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21【羽慕/正劇長篇】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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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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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樓主發表於: 2014-07-21 12:5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21【羽慕/正劇長篇】韶華

春時舊景晚來秋，白首韶華任去留。
風雪羽痕題故夢，昔人歸影共扁舟。

——《韶華》

[ 此帖被落衣紅蓮在2014-07-21 15:1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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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1樓發表於: 2014-07-21 12: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一章

初春的時候，慕少艾終於回到了迷穀。
時隔多年，慕少艾早已做好迷穀裏亂七八糟的心理準備了，但步入迷穀那一刻，他還是稍稍驚訝了一下。
隔了這麼久，本以為亂七八糟的花草已整理的妥妥當當，其中的雜草也拔得一乾二淨。而不遠處的那棟木屋，該修的地方也都修了。一切和從前沒什麼不同。
但慕少艾進屋之時，除了門上薄薄的一層灰塵，屋內所有傢俱都罩上了粗布，以防落灰。
一看就知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人了。

在屋內呆久了，只覺得有些胸悶。慕少艾趕緊走到窗邊，將面前的窗戶推開。
新鮮的空氣入了屋，驅散了幾分沉悶。慕少艾扶著窗沿悶咳幾聲，好不容易緩過神，一抬眼，就看見了屋後不遠處的藥草園。
看著那被整理好的藥草園，慕少艾下意識怔了怔。
此時，有風輕輕吹入屋內，耳旁突然傳來清越的鈴聲。慕少艾慢慢地轉過頭，就看見了那懸掛在窗上的風鈴。
慕少艾踮起腳，將那風鈴取下。放在手中，看著它。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這風鈴，只怕也呆在這裏很久了。慕少艾拉過袖子，輕輕擦去上面的灰塵。
至始至終，他都沒有說什麼話。只是沉默地行動。

慕少艾其實不想回來的，當世人皆以為他已死之時，他也該找個地方好好歸隱，不再去叨擾他所牽掛的那些人。畢竟，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路。
但是，他有不得不回來的理由。
沉默也只是一會兒，慕少艾隨後便回過神。他就這麼讓窗戶大開，而自己則進了廚房。如果沒記錯的話，木桶與抹布都放在那裏。
彎下腰，從灶台旁找到了木桶與抹布。黃衣的藥師拎著木桶出了房門，朝迷穀中那唯一一口水井走去。
生長在井水旁的樹木在初春陽光中吐出新芽，一直未曾消失的井仿佛一個歡迎主人歸來的管家，靜靜的望著朝它走來的慕少艾。
到了井邊，慕少艾朝井內看了看，見水似乎還是活水後，便轉動一旁的繩索，讓木桶慢慢下降。
一桶子水打上來，慕少艾查看了一下，水質並沒有問題，看來這井中的水還是活水。
黃衣藥師也不猶豫，挽起袖子，拎著木桶就朝內走。準備打掃房間去。
陽光下，黃衣藥師一人獨行。他露出的手臂上，帶著猙獰的燒傷痕跡。
回來後的第一日，就這麼開始了。

※※※

佛業雙身在滅境重生之時，羽人很不巧的被安排在滅境養傷。縱然鳳凰鳴及時趕到，但從邪繭之中再現的羽人，已然被魔化了。
鳳凰鳴拼死將羽人收入天卷之時，羽人其實還是有一絲清醒的。
但那一絲清醒，在天卷合攏之時，陷入了久久的沉睡。
再出現之時，黑衣的刀者，忘了自己是誰。
黑衣刀者有些迷茫地看著四周，忘了一切的人，認不出這裏是哪里。

風雪漫天，孤亭獨立。
而他一人獨立在這廣闊的天地間，似是被所有人遺棄了。
刀者下意識握緊腰間的兵器，那是他唯一能掌握的東西，這給他一絲心安。
轉身一瞬，入目梅花燈籠，竟讓腦海有種如遭重擊的感覺。刀者退後幾步，下意識捂住額頭。
腦海中的記憶看起來如此陌生，卻又那麼熟悉。

暖黃衣衫的人，溫柔淺淡的笑意。
他坐在一片繁花盛開的地方裏，含著煙管，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他站立水邊旁，一邊撕著饅頭給水裏的那條大魚餵食，一邊和自己說話。
他站在孤亭中，看著外面的風雪。

是誰，那是誰？
雜亂的記憶片段中，只有這個人最多。
黑衣刀者覺得心空蕩蕩的，疼痛無比，可又覺得安心。久而久之，他竟有些迷戀這種感覺。
失憶的刀者忘記了這種感覺叫什麼了。

※※※

待到一切都打掃完畢，外面的天也黑了。新月初升，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照的峴匿迷穀如同月下仙境一般。
慕少艾捶捶腰，只想感歎一句嗚呼哀哉果然老了，只是打掃房間罷了，竟讓自己覺得腰酸背也痛。
一邊捶著自己的腰，一邊搬了個板凳放在屋子門口。自覺‘年事已高’的慕藥師坐下，然後朝自己袖子裏掏了掏，將一根長長的東西從袖裏抽出。
那東西和慕少艾身上的衣衫一樣，通體棕黃，有節，一看便是竹子製成的。但這觸手溫潤的竹管，卻與它的主人一樣，帶著難掩的滄桑蕭瑟。
慕少艾看著自己手中的這根煙管，沒想到陪自己走到現在的，居然是它。
慕少艾最終還是沒有給煙管上煙絲，他將煙管放在一旁，抬頭看向前方。
迷穀裏只有他一人，異常安靜。黃衣藥師看著沐浴在月光下的花花草草，一閉眼，就能聽見細微蟲鳴。
物是……人非啊……
慕藥師輕輕地笑了笑。

他知道在他‘死’後的所有事，他知道西風的死，他知道泊寒波的死，他知道燕歸人的失蹤，他也知道……
知道那人掉下山崖，知道那人自行斷臂，知道那人參加玄罡劍陣，知道那人重傷失蹤。
可那時候他在養傷，無法出面，當當他知道那人被救之後，他突然湧上一個想法。
——不如……退隱好了？

但是得到那人魔化失蹤的消息，慕少艾突然什麼都不想了。
他回來，想找到那個人，再見他一面。
沒有別的理由，只是如此。
十丈軟紅，顛沛流離，慕少艾以為他早已退出了那個人的生命，此後如何，皆與他無關。
可到如今，慕少艾才發覺，他有些捨不得。
就算自己自私吧。
慕少艾閉上眼，如此想著。
他決定明日上崖，找素還真問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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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2樓發表於: 2014-07-21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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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慕少艾出現在屈世途面前的時候，屈世途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驚愕來形容。
——那根本就是活見鬼的表情。
不過屈大軍師就是屈大軍師，好歹歷經了這麼多年的江湖風波。面對早已該葬身海底成魚食的慕少艾，在收起他那活見鬼的表情後，將地上被摔的粉碎的影青瓷茶杯給掃走。
無視了阿屈仔的愁眉苦臉，慕少艾客隨主便地尋了張椅子坐下。而那根煙管，由於他暫時無法用那個，只能先放置在迷穀裏。
他很隨意的打量著四周。
琉璃仙境在這麼多年裏並沒有什麼大改動，依舊是他記憶中的模樣。慕少艾看著這裏，竟有些懷念。
“我說阿屈啊，把你那看到鬼的眼神收起來。再說就算藥師我就算是鬼，以你我相交的情誼，你不該燒點紙給我麼？”
看了看地上的影子，放好掃帚與簸箕的屈世途才確認面前這個漫不經心的傢伙真的是人。仙境管家有些無奈的擦擦汗：“藥師啊，許久不見，你還是如此悠閒啊。”
慕少艾只是呼呼一笑：“呼呼，反正天塌下來還有武林救星素閒人，而慕少艾如今已是個‘死人’了，我不悠閒，誰來悠閒？”

言語依舊，調侃依舊，屈世途也不是喜好，還是歎氣好。刀戟戡魔之時，他早已摸透了這位童顏白髮的藥師的性格，說好聽點是隨性，說不好聽點，典型的為老不尊。
屈大軍師屈大管家很頭疼的扶著額頭，聽人提起了素還真，他趕緊切入正題：“藥師，你來琉璃仙境，是來找素還真的麼？”
說歸說，慕少艾倒是沒忘此行的目的。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屈世途遞過來的茶水，點點頭，不說話。
“不過啊，素還真已經離開琉璃仙境好幾天了，你怕是得等等他吧。”
此言倒是讓慕少艾一怔，他自然知曉武林救星素還真的忙碌，所以特意挑一個他應該在的時候，沒想到運氣這麼壞，居然還是沒碰到。
慕少艾正準備暗暗歎口氣，也不知接下來如何是好了。
“如果你真要找他了……”
話未說完，慕少艾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這氣歎也不是，不歎也不是。

