身上滑落。

策马双臂撑在了师九如耳侧，将他笼在了自己的身下。痛苦？愤怒？似乎都不是……是不甘心！不甘心师九如的伪装和欺骗！看似最亲近最体贴最温柔的人，实际藏着最深沉的心思！

“你一边说着信任我，一边将这件血衣当作‘证物’一样保管！你对我百般的关照是为了让我放下戒心，为了更方便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你故意在我面前露出没有防备的样子，是在确认我的目的？！你既然早就怀疑我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你昨晚靠在我背上的时候心里在盘算什么？今天我亲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笑我傻么？！你为何不在我来这里的时候就送我上法庭！”

“我向柯江幼提议送你回去，但被他拒绝了。”

“啪”得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师九如的脸庞上。

红彤彤的脸颊偏向了一侧，师九如缓缓回过头，定定地看着策马，开口说：“孔维熙在发现你时就应该带你原路返回，医院，警察局，任何一个地方都比这里更适合你。你一身血迹，可身体上却没有遭受任何创伤，那些血迹来自哪里？如此荒唐的情况柯江幼却不以为然，在我要求知道你身份时，他以所邀之人若不肯透露，他也有保密客人资料的义务为由拒绝。策马，我想要做的只是尽早知道真相，并保证预期外的伤害不会发生。”

“你不相信我……”策马低声说着，他的视线紧盯着师九如的眼眸，支撑的双臂也在微微的颤抖，“你根本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说相信！”

“我相信你是真的失去了记忆，相信现在的你是个单纯善良的人。”师九如想要微笑却扯痛了嘴角，让这个笑显得苦涩异常。

策马渐渐沉下了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伏在了师九如的身上，许久许久后，他小声说：“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事……”

“策马。”师九如抬起手臂揽上了策马的背，缓缓地说着：“或许你只是遭遇了意外，并没有伤害过任何的人，你从那场意外中求生然后来到了这里。但是一定有什么人牵扯在了其中，这也是你恢复记忆后才能告诉外界的真相。我们还要在这里呆11天，11天后如果你仍没有想起任何与之相关的事情，你愿意跟我走么？”

“你要送我去监狱吗？”策马闷声地说。

“法官在你眼里就是送人去监狱的么？一个人有罪就必须接受惩罚，若无罪，法律也要将清白还给这个人。”师九如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像是安抚一般，“如果那场意外中还有其他无辜的受害者或者逞凶者，他们现在或许还在受着苦难亦或逍遥法外，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策马静默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看着师九如说：“我们现在就走。”

师九如趁机推开策马，也坐起了身，摇着头说：“这场宴席结束以前，谁也不能离开。”

“什么意思？”策马挨坐在师九如身边不解地问。

“你会开游艇么？”

在意料之中的策马的反应下，师九如笑了笑，说：“奇怪吧，11个人中没有一人会开，哪怕是宏日集团的董事长。”

“你怎么知道？”策马微微诧异。

“我打算带你离开这里时与那些人交谈过，不过就算有人会开，主人也不会眼睁睁看我们离去。”师九如瞧着策马，一字字说：“我们现在可以说是被囚禁在了这片湖中。”

策马怔愣住，皱起眉，说：“你没有对别人说过？”

“怎么说？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师九如重新裹好了腰间的浴巾，走下床站在了窗口向下眺望，烧烤宴会已经在古堡外的一片绿茵上筹备开来，“来这里的人只是为了享受这趟旅程，体验这个即将对外公开的避暑胜地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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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5)

5樓發表於: 2011-05-06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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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为了让客人享受到烧烤的乐趣，草坪上支起了六架烧烤炉，充分燃烧的木炭从涂抹过色拉油的烤架下发出红艳的火光，与古堡四周蓝绿色的灯光交辉相映，班驳陆离。烤炉的一旁是两张长桌，铺着几乎及地的白色桌布，其中一张上大大小小的餐盘中放着待烤的食材，新鲜的肉类海鲜以及各式蔬果，另一张则是供客人取饮的美酒、果汁与清水。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十张小巧别致的圆桌，圆桌的中心摆着花树造型的烛台，面向夜空绽放的琉璃花芯上是摇曳的烛火，给这个适合两人一起的环境更添了些浪漫色彩。优美的景色，绝佳的气氛，然而却可惜没有酝酿出或旖旎或香艳的故事来。

虽然在场的几乎都是男性，但充满魅力的美女宁佳却也并未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

孔维熙早已拥有令人艳羡的娇美未婚妻，而崔睿的目标更是明确，面对师九如的败阵没有令这位花花公子感受到沮丧，他很快将注意力投向了冷傲的向雪松。季棠和卓修平亦师亦友形影不离，宏日集团的年轻董事长朱明与杜罗什则是喜于独来独往的人。唯一对宁佳表现出亲切的曹默，很明显地被宁佳列入了不欢迎的队伍中。至于另一对形影不离的奇异组合，在外人眼中，更像是乐于助人的老好人与需要关心与帮助的“迷失”青年。

就如此刻，剥夺了策马乐趣的师九如令策马觉得窝火却无可奈何。义不容辞地接下策马选好的食物，然后将人赶回了桌前坐下，师九如站在烤炉旁时，严肃认真的神态不像是对着一片牛肉，倒像在经历一场庭审。总之，食物对他来说具有同样神圣的意义。

策马的视线就这样始终跟随着师九如，直到孔维熙走了过去，在烤架的另一侧上刷着油开始一样样地放置食材。坐在策马的位置只看到远处两人张合的嘴唇，也不知谈论到了什么话题，师九如抬起头朝孔维熙笑了起来，结果笑容意料之中的有些扭曲，师九如想要重新低下脑袋时，孔维熙一只手掌掰过了他的下颌。确实，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如果换一个人或许也不会发现。但是以孔维熙对师九如的熟悉程度，即使是微小的不自然，也足以引起了他的怀疑。几乎是同一时间，孔维熙的视线就送向了策马。

生气是肯定的，除了生气外还包含着无法理解和不可置信，以及一丝迷惑。

被这样的眼神质问，策马的内心产生了动摇，而他选择不避不闪地回视，不是对自己所做的事理直气壮，只是……虽然知道错了，却宁愿以虚张声势的强硬态度来承受对方的愤怒，也不愿摆出愧疚又软弱的表情。

师九如摆脱了下颌上的手掌时，孔维熙也结束了对策马沉默的审讯。在之后的时间里，几乎是师九如一个人在说话，虽然策马听不到内容，却能够肯定师九如所说的与自己无关，正因为他在转移话题，孔维熙才表现得异常冷淡。

将策马的思绪拉回到身边的是隔壁桌上传来的声音。

“请你离开。”听不出多余感情的无机质的声线，似乎与语言本身都是脱节的。

“我只是想与向医生交个朋友，何必拒人于千里。”

“和一个因为性丑闻被停赛的过气网球选手？”明明是平淡的陈述语调，说的却是充满讽刺的话。

听了向雪松的发言，策马惊诧的同时也不禁想起了师九如拒绝崔睿的方式算是相当的客气了。他后来有听师九如说，崔睿曾是国内梅赛普斯杯的三届冠军，喜爱关注运动方面新闻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这名选手，而他运动生涯的下坡路，策马原以为是师九如口中那位后起之秀的缘故。

“你再说一遍！”忽然提高的音量隐藏着愤怒的情绪，崔睿显然被向雪松激怒了。

“我不喜欢将一句通俗易懂的话说第二遍，在你要求我复述前应该去耳鼻喉科做个声阻抗检查，或者你需要的是一名脑外科医生。”向雪松推了推银丝镜架，镜片下的眼神冷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策马看不到背对着他的崔睿的表情，但从崔睿紧握起的拳头以及隆起的蓄势待发的手臂肌肉看，这个人的忍耐已临极限。

“向雪松，没有人教你要为说过的话承担后果吗？！”崔睿一拳砸上桌面，高大的块头就挡住了向雪松。

“正常人与精神病患者的区别之一，就是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向雪松坐在椅中，依旧不紧不慢地说。

“你狂什么狂！”崔睿一伸大掌就扯住了向雪松的领口，想要将人从桌前拉起来。

向雪松端起水杯，一杯水尽泼在了崔睿脸上，短暂的平静后崔睿忽然举起紧捏的右拳直直朝向雪松挥去。眼看重拳就要砸向他的脸颊，却堪堪停在了冰冷的镜片之上。

崔睿猛得转过头，看清了阻止自己的人。

策马暗暗想，毕竟是搞运动的人，崔睿这一拳的力量如果落在了向雪松身上，那副眼镜甚至一只眼睛都有可能保不住，所以在出手的同时，策马也用了几乎所有的力气。

“滚开！这里没你的事！”崔睿恶狠狠地冲着策马怒道。

确实不关他的事，但要策马眼睁睁看着有人被打还装做若无其事，他做不到。面对崔睿即将耗尽的理智，策马保持着沉默，加重了力道的手背上冒出了条条青筋。

“你自找的！”崔睿咬牙切齿地低声说着，然后放开了向雪松，以极快的速度挥出了左拳。侧身面向他的策马，右手正牢握着他的手腕，这时候想要调整姿势挡下来自右边的攻击是相当困难的。

就当拳风快要贴近策马时，一个人影闪了过来，同样快得难以辨识，崔睿的拳头实实地落在了那人影脸上。

场面瞬间混乱，人影在重拳的击打下撞向了策马的肩头，不及细思，策马放开了崔睿，和人影一起朝旁退去两三步才停止了冲撞的惯性。

“师九如！”

孔维熙的声音传进了策马耳中，他忽得脑中乱成了一团。

策马低下头，看向身旁也低着头的人，长长的刘海在他的脸上投下了阴影，自阴影中，红色玛瑙般的小血珠一颗接着一颗滚了下来。

“师九如……”发出声音时，有什么被挤在了胸口和喉咙之间，闷痛闷痛的。

师九如缓了口气，从裤兜中摸出纸巾迅速地擦了擦嘴角，然后将纸巾重新收进了口袋。

策马站在师九如的左侧，一顺不顺地紧紧盯着他，孔维熙站在右侧，则沉默地望向崔睿。这时候崔睿也从突发的意外中清醒过来，没有了方才的怒气冲冲，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阻挠令他的神色颇为难看。只有向雪松依然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整件事情根本与他无关。

师九如抬起头看着崔睿，蓝色的眼瞳平静无波，刚擦拭干净的唇角又有一些血水流了出来，师九如抬起手背随意地抹了抹，“冷静下来了么？崔先生。”

“……”崔睿微微眯起了双眼，声音低沉地说：“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你们插手。”

师九如看了向雪松一眼，又对崔睿说：“虽然不知道你与向医生之间产生了何种误会，但是任何矛盾都可以坐下来彼此商谈，而非要以暴力解决。”

崔睿冷哼一声，说：“教训一个不会说人话的家伙，拳头才有用！”

“你我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共同的目的都是为了享受这次轻松的旅行。希望崔先生能够消下心中的怒气，不要让好的心情被一些小事影响。”

“你不用为他开脱，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师九如静静看着崔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崔先生不接受调解，可以以损害人格、破坏名誉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在审判庭做出判决前，如果你试图对向医生实施暴力行为，向医生也可向法院提出保护人身安全的请求，由法院做出保护人身安全的裁定，交由公安机关强制执行。”

“崔先生的手边应该有我的名片吧。”孔维熙这时候也开了腔，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微微笑着说：“本事物所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崔先生若有任何疑问欢迎咨询，当然，我们也可以根据你的请求全权代理案件，向法院提交诉讼。”

崔睿并不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之前的丑闻已经令他的形象和赛绩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他自然不会为了口角之争去走法律途径揭自己的疮疤。他只是一心想让向雪松吃点教训，可眼下三个男人，哪还有他出手的机会？崔睿冷冷瞥了策马一眼，一把推开向雪松，转身往古堡的方向走去。

“在此期间建议你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包括烧烤类。”向雪松看着师九如，若无其事地说：“如果需要药物，一会可以去我房间拿。”

说完便拿起空水杯走向长桌，将一小碟无人问津的柠檬片夹进了杯中，倒满水后又独自选了个位置坐下。

“哈。”孔维熙无奈地笑了声，摇着头说：“对这种态度，你算是见怪不怪了么？”

师九如也轻笑了声，并未回答。

孔维熙转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视线却恰巧跟策马对个正着。微笑在脸上僵了僵，孔维熙重新看向师九如，耸着肩说：“你要谨遵医嘱，我呢，为了不让你看着眼馋就挑个远点的地方去填饱肚子了。”

看着孔维熙转身离开，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师九如这才看向策马，温和地说：“饿了么，之前烤好的食物我拿去重新热一热。”

“不用了。”策马说，然后擦过师九如身边去取了一套干净的餐具，又端了两杯水放在了圆桌上。

从摆满食物的盘子中挑出了西兰花、土豆、茄子和苹果放进了另一个盘中，策马将它推给了师九如，“只是些蔬菜水果。”

师九如笑了笑，捏着刀叉切下了一小块塞进口中，他的动作很慢，吞咽似乎也有些困难。策马抬起眼皮瞧了瞧，确定他的嘴角并没有裂伤，那血应该是自口腔内的疮口流出的。看师九如吃得异常辛苦，又想起向雪松的嘱咐，策马撤走了他面前的盘子，说：“还是算了。”

师九如点了点头，很配合地坐在一边喝起了水。

面对丰盛的食物，策马却有些食不知味，他抬起头看了师九如一眼，原本是左边的脸颊比右边的红了些，现在右边的比左边的不仅红了还肿了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策马重新低下头，轻声说：“你习惯不还手吗？”

师九如想了想，说：“要看情况。动手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大多数的问题都可以依靠理智的对话来解决。”

师九如承受了崔睿一拳的时候，策马没有立刻地站出来还击，或许是因为太突然而有些懵了，也或许是因为心痛乱了方寸，等他渐渐感受到愤怒的情绪时，师九如早已冷静地与崔睿进行着交谈。包括孔维熙，甚至向雪松，每一个人都是理智而镇定的，只有他……只有他知道自己当时恨不能冲上去将崔睿的手臂折断，可他自己却也在不久前伤害了师九如……他的行为与崔睿没有本质的区别。

“你不会生气？”策马轻声地问。

“因为生气做出的行为，只会让情况更糟。”

师九如说的没错，如果自己当时动手了只怕还要惊动主人，闹一出不大不小的闹剧……明智的处世方式，理智的权衡，就是因为师九如太过周全的思量，而让策马觉得自己无知且幼稚，也许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个性，即使恢复了记忆，也不会缩短与师九如之间的距离。

烧烤宴会进行到尾声时，客人们陆陆续续走回了古堡，看着师九如进入房间，策马转身去找了向雪松。

再次敲响师九如的房门是一个小时后了，这一次，师九如很快地应了门。

策马走进屋中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哪来的？”师九如跟在他身后，望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粥问。

“向这里的厨师借用了厨房和材料。”策马扬了扬下巴，示意师九如坐下赶紧吃。

拿起勺子在热粥中翻搅了两下，香味便铺鼻而来，师九如喝下一口，微微弯了唇角，蓝色的眼眸就瞧向了策马。

策马别过脑袋，挠了挠脑后的长发，就近坐在了床边。

“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会不会是个很厉害的大厨师呢？”师九如的话中满含笑意。

“我帮忙搬着桌子和烤炉，那位王厨师就好心指点了下。”策马耳根有些微红，忽然不耐烦地说：“你不饿么？哪那么多话说……”

“恩，如果没有这碗粥，我怕要饿着肚子睡觉了。”师九如说完便安静地吃了起来，很快一大碗的米汤就见了底。

吃完后师九如进了浴室洗漱，策马送了一次碗，再返回时师九如已经换好睡衣准备休息了。

策马从裤兜中拿出个白色的小瓶递给了师九如，“向医生给的。”

师九如看了看策马，又看了看小瓶包装纸上的使用说明，张开口将喷雾剂的喷嘴对准了口腔内壁。

“疼？”师九如突然皱起的眉令策马有些不安地问道。

摇了摇头，师九如苦笑着沉默了会，才说：“这药的味道……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策马从他手中取过，竟然直接就喷进了口中。

师九如怔了怔，对着脸色也突然难看的策马，止不住轻笑了起来。

“笑什么！”策马将喷雾剂扔进了沙发中，突然将坐在床边的师九如推到了床里。

师九如渐渐停了笑声，只是脸上还满是笑意，平躺在床上喘了喘气说：“策马，你真可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就如在湖底时，他明明只是想给师九如一个教训，就如刚刚，他明明只是有些生气师九如夸张的反应。但是等他注意到时，他的唇已经贴在了他的唇上，他的舌正缠绕着他的舌。

师九如的口中有他一样的味道，药的苦，药的香，还有一点点的甜，是津液的甜蜜还是他心中的甜蜜？这份甜蜜，是否师九如也能感受到？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策马加深了这个吻，而师九如似乎还在摸索着吻的节奏，想要配合又企图引导，结果被策马只有激情而无章法的侵略扰乱得节节败退。这个吻就像是不同的两个人灵魂的碰撞，师九如的理智与冷静，在策马至真的性情中溃不成军。

先结束的人也不知是谁，只是自然地吻在一起，然后在空气快要消失的时刻又自然地分开。

两人沉重又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对方的鼻端，湛蓝的眸，灰蓝色的瞳，一个属于师九如，一个属于策马，不同的颜色，却染着相同的情欲。

“真的难以接受？”策马轻声地说，是在说药的味道或是自己的味道？他吻了吻师九如的唇，贴上，很快又离开，蜻蜓点水。

师九如的手不知何时来到了策马的腰间，随着策马的动作渐渐收紧了力量，微微暗哑的温和声音，“策马，你在勾引我么？”

勾引？！

这就是师九如的大脑对目前的状况做出的判断？！

满心浓情蜜意就被一句“勾引”彻底破坏了气氛，策马黑着脸从师九如身上爬起，背对着他整了整衣服，抬起脚就要往门口走去。

“策马。”手腕被师九如拉住，策马皱眉看向了他。

师九如靠近他，轻声说：“留在这里。”

策马别过头，有些没好气，“你就不怕我半夜想起什么，做出——”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师九如走到了策马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你不相信自己，那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不会做让你失望的事情，相信我有能力承担这件事的后果。”

策马静静地看了师九如许久，最终放弃了僵持。

很多时候，策马不明白师九如的信心来自哪里，连他自己都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虽然看到师九如保留了那件血衣时，策马发泄出了压抑在心底的不安，恐惧与动摇。可他真实的想法，却仍然是希望能得到信任，给他支持下去的勇气。师九如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既能理解他内心的彷徨，又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安慰，虽然不是全然的……却教策马不舍得放开。就如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大海中的一块浮木，这块浮木对他而言几乎象征着生命，可浮木救了他一时，是否能真正带他靠岸，却是未知数。这是师九如对他的意义，而他对师九如的感情，似乎更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因为一次幻觉，而在绝望中产生的希望绿洲。

像昨晚一样，除了师九如一侧的柜灯外，所有的灯光都被关掉了。

策马躺在师九如的身边，看着他靠在床头翻着一本厚皮书。这也是第一次，策马知道了师九如原来是戴眼镜的。没有边框的眼镜架在师九如挺拔的鼻梁上，不像向雪松那样的冰冷，也不像卓修平的厚重，似乎尽量地想要给人一种没有隔阂的感觉，但蓝色的眼眸依旧被一片透明但实际存在的物质隔离了开来。

“不困么？”策马半眯着睡眼，懒洋洋地说。

师九如迟疑了会，将书合上后放在了床头，关上了最后一盏光亮。

师九如的温柔也是另一个让策马不知该如何理解的事物，这种温柔有时候太过柔软让人产生了错觉，好象是只有对待特别的人才会展现的柔情。总能从他不经意的举动中，感受到被关心与照顾着的心情。可偏偏这种温柔却不是独独对他的。即使是令人厌恶的，让向雪松恶语相对，让策马忍不住动手的崔睿，师九如也能给予最大的容忍，策马甚至能够想象，即使被师九如拒绝了，但在崔睿心中，师九如依旧是让他想去喜欢的存在。也能体会孔维熙曾说过的话，明明是一个酒品那么差的人，大家却愿意配合他……当时孔维熙的解释只有师九如是个好人，而现在策马的感受，是师九如那让人又爱又恨的温柔。

想起师九如喝醉后亲过他的脸庞，想起师九如从未拒绝过他的吻，是不是换一个顺眼些的人，师九如同样如此？

滥情！

策马在心里为这份醋意下了一个定义，又因为这个结论而让自己辗转难眠。

在又一次难捱地翻过身后，师九如的声音也同时响起，“睡不着么，策马？”

黑暗的环境中总能让人产生些安全感，似乎看不到师九如的表情就能自欺欺人地壮大胆量，“你交过女朋友么？”

策马在问出这句话时，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师九如很快给予了答复，没有一丝的迟疑，“我不喜欢女人。”

而这一句却让策马怔住了，因为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在确定了对师九如存有感情时，策马根本没有考虑过对方的性别……比起师九如的坦白，自己的理所当然似乎更令策马震惊。策马开始在脑中搜索自己对两性的认知，如果说以宁佳代表女性，那策马可以肯定对她只在欣赏的范围，或者连欣赏也说不上，因为那个女人带给男人的更多是一种气势上的压迫感。而男性，策马更不觉得有何特别的吸引力……除了师九如……至于为什么会问有没有女朋友，或许是一种常识的惯性。

“你喜欢男人？”策马脱口而出。

师九如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也并不喜欢男人。”

策马觉得有些好笑，不明白师九如矛盾的说辞是在欲盖弥彰什么，“你不喜欢男人却喜欢被男人亲？”

静默持续了片刻，只听师九如说：“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和你争论。”

“你以为我在跟你吵架？”策马坐起身，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被掀了开来。

一声轻叹后，师九如也跟着坐起，扭开了柜灯后拿起眼镜戴上，转头看向了策马。

突然亮起的光线令他的气势不觉减退，策马回避着师九如的视线，微微垂下了头。

师九如从一侧挨近他的身旁，在他唇边轻啄了下，又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策马怔了怔，握紧师九如的手腕，低声说：“这种话你不许再对别人说。”

师九如笑着点了点头，策马一手取下他的眼镜，一手揽住他的脖颈将人拉到了唇边。

一夜安眠无梦，第二日策马起得要比师九如早些，只是为了提前去厨房准备点他能吃的东西。饶是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仍是惊动了沉睡中的人。

师九如半梦半醒地从后搂住策马的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几点了？”

策马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轻声说：“还早，你再休息会。”

“你陪我。”师九如轻笑一声，用了些力气将策马带回床中，吻上了他的唇。

“师九如你该减肥了。”策马在吻的空隙中喘了口气，然后毫不留情地打击着压在身上的人，手也在那光滑又丰腴的赤裸身体上捏了捏。

其实策马很满意师九如被他抱在怀中的感觉，滑腻而柔嫩的肌肤，像是颗剥了皮的熟鸡蛋，柔软的身体下也有充满力量的肌理，当然，这是他压着师九如时的享受，如果是师九如压着他，策马往往会觉得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师九如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手下不轻不重地握上了策马腿间的事物。

“别闹！”策马制止了师九如不规矩的动作，翻身下床将人重新裹在了被中。

师九如被裹得像个刚出锅的粽子，只有带着笑意的眼睛似乎还在梦中一般，软糯糯地看着策马。

策马微微红了脸，想起昨晚的情事突然就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师九如的温柔依旧让他又爱又恨，可如今这个恨却又是别的滋味了。