“我說阿屈仔啊，你什麼時候和那朵腹黑蓮一樣，說話卡卡頓頓的？”
“你要找素還真的話，等一下下吧，算算時間，他應該快回來了。”
“嗯？是什麼事勞動武林救星？”慕少艾有些奇怪了，他早已做好等上個十天半個月的準備。
“這嘛……”
沒想到一個簡單的問題，卻讓屈世途支支吾吾起來。慕少艾跟著人的目光看去，當看見院外鳳凰花之時，一瞬了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疤，有的疼痛入骨，有的深入靈魂。對慕少艾而言，認萍生曾是他的痛。他浴血再生，跌跌撞撞爬出那一段回憶之時，付出了什麼，只有他自己知曉。
不提起，不代表傷疤不在，不說痛，也許只是因為疼痛只能獨自品嘗，想必對於素還真來說，江南的一切，紅衣的佳人，不再繁華的含願臺，已經入了他的靈魂，他不說，只是想保護記憶深處最珍貴的東西吧？
氣氛一時凝滯，慕少艾收回目光，哎呀呀一笑，轉移了話題：“是說樓下的房子是他修的吧？素還真親手修房子，還真想親眼看看。”
“親手兩字，不過是心意罷了。此點，想必好友比素某更加清楚。”
話音剛落，清雅的蓮香便傳入鼻中。慕少艾懶散的支著頭，轉著手中茶杯，絲毫沒有身為客人的覺悟。
當素還真進了琉璃仙境，慕少艾便轉過頭，待看見他的打扮後，慕藥師一怔。
此時的素還真不同往日般蓮冠道袍，手持拂塵。而是一襲白褐相間的衣衫，普普通通，簡簡單單。他身背一個竹筒，一頭霜白的發用錦帶綁好。這種書生打扮，若不說，誰知此人便是清香白蓮了？
而素還真看見慕少艾的懶散模樣時，他連一點驚訝的神情都沒有，仿佛早已知曉慕少艾會來這裏。素還真身負的竹筒取下，交給屈世途，而屈世途似是習慣了此番舉動，拿著竹筒入了屋內。

聽到這話，慕少艾的手很明顯一頓，隨即又似是若無其事：“大老遠就聞到你身上的味了，我說素閒人素救星啊，老人家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你就專門來膈應我麼？”
素還真只是微微一笑，笑的依舊溫文爾雅：“正是因為死裏逃生，素某才歡喜無比。好友，過了這麼久，你還是如此悠閒。”
“免免免，你很高興麼？恕藥師我看不出。”
素還真搖搖頭，坐在桌邊，提起茶壺親手為人倒茶，紫砂茶杯裝著溫熱的茶水，他也不接話，只是舉起茶杯，對慕少艾一敬。
“剛摘的雨前茶，君山銀針。好友不妨先試試？喝了這杯，我們再來說其他。”

※※※

羽人有些茫然的看著走在前方的黃衣少女。
那是一個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女，她一身亮麗的黃衣，烏髮垂下，背著二胡，走路時輕快無比。
那是他失去記憶後見到的第一個人，而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迴響。
少女說，她叫越小楓，是自己的朋友。而他，叫羽人非獍，是一個大英雄。

羽人非獍……大英雄？
羽人看著時不時轉頭看向他的越小楓，空蕩蕩的腦海中，浮現著這幾個詞。
我的……過去麼？

越小楓並不在意羽人失去了記憶，反而因為再次遇上羽人，驚喜無比。她退後幾步，倒走到羽人身邊。
“羽人你別擔心，我會替你找一個好大夫治好你的，就算想不起來也沒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忘掉就是。”
羽人一邊沉默地跟著越小楓，一邊聽著黃衣少女的話。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是，當那一抹亮眼的黃色映入眼中，對他邀請之時，他下意識選擇了相信。
但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不喜歡開口說話的人，這一刻很果斷的拒絕了。
“不。”
一個字，已經讓越小楓驚訝的看著他。
瞬間的沉默讓羽人有些不自在，他抿抿唇，不再說話。
不知為何，他不想忘掉過去的事情，心底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不夠，知道名字還不夠。他必須要知道自己過去，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也許，只有這樣，他才能找到那個人。
倒是越小楓，沉默許久後，她慢慢睜大眼，驚呼一聲：“啊呀！”
羽人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你可算說話了！”少女背著手，歪頭看著他，笑顏如花。此番情景，讓羽人微微一怔。
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為何……會覺得有些熟悉？
黃衣少女拍拍羽人的肩膀：“我們快些趕路吧，聽說前面的鎮子裏有不錯的大夫。”
說完，越小楓愉快地朝前走去，腳步明顯快了許多。
羽人無聲地跟上越小楓的腳步，他依舊是那樣的沉默。

※※※

一杯茶盡，慕少艾拿著茶杯的手很明顯的用力。
而一旁的素還真，低垂眼簾，看著杯中上下漂浮的茶葉。他給慕少艾沉默的時間，讓他好好靜一靜。
窗外是一片山景，伴著涓涓流水聲，天然形成的瀑布從山崖之上直撲而下。遠處山巒在山霧的影響下，有些模糊，秀麗的景色，如同一筆水墨山水，只待畫中才能得見。素還真微微轉頭，看著窗外。

他不會勸慕少艾，因為他自己，都無法學會完全放下。
一個放不下的人，如何去勸另外一個放不下的人？
千般萬種，不過……執念罷了。

他相信慕少艾，相交這麼多年，慕少艾經歷過很多，就連最痛的認萍生，他也走了出來。只是……
素還真低低一歎，羽人的失蹤，的確是他的過失。
如果……在開啟天卷的那一刻，制住了羽人，也許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羽人逃離。讓秦假仙前去尋找，卻四處不得人。而江湖之上，也沒有什麼黑衣刀者的出現。

兩人的安靜，讓窗外的流水聲越發清晰。
片刻後，慕少艾放下手中茶杯，他的表情看不出什麼。素還真淡淡開口：“是我之過。”
慕少艾搖搖頭，他能理解素還真。他的沉默也不只是因為這個，而是……
泊寒波的死，西風的死，燕歸人的失蹤，姥無豔的死，愁落暗塵的死。
一個又一個死，一個又一個失蹤。
還有……
他的暫別。

慕少艾無法想像羽人在面對這些死亡之時的心情，他也明白羽人的心智有多頑強。但經歷這一連串的事情後，再堅強的人，也會崩潰。可是羽人沒有崩潰，他站了起來。
如同自己期望的一般。
慕少艾該笑麼？他不知道，一向習慣揚起的唇角，此刻卻如同千斤一般，再也無法笑出。
曾以為是替他了斷，卻沒想到自己也是他背上的那一座山。
曾以為他能頑強走過，卻沒想到他無法說出的痛苦，比自己想的還要多。
慕少艾默默的想著，想到最後，終於忍不住，起身離開。
他只留下了一句話：“有他的消息，立刻讓秦假仙通知我。”

素還真沒有送慕少艾，他握著茶杯，依舊看著窗外景色，此刻屈世途也將他所帶回來的東西放好了。
屈世途看看只餘素還真一人的地方，又看看四周：“藥師走了？”
素還真舉起茶杯，一飲而盡，沒有接他的話
“都是執念罷了……”
輕柔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
人生七苦，誰又能真正的全部悟透了？
素還真合上眼，似乎是累了。

※※※

慕少艾快速行走在荒林野外，他決定去一次落下孤燈，看看失蹤的羽人會不會去過那裏。
可是未行多久，他突然停下腳步，捂住胸口。
低眉的人，額頭之上此刻竟佈滿冷汗。
慕少艾的臉色一瞬血色盡去，蒼白無比，他似是非常痛苦，扶著樹幹慢慢坐下。
顫抖的手，想要拿出袖中的銀針，可腥甜的液體已湧出口中。
慕少艾無法偽裝了。
那一日，他為羽人前去赴約，刀氣、棍傷和最後差點要了命的掌傷，如今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之事。可本該休養的人，卻硬是撐著重傷的身體，趕回中原。
慕少艾終於撐不住，頹然倒在地上。銀針落地，疼痛襲擊著身體。
在他暈過去之前，還有心思苦笑。
這下可好……
即將陷入黑暗的那一刻，耳旁似是傳來了腳步聲。慕少艾有些吃力的轉頭，卻只能看見一雙深色的布靴，朝自己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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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4-07-21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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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正當越小楓像只小黃鸝一樣嘰嘰喳喳詢問著羽人這些年去了哪、過得可好時。少女口中的目的地就到了。

這是一個很熱鬧的小鎮。
在羽人還沒有進鎮子的時候，他就能感覺到從鎮子裏撲面而來的熱鬧氣息。這種感覺一直維持到羽人進了鎮裏。
一前一後的黃衣少女與黑衣刀者前行的時候，也引起了鎮上居民的注意。
——鎮子是普通的小鎮，所以很少有江湖人前來。這兩人，少女一襲黃衣，顯得嬌俏可愛。
而男子縱然一身黑衣，亦掩不住的俊逸脫俗。只是一身煞氣，讓人敬而遠之。
見不是什麼兇神惡煞之徒，看過他們兩人的人便收回了目光。
沒去管他人有些好奇的眼神，越小楓一邊走一邊時不時問路過的居民，這鎮中最好的大夫在哪。而羽人顯然有些不習慣繁華的街道與熱鬧的人群，他微微轉著頭，似是觀察著四周。
兩人越走越散，待越小楓回頭的那一刻，人群之中，哪里又看得見羽人的身影？

※※※

“西城楊柳弄春柔，動離憂，淚難收……”
悠悠的歌聲傳入耳中，慕少艾漸漸恢復意識，可是眼皮如同掛上了千斤墜一般，怎樣都睜不開。
“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是……秦觀的江城子？
有些模糊的意識朦朦朧朧的想著這句話。
“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
恍在夢中，歌聲飄忽遙渺。慕少艾只覺自己身體漸漸地有了力氣，可還是無法睜開眼。他索性就這麼躺著，聽著歌聲。
然後，他慢慢的想起了過往之事。

也曾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笑看朱閣美人，然後一劍一酒，醉臥逍遙。
也曾執鞭在手，策馬天涯。前日江南聽曲，明日塞外尋花。玩鬧之後便吟詩作對，附庸風雅。
而如今，江山已過多少年，三千青絲變白髮。輕狂的心變得沉靜，痛苦過、領悟過，到最後，早已不信江湖催人老了。

“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便作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一曲將盡，慕少艾慢慢睜開眼，入目便是木制房梁。
果然被人救了……
慕少艾微微一動，胸口傳來陣陣刺痛。
這……要怎麼去落下孤燈？
慕少艾有些無奈的想著，早知道就在迷穀裏休息幾日，或者將那鎮痛的煙草與煙管帶上。也不至於成這樣子。
他終於為自己的逞強付出了代價。

“你醒了。”
還未看看救自己的這位恩公是男是女，何方人士。耳旁就傳來了一個男聲，躺在床上的人有些艱難地轉過目光，當看清坐在桌前正碾著藥材的人是誰後，慕少艾算是知道，自己徹底栽了。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慕少艾。”
正用藥碾子碾著藥材的男子連眼皮都懶得抬起，去看看床上的人的情況。仿佛躺在床上的病人不是病人，是個毒瘤，看一眼就會傷了自己的視力。
慕少艾乾脆俐落的躺著了，他動都懶得動。
既然是這位大爺救了自己，那自己只需要掏掏耳朵等著他的嘲諷就是。
果不其然，男子很配合的開啟了嘲諷模式：“我說慕少艾，你是想死了還是想死了還是想死了？我救你一條命，讓你回來休養，你居然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感情你把我說過的話當耳邊風了？如果你想死，我可以在給你的藥裏加點砒霜，立刻讓你早登極樂。不用感謝，我一向助人為樂，這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哎呀呀，我說莫上桑大夫啊，藥師好歹與你是同行，你不能因為老人家我醫術比你精湛那麼個一點點，就毒害我吧？”慕少艾的語氣依舊懶洋洋的，並沒把威脅放在心上。
重物落地的聲音，慕少艾一抖。
名為莫上桑的男子把藥碾扔在桌上，絲毫不心痛工具的他抱著手臂，斜眼看著慕少艾，一字一句：“是、麼？”
很明顯的威脅。
慕少艾乾脆俐落的閉嘴了。

※※※

當越小楓找到羽人的時候，已經是一炷香後的事了。
在看見羽人後，她總算能將那顆懸著的心放回原處。但只是一會，越小楓便注意到了羽人的不對勁。
黑衣的刀者正站立在一家將要關門的店鋪前，似乎在看什麼。
看著他一動不動的站立在原地，越小楓有些疑惑有些好奇，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順著人目光看向貼在牆上的那張紙。
——是轉讓的告示。
而店鋪的主人似乎是看出這兩人有意向購買，也耐心起來，一直坐在店鋪裏等著。
羽人凝視告示半天後，一言不發地轉身，似是準備離開。
“誒？”越小楓一下子有些不明所以了，她上前幾步，攔住想要離開的人。
羽人平靜的看著越小楓，也不說話，他向來就是這麼沉默寡言。
越小楓小心翼翼地看告示一眼，無視店鋪主人想要殺人的眼神，又看看羽人，指指那個告示。
“你……為什麼看著這個？”
羽人為什麼看著它，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在街上慢慢走著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這家店鋪。
記憶中，似乎有人和自己說過，如果歸隱，一定要開一家店。
一家……風鈴店……

羽人只是失去了記憶，並沒有失去常識。想買東西必須要銀錢這種事他當然知道，而自己卻身無分文，所以只是看了片刻後，就準備離開。
越小楓好像是看出了羽人的想法，她依舊站在羽人的面前，背著手，腳尖碾著地上的石塊，身體一晃一晃，似乎是考慮著什麼。
“唔……”
羽人上前幾步，準備離開。
越小楓三兩步又跑到他的面前，抬起頭眼神認真地看著他。
“羽人，你很想要這家店麼？”
羽人似是察覺出越小楓的用意，他搖搖頭。
越小楓一看羽人這樣，就是知道他想婉言謝絕，卻不好開口。她在身上掏了掏，拿出一個繡花的錢袋，遞過去。
“雖然說是想給你去看病，但是你如果想要，就去吧。看病的錢，再賺就是。”
羽人一愣，看著神情認真的越小楓。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低沉道：“為什麼？”
“嗯？”越小楓有些不明白的看著他。
“為什麼幫我？” 失去記憶的刀者認真的詢問。
“因為……”好像是想起什麼的少女，神情不再認真，她低下頭，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眼中的哀傷。
“在認識你之前，我只有祖父一個親人。而如今……祖父已經死了，我一個人行走在外，能遇見一個認識的朋友，自然想拉著他作伴。”越小楓低低解釋。
“而且……你告訴我，平凡也是幸福。所以既然我們有緣分再相見，那就證明我們的確有緣呀！”
說到最後，少女顯然脫離了哀傷的心情，重新換上了笑顏。
她如此認真，如此不忍讓人相負。
羽人看著越小楓的一舉一動，她的痛，她的哀傷，在羽人早已失去的記憶中。對此，羽人想說，可又不知說什麼。
越小楓看羽人還在遲疑，乾脆拿著錢袋朝店鋪走去：“反正你欠我也不是一次了。如果想還，就用你的琴曲來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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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4-07-21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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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莫上桑是何方人士？慕少艾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沒成魚食還存一口氣的時候，是這個傢伙把自己搶救回來的。
為什麼要用這個傢伙了？因為此人嘴毒程度，竟讓他想起了他某位以劈柴為愛好的好友。
慕少艾躺在床上，將手墊在腦後，乖乖地當著他的病人。
在去琉璃仙境之前，慕少艾去過一次落日煙，可落日煙早已空無一人。
想起將要赴約之時，自己前去落日煙讓朱痕幫忙易容。他都做好被朱痕罵一頓的心理準備，可沒想到，朱痕竟然什麼都沒說，就答應了。
思及此處，慕少艾只覺有一股深深的愧疚，衝擊著他的心。
他欠朱痕太多了，而朱痕很少說什麼。朱痕對他，從來都是像至交、像好友、像長者一樣的包容。
只是，朱痕此時，身在何方了？
正當慕少艾出神的時候，緊掩著的房門被人推開了，有陽光從門外進入。外出的莫上桑左手拿著藥材包，右手不知拿著個什麼東西走了進來。那東西在進來的時候還輕輕地響了一下。
有些熟悉的聲音，慕少艾轉頭看著進來的人，確切是看著他手上的東西。慢慢的，他眯起眼睛。
風鈴……？
莫上桑先將藥材放在桌上，然後將手中的風鈴扔給在床上躺著的慕少艾。
“別在那嚷嚷無聊了，給你個東西，自己玩去。”
聽見這句話，慕少艾看著被子上的風鈴，有些無語。
他還真把自己當三歲小孩子了？
不過他還是把那風鈴拿起，抬起手細細觀賞。
看著看著，慕少艾的思緒一下子又飄忽了。
曾經，他和那個人說，若有朝一日能夠歸隱，他與他，還有阿九、朱痕，一起找個地方開一家風鈴店。
你來做風鈴，朱痕做算賬的，阿九去拿貨。
而他嘛，就負責看店鋪。