半威胁地叮嘱了师九如几句，策马草草梳洗过后就去了一楼，照着昨晚的程序，跟已经开始准备早餐的厨师和佣人一起忙碌了起来。

今天的行程安排是古堡西侧的山林，预计还要在山中住宿一晚。在策马将熬好的稀粥端去二楼大厅时，客人们也都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了这里。

孔维熙看到策马热情地跟他问了好，似乎昨天的芥蒂早已被遗忘。只是当视线送上他脖颈处时，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怎么了？”策马不自在地抚了抚脖子。

孔维熙斜睨向正走来的师九如，小声说：“你对师九如还不够了解，他比你想象的‘凶残’得多。”

说完孔维熙也不再停留，掉头就坐回了餐桌旁。

策马不解地望着师九如，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除了换了件高领的衬衫外。

高领……策马忽然意识到了孔维熙的暗示，他这一早少说也见了十来个人，到底有多少人发现了不能肯定，但师九如早就知道却不提醒他？！

就当策马想要上前跟师九如计较时，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了空气。属于女子的声音，声音不算近，但凄厉异常。

师九如停下脚步的同时转身开始向外奔跑，策马怔了怔，下一瞬间急忙跟了上前。

走廊，楼梯，走廊，楼梯，这是古堡特殊的设计，上下两层的楼梯在不同的方向。师九如的速度极快，好象这个平静的早晨突然出现的尖叫在他的意料之中。

策马跟他在身后上了三楼，又登上四楼，最终，停在了一间卧室的门口。

女侍者顺着墙壁跌坐在走廊的对面，全身颤抖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双手交叠着握在嘴上，大睁着的双眼几乎脱眶而出。

很快，身后响起了更多的脚步声，被这个声音吸引的或好奇或惊疑的人。

师九如正对着屋子，挡在了策马的身前。策马朝里望了一眼，只一眼，却足够让他坠入深渊……这间房间的主人昨晚还在跟他说话……

强烈的呕吐物的味道，蜷缩在一起的四肢，充满痛苦的表情，横陈在地上的僵硬的躯体，五指深深地陷入了地毯中，甚至能看到抠断的半截指甲，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死亡时的巨大的痛苦。

银丝边框的眼镜松松地斜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曾经精致的五官，向雪松留给活着的人唯一的信息就是，绝望。

当师九如缓慢地转回头时，策马说了句，“我送你回去后立刻找了他，我不知道……当时是几点……”

说完这句话，策马的心脏紧紧地揪在了一起，多么的可悲，穿上嫌疑人的外套，然后再拼命地摆脱这个身份。他无法对师九如隐含探求的目光表示失望，因为他知道，他或许是最后一个见过向雪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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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1-05-11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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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恶欲之夜

上.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也宣告了最后一丝清凉被夏日的窒闷所取代。不同的表情呈现在不同的脸孔上，唯有相同的沉默在彼此间的空气中传递着。

从进入山中起就充当了时钟用途的手机被孔维熙捏在了手中，空白的信号显示区犹如空白的大脑，怎么也无法想象，一次心血来潮而决定参加的旅行会染上血色阴影。孔维熙开始回忆自己来到这里的经过，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一个月前，他收到了封以柯江幼个人名义发出的邀请函，诚邀孔维熙律师莅临即将开放的度假别墅，享受十二日宾至如归的体验之旅。

说到柯江幼，孔维熙两年前曾做过他的代理律师，带领手下团队为柯江幼打过一场跨省的商业诉讼，虽然对方律师手腕相当强硬，孔维熙却不辱使命地在僵持了两周后取得了险胜。当时，还有一件相当巧合的事，那场诉讼也是师九如成为独立审判员后经手的第一个案件。这就代表，在场的人应该都是柯江幼的私交，将这些社会身份，生活背景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既拉拢了人情又为自己的事业做了免费的推广和口碑树立，如果不是这场意外的话，将会是个相得益彰的策划……

孔维熙捏了捏掌心的手机，无奈地将它重新塞回了衣兜里，又顺手将皮夹拿出翻了开来。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甜蜜幸福，而这份幸福从下个月的婚礼后将成为他要守护一生的珍宝。孔维熙忽然有了种难以言说的预感，他其实原本没有打算参加这此旅行，他是以什么理由说服了自己？对了……结束单身前最后的狂欢。

“狂欢吗……”孔维熙自言自语，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未婚妻的容颜。

站在一旁的季棠，年轻的面孔上看不出一点血色，虽然努力地克制着情绪，但不停眨动的发红的眼角还是泄露了男孩的不安。

“季棠。”像是从电台中传出的醇厚磁性的嗓音，卓修平的声音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季棠的个头本来就不高，这会垂了脑袋站在卓修平的面前，又因为害怕弓缩着肩背，整个人看起来单薄且无助。他伸出手悄悄地攥住了卓修平的衬衫角，声如蚊蚋，“卓老师。”

卓修平将他的手从身上拉开，重新握在了掌心，劝慰他道：“别担心，恩？”

季棠反手紧紧地抓着卓修平的手背，这才点了点头。

此刻，所有人都集合在了湖边，包括古堡内的厨师佣人，以及主人柯江幼和跟随在他身边的助理。

柯江幼年过六十，头发乌黑浓密，一双鹰眼更是炯炯有神，单看外表，倒似五十上下的壮年人。

“发生这样的事情，柯江幼向诸位赔罪。”说完，他当场便深深地弯下了腰。

“柯总。”助理连忙扶住了柯江幼。这件事作为主办方难辞其咎，但柯江幼毕竟是柯氏集团的老总，人前的抚慰理应由他这个助理出面。

柯江幼直起身朝他摆了摆手，助理立刻本分地退到了一旁，柯江幼看着面前众人，又说：“我知道此事对各位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只是道歉还不足以弥补我们的过失，各位有任何的要求都可以提，柯氏会尽量满足。”

一个即将开放的旅游场所发生了一起死亡事件，想要将事实完全掩盖几乎不可能，但在事态发展之前，能压下多少便是多少。可在场的人中，没有人为柯江幼的话感到欣慰或是窃喜。

“小李。”柯江幼侧首对着助理，说：“你先找赵叔，然后一起去报案。”

“是的，柯总。”小李点头，走向了停靠在湖边的游艇。

就在这时，崔睿也跟在了小李的身后，准备一起登上。

“崔先生，请留步。”柯江幼出声制止。

崔睿充耳不闻，怒视着小李，说：“还不快出发！”

柯江幼朝身后两名厨师打了个眼色，两人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崔睿拉了回来。

崔睿虽力大结实，可一时也难以挣脱，他忽然大吼一声，“留在这里做什么？等死吗？！”

这一声大喊犹如一道雷般劈得众人头皮发麻，季棠年纪最小，不经事，听了崔睿的话就哆嗦了起来，卓修平只能拍着他的肩再次安慰。

“这只是一场意外，崔先生不要太过急躁，放心交给小李他们吧。”柯江幼沉稳而干练地说道。

“意外？你这话说给旁边那小子听他都不会相信！”崔睿指着季棠，语气冲撞地质疑，“向雪松的死如果是个意外，那切断了中继线让我们和外界彻底失去联系也是意外？！”

这句话又将众人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不经过专业的法医鉴定，谁也不能确认向雪松死亡的原因，排除恐慌产生的怀疑，或许向雪松真的死于意外。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一切都陷入了迷雾之中，季棠说昨晚12点过后他曾打过一通电话回家，而女佣说早晨8点半时内线已经不通，以为是程控交换机出了故障，一开始并未在意。这中间的时段足够任何一个人切断外线，而这个人，可能就在这些人中。现在再去联想向雪松的死，没有人的心中能够平静。

“为什么不说话？！其实你们心里都清楚吧！”

“崔先生请克制你的情绪，一切等警察来后自然会有结论，现在的任何发言都是没有根据的猜测。”崔睿激烈的反应引起了柯江幼的微愠。

“作为生命受到威胁的无辜公民，我要求寻求保护，你没有权利阻止！”

崔睿激愤之下猛然发力，狠狠地甩掉了身上的束缚，拔足就向游艇跑去。

“你不能离开。”

师九如的出现让崔睿最后一份耐心耗尽，他脚下不停，拳头同时挥了出去。师九如只稍稍向旁一移，在崔睿拳头落空时伸出右脚勾住了他的步伐，眼看崔睿整个身体就要撞上地面，师九如又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地拧在了他的身后。崔睿不顾形象地痛呼一声，脸到脖子瞬间就涨得通红，是气愤，也是羞恼，他试图扭动身体正面迎击，却在师九如加重了的劲道中渐渐痛失了力气。

崔睿料想不到如此轻易就被人制住了行动，他满腔怒火，面上却装着软了下来，“我为什么不能走？你们想走也可以走，大家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原因你应该明白。”师九如平淡地说。

“我不明白！”崔睿又激动了起来，他侧过头用力地看着师九如，咬牙说：“这件事跟我无关！”

“我们等待的正是一个公正的判断。在此之前要保证对所有人的公平，你也不能例外。”

“哈，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想法？”崔睿低笑出声，语带讽刺地说：“你心里认定我跟向雪松的死有关，何必还假惺惺地讲公正公平？”

“就因为存在一些不确定的因素才需要自觉的配合，这不仅仅是为了让事件水落石出也是为了你自己。”师九如渐渐放松了力道，说：“你冷静下来想想，身为在场的重要关系人之一，警察来之前就离开会给他们怎样的印象？我想，至少不会是你口中所说的‘无关’。是在这里等待提供口供，或者不久后被追查取证，哪个才是对你有利的选择。”

在崔睿迟疑的片刻间，引擎发出了嗡隆隆的响声，崔睿挣脱了师九如又走出去几步，直到加速后的游艇愈渐远离，他才不得不放弃地捏紧了拳头。

一阵风吹过，却没有在平静的湖面上留下一丝的涟漪，自来到这里时起就隐藏于策马心中的不安，在今天终于变为了现实。

停留在湖边的人开始逐个离开，若一切顺利，苦难的折磨将在明日早晨结束，而他们要做的，是保持平稳的心情以及平安地度过剩余的一天一夜。

策马站在依旧注视前方的师九如身后，正要开口说话时，突然，一声巨大的响声震动天地！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巨响惊吓，纷纷转回头去。只见远处湖面上掀起了一股伴随着火光的浓烟，浓烟升腾的位置，正是即将远离视线的游艇方向。而那艘二十米长的豪华游艇，早已被火焰和黑烟笼罩，在它附近的水面上还飘零着片片残骸。

那一瞬间的爆炸清晰地印在了策马的眼底，或许将是他一生所见过的，最大的烟火盛事。璀璨的烟花转瞬即逝，一如脆弱的生命，繁华过后只剩无尽的废墟。

短短的时间里，人们还未从向雪松的骤亡带来的冲击中喘息，却不得不再一次地直面死亡，而这一次，消逝的不仅仅是一个生命一艘游艇，还有他们心中最后的希望。

“啊！！！！！”年轻的声音带着最原始的恐惧，尖利地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季棠跪在地上，一颗颗的泪珠没有聚集的过程，突兀地自大睁的眼眶中掉下。他像一只惊弓之鸟，除了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外，外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瞄准生命的利箭。

卓修平将季棠环搂在胸口，季棠却拼命挣扎，伸出的手指在卓修平的脸上，脖颈上划出了道道红痕。

“我在这里。”包容着季棠的疯狂，卓修平柔声地抚慰着他。

季棠渐渐停下了反抗，缩进卓修平怀中，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我怕……我怕……卓老师……我怕……”

“我在这里，季棠。”卓修平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顺着男孩的脊背，让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在孔维熙的帮助下，卓修平带着惊魂未定的季棠先行离去。而其余人都仿佛被定了身般伫立原地。