只是如今，誰還記得這個諾言了？

慕少艾將手中風鈴翻來覆去看了看，手中風鈴精巧無比。但細看，卻僅僅只是用幾樣簡單的材料做成。
好精巧，好漂亮，好……眼熟啊……
他下意識地握緊風鈴，頭也懶得回，卻是問同一個房間的人：“這鎮上有風鈴店？”
莫上桑也不知是真不知還是故意，他拿起已被切碎的藥材，將它們丟進石制器皿中，然後用藥杵輕輕地搗弄：“街邊的小孩給我的，聽他們說，似乎是開了家風鈴店。”
風鈴店？
慕少艾一愣，不會這麼巧吧？但心頭似乎有個聲音告訴他，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
病人一反常態的沉默，顯然引起了切藥人的注意，莫上桑看慕少艾一眼：“以你如今的身體情況，如果不想死，就給我乖乖躺著。”
慕少艾只是轉過身，側臥在床上，也不說什麼。
不去麼？
這種事，不太可能啊。

※※※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照耀著這座小鎮。本該是收攤回家休息的時候了，可小鎮上不但沒有安靜，反而更加喧嘩起來。
羽人與越小楓坐在店內，門還敞開著，而兩個人也毫不在意是否有人上門。
他們買下這家店時，老闆的心情很明顯的不太好，興許是看這兩個人實在敲詐不出什麼油水了，才半推半就的賣掉了。
當越小楓問羽人，想買這家店做什麼的時候，羽人毫不遲疑的回答風鈴店。
越小楓驚訝的看著他：“你會做風鈴？”
羽人沉默，他就看著越小楓從外面抱來一堆材料，放在他的面前。而後，越小楓又出去辦置所需要的生活用品。等到越小楓回來之時，看著一桌子的各式精緻風鈴，真正的目瞪口呆了。
羽人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拿起一個風鈴，遞給越小楓，“拿去吧。”
越小楓正踩在板凳上，將所有的風鈴都掛在店內，一轉頭便看見了羽人如此舉動。
她看著羽人手中的風鈴，雖簡單樸質，卻帶著別樣的精巧。少女小心翼翼地接過風鈴，鄭重地對羽人說：“這是你送我的第二件禮物，我會好好保護的，羽人。”
羽人只是低下頭，拿過材料，又開始編制風鈴。

黑衣刀者的動作很快，沒過多久，半個桌子都被風鈴佔據了。越小楓看著這半桌子的風鈴，忽然將它們全部抱起來，走出店外。對著玩耍的孩童招招手，準備一人送上一個。
精巧的玩物很快引起玩耍孩童的注意，三兩個小孩子成一夥，全部跑到越小楓的面前。越小楓笑盈盈的送著，一邊送還一邊說：“大家如果喜歡，一定要來風鈴店玩呦。”
看著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越小楓，幾個小屁孩很快就姐姐姐姐的叫起來。越小楓有些滿意地點頭，對風鈴店而言，這也算是另類的宣傳吧？

越小楓轉過頭，看向店裏的黑衣刀者。待看清他安靜且沉默的神情後，少女心中剛湧上的喜悅，立刻被淡淡的愁緒沖散。
雖然說，自己一開始的確是抱著和羽人一起浪跡天涯的心。但如果不讓羽人恢復記憶，這對他來說是一種不公平吧？
可是，自己究竟能去找誰了？
早在羽人被祖父續上斷臂之後，她就發誓，自己不要拖累任何人，一定要能幫上人。
而且……
少女低頭，她對羽人，自己也不知是何感情，傾慕有，依戀也有。在看見羽人之後，她居然下意識把羽人當成自己唯一的依靠。
但越小楓看得出，縱然羽人已經失去關於過往的記憶。可他的眼神，卻是回憶著他人。
黃衣少女歎口氣，頗為老成的搖搖頭。

※※※

慕少艾安靜地站在角落裏。
他一頭霜發隨意披散著，暖黃色的衣袍穿在身上，從衣袖下伸出的手腕可以看出，他消瘦很多。
慕少艾選的位置很巧，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店內，而店中的人不一定看得到這個角落。
他注視著風鈴店，很平靜的注視著。
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在面對眼前這一切的時候，他會這麼平靜。
他看著越小楓與那人竊竊私語，看著越小楓踩上板凳將風鈴掛起，看著越小楓從那人手裏接過風鈴，看著越小楓抱著風鈴走出來，然後帶著俏皮可愛的笑容為孩童們送著風鈴。
他看著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坐在店內，如同一家之主，低頭編著風鈴。
那個人雖然一身黑衣，兩鬢霜白，但他的神情是慕少艾記憶中未曾有過的沉靜安然。
說好的諾言，四個人裏，終於有人實現將它實現了。
真好啊……
慕少艾慢慢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他低低的笑了。
真的太好了……
哪怕他的身邊，不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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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4-07-21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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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當院中槐花樹上的槐花盛開時，羽人才恍惚發覺，自己竟在這小鎮裏呆了一月有餘。
風鈴店在這段時間裏，也正式走上了軌跡。基本分工是他編制風鈴提供貨源，越小楓來做交際應酬的掌櫃。這店鋪雖不大，但兩個人支撐綽綽有餘了。
而之前被越小楓送出去的那些風鈴果然起了效果，小鎮之上雖然無甚大戶人家，但為了自己的孩子，還是偶爾會有人前來購買，送禮或者自用。
雖賺不了什麼大錢，但足夠溫飽了。

過了一個多月，羽人本以為自己腦海中那些記憶碎片會慢慢地平靜下來。但每日坐在後院編制風鈴時，看著一個個精巧的風鈴從自己手中誕生。羽人空蕩蕩的腦海中，便如同掀起驚濤駭浪，那些亂七八糟的回憶一起湧入腦海。
羽人按著額頭努力想看清那些記憶的內容，可直到記憶漸漸平息，他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嘗試著努力回憶，也是一片空白。
一時之間，羽人竟產生了迷茫。他知道自己的姓名，也認識了朋友，可是他還是找不回自己的記憶。
羽人抬起頭，默默地看著天上悠悠而過的白雲。

另外一邊
越小楓搬了個凳子坐在店門口，托腮看著在店前玩鬧的孩童。這些孩童不單單是風鈴店的免費宣傳，更是她在這個小鎮中的消息來源。
她已經從孩童們的口中知道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鎮上的確有大夫，但那是普通的大夫，離越小楓要的有名大夫還差得遠。
越小楓本有些失望，但下一刻，孩童們的口中便說出了另外的消息。
那只是鎮上的大夫，他們知道的最有名的大夫卻是居無定所，那大夫只是偶爾來到這個小鎮上，並不居住在這裏。但興許是對這個小鎮的人有了感情，一年到頭，大夫呆在小鎮裏的日子倒有一兩個月。
大夫姓莫，名上桑。

※※※

“我要出去一段時間，最多十天我就會回來。這十天裏你給我乖乖休息，如果讓我知道你像上次那樣隨便跑出去，你就給我小心點！”
一本書被他的主人惡狠狠地摔在慕少艾的身邊，慕少艾靠在床邊將那書冊隨手拿起翻閱，一邊翻一邊還點頭：“知道啦知道啦。”
看著他若無其事的模樣，莫上桑再一回想那一日獨自走回來的人。那蒼白的臉色真是讓莫上桑心痛。
——他是心痛自己的藥材，那麼多珍貴藥材全白費了！

直接抽走慕少艾手中的書冊，莫上桑將其隨意扔到一旁，直接無視慕老太爺哀怨的眼神。他轉過頭，看都懶得看一眼慕少艾：“廚房裏有備五穀雜糧蔬菜水果，水缸裏的水也挑滿了，以你慕大神醫的手藝，自己做個飯還是會的吧？不會也行，銀子放抽屜裏了，足夠你十天的花銷。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給、我、到、處、亂、跑。”絮絮叨叨的人，說到最後還是被慕少艾氣的咬牙切齒。
慕少艾也不知莫上桑出去做什麼，莫上桑一直說，他就一直嗯嗯嗯的點頭，嗯個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了沒。
莫上桑看著慕少艾這模樣，也知道他的性子。小事無所謂，大事會認真。想必吃飯這種事，慕大神醫還是會記得的。

莫上桑就這麼當著慕少艾的面收拾起包裹，東西倒是不多，一盒金針，一點碎銀，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閱歷如慕少艾這樣的人，竟也看不出有些東西是什麼。只是看樣式，像是與奇門遁甲有關。
慕少艾不知莫上桑是不是懂奇門遁甲，但江湖中人多幾樣防身技倒也不奇怪，他也不會去貿貿然詢問莫上桑。
畢竟，他與莫上桑這算是認識之後的第二次見面。相交說深不深，說淺不淺。

東西收拾好後，莫上桑將包袱背起。慕少艾見此情況，笑盈盈地開口：“莫大夫這是出去給人算命？”
莫上桑白了慕少艾一眼：“我只希望我回來之後，沒看到某人餓死的屍體。”
“真是壞心眼啊，我說莫大夫，我們還能愉快交談麼？”慕少艾有些鬱悶，他看起來有這麼不靠譜麼？
“是啊，對一個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我還能有什麼好話？”莫上桑懶懶開口，句句都能氣死人不償命。
看慕少艾在那自顧自的鬱悶，背著包袱的莫上桑轉過身，準備離開。
眼看著人就要離開了，慕少艾這才收斂下心情，在人即將踏出房門的一刻，趕緊叫住他：“莫兄啊，莫恩公啊，莫大夫啊，莫上桑啊……”
越來越大的聲音，到後面像個叫魂的。

莫上桑跨出房門的腳，猶豫個半天，最後還是收回來。
他有些不耐煩的轉頭看著身後的人：“有什麼話快說，我沒那麼多時間。”
看出莫上桑的神情帶上了嚴肅認真，慕少艾也不好再調侃人了，只能目光認真語氣鄭重，問出在這一個月裏他一直都在想的一個問題，但詢問之前，還得開個場才好進後面的話題。
“雖說藥師的確不想問這個矯情的問題，但是不問問心裏又不踏實。”
莫上桑的耐心快要被慕少艾耗盡了，他轉頭看著房外院中那棵已經開滿槐花的槐花樹。陽光散在槐花之上，顯得花朵越發透白，淡淡的香氣就算站在房門口也聞得到。
他的語氣裏有著很明顯的你要是不給我快點說完我就對你不客氣的意思：“有話快說。”
“你為什麼要救我？”
還以為是什麼問題的莫上桑，聽到這個的時候倒是愣了愣，轉頭看著床上的人：“就這個？”
“是啊，你以為是什麼？家住何處芳齡幾何可曾婚配？”，說到最後慕少艾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可他看著莫上桑額頭上恨不得畫出來的黑線時，心情很愉悅。
莫上桑後悔了，他就不該和這個傢伙費這麼久的口舌。所以他直接轉身，踏出房門。
“莫大夫這是準備讓藥師我糾結上十天？”身後傳來那人的聲音。
“是啊，反正讓你知道原因，你也不會付我醫藥費。”丟下這句話後，莫上桑迎著陽光走出去。
慕少艾沉默地咽下這口差點提不上來的氣。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好歹也是武林三大神醫之一啊？

※※※

越小楓拿到莫上桑暫住的地址時，稍稍驚訝了一下。
沒想到神醫就在出門不遠處，而自己來鎮上這麼久，居然一直沒發現。
果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麼？
年紀尚小的黃衣少女情不自禁地開始腦補。

傳說神醫都是長髮飄飄，白衣似雪，俊美無雙，武功醫術都很厲害。不知道這個莫……莫上桑大夫，會是怎樣的人了？
不過腦補歸腦補，越小楓倒沒忘了正事。她拿著地址走入後院，當看見羽人之時，卻開始遲疑。

羽人……居然在發呆？
發呆？這兩個字套在曾經刀戟堪魔的大英雄身上，怎麼都不合適吧？越小楓回想她認識羽人之後的情況，就算是很嚴重的事情，也只見過羽人眉頭深蹙。
自己果然還是不夠瞭解羽人啊，算什麼朋友了？
黃衣少女幽幽的歎口氣，有點沮喪。

極輕的歎息驚醒了正在出神的羽人，他一轉頭便看見站在一旁的黃衣少女。見她一副上來也不是不上來也不是的表情，很明顯不想打擾羽人沉思。

羽人又看看落在地上的槐花，慢慢的，他彎下腰，將槐花拾起。
他感覺到一絲熟悉了，潔白的花朵，像……雪一樣……
雪……
“刀者，方才的你下了一場紅雪。”
一瞬即逝的記憶片段，輕柔溫潤的聲音，熟悉又陌生。羽人沒有像以前一樣試圖捕捉，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況，這不過是徒勞無功。
但這個聲音閃逝之後，他感覺到了一絲安心。
羽人的目光雖然看著花朵，可他卻輕聲開口：“越姑娘，怎麼了？”
“呃？”
越小楓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想事情想著想著和羽人一樣想出了神，她抬起頭，便看見了羽人專注的看著花朵的模樣。
如此專注的神情，越小楓除了聽羽人拉著胡琴奏曲時，便沒有見過了。
她上前幾步，將手中地址遞給羽人。
羽人終於捨得把目光轉移到越小楓身上了，他看了看越小楓手中的地址：“大夫？”

“是啊。”越小楓點點頭，將紙條展開，再看一次熟悉到可以背下來的地址。
“沒想到這個鎮上最有名的大夫，就住在出風鈴店不遠處。羽人，反正這一個多月也賺了一點銀子。我們去看看吧？”
羽人對找大夫這種事，完全是聽越小楓的。而越小楓又為他做了這麼事情，縱然不喜到人多的地方去，他也實在無法拒絕。
羽人沉默的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

是夜，新月初升，懸於天空之上。柔柔的月光照耀著這片土地，寂靜而安寧。
荒郊夜林裏，莫上桑正背著包袱慢悠悠地走著。
幸好他如今居住的地方離他要去的地方只有一天的距離，他出了鎮子便尋了離居住地最近的渡口，坐著船直接南下，總算在天黑的時候趕到了目的地。
走了有一會，莫上桑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著天空上的圓月。
“深更半夜漫步荒郊，不是吃飽了沒事幹，就是死不瞑目的鬼啊。”似是一句感歎，莫上桑站在林中搖搖頭，任由月光將樹枝的影子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他又朝前走去。

走了有一會，荒林漸漸消失，水路越發多了。在繞過了第四個石陣之後，看著面前的巍峨高山和擋在面前的江水，莫上桑沒有遲疑，直接走了下去。
那江水看起來深不見底，但莫上桑走下去後才發現那江水剛過他的膝蓋，看起來就一條河那麼深。
是幻術，還是陣法？無人知曉。
很快，莫上桑便走過了江水。上岸的一瞬，身後景色突然一換，而面前也不是高山，變成了一面石壁。
光線一瞬消失，莫上桑卻不著急，他很淡定地從自己懷裏拿出一個火摺子。
很快就有了光，莫上桑借著光摩挲著石壁，沒一會，便找到了石壁上的機關。
手掌對上了機關，莫上桑像是無意地朝身後看了一眼。
沒什麼動靜。
莫上桑將機關重重按下，而後任由面前的石壁將自己吞噬。
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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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4-07-21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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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等到莫上桑再次出現在石壁外時，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此時，月已上了中天。
也不知他在石壁後做了些什麼，此時他出了石壁，面色竟有些蒼白，而額頭上也帶上了細細的冷汗。
莫上桑背著包袱，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江邊，按照方才的方法過去。
在莫上桑的腳上了岸後，他身後的景色突然一陣撥動，那一處石壁在黑夜中消失無蹤。
獨行的人也沒管它，只是低著頭，似是若有所思。
可走了沒一會，莫上桑就停下了。
回去的路顯然沒有來時好走，莫上桑閉上眼，不發一言。
似是感覺到站立的人閉上眼，突然，風沙突起！
閉著眼的人並沒有受到視線阻礙，他退後數步，一回身。冷光在夜幕中一閃而過。
暗器鑲進木頭的聲音。