“小李啊……”柯江幼摇了摇头一声沉叹，鹰眼中凝着水光，神态里也有了与年纪相仿的苍老。

“意外，意外……哈哈哈哈哈……”崔睿大笑不止，眼神癫狂地看着身边的人，忽然，他冲上前揪住了策马的领口，“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你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想干吗？！你想杀谁？我跟你有什么仇？！”

策马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崔睿将这种沉默认定为默认，他的拳头在毫无理智的爆怒中挥了出去。

策马反应迅速地截住攻击，同时曲膝踢上了崔睿下腹，崔睿吃痛弯腰，策马趁势将人扭翻在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立杆见影。

宁佳轻蔑地瞥向崔睿，庸懒的声音说：“动手前，是不是该找找有没有溜进来的老鼠。”

策马与师九如对视过后放开了崔睿，崔睿依旧忿忿不平却不再冲动地四处挑衅。

在柯江幼的首肯和提议下，剩下的两三人一组开始了对古堡周围和内部的搜索。

这座湖心小岛上四周都是修剪得低矮整齐的草坪，一眼就能望见尽头，而不见尽头的是将小岛与外界完美隔离开来的大面积的湖水。搜寻的重点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了古堡之中。严格来说古堡共有七层，包括储藏红酒的地下室以及最上层放置杂物的阁楼，除此之外，一楼是迎接客人的前厅，二楼是餐厅，三楼，四楼则是客房，每一层共八个房间，五楼配备了相应的娱乐设施。这片原本属于私人产业的湖岛，被柯江幼开发对外是看准了附近的自然资源以及中高层消费者的需求，所邀之人不是老板就是各界精英，甚至还是个学生的季棠，也拥有不俗的家世背景。

师九如与策马负责阁楼的搜查，宁佳原本和曹默，杜罗什被安排在了五楼，她却临时起意跟在了师九如两人身后。

连接五楼与阁楼之间的是一段隐蔽在角落的陡峭阶梯，平常作为禁止通行的道路被一条金色的链条隔绝了开来，两根手指粗细的锁链并不能起到真正的阻挡作用，所以师九如手中还拿着开启横板门的钥匙。楼梯的尽头是与周围白色墙壁不同的黑色木板，两米长宽的方形微微向里凹陷，在靠近墙角的一侧有一个可以放进手指的内拉门和锁孔。

师九如打开这个横在头顶的木门，用力地向左拉开，嚯啦一声，细尘和着丝缕的自然光线便洒落而下。

策马跟着师九如爬了上去，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个人，又自然地回过头伸出手臂。

“谢谢。”宁佳并未拒绝，大方地借着男人的力量蹬上了阁楼。

向阳的四扇窗户让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射了进来，肉眼可见的微粒在一道道光束中飞舞，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木地板上。策马环视起周围的环境，入目的是大片大片的白色，除了窗口的方向外，三面墙壁都堆满了被白布掩盖的物品。如果不去计较这掩藏下的世界，那整个阁楼的空间都尽在一目了然之中。

宁佳不知何时何地找来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棒，已经开始用工具挑起那些白布一探究竟。女人的表情十分谨慎，但并没有丝毫的惧怕，她挑开一角后慢慢地将整块布掀了开来。

木箱，不是一个，而是大大小小的四五个或并排或堆放在一起。策马与师九如同时也掀起了另外几块白布，与之无异，全部都是木箱。不敢细数到底有没有上百，只见那些木箱最小的仅巴掌大，最大的几乎可以装下一个少年身体。

宁佳打开了手边的小箱子，当她看见内里的东西时，双眼刹时充满了异样的光彩。小心翼翼地将那事物取出，把持在指间细细瞧了起来。

策马原本也想打开一个看看，宁佳却突然将东西放了回去，快速地连开了数个箱子，每开一个她脸上的惊疑就更胜一分。

“怎么了？”策马忍不住开口问。展现在眼前的东西，在他看来似乎不具备这样的效果。

“大昀景兰年间制，官窑柳叶纹青釉瓷碟，是真品。”宁佳指着策马面前的一个箱子，似笑非笑地说，“我们可是在无意中有了不得了的发现。”

“宁小姐有话不防直说。”师九如看着宁佳，眼中也含着深意。

“这不是秘密，十年前考古界发现了一座昀朝墓穴，很可惜，这座墓已被盗墓贼洗劫一空。”宁佳又看了眼那些箱子，有些不舍地一一合了起来，说：“后经学者研究，古墓的主人很可能是昀朝的一位废太子，关于这位太子的事迹在历史中扑朔迷离，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被废，也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的下落。”

“没想到宁小姐身为名模却对古玩如此有兴趣。”

知道师九如是在试探和确认，宁佳毫不避讳，撩起了垂在耳边的卷发，笑说：“我父亲曾参与过那次工作，我所知道的一切也是来自于他。”

“那座被盗的古墓与眼前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策马蹙起眉问道。

“我并没有说一定有关系。”宁佳耸耸肩，笑容却是不置可否，“只是柯江幼也是从十年前开始发迹，难免会让人有些额外的联想，你的看法呢，师法官。”

“感谢宁小姐提供的信息，这件事暂且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态需要我们面对。”师九如点了点头说。

“自然。”宁佳爽快应下。

就在这时阁楼的一角传出了微弱的声音，三人警觉之下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一只被捕鼠夹夹住了尾巴的老鼠，正在做最后垂死的挣扎，吱吱的叫声清楚地传递着它的痛苦和求生的欲望。

或许是被目前的遭遇所影响，策马不忍心看这样一个生命也面临跟他们同样的绝望境地，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想要将鼠夹掰开。

“等等。”宁佳制止了他的动作，转身从白布下拿出个小木盒，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后又走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策马诧异地看着她的举动。

“我怕它咬坏了木箱，让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受损。”宁佳朝策马笑了笑，说：“一会我会把它放生在古堡外。”

很难想象以冷硬的手段将一只活生生的硕鼠放进盒中的宁佳会好心到在乎它的生命，即使是男人，怕也没有几个愿意直接去接触这个让人不舒服的生物，但策马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结束了阁楼的探察，三个人与其余人在二楼餐厅再次汇合。

或坐着或站着，策马将这些人一一看了过去。

活动发起者，柯氏集团总裁，柯江幼。

网球选手，崔睿。

律师，孔维熙。

宏日集团董事，朱明。

著名美食家，杜罗什。

名模，宁佳。

影视界新秀，曹默。

大学教授，卓修平。

学生，季棠。

两名厨师，四名女佣。

以及师九如和自己。

十七个人，经过仔细的搜查后排除了外来人存在的可能，同时给出了另一个残酷的结论，互相怀疑将从这一刻开始，持续漫长的十天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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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1-05-14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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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柯江幼能给这些人最后的安慰，是湖外的守林员赵叔。十天后赵叔会在湖边等待，将所有的客人送出树林，届时他若发现异样，一定会开游艇上小岛接应。

“请各位不必太过担忧。”柯江幼低缓而平稳的声音说。

还会有人信么？可不信又能如何？摆在眼前的现实让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十日后。只是，暂时无法获得救援，却不代表所有人都甘愿坐以待毙。

“柯总，目前的事态发展已经不只关系到贵集团的声誉问题，更关系着在座的每一位，不妨我们将话放在台面上讲明。”发言人是与柯江幼面对面坐着的朱明。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微微上仰的下颌，朱明姿势随意地靠进椅中，那种天生的贵气与威严，让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拥有不输与柯江幼的气势。

锐利的鹰目与淡然而隐含犀利的目光对视，最终，柯江幼首先放弃了沉默，朝站在身旁的女佣点了点头。

女佣从黑白相间的制服裙兜中拿出了一串钥匙，谨慎地放上桌面，然后微微垂首重新站回到主人身后。

“我是今天负责打扫客房的人。”作为第一目击者，女佣的脸庞仍是苍白，“因为日常习惯自上向下进行清理，于是我先敲了401室向雪松先生的房门，没有得到向先生的回应，我以为他已前往二楼用餐……”

到今晨为止，四楼只住过两位客人，401向雪松和402朱明。三楼中301-308依次是杜罗什，曹默，孔维熙，季棠，师九如，宁佳，崔睿，卓修平。而佣人与厨师的房间则在一楼大厅的左侧，柯江幼和助理小李在右侧，布置规格与左侧相同。

“你是用这串钥匙打开的房间？”朱明审视着女佣问。

“是的，先生。”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女佣抬起头回答道。

“打开401室前，你确定房门是由内反锁？”朱明继续问。

“是的，先生。”

目前确认了所有房间的钥匙共有两把，一把是桌面上的这串，由每日负责打扫的女佣持有，另一把则在客人们各自手中。

“这几位是柯家的老员工，对他们我知根知底。”因为度假别墅还在开发完善中，所以此次的工作人员是由柯江幼亲自挑选的手下。

“向雪松房间的钥匙在发现他死亡时还放在茶几上，这之间能在离开房间后将门反锁的人只有拿着另一把钥匙的女侍者。”指尖一下下轻敲着桌面，朱明对柯江幼说：“我体谅柯总袒护手下员工的心情，只是事关人命，我们还需理智地对待。”

“检查过窗户吗？”孔维熙看着师九如问。

“窗户是由内紧锁的。”作为唯一检察过现场的人，师九如确认了向雪松确系死亡，以及房间内没有第二个人的踪迹。为了防止更多细节上的线索被破坏，他退出房间后，其他人只站在屋外观察过其中的情形。

“朱先生对这位女员工的怀疑是否有些不够慎重？”宁佳坐在远离朱明的对面，像猫一样庸懒的视线斜过长桌看向了他，“首先，向雪松是否他杀还不能完全肯定。其次，如果是他杀，他的死亡原因为何？只有在确认了这点后，才有依据进行下一步的对象锁定。”

“是否他杀不用再有所怀疑。只针对向雪松单独事件，是不能贸然得出结论，但联系之后种种，很明显是人为的精心设计。”朱明回视宁佳，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赞同宁小姐的第二个看法，向雪松的死因能告诉我们更多的线索。”

“啪”得一声，一个手掌拍上了桌面。崔睿双目赤红地盯着面前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暴露了他起伏波动的情绪，只听崔睿沉闷而压抑的声音说：“我只知道设计将我们困在岛上的人，想杀的绝不只是向雪松一个！”

一针见血的发言让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比起加入探讨死者的死因，寻找能够确认凶手的蛛丝马迹，还是存在个别人，他们更关注眼前所面临的危机。

向雪松的死，被切断的外线，游艇爆炸，接连发生的事件让人们从最初的恐慌后，又经历了惊疑与绝望。而最终的结果，就是将所有人孤立在了这座充满死亡阴影的小岛。当人们以为向雪松只是个偶然的意外时，真正的舞台不过刚刚拉开了帷幕。

是的，每个人都清楚得明白，向雪松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下一个是谁？会是自己吗？想要夺走自己生命的人，是这间房间中的哪一个？！

崔睿的话将一根名为“怀疑”的刺更深地刺入了众人心中。人们开始互相对视，试图用一双眼睛洞察内心的世界，每个人都希望对方看见的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可投向对方的目光却满是怀疑与戒备。不被信任，同时也不给予他人信任，一次轻微的羽翼的震动在不知不觉间掀起了数百英尺高的海啸，瞬间冲破了岌岌可危的平衡。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季棠胡乱地扯着自己的短发，拼命地摇着头，眼中尽是慌乱无措。

男孩忽然抓住一旁的曹默，用力晃着对方的胳膊，满含期待地直直望向他，“相信我，相信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别这样季棠。”卓修平抱住男孩，将他从脸色难看的曹默身上拉开。

季棠立刻转身又对着卓修平道：“相——”

“我相信你，季棠。”不等他说完，卓修平就接口道：“我相信你，所以冷静下来，好吗？”

笑容爬上了季棠的眉眼，他挣脱了卓修平的怀抱，跑到孔维熙面前，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孔维熙神色复杂地看着季棠，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卓修平，眼中隐含担忧，“带他去休息会吧，他可能太累了。”