莫上桑這才睜開眼，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三個黑衣蒙面人，再轉頭，看著身旁的樹幹。
只是幾個呼吸，他身旁的這棵樹便樹葉發黃，生機暗淡。這鑲嵌進木頭裏的暗器顯然被人喂了毒。
見此情況，莫上桑並不畏懼，他低笑一聲：“有心之人啊……破不了陣法，搶不了龍氣。回去之後面對你們的主子也是死，倒不如讓我來成全你們。”
黑衣人並沒有接他的話，直接朝莫上桑攻來。三人明顯有足夠的默契，一人首攻，一人掩護，而奇怪的是另外一人並無動作。莫上桑閃身躲避，他並無兵器在身，面對此番情況，卻是遊刃有餘。
“殺了我，你們更破不了陣法。”莫上桑不屑嗤笑。

此時，在一旁觀戰的黑衣人開口，他的聲音沙啞無比，一聽便知他的聲音被藥弄壞過。可就算這樣，他的聲音裏也帶著滿滿的自信：“不一定，我們有線索。那個人的行蹤，一直在我們的掌控中。”
莫上桑顯然不信，回身再次躲過一擊：“九耀石早已在江湖上不見蹤影，連我都不見得尋得到，你們？開什麼玩笑？”
黑衣人也許是看得出這一次要莫上桑的命只是時間問題，所以他很有耐心。
“九耀石，曾在詭齡長生殿出現過。”
長生殿？
就一句話，讓莫上桑一瞬遲疑。就在這刹那，一劍從莫上桑左側突然襲來，遲疑的人閃避不及，直接被人刺傷。
莫上桑捂著傷口，跌跌撞撞退後幾步，彎腰避開另外一個黑衣人一招。
只是一會，那傷口的血便流了莫上桑一手。受傷的人用沾滿鮮血的手快速點穴，想遏制住體內毒素蔓延。

“咳咳、陰招啊，果然是翳流的人。”莫上桑毫不在意的擦了擦手上的血，看著三人：“為了想要的，不擇手段與不要臉皮這兩項，你們都做得很好。”受了傷的人依舊在笑，他用眼神告訴著這三人，你們，不值得我多操心。
“你信或不信，與我等無關。殺！”一直不曾動作的黑衣人動手，他沖了出來加入先前兩人的隊伍裏。三人組成了一個陣法，齊齊攻向莫上桑。
眼前危險來臨，莫上桑做好拼命準備時。身旁的林子突來一道劍氣，前方一名黑衣人閃避不及，竟被直接割斷了首級！
莫上桑一怔，其餘兩名黑衣人也停下了動作，三人都朝那個方向看去。
不待黑衣人再次開口，林中之人似是有了準備。一劍再出！
淩厲劍招直對黑衣人沖去，而兩名黑衣人兩招同時對著那個方向而去。
招式相撞，真氣暴沖，莫上桑被震起來的風沙逼得轉過頭，下意識閉了眼。
耳旁，也傳來了兩聲慘呼。
像是沒有料到林中人根基竟比他們高不少，兩人在暴沖的真氣下閃避不及，付出代價。

樹葉簌簌落下，林中再無聲息。那名高超的劍客，似乎已經離開了。
莫上桑看著劍招，稍一思索，忽然知道是誰了。
“哈，臭小子還是有點良心，沒眼睜睜的看著我被他們打死。”他看著林中，用手擦去嘴邊血跡，含笑開口。
依舊沒有聲音。
“我說你啊你，既然知道這三個殺手埋伏在外面，怎麼不一次性解決，害的我還得挨一下。”
雖是絮絮叨叨地說著，但莫上桑還真說不出什麼怪罪話。
這人出現後，他看著那劍招，下意識地感歎了一下。
這江湖，果然是年輕人的天下啊。想當年……
也懶得去想自己這感歎的模樣和慕少艾一樣，莫上桑捂著傷口轉過身，道：“我該走了。”
腳步有些踉蹌，卻還是越行越遠。
而此刻，安靜無比的林子裏，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

※※※

莫上桑走後第二天，是一個晴天。
秉著天氣這麼好不出去曬曬太陽真是浪費的準則，慕少艾下了床，直接走進院子裏。
他站在院中，依舊是那閒散的打扮，暖黃衣衫，並不束發。他負手站在院中的槐花樹下，抬頭看著樹上花朵，任由腦海中的回憶蔓延。

迷穀，也有一棵參天槐樹。
每當槐花開時，只有九歲的阿九就會嚷嚷著讓人打槐花下來，做糕做菜做甜品。而一向不愛出門的朱痕在這個時候也必定會被阿九的撒嬌神功弄來峴匿迷穀，有了朱痕自然不會少了落下孤燈的那個人。每次，他都是被自己以有重大事情而框來的。當看見不過是吃飯喝酒時，又氣鼓鼓的想走人，結果被阿九拉著不給走。
想到此處，一直看著花的慕少艾，不由笑了笑。

羽仔過得很好，而阿九……也斷的乾乾淨淨，朱痕……不知身在何方，但以他的本事，想要混的風聲水起，還是很容易的。
這樣……就好了……
慕少艾閉上眼，靜靜的站著。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讓人有偷懶的心。

此時，身後的大門響起敲門聲。
羽人與越小楓還是多等了一天，用來準備銀兩。等到銀兩備好後，他們兩人才按照地址上說著的地方，來到一棟小院前。
越小楓抬起頭，有些詫異的看著高大的槐樹。沒想到這裏的槐樹竟比他們買下的那間屋的槐樹還要高大。
不過詫異也沒詫異多久，越小楓走上前，伸手敲敲大門，大聲詢問道：“請問有人在麼？我們是來求醫的。”

思緒被敲門聲打斷，慕少艾垂下頭，眼睫輕輕地顫抖。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後，轉過身：“請進吧。”
得到了屋主人允許，越小楓推開門，而羽人卻愣住了。
這個聲音……
還未及細想，越小楓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樹下的人。那人長髮披散，暖黃衣衫在身。他回首一瞬，眸光流轉，堪比女子的秀麗面容，竟襯托著他好似世外仙人。
越小楓拉著身旁的羽人快步上前，對著那人詢問道：“請問，你是莫大夫嗎？”
被稱呼莫大夫的人，早在轉頭的那一刻就愣住了。

而早該失去記憶的人，同樣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熟悉大過了陌生的人。片刻後，黑衣刀者嘴唇囁喏，聲音低低，卻是喊出了那個忘記的名字。

“慕……少……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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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4-07-21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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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樹上的槐花似是感受到了別樣的氣氛，一朵潔白被清風拂下，翩翩然落入相對的三人中間。
慕少艾就這麼看著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黑衣刀者身上，他本以為自己會歡喜，會高興，或者會感歎，又或者會像過往一樣拿出長輩對晚輩的態度，走上前拍拍那個人的肩膀，笑盈盈地說：“好久不見啊，羽仔。”
可就是這樣的一句話，黃衣藥師張張嘴，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發不出來。
他以為這一生都只能看著羽人遠去的背影，可在今日，羽人來到了自己面前。
真像是一個玩笑。
百千情緒在此刻湧上心頭，而且慕少艾雖然不想承認，但他不得不承認。在他看見羽人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掉頭就走。
可是他不能，因為他是慕少艾，百折不屈的慕少艾。怎麼能因為這麼點事情緒失控？

而羽人在那三個字脫口而出後，就這麼直直的看著慕少艾。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麼做，只是覺得，只有這樣，他才能確定眼前的一切不是他腦海中破碎的記憶。
是他……
佔據他大半記憶碎片的人，就是面前的這個人。
羽人從來沒有這樣肯定過一件事。

讓他無法心安，卻又感到溫暖的人，是他。
讓他不惜拉下臉讓越小楓幫忙辦置風鈴店的原因，是他。
讓他尋了很久很久的人，是他。
而他，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只要一伸手，就能觸摸到。

可是他為什麼覺得不安？
羽人不知道，他只是有種不好的感覺。仿佛在下一刻，面前這個人就轉身離去，遁入這滾滾紅塵中，再也尋不到他。

被晾在一旁的越小楓本來還有些奇怪，但看見面面相覷的人各自的神情後，她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越小楓從未見過羽人這樣的眼神。
從他們再見後，羽人的眼神不像過往一樣帶著憂傷，只存安靜。也許是因為沒有記憶，所以沒了煩惱。但，那樣的眼神安靜是安靜，卻看不見什麼情緒，就像是一汪死水。似乎沒有什麼能夠打動他、點燃他的生命。
可在這一刻，越小楓看見羽人眼中的湖水，開始緩緩流動了。
那樣的固執眼神，真的很讓越小楓懷疑羽人下一刻會不會直接上前，抱著他們面前這個一臉病容的黃衣人。哪怕壓碎他的骨頭，他也不會放那人離開。

太安靜了，安靜到三人即使站在院中也可以聽見門外的叫賣聲。
所以越小楓不得不打破這的安靜，她看著慕少艾，話語中略帶遲疑：“你們……認識？”
一句話出，慕少艾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他不著痕跡的轉移視線，看著越小楓的表情裏帶上了羽人熟悉的笑容：“算是吧，這位姑娘，你是來求診的？”
越小楓又轉頭看了看羽人的神情，點點頭：“你……不是莫上桑大夫？”

莫上桑？
慕少艾一怔，他沒想到居然是來尋莫上桑的。慕少艾雖然知道莫上桑醫術不錯，可他一向深居簡出，慕少艾在這裏呆了一個多月，也沒見他接過什麼病人。
他們兩個是怎麼知道莫上桑的？

很明顯對莫上桑有疑惑的慕少艾倒是沒在這個時候坑他一把，他點點頭，道：“他出去了，十天內會回來。”
“這樣啊……”乍聞此言，越小楓難掩面上的失望。他們兩人特地備足了銀兩再過來，居然沒有碰到？
“不過嘛……”看著越小楓的臉色，慕少艾覺得自必須要彰顯一下大夫身份了。他面上的笑容越發溫和，又道：“我也是個大夫，姑娘若是哪里不舒服，慕少艾很樂意效勞。”
卻沒想到越小楓只是搖搖頭，然後指指一旁的羽人：“不是我，是他。”
慕少艾嘴角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

※※※

也不好讓他們兩個就這麼站在外面，慕少艾帶著兩人進了自己暫住的屋子。如果沒記錯，看診時需要的一些東西莫上桑都在他的房裏放了一份，以便隨時看顧他的身體。
慕少艾先讓兩人坐下，然後在床邊的櫃子裏翻箱倒櫃找著東西。而羽人，在聞見這一屋子藥味的時候，眉頭很明顯蹙緊。
他沒看見得是，背對著他的慕少艾，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慕少艾壓根就沒想到來求診的人是羽人，所以他在抽屜裏找著脈枕的時候，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著羽人身上會是怎樣的傷勢，竟讓堂堂天泣刀被人領著來找大夫。
他這麼想著，全然忘了身後還有兩個坐著的人。直到慕少艾找到了脈枕，他正想說話的時候，突然一頓。
黃衣少女略帶焦急的表情在慕少艾眼前一閃而過。
……
他的身邊，並不缺少關心他的人啊。
慕少艾在心中自嘲一笑，但臉上卻恢復了溫和的笑容，他轉過身去。

羽人看著慕少艾的背影，下意識握緊拳頭。
他似乎消瘦了很多……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羽人便怔住了。
他為什麼會記得這些事？
羽人不知道。他只是發現，在看見這個人後，那些在腦海裏閃過的記憶碎片，竟慢慢清晰起來。
但清晰之後，便是一個又一個疑問。
他為什麼會消瘦這麼多？他的臉色為什麼會這麼蒼白？還有他的腳步，雖然從外面到裏面只有幾步，但羽人聽得出他的腳步聲裏的沉重，很顯然，那人有傷在身。

慕少艾走到桌邊拉開座椅坐下，將脈枕放桌上。他對羽人招招手，示意他將手放上去。
羽人依舊沉默不語，正當慕少艾以為他不會又在彆扭什麼的時候。羽人自顧自挽起衣袖，將手放上去。
真是難得，這麼聽話，怎麼以前就沒見你這樣過？
慕少艾默默地咽下這句話，然後伸手，為人把脈。
指尖觸及皮膚的那一刻，羽人顯然有些不自在。他微微轉頭，正想看向別處的時候，目光卻突然停在那只為他把脈的手上，準確點說，是手背。

而慕少艾，這一刻他很顯然地拿出了好大夫的職業道德。縱然被羽人盯著，他也還是靜下心，為人把脈。
就這樣，兩人的動作保持了一會兒，慕少艾轉頭看著越小楓，他的手還放在羽人的手腕上，但此時他無暇去管這親密的動作妥不妥，只是說道：“是有一些內傷，喝幾服藥就沒事了。”
越小楓又搖搖頭：“不是這個，他失憶了。”

失憶？
慕少艾收回手，一愣。
原來是這樣……
可是失憶……他為什麼能喊出自己的名字？
賦雅風流的藥師慕少艾，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歸不明白，他還是收拾了下腦海中亂七八糟的念頭，拿過一旁的紙筆提筆寫下藥方。失憶這種事，也要看是什麼原因才好對症下藥。
寫完後，慕少艾將藥方遞給越小楓：“藥師我還得給羽仔看看失憶是怎麼回事，這些藥就有勞姑娘去鎮上買了。”
在聽見那一聲羽仔後，越小楓沒有說什麼。越小楓看得出這位長相秀美的黃衣藥師對羽人並無惡意，反而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越小楓接過藥方，走出去。

門再次被人掩上，屋內一時有些安靜。只能在透過窗的光線，有清晰可見的灰塵漂浮著，然後，慢慢落在桌上。
終於，只有他們兩個人。
慕少艾看著桌上的脈枕，沒有看面前的羽人。
從落下孤燈，到忠烈王府。從翳流臥底，再到峴匿迷穀。水晶湖的雨，落下孤燈的雪。悠悠歲月，往事如煙。兜兜轉轉，他們還是回到了原點。
慕少艾一心趕回中原，想要找到羽人。卻從未想過，見到他的那一刻，自己要說什麼？
還是看一眼，就離開？

羽人像是察覺出慕少艾沉默下的情緒，他難得主動打破寂靜。
“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順著人的目光，慕少艾看向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背。當看見了手背上那淡淡的燒傷痕跡，慕少艾突然明白他想說什麼了。
他被救上來時，身體已是大面積燒傷，就連臉也差點遭殃。外表傷勢和體內內傷，讓他幾度瀕臨死亡線。有幾次他都能看見鬼門關向自己招手，但是慕少艾還是咬牙撐過來。
既然我沒死，那我就一定要活下去。
這是慕少艾的毅力。
手背上的燒傷痕跡依稀能看出當時的嚴重，這樣的傷，無法讓它消失，只能慢慢淡化。慕少艾下意識握起拳頭，將手攏入袖中，轉頭低聲：“無事。”

羽人看得出慕少艾對他的淡漠，他沒有什麼情緒，只是平靜低頭。在這一刻裏，他突然什麼都不去想了。只要與面前的人坐在同一個空間裏，他就能安下心。
哪怕，這個人，根本就不想見他。

“我……記得你……”一字一句，羽人非獍說的非常認真。他不單要告訴慕少艾，更要告訴自己，這個人，既然記住了，就不要再忘記。
慕少艾抬起眼看著桌對面的人，一桌之隔，明明這麼近，卻是咫尺天涯。他沒說話，只是繼續聽那人說。
“剛醒的時候，我忘記了一切，就連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來。”說到自己忘記了一切時，羽人很平靜，平靜到讓旁人以為那人不是他一樣，“只覺得自己站著的地方風雪很大，也很眼熟。這裏似乎是我唯一的歸宿。正當我想離開那裏的時候，我看見了懸掛在孤亭上的那個燈籠。在那一瞬，我腦海中閃過一個人的影子。”
“後來，我離開了那個名叫落下孤燈的地方。不只因為越姑娘要帶我尋醫，更因為我想去找那個在我記憶中一閃而過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找他，可是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只有找到這個人，我也許才能明白我到底執著什麼？”
“剛來這鎮子時，我看見了街角那家店鋪要出售的告示。我為數不多的記憶告訴我，那個人曾說，若是有朝一日得以退隱，一定要開一家風鈴店。所以我向越姑娘借錢，買下它。”
“而現在，這個人已經坐在我的面前，我卻不知對他說些什麼。”羽人同樣抬起頭，正正對上慕少艾的目光。
他追尋著記憶中最後想要說的話，終於將它說出口：“如果真要說，我大概只能說一句，慕少艾，落下孤燈的雪不再紅了。你，可喜歡？”