“季棠……”卓修平点了点头，轻唤了一声。

季棠却转眼闪至崔睿身边，可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崔睿便一把将他推翻在地，“少来烦我！”

跌坐在地上季棠怔了怔，不顾卓修平的劝阻，爬起来后又冲向了崔睿，固执地扯着崔睿的衣服，神态狂乱，“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信？！说不定向雪松就是你杀的！”崔睿抓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甩了开来。

季棠猛得睁大双眼，个头只搭到崔睿肩膀的男孩突然发起了攻击，他的动作迅速地像一只豹子，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崔睿的耳朵上。崔睿整个脑袋像是要从脖子上飞出，嗡得一声后，眼前的事物开始晃动起来。季棠的第二拳很快又携着风声而至，自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卓修平与孔维熙立刻拉住了季棠向后拖去。崔睿这时候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当他为报一拳之仇准备行动时，策马与师九如不约而同地站在了他的身侧。孔维熙放开季棠后，也自然地将他与崔睿隔了开来。

“呵。”崔睿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冷冷地看着围在身边的人，“原来打人不算犯法？还有律师和法官维护？”

孔维熙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话，身后传来卓修平的声音，“季棠，你应该向崔先生道歉。”

季棠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不出方才的慌乱与无助，这张年轻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不属于他年纪的冷酷，“我为什么要向一个杀人犯道歉。”

“啪”一声，季棠的左脸颊上印出了清晰的五道指痕，保持着脸庞偏向一侧的僵硬姿势，季棠缓缓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几乎将站在他身前的卓修平冻结。

“卓老师，你是在替我的父母管教我？”季棠的嘴角弯出极小的弧度，“我帮他们谢谢你。”

卓修平怔在当场，方才挥出去的右手此刻还泛着疼痛，他下意识地攥了攥掌心，重又抬起来抚向季棠的脸颊。

“别碰我！”季棠拍开了他，忽而笑了笑，压低声音说：“真恶心。”

“季棠！”卓修平深深地皱起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季棠瞧了眼崔睿，又看向卓修平，轻声道：“无论你们谁是凶手，我都不会死，我一定会活着离开这里。”

说完便转身离去。

片刻后，卓修平朝崔睿几人说了声抱歉，一脸疲惫地追上了季棠的脚步。

大厅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季棠毫发无伤的自眼前离开，多少令崔睿有些气恼，可比起一个无理取闹的半大小子，他疑心的重点对象都还留在这里。

“继续吧。”柯江幼阖目养神，将话题重新引回了正事。

“师先生是司法工作者，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朱明将视线转向了师九如。

师九如点点头，思绪稍做整理后开口说道：“不知各位有没有注意到茶几上除了钥匙外，还有一杯水和一瓶药物。”

“你是说那瓶药有问题？”宁佳问。

“这还不能肯定。”师九如摇头，继续说：“向雪松是一名医生，他出行时会多备些常用药品并不奇怪，那瓶药我看过说明，是缓解胃痛的。”

“这能说明什么？”

“至少说明了两种可能性，第一，向医生有胃疼的老毛病。第二，有什么外在因素导致他突然胃疼，所以不得不选择吃药。”师九如解释道。

一个场景在策马脑中一闪而过，他思索了片刻，插话道：“胃病患者能吃柠檬吗？”

在场人都是一怔，始终保持沉默的杜罗什这时候开了口，“我对食疗有些研究，胃病是戒酸性食物的，柠檬并不适宜多吃。”

“策马，你发现了什么？”师九如专注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策马挠了挠脑后的长发，说：“向医生似乎很喜欢柠檬，有两次都见他往水中放过柠檬片，如果胃病不能吃酸性食物，他作为医生应该比普通人更清楚吧。”

师九如缓缓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向雪松的情况属于第二种？”宁佳反应迅速地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胃疼？胃疼和他的死因有什么关系？”

“中毒。”朱明说出了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很有可能，而且毒性的发作至少在12点以后。”师九如说：“正因为向雪松是一名医生，才让他对身体异样的反应没有足够的警惕。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在第一时间选择吃药而不是向外求助。等他发现不对时，电话却打不通，这时候如果毒性并不深入，他仍然有再次求救的机会。”

“那种傲慢无礼的人，他会舍得放下面子，半夜狼狈地去敲别人的门喊救命？！”崔睿低哼一声，时至今时他对向雪松仍有敌意。

“他中了什么毒，所中之毒的发作时间是多久？”宁佳摇了摇头，说：“无法推断出他何时被下的毒，仍是没有意义。”

“可能是入夜前，也可能是入夜后。”朱明抬臂撑在耳侧，视线在周围缓缓扫过，说：“昨晚烧烤结束后，我一直在房间里没有离开过，当然，无人做证。”

宁佳低笑一声，立刻明白了朱明的意思，拢了拢脑后的卷发，美眸向曹默看去，说：“昨晚我多喝了些酒，曹先生在照顾我。”

曹默眼底闪过诧异，很快又恢复如常，只点了点头却并不多说。既能让旁人明白那种隐晦的暧昧之事，又不至于令女性失去颜面。

杜罗什说：“我和张厨师闲聊了几句，回到房间是大概11点钟，之后没有再出去过。”

张厨师点头附和。

其余人的说辞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回到房间休息，除了宁佳和曹默外，谁也没有确实的旁证。至于崔睿，他是第一个回房的客人，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他和向雪松的矛盾实属突发，并且他也没有向雪松房间的钥匙，在向雪松进入前动手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众人将视线送向最后没有坦白的两人时，策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策马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肚子饿了，所以去厨房煮了一碗粥喝。我不知道当时是几点，我身上……没有表。”

“大概10点半左右。”王姓厨师接话道：“当时我也在场。”

“刚吃过烧烤肚子就饿了？”崔睿斜睨向策马，半疑半讽地说。

“我……”策马吞吞吐吐。

“他昨晚和我在一起。”师九如的发言让周围的人皆是一愣。

“我不小心咬破了口腔，不能吃烧烤，所以策马煮了粥给我。”师九如神色淡然，说：“之后他一直留在我房间。”

403室策马，安排给他的房间，他却没有真正住过。

“他在你房间干吗？”崔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师九如瞥向他，蓝色的眼瞳沉静如水，说出的话同样平淡，“睡觉。”

聪明点的人是不会多此一问的，崔睿不是个笨人，只是太容易情绪冲动，而师九如给予他的答案无疑是火上浇油，可同时也让他无话可说。至少他还没傻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睡的是什么觉？

其实这种面对面的口供意义很小，没有谁有确实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即使是宁佳，曹默，或者师九如与策马，作为外人，又有几个相信他们的话？或许还会有更加糟糕的联想。

桌面上的那串钥匙，在大家的讨论后被柯江幼收回，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女佣不值得怀疑，因为她作为目标过于明显，但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稳妥的处理方式。之后众人又再次前往了401室，两名厨师将包裹着干净床单的向雪松送进了地下室的藏酒窖，为了保持尸体的新鲜度，酒窖的温度被迫向下调节，这使得许多的珍藏红酒将不复原本的价值。房间中能作为证据的东西，以及向雪松带来的行李也都被装在了一起，随同尸体一起搁置于地下室中。最后，401房间的门被由外反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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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5)

8樓發表於: 2011-05-18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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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在各自房间中用餐变成了一种沉默的共识，毕竟怀疑的气氛和不信任的视线里，即使是再美味的食物也会令人难以下咽。

这一次，策马没有跟着师九如回到他的房间，而是上了四楼的403室。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因为师九如看起来有些疲惫，蓝色的眼瞳传达着想要静一静的信息，因为策马的心再次动摇，让他无法在面对师九如时保持坦然的平静。他昨晚去找过向雪松，但他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个事实，只有师九如知道，可师九如也没有当众质问他。策马觉得自己和突然歇斯底里的季棠很像，只是他的做法更狡猾一些，他不想被怀疑，他问心无愧，所以不想被怀疑。向雪松死前，他或许真的是最后一个敲响401室的人，但向雪松只给了他药剂，甚至连门都不曾让他进入过。这是事实，在这个异常敏感的时期中不会被任何人相信的事实。

策马仰趟在床上，无意地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昨夜，这个地方曾被一个温软而湿热的唇反复地光顾着。师九如的热情超乎了他的想象，那样温文尔雅的甚至有些温吞的人，在床上却有极尽手段的缠绵。师九如的手干燥有力，一寸寸地滑过他的肌肤停在了他的腿间，然后就是他不可拟制的颤栗。与记忆无关的，策马难以想象一个男人会将另一个男人的欲望含进口中，至少他对师九如能做的极限，只是亲吻和拥抱。所以当师九如脱光他的衣服时，策马才更深地体会到，体内的欲望对他而言是多么的陌生，他确定师九如对他所做的事情，以前没有人做过。

“恩……”压抑的沉吟从策马的喉咙中发出，他的手不知何时伸向了那处隐秘。

脑中像是在煮着一锅粘稠的粥，热气自一个个破裂的小水泡中散发。每破损一个，温度就上升一分，那白蒙蒙的雾气炙热地似要烫伤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昨晚，他学着师九如的样子也脱掉了对方的衣服，学着师九如的样子将吻落在了他肌肤的每一处。而当策马面对那个蓬勃的滴着泪珠的欲望时，他迟疑了片刻，将视线送向枕畔上的半眯着眼的人。师九如微微笑了笑，坐起身来到了策马的唇边，一边吻着他，一边将他的手引往自己的火热。

“不用勉强。”师九如在他的唇间轻声地说。

策马并不觉得勉强，只是嗅到了明显属于雄性的气味时脑中有一瞬间的当机。他那一眼，是要确信这个味道是师九如的。当师九如通过他的手获得高潮时，压抑的呻吟声就成了效果最棒的催情剂，而策马刚刚在他口中发泄过的欲望，再一次地苏醒了过来。

师九如依旧是一副浅笑的模样，目光却因为欲望的宣泄而有些迷离。策马对上那视线时，忽然就有了强烈地想要在身体上占有一个人的冲动。或许师九如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在看到策马腿间硬起的事物后，蓝色眼瞳变得暗幽幽的，他执起策马沾满欲液的手送到了唇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然后在策马惊诧的同时，将软舌送进了他的口中。

“这是我的味道。”师九如放开策马的唇舌时这样说，他没有笑，但是那么认真，那么温柔。

回想到那一幕，手中的硬热彻底地喷泄而出。

等待搏动停歇的过程中，身体的热度也一点点地退去。策马将手从腿间抽出，透明的粘液已经开始变得冰冷，他怔怔地望着手心，开始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那么的虚无与不真实。

两天前他一身是血的来到这里，两天后，他和一个叫师九如的人上了床。这中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这是一场春梦，他无所谓将梦境当做现实，可这不是……两天时间里，已经死了两个人，就在他的眼前。而最最可笑的是，他竟然在死了两个人后还有心情自慰。

“哈哈……哈……”策马无法控制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安静的房间内传荡着，太过安静，太过空旷，几乎听得到回声。他不是单独的一个人，这座古堡中还有十六个活人，但他此刻就是孤独一人，除了自己不知道还能向谁诉说心中的不安。

如果这是一场梦，为何还不醒来……如果前提是师九如的消失，他是否真的愿意醒来？没有心力再去顾及手上的秽液，策马蜷缩着身体，在冷气机敬业的工作下疲惫至极地阖上了眼。

喧闹，异常的吵杂喧闹。

策马睁开眼睛，刺目的光线便毫不留情地射入了他的眸底。

他是站着的，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策马愣了愣，满目皆是震惊……眼前的人穿着的竟是一身月白织锦长衫，这样的衣裳不该出现在策马所在的时代。

“早与你说了要谨言慎行，你偏是不听我的劝，如今惹了这样大的祸事，你也知道怕了？”那人扯着策马的手腕，又是无奈又是没好气地说着，边说边带着他往前走。

你是谁？策马心里惊疑交加，可偏偏他心里的话到了嘴边却变了，“我有什么好怕？不过是把事说给你听，你这样的紧张。”

那人狠狠甩开他的手，转身就把指尖戳到了他的鼻下，气得浑身哆嗦，“你一个步军副尉惹了当朝正三品的京官还这样理直气壮，他那是定夺生杀的地方，你是急得往刀刃上撞不成？”

“说这许多不过是你怕了他，你怕他什么？你官阶明明在他之上。”

此刻策马才对眼前的情形有了一些了解，他正被束缚在一个人的体内，能通过这个人感知周围的事情，但是这具身体的行动，思考以及言语却不在他的控制内。同时策马也看清了面前的人，这让他惊讶更甚，那穿着月白长衫，长身玉立的竟是孔维熙！

孔维熙怕是恼得厉害了，一时脸色忽青忽白，最后生生咽了口气，长叹一声，重又拉起他手腕缓缓前行，“你这任性跋扈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不为自己总要为你爹想想，他半生戎马功倨镇国将军，如今的荣耀都是血汗拼打出来的，你虽不是长子，不能承袭爵位，可到底是老将军的儿子。如此莽撞行事，若不慎被有心人利用，你父兄的立场又该如何？这朝堂可不比在外带兵，多得是尔虞我诈。”

“所以你才弃武从文，当起了文官？”策马的声音说。

“我在说你，你怎么又扯到了我。”孔维熙背对着他摇了摇头，说：“那大理寺卿跟我是同科进举，算是有些交情。当年圣上亲点探花郎，对他喜爱非常，别看他官阶不如我，可却是圣上倚重之人。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他。”

“不就为块破砚台吗？”身体的主人轻哼一声，那种不屑甚至连策马也能感受到。

“是啊，就为了块破砚台，你把当朝三品官的头给打破了！”孔维熙回头瞪了他一眼，又继续往前走，“老将军六十大寿，你想送个合他心意的礼物是你的孝心，可你何必为了一块砚台就跟人动手？你若好好与他说，他不见得就不肯给你，那人我也知道脾性的，虽是有些固执，却绝非不通情理之人。”

策马听了两人的对话，心里也觉得“自己”这边理亏得厉害，可这人就不是不肯服软，“我说了给他三倍的价让他把东西让我，是他不识好歹！”

“你啊！你以财势压人，他怎会肯？”孔维熙轻叹一声，说：“他不像你我家中有个战功累累的爹，凭个一清二白的身家走到今时，自是有股子清高劲，你还非要触他的霉头。”

“迂腐书生，眼界小，心眼更小！”

孔维熙忽然就停了脚步，转身定定望着他，那眼中也没有怒气，就是静，静得策马看着都心慌。

“我……”嘴里嗫嚅了会，策马同这身体的主人一起，把视线移到了脚尖上，“维熙，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孔维熙在他头顶上轻笑了声，朝前慢慢走去，开口道：“你一会就把这态度对了他，也就万事大吉了。”

策马重新抬起头，就看着这身体被孔维熙拉进了一家酒楼里。伙计迎上来和孔维熙说了两句，便引着两人进了一个雅致的小间。

入坐后，孔维熙给面前三个空杯中斟满了酒，看着策马说：“等会人来了你可得安分些，该你说就说，不该你说把嘴闭紧了。只管喝酒吃菜就是。”

策马举起面前的杯子就一口饮了个干净，孔维熙立刻按下他手臂，皱眉道：“这人还没来，你喝什么！”

“我一喝酒看谁都顺眼，说不定看他也顺眼了，免得给你找难堪。”策马撇了撇嘴角，半是不服气地嘟囔。

孔维熙又是声叹，到底拿他没法子，眼看着他连喝了三四杯才不得不又板着脸孔说了几句。

两人等了快半个时辰，连孔维熙都有些坐卧不安了，他们等的人才施施然地在伙计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策马在看到来人时，脑中倏忽一片空白，他之前也隐隐好奇的那个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布长衫，长到下颌的额发，白玉般的脸庞，还有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湛蓝眼眸……师九如……

“师大人，快请坐，快请坐。”孔维熙热情地将人邀请入座，随后自己坐在了师九如与策马之间。

策马一直没有站起来，他不知道眼下这个身体是什么情绪，他只是因为看到师九如而有些震惊，不解，以及……痴迷……

师九如的额头上还有明显的一道伤疤，偏偏那伤疤在他的左额角，无法用刘海挡住的地方。伤疤仍未结瘕，甚至能看到伤口的细微裂缝，红肿的一片更衬得他的脸特别的白。这个人或许正在家里养伤，却被急于调节的孔维熙请了出来。

看着师九如的额，看着他淡色的唇，策马的心缩在了一起，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传染了身体的主人，策马能清楚地感觉到捏着酒盅的指头紧了紧。

“师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实在是我的荣幸啊。”孔维熙用眼神示意策马，两人举杯面向师九如。

师九如不做推辞，与他们共饮一杯。

三人重新落座后，策马在孔维熙之前的耳提面命下起了身，将自己和师九如面前的酒杯倒满，然后端起杯子走到了他身旁。这么近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嗅到师九如身上淡淡的墨香。

策马单独敬的这杯酒，师九没有喝。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粗布包裹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师九如站起身，淡淡看着策马道：“下官听闻六月初十是镇国大将军的寿辰，又听闻小公子想送块砚台给将军祝寿。赶巧下官几日前偶得此物，虽有些粗鄙朴拙，却是块天然好石。若小公子不嫌弃，下官成人之美，将此物奉于公子。”

师九如绝口不提争砚之事，甚至不称策马的军阶只称其小公子，而他自称下官又显然是给了孔维熙面子，竟是完全不将策马放在眼中。

说罢，师九如又转向孔维熙道：“下官尚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望大人见谅。下月初五鹤摇楼请宴，大人若肯赏光，下官荣幸之至。”

“今天你不喝了这杯酒，就别想出这个门！”策马挡在了启步离开的人面前。

师九如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眼这个比自己高出些的俊美青年，然后重新垂了眼帘，绕过青年向外走去。他往左边，策马就挡在他左边，他往右边，策马就挡在他右边，这种幼稚到可笑的场景让孔维熙都愣在当场，不知该做何言。

“无功不受禄，小公子敬的这杯酒，本官喝不得。”师九如停了脚步，望向策马道。

不知何时，策马似乎与这个身体的所思所想融为了一体，他能感受到愤怒与不甘，不想被师九如轻视，可所做的事情偏偏背道而驰。

“你堂堂三品大员怎么这样小气，要怪就怪你身子骨弱，轻轻推一下就摔在地上磕破了头，又不是我故意的！”策马把手里的酒盅送到师九如嘴边，扬起下巴也不看他，说：“喝了这杯酒，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师九如静静看他一眼，说：“小公子总是这般强人所难么？”

策马忽然就有了火气，想这人真是给了台阶也不知下，莫名一股烦躁，一把便捏住了师九如的下颚，将酒灌进了他的口中。

“咳，咳……”师九如被酒水呛得厉害，止不住咳了起来。

“策马！”孔维熙再有所行动为时已晚，只能气得发抖，赶紧抚上了师九如的背连声道：“师大人莫怪，他年纪小尽只会做些荒唐事。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啊。”

师九如咳了会便抬起了头，他眼中湿亮亮的，就那么直直看向了策马。连心动都融为了一体，那一刻，无论是策马还是他所在的这个身体。怦怦的心跳打得他胸口生痛，策马微微皱了眉，转身坐在了桌前，自顾自斟满酒盅，喝下后凉凉道：“行了，师大人可以走了。”

孔维熙不再替策马的言行辩解，只忙着抚慰身边这个大理寺卿，好言好语地但求别跟此等重臣结了梁子。

“尚书大人留步，下官告辞。”师九如微微折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孔维熙望着那背影轻叹一声，转身立刻就又指上了策马鼻尖，怒气不争道：“你说你，你说你……你倒是气死了我也干净了，省得以后惹了事让我替你收拾！”

策马瞥了他一眼，连喝下四五杯的酒，只把孔维熙的话当成了下酒菜。忽然，他的视线锁在了桌上粗布包裹着的东西，原本压下的情绪竟又如野草般疯长了起来。

“谁要他的破玩意！”策马拿起那东西就往外走去。

“你可别再惹事了，祖宗！”孔维熙朝那转瞬即逝的背影大声道，可惜却被那人当做了耳旁风。

策马随着这个身体，犹如在风中飞一般的速度冲出了酒楼，在大大小小的巷子中穿梭着，最后在一个深巷里看到了慢慢向前挪着步子的师九如。

师九如走得很慢，在策马两三个流星步后再次被挡住了去路。

“给你。”策马把那块被布包着的砚台举在了师九如眼前。

师九如抬起头的时候，脸颊上泛着异样的潮红，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暗哑，“小公子想要的不就是此物么？为何还要还来。”

“你也太看得起这东西了，不过是十两银子的玩意，别说一个，一百个我都不放在眼里，你真以为我稀罕？”策马轻哼一声，居高临下地半眯着眼。

师九如沉默片刻，最终放弃了与他的争执，绕过策马往前走去。

策马这次也不废话，重新阻住他步伐后，将手里的砚台扔在了地上。砚台从粗布中跌了出来，闷闷的一声响动，裂成了两瓣。

“还你了。”策马勾了嘴角，他看不清师九如垂下的眉眼之间有怎样的表情，想来不会太好。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是逞了一时的意气，可此刻却是一半的爽快，一半的郁闷，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憋得难受。

师九如蹲下身将散落的碎片收进了粗布中，包裹好后又塞回了袖里。

“不喜欢也不该将它损坏，你怎知它没有喜怒哀乐，不知悲苦愁殇？”师九如仍旧是垂着头的，似乎不愿多说，转了身沿原路走去。

师九如的话，师九如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就那么萦萦绕绕在了策马的心头，他一时也辨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些气闷，只觉得身上的酒劲都堵在了毛孔里，那酒烧得他像要着了火一样。

师九如还没走出巷子就撑在了青石墙上呕了起来，然后一点点往下滑去。

策马想都没想几步就冲到了那人身边，他低头一瞧，师九如呕出的是一滩水，不多不少，正两杯酒的分量。

长巷里冷飕飕的，但背上的人贴在他脖子处的额头却是滚烫，策马紧了紧手臂，把师九如拖高了些。明明不久前还是剑拔弩张的敌视，现在一个却伏在了另一个的背上。策马不知道师九如是来前就在发热还是喝了酒后才开始发热，总之他现在烫得像个烧红的铁锅，白痴得像个糊涂蛋。

“是臣的错。”师九如迷迷糊糊地说着。

“师大人可知错在哪了？”策马逗着他。

师九如却像个蚌壳似的，再也不肯往下说了。

“可惜了……”半晌后师九如嘴里才喃喃地吐了几个字。

长巷幽深，一丝丝的带着潮气的风吹过，将师九如的额发吹散在了策马的耳侧，微微的瘙痒，好象正有个指尖正一点点地撩拨着他的心。陌生的情愫在策马的胸腔里蔓延开来，暖暖得带着点酸痛，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他只想着这条路要能再长一些就好了。

策马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这一觉他睡了很久，这一梦他做了很长。梦里师九如的一言一语，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是那么鲜活而真实，好象那里才该是他与他相遇的起点。而此刻这间冰冷黑暗的房间，更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明明已经有了亲密的肉体关系，却好象还不如他背着他走在巷子里时教人安心。

策马静静地仰躺在床上，任思绪在脑中蹿飞，比现实真实的梦境，比梦境荒唐的现实，从哪里来，要去向何方？这个时代的人，拥有同样面孔的另一个时代的人。哪个是真？梦，只是梦吗？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女佣送来了晚餐。

没有开灯，策马就着窗外所剩不多的光线吃着食物。黑暗能带给人平静，而灯光下，只会更多地暴露出一个人的孤独。

快速地解决了晚餐，策马将餐盘送回了一楼的厨房。他一步步往回走去，通过三楼的走廊时在师九如的房间外停了片刻，然后抬起脚步继续上了四楼。睡了一下午，回去能做的也只有睡觉，想起五楼似乎有些娱乐设施，策马不停步地直接走向了目的地。

五楼大厅的门正大敞着，从里面透出的光线射在了走廊上，策马靠近时便听见了有人声传出，这并不奇怪，拥有同样想法的肯定不止自己，而让策马停在门口不再进入的原因，是那声音来自两个人，师九如与崔睿。

偶然相遇，或者相约而来，策马更希望是前者。

他侧身贴着走廊墙面，微微偏过的视线正巧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崔睿手中拿着一瓶红酒，正对着瓶口海饮，师九如上身低伏在台球桌上，球杆小幅度地迅速击出，“砰”得一声白球撞击上前方的蓝球，蓝球呈反射线角度完美落袋。崔睿放下酒瓶，打了个长长的带着弯的口哨。师九如拿起壳粉擦了擦球杆杆头，沿着球桌慢慢地走着，视线在无规则散乱的球体之间来回扫视。然后他再次将身体压低，这一次师九如选择了防守，在打开聚集成一堆的球体后，白球滚贴上了桌沿内侧。

“真狡猾。”崔睿低声一笑，放下红酒，拿起了身侧的球杆走到球桌前。

刁钻的位置让崔睿无法得分，他也同样选择了为难师九如，将白球冻结。

师九如神情专注地观察了片刻，最后以一记跳球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自此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将黑球完美地击入袋中。当台面上只剩下白球时，比赛结束。

“我赢了。”师九如靠在台球桌旁，右手持杆，看向崔睿道：“所以请崔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

崔睿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了师九如一眼，然后又垂下了脑袋，半晌后才说：“你不是不擅长球类吗？”

师九如转身将球杆放回了支架上，另道：“我送你回去，你喝了这么多酒一个人呆在这里并不妥当。”

说完，师九如又走到崔睿面前，轻声开口，“崔先生。”

崔睿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师九如的手臂，他的力气很大，师九如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你为什么要管我？”崔睿仍旧低着头，声音也很低沉，“现在所有人都只顾自己，你为什么还要管我？”

“我不希望再有人发生意外，你也应该对自己的安全负责。”师九如平静地说着。

崔睿的声音里隐含激动，“只是因为这样？”

“是。”

崔睿猛得抬起头，直视师九如，眼角里都是血丝，“我哪里不如他？！”

师九如沉默了片刻，说：“我送你回去。”

这之后的话策马没有再听下去，他转身下了四楼，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有一些生气，却不知道是生谁的气。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惦记着，换做谁都不会舒服，师九如的态度又是不温不凉，可在意这些小事的自己也很令策马气恼。在这样的时期里，该关注的难道不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如果明天死亡就降临在头上，爱与恨，悲与喜又有什么所谓。

生……死……

策马看向了墙上的挂钟，秒针一格格地走动着，每滑下一个角度就预示着午夜的临近。当时针，分针，秒针都在最高点重合时，策马起身走出了房间。

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他想要的就是师九如好好活着，他能做的就是守在那个人身旁，即使那个人对他并非完全的信任。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没有师九如重要。

敲响了305室的门，策马觉得等了许久，久到他开始产生不安，开始在脑中生出了臆想。所以当师九如一身水气地打开门站在他面前时，策马有一瞬间的怔愣。

师九如笑了笑，转身将路让开。

没有多余的交谈，师九如从柜子里拿出第一天借给策马的衣服，已经洗干净的一套，放在了枕旁。

策马明白了这是师九如要他留下的暗示，心里有些甜蜜的愉快，只拿了换洗的内裤策马一头钻进了浴室，匆匆冲洗过后便走了出来。

师九如正叠着他脱下的脏衣服，叠了个大概就和一旁自己的衣服堆在了一起。茶几上还放着他的Zippo打火机。

“你的徽章呢？”师九如随意地开口问道。

徽章？是说那枚兰花徽章么？策马在脑海里搜索了片刻，可对徽章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给守林员检视过，再之后他几乎忘记了那个东西的存在，又先后换了两套衣服，早不知被丢在了哪里。

“忘记放哪了。”策马如实回答。

师九如点了点头不再追问，然后翻出自己的那枚徽章，有些出神地在指间摩挲。

策马边用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边坐到师九如的一旁，沙发在承受了又一个人的重量后往下陷了陷，师九如这才抬起头仔细地看向身边的人，微笑着说：“不冷么？”

“反正一会还要脱。”策马摇了摇头，很快又在响起的轻笑声中红了耳根。

他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师九如的笑明显意有所指，这让策马也开始反省，或许自己真的有点那个意思。

师九如从策马停下的手中拿过了浴巾，张开腿跨坐在了策马身后，然后动作轻柔地替他拭起了湿发。奇妙地，这样的光景让策马想起了梦中的时刻，烧得糊涂的师九如趴在自己背上，平静安宁得让他希望就那么一直走下去，希望时间就此停止。

可现实却总不能如人所愿。

策马明白，无论是为了他，或是师九如，或是所有人，他都不应该有所隐瞒。

“抱歉，我没有说出去找过向雪松的事情。”策马看不到师九如的表情，但他身后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依旧是那么不紧不慢的温柔。

“从时间，动机以及可能性来说，你去找向雪松这件事不能构成怀疑。”师九如声音低柔继续说道：“虽然你没有将全部事实说出，但也减少了其他人不必要的猜测，况且你对我并没有隐瞒，做为第三方，我也有一定判断的自信。”

“你……”策马想问，你相信我吗？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正如师九如所说，他有自己的判断，急于得到他的肯定和认可，只能显示出策马内心的动摇与脆弱。而策马已经决定要保护重视的人，如果不足够坚强又如何在凶险的环境中坚持下去？

师九如没有接话，轻轻撩拨开策马耳旁的长发，将唇落在了他的耳廓间。

策马慢慢地转过头，将那双蓝色眼瞳收入了眼底，含住了那温软的唇。

细致地辗转在对方的口中，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黏膜的接触几乎产生了直达心脏的震颤。他们从沙发上相拥着来到了床边，结束这个吻后，师九如趴在策马的身上轻轻地喘息着。

贴在胸膛附近，听着心脏有力的跳动的声音，师九如缓缓闭上了眼，“策马，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心。”

原来师九如也有不安，原来他和自己并没有多少区别，他们都是一个人时会觉得孤独和寂寞的普通人，都是在面对危险时觉得无助和害怕的平凡人。

策马没有说话，他只是收紧了双臂，紧紧地拥抱着那人。浅浅的呼吸在彼此间传递，他们拥着对方入眠，在这个并不寒冷的夜晚互相依靠，互相取暖。

属于他们的夜晚是那么的平和与宁静，而在同一时刻的某个地方，血腥的故事却在悄悄的上演。

意料之外或者意料之中，当人们站在五楼的娱乐大厅前时，他们不得不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般接受眼前的事实。

第四天的早晨，第三名被害着出现了。

他的表情很安静，看不出死前所受的痛苦，可他的死状却是与表情完全相反的恐怖，或者说惨不忍睹。他上身穿戴整齐，甚至头发都是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而他的下身光裸，不着一物。

死者坐在沙发上，面前摆放着一瓶红酒，红酒的旁边是一个高脚杯。杯中盛着红色的透明液体，可没有人敢确信那是红酒。

因为酒杯里还有一样东西，是男子的生殖器。

这个男人昨天晚上还在这里喝酒，和师九如打了一盘斯诺克，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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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5)

9樓發表於: 2011-05-29 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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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蚀日之夜

上.

崔睿死了。

失去生机的头颅耷拉在无骨的脖子上，从前方看过去，舒展的眉头下是轻轻阖起的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的安静。流通不畅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血迹从赤裸的腿间渗入了皮质沙发，沿着沙发的边缘在脚后跟处积出一小片的血洼。血早已停止了流动，只在男人的双腿间结出了黑红色的血块，似乎还能在其中窥见粉色的肉。

平静的神情，整洁的紧身T恤，干净的休闲皮鞋，沾满血痂的赤裸下身。而被剥离下的欲望器官正溺在红色液体之中，透过折射而入的灯光像一只潜伏在水底的肉虫，仿佛只要再等一等，就能看见它游动着探出身体。恐怖，比恐怖更甚的是诡异。用切掉生殖器的方式杀人，显然有些荒谬，那么在一个人死后还要对尸体做出如此残忍之事，是因为“仇恨”或是别的用意？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两名厨师在柯江幼的指挥下将崔睿的尸体连同一切能作为证据的东西送进了酒窖，五楼的娱乐厅也同401室一样，成了需要封锁的案件现场。之后，众人跟随柯江幼去了307室崔睿生前的房间再次确认。

第一，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第二，没有可见的血迹。第三，没有明显的财产损失。

确定了以上三点后，众人面色凝重地步入了二楼的餐厅。

“崔先生实在令人惋惜。”柯江幼沉叹，然后以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说：“到底是谁做出这样泯灭天良十恶不赦的事！”

面对接连三人的死亡，柯江幼不再粉饰太平，态度强硬地控诉着凶手的残忍狠毒。而被目标不明确的控诉波及到的其余人，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柯江幼作为除了本人外，唯一持有307室钥匙的人，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原因是他作为嫌疑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首先，如果第一案发现场在307，成功袭击并将185cm的崔睿从三楼带往五楼，对年过六十身高只有170cm的柯江幼简直是天方夜谭。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307室不是一间密室，崔睿所持的那把钥匙在他被脱掉的扔在沙发上的长裤中发现了。

“我们可以先假设崔睿是在307遇害后被移往五楼大厅，并被切除了器官。”朱明与柯江幼同是善于主持大局的人，但因为年轻而有着干练效率的行事作风。

宁佳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被排除在外了。”

“因为你是女人？”一个阴恻恻的年轻声音从角落飘来。

宁佳凝眸望去，说话的人竟是季棠。一天不见，男孩的眼下就满是青黑的阴影，他神经质的不停地搅着手指，面无表情地看着宁佳。

“不仅仅因为我是女人。”宁佳耸了耸肩，以成人间能够解读的暧昧瞟向了一旁的曹默，“还因为我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女人。”

宁佳示弱的目的显而易见，第一，她没有杀害崔睿的能力；第二，她有不在场的证明。

季棠忽然咧嘴笑了笑，这个笑异常的诡异，他开口说话，声音轻得像一阵幽幽的冷风，“你说谎。”

宁佳先是一怔，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微微眯起双眼回视季棠，并不发言。

“季棠？”卓修平发现男孩神情异样，忙关心地在一旁询问。

季堂充耳不闻，睁得大大的眼睛将在场的人一个个瞧了过去，当视线停在师九如和策马的身上时，男孩咯咯地低笑了起来。

“有话就说，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真让人不舒服。”曹默算是脾气较好的人了，或许事关宁佳，令他有些沉不住气。

季棠忽然转头看了眼曹默，微微凹陷的眼眶显得他的眼睛特别的大，冰冷木然的眼神像个死人一样。

“她说谎，你在帮她说谎。”季棠指着宁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吐出，“你们两个人都在说谎。”

“你到底想说什么？！”季堂的眼神让曹默心里打怵，他掩饰般得提高了嗓音。

在所有人或恼或疑的注视中，季棠自裤兜里拿出了一本小小的记事薄，打开后男孩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照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开始了演讲般的朗读，“16：37分，302室曹默经过，方向是三楼楼梯口，约半小时后独自返回。306宁佳，308卓修平不曾经过。”

几乎同时众人明白了季棠所指为何。原来这个男孩竟通过门上的猫眼监视着一切走廊上的活动！

因为古堡楼梯的特殊设计，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开在东侧，登上三楼后的第一个房间是右手边的308室，往前走几步是左手307室，左右交叉对应，一直走到尽头的301室后便是搭在西侧的通往四楼的楼梯。住在304室的季棠，可以通过猫眼清楚地知道有谁都曾经过自己门前。

宁佳与曹默互为不在场证明的证词瞬间成为了伪证。

“你和崔睿的死无关并不因为你是女人。”季棠又咯咯笑了起来，扬起手里的记事本说：“是因为我，因为我你才能洗清嫌疑。”

曹默表情僵硬，无所适从地看向了宁佳，宁佳依旧神态轻松，微微笑道：“曹先生可是位绅士。”

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宁佳并不感谢季棠高姿态的“好意”，至于与曹默的关系，她始终都是暧昧的不轻不重的描述，“一整晚都与他在一起”如此确凿的话，宁佳从未说过。如今有了比曹默更加有利的第三方的证言，她又以同样淡然的解释将自己从“谎言”中撇清。

面对心机深藏的女人，季棠没有得到他预期中的反应，这让男孩的眼里染上了阴郁的神色。但很快他就将目标转向了朱明，这个试图用智慧和思考逻辑解决死亡事件的“主持人”。

“崔睿不是在307室内被杀。”季棠言辞凿凿，“21：15分，崔睿经过，方向是四楼楼梯，到今晨为止，他一直没有再回来过！”

众人愕然间，师九如忽然开口，“他没有回去？”

视线瞥向师九如，季棠的笑容加深，“21：22分，师九如经过，方向是四楼楼梯，22：19分，师九如返回。22：51分，师九如再次经过，方向仍是四楼楼梯，三分钟后返回。”

“师九如紧跟崔睿身后两次往返，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可有人证？”季棠已俨然一副法官的姿态质问面前这个真正的法官。

师九如抬手抚了抚额角，掌心下眉头微皱，神情似有懊恼，放下手臂后，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以你记录时间为准我在五楼巧遇了崔先生，两人交谈了一段时间。因为他喝了许多酒，我曾劝说过希望他回到房间，被他拒绝，之后我独自离开。因为仍旧不放心，所以第二次去了娱乐厅，可当时五楼并没有人。”

“你以为他已经回去了？”季棠问。

“是。”师九如答。

“证据。”季棠冰冷的视线滑过师九如，一种站在正义审判的至高点的姿态让人不禁有些厌恶，“谁能证明你所说的是事实。”

“我。”一个坚定而清澈的声音自师九如身旁响起。众人的视线汇聚的同时，俊朗英气的男人开口道：“我可以证明师九如所说的话，因为当时我也在现场。”

季棠露出了有些鄙夷的审视的笑容，打量着男人，说：“你跟他的关系会让你的话大打折扣。”

“你要相信，大人的世界里感情只占有限的比例，尤其是在涉及到自身利益和安危的时刻。”宁佳微笑着发言，表面是替策马解围，实际却是在“教导”年轻的季棠成人世界的法则。

“先听听策马怎么说吧。”朱明适时插话，缓解了三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策马在师九如意欲阻止前向他笑了笑，这个笑容令师九如安下了心。

“你既然记录下了时间，就应该有我经过三楼时的准确时刻。”策马转头看向季棠道。

季棠翻过记事薄，抬起眼皮冷冷道：“21：30分，策马经过，方向是三楼楼梯，五分钟后返回。”

“我是去送餐盘，这一点有人可以做证。”策马与站在不远处的女佣相视，对方点了点头。策马又继续开口说：“然后我直接去了五楼，当时师九如与崔睿正在娱乐厅中交谈，我没有进入房间，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说到这里，师九如才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身旁的人，策马不着痕迹地在桌下轻轻抚过师九如的手背，又迅速收回，说：“两人交谈的内容就如师九如所说，他劝崔睿回房间，崔睿没有表态。再之后我回到了403室，时间是22：15分。”

策马没有说谎，他有如此准确的记忆全是因为向雪松事件的发生，使得他开始对时间产生了莫明的敏感与警惕。

“这只能证明你离开前师九如没有行凶的可能。”季棠不置可否的冷冷笑容陷在了眼窝中，“三分钟的时间差，以师九如的身手完全可以制服一个喝多了酒的男人，之后他再次返回娱乐厅，也足够时间割下崔睿的生殖器。”

师九如当初在湖边与崔睿的争执中曾轻松地将他制伏，可见季棠的推断也非毫无根据。

“师法官有什么动机杀崔睿？”朱明摇了摇头，显然无法苟同季棠的说辞。

“很难理解吗？”季棠将目光送向朱明，勾起嘴角说：“同性恋丑闻，纠缠不清令人厌恶的同性关系，性攻击，猥亵，要挟，引诱。为什么在崔睿死后割下生殖器？男性生殖器象征什么？据我所知，会做出这种行为的人通常有两种心理，一种是崇拜，一种是憎恨。憎恨的情绪常出自女性，而男性则两种都有可能。身为同性恋者变态的自我满足，或者身为同性恋者、同性性侵害下懦弱者的极度憎恶。”

季棠的话让卓修平瞬间白了脸色，他垂下头，黑丝边框的眼镜后是深深遮挡住的情绪。

很明显，季棠所指的是崔睿的性向，同时也包括了师九如。暗含的意思，无非是师九如不堪性骚扰而做出了过激的人身攻击。

宁佳眼中生出了些兴味，像是在欣赏小丑精彩的表演般静静地看着季棠。

“哈哈。”

“笑什么？！”季棠不满地看着策马道。

“因为觉得可笑。”策马挑了挑眉梢，一丝嘲讽还挂在唇角，“你所说的都是猜测，没有一句确实可信的证据。304室的猫眼如果是一块井大的天空，那你就是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季棠猛得眯起了双眼，这让他眼底的黑沉更加浓重了几分。

“304室所在位置的局限性，让你只能看到之后房间的人的动向，这之前呢？”策马平静地注视着季棠，说：“303，302，301，402，403，这几个房间里的人的行动你又如何知道？至于动机更是可笑，以你的判断，我岂不是比师九如更有杀崔睿的理由？”

“在师九如第一次回到房间与第二次前往娱乐厅的时间差中，以我的身手对付一个酒鬼绰绰有余！”策马忽然就压低了声音，豪不畏惧地直视向季棠。

师九如怔了怔，最终极轻的叹了一声，偏首不语。

“策马说得没有错，除了306，308的宁小姐与卓先生，以及住在一楼的各位外，剩下的人都不能被排除在外。”朱明不避嫌地说道：“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杀人凶手，正因为这个身份的特殊性，所以任何的判断都要以理智的思考为前提，我们的目的不仅是要找出这个人，更重要的是保护其余无辜的人。”

重重“阻挠”面前，季棠将记事薄收回了裤兜，垂着脑袋站了起来，同一时间，卓修平拉住了他的手腕。

“让我陪着你。”卓修平抬起头看着季棠，紧了掌心的力道，继续说：“你一天一夜没睡会撑不住的。”

季棠垂着眼皮，木然地瞧向了身旁的人，“老师，你好天真，你怎么敢相信别人？说不定我才是凶手。”

“季棠……”卓修平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回去休息。”

季棠动作缓慢地挣开了他的束缚，疲惫的似乎连站着都是勉强，“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不需要老师插手。”

卓修平苦笑一声，明知会被季棠拒之门外，仍是跟在了他离去的背影后。

宁佳与曹默的单方面利用，季棠与卓修平的单方面保护，师九如与策马的努力信任，在这一次接着一次的修罗场中，呈现出了人与人之间千奇百态的关系。随波逐流的，明哲保身的，激流勇进的，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得不在现实的残酷下低头，谁也不敢保证，死神下一刻造访的名单里是否写着自己的名字。

一场毫无预兆的，莫名其妙的死亡之宴。

如果珍惜生命，或许众人该效仿季棠，一个人是坐井观天，一群人就能窥得真实。可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么做，因为他们更加成熟，更加自私，因为他们从那个男孩的眼中看到了名为疯狂的因子。高压的精神状态下，如果所有人都变成了季棠，那么根本不需要暗中的死神出手，活生生的互相屠戮即在眼前！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永远存在于人的想象中。而那一个微小的猫眼，在某一刻，或许会将那真实的恐怖带到你的面前。

太阳周围仿佛罩上了一层薄膜，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可炽热的温度却明显地昭示着它的存在。

热，闷热。

湖水被高温蒸腾起的空气像是透明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

很远的地方传来刺耳的蝉鸣，人类的声音无法传递过的距离，夏蝉却以其群体性的优势穿透了炽热茫茫的空气。那叫声，仿佛哭泣之音。

没有树荫的小岛，完全暴露在聒噪声和烈阳之下，不寻求庇荫的人，面对面沉默地站在湖畔。

蓝色的眼瞳在强烈的光线下几乎能看到闪烁其间的宝石色彩，而眼瞳的主人却有着湖面下的冰冷与沉静。

“你在生气？”策马抬手捋过发顶，掌心下是太阳滚烫的温度。

师九如看着他的眼睛，“你已经讲出了事实，就不该再说会误导旁人的话。”

因为自己说比师九如更有理由杀崔睿？原来是为这个……策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就是随口说说，那小子也是魔障了，不下点猛料点不醒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不曾想过不曾做过的事情，只是随口一说也会在其他人心中留下如此的印象。”师九如微微皱眉。

牛毛大的一点事情有没有这么严重？更何况他当时一心想的是还师九如公道，虽是用了转移目标的方法，可用意也是好的。天气本就热，师九如的话更是让策马心里生起了股无名火，不知怎得就想起了昨日梦里的情景，这人从来都有些不识好歹！

“说都说了，你还要怎样？”策马偏过头，双手插进裤兜里，茫无目的地盯着湖面上的一点。

师九如沉默了会，才又说道：“策马，我不是在怪你。”

“随便你。”躁热的环境让他静不下心，策马将袖口捋到手肘上，又重新将手插入口袋，头也未回地说：“我不懂你说的那些门道，什么说者听者的，什么有心无心的，我说的就是我想的，我也没说谎话，也没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当然不是听不懂，正因为他懂所以才尽自己所能的想要保护师九如。策马没有记忆，不代表他没有智慧，相反，他拥有一种天生的野性知觉，能够感受到好与坏，安全与危险，所以当师九如面临这些的时候，策马是出于本能反应地展开了防护措施。包括前一天，向雪松事件后的口供，不说自己见过向雪松，甚至那碗粥，策马一开始的说辞也是煮给自己喝的。那时候的策马还只有本能，而现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他渐渐学会了真假虚实之间的平衡。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起到最有利的效果。

不知何时，黑色的云朵一块一块的遮住了太阳，金色的阳光从乌云间射下，仿佛是末日的景色。一种奇妙的自然现象展现在了两人面前。湖面荡起阵阵涟漪，不是因为风，因为此刻一丝风也没有。

在师九如与策马的眼前，湖面上落雨了。而这一场雨仿佛是个慢步旅途的行人，一点点地靠近，一点点地移向了他们的身边。

第一滴雨水打在了师九如脸上，那雨滴像是颗泪珠般从他的眼眶滑到了下颌。第二滴依旧打在师九如脸上，沿着同样的轨迹淌落。

“策马，下雨了。”师九如弯起了眉眼，眉眼下还留着雨水的痕迹。

痛，刺痛，那雨落在策马手背上时，变成了尖细的针。一场来得蹊跷消失得也蹊跷的雨，好象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雨停了，云散了，太阳重新在天空展颜。

策马笑了笑，长长的眼睫染着金色。他转身向古堡方向走去，等渐渐靠近时才发现那片雨云正悠闲地飘在上方。

雨，依旧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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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29 【策师策】十二夜，蚀日之夜，中，10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