羽人一片坦誠，卻換來慕少艾久久沉默。黑衣刀者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但那笑容難掩的苦澀。
慕少艾輕輕地歎口氣，他正想開口之時，敲門聲響起。
越小楓一轉身，就看見這兩個人同時看著她，她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打擾你們了？”
慕少艾起身接過她手中的藥材，頭也不回離開房間：“呼呼，越姑娘回來的正是時候啊，藥師我剛好差個人手了。”
也許，不說會更好。慕少艾默默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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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8樓發表於: 2014-07-21 15: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八章

越小楓去廚房為羽人熬藥，慕少艾取出櫃中的茶具與茶葉，在門外支了個小灶，燒起熱水。而羽人，就這麼坐在房內看著慕少艾與越小楓兩人在外忙碌。
羽人一直沉默，沉默到讓旁人以為剛才說的那些話不過是一場幻覺。
但那不是幻覺。
那些話，像是耗盡了羽人所有力氣。

慕少艾坐在外面看著面前的爐火，時不時在一旁撿起一塊細柴丟進去。對於燒水這種事，他似乎很認真，可他的神情卻又是漫不經心的，好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待到面前銅壺裏的水燒開，慕少艾才拿塊手帕抱住壺柄，將滾燙的銅壺提起，不緊不慢地開始泡茶。
反正是莫上桑的茶具和茶葉，幹嘛給他節約？

將茶具用熱水燙洗後，慕少艾用木勺取出一小勺茶葉。在這一瞬，他想起以前。
慕少艾是個很講究的人，從穿著到食物到喝茶，樣樣都是精挑細選。當然，九少爺的焦飯米糊是例外。如今雖已不是過去，但他還是喜歡用最麻煩的方法，泡出最好的茶。
低頭將茶葉放入杯中，一伸手去摸茶壺，卻一個不留神被燙個正著。

輕呼入耳，羽人站起身，身如急電，一個眨眼便站在慕少艾的面前。他很自然的握起慕少艾的手：“很痛麼？藥膏在哪？”
黃衣藥師顯然沒反應過來，他呆呆的看著站在面前的黑衣刀者。那人低著頭，眉眼是少見的柔和。這樣少見的表情，是為了他。
過了一會兒，慕少艾才反應過來。他有些尷尬想抽回手：“沒、沒事。”
羽人緊緊握住慕少艾的手，拉著人朝屋內走去，態度是一反常態的強硬：“我不急著喝茶，先擦藥。”
慕少艾有些無奈，為什麼在失憶的情況下，他這性格還是沒改？拗不過這樣的羽人，慕少艾只能讓他拉著，準備進屋。
就在兩人將要踏入房內，羽人卻突然停下腳步。慕少艾有些不解的看著他。
似是壓抑不住，腥紅液體從羽人嘴角溢出。慕少艾大驚，翻手一晃，指縫間銀光一閃，銀針快速落在羽人身上，卻還是止不住羽人吐血的速度。
那個人，就這麼倒在自己的懷裏。

※※※

莫上桑端起茶杯，眼睛卻不是看著杯中茶，而是外面。
此刻，莫上桑正坐在一間茶樓的二樓上。而這間茶樓，位於中原與苗疆的交界處。
多麼巧的位置，就像他的身份。

端著茶杯的人正觀察著下麵人來人往的街道，確定自己已經擺脫那些人後。他才收回目光，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只是這一個動作，卻讓莫上桑眉頭微蹙。
身上的傷口……沒來得及處理，似乎又裂開。
不過他如今倒不擔心自己身上的傷，而是擔心另外一件事。
九耀石。

如果那幾名翳流暗殺者帶來的消息是真，那九耀石真的出現了？
可消失了百年的東西為何會出現在詭齡長生殿？
長生殿、長生殿。彝燦天死後，長生殿也接近滅亡。
如果九耀石真的在長生殿出現過，那為何那一方卻沒有人得到過消息？那方的人勢力雖不在中原，但掌握情報的速度不可能比中原武林門派弱。
如果九耀石真的在長生殿出現過，那能從長生殿帶走九耀石的人……
莫上桑眉頭擰緊，聽那幾名暗殺者的語氣，九耀石似乎在自己知道的人身上。
長生殿……九耀石……長生殿……九耀石。
莫上桑猛地握緊手中茶杯，腦海中的情報快速運轉組合分析。
不可能在慕少艾身上，他身上有什麼東西他會不知情麼？更何況是九耀石。

等等。
“那個人的行蹤，一直在我們的掌控中？”莫上桑低低念出這句話，語氣中很明顯的帶上疑惑。
那個人……
長生殿……
九耀石……
那是……
越小楓？！
翳流的人已經有了動作，他們如果尋到了越小楓，也就會尋到羽人。更有可能，會找到慕少艾！
以他們對慕少艾的仇恨……那會……
兩次顛覆翳流的認萍生，兩次毀滅翳流的慕少艾。
他，會有危險！

※※※

此時的慕少艾並不知道在千裏之外有人正為他的安危心急如焚，他只是看著躺在床上的人，有些發愁。
毫無徵兆的吐血昏迷，竟讓身為武林三大神醫之一的慕少艾有些束手無策。
他也不知羽人這段時間經歷過什麼，而剛才為他把脈時，除了看出他的確有傷在身外，別的，什麼都沒看出。

坐在床邊的慕少艾若有所思，其實他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了。
雖然，掌握不好度的話會對自己造成傷害。但是現在哪還顧得了這麼多？
是，也許會對自己造成傷害，也許傷害後會引發自己身上好不容易安靜潛伏的傷勢，也許會死。
也許，有太多太多的也許值得慕少艾猶豫。可慕少艾卻沒有猶豫。
他怕死，但他更怕羽人就這麼死在自己面前。
從他認識羽人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決定要為面前這個青年驅散他眉間的憂愁。哪怕現在，這個人根本就輪不到他。他也沒有改變過這個想法。

慕少艾轉頭，看著昏迷中顯得異常安靜的羽人。他伸手，握住羽人的命門，勉力運起一絲真氣，輸入他的身體。

羽人似是做了一個夢。
他站在這裏，怔怔的看著四周。
風很大，雪很大，入目的皆是一片雪白，再無其他顏色。
而他不用轉身也知道，身後，是那座孤亭。
這是夢麼？如夢似幻，似真似假。羽人不知道，也許，這是他心底最深的寫照。

大雪掩蓋了視線，羽人看著地上的白雪，微微眯眼。
就在這個時候，淒婉的二胡樂聲響起。那琴聲哀婉悲傷、悽愴憂鬱，聲聲皆刺入了羽人的心底。他猛地轉身看向身後孤亭。
卻是，空無一人。

羽人怔怔地走上臺階，這片土地，這座小峰，這座孤亭，給他的熟悉感不亞於在他面前出現的慕少艾。
可此時，羽人卻無暇去想那些東西了。他走到亭內，一朵雪花恰好被風吹進來，落在他一直看著的東西之上。而後，融化在那木材裏。
羽人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那是一把胡琴。可這把胡琴的琴弦已經斷了，下半部分上還帶著點滴血跡。
羽人慢慢地拉起斷了的弦，這個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而他好像是想續上這把胡琴的琴弦。正當琴弦要被續上時，指尖卻偶然摩挲到某一處。
一個凹槽。
羽人轉過胡琴，只見那一處刻了五個小字。而這五個小字也被血染紅。
十月初十，忌。

一瞬，胡琴落地，黑暗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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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4-07-21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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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慕少艾將自己的真氣輸入羽人體內，是用來探查羽人體內的情況。既然醫者的辦法沒用，那他就只能用江湖人的辦法了。
可如今的慕少艾雖還有幾分功體，但重傷在身，此時此刻做出如此行為，無疑是在拿命賭。
慕少艾在賭，用自己的命，去賭羽人的生機。他知道自己此刻做的事如果讓莫上桑知道，絕對會惹來他的勃然大怒。可是慕少艾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劍指凝氣，點住羽人周身要穴。一邊繼續握住羽人的手腕，探查情況。
細微的真氣在經脈中緩緩流動，慕少艾漸漸地皺起眉頭。
羽人的身體裏，似乎有一股異常兇惡的的真氣。慕少艾輸入的真氣，竟大部分都被這股氣息吞噬，而這股氣息……

怎麼感覺像魔氣？
慕少艾看著那張略帶滄桑的面容。他還很年輕，兩鬢卻已霜白，是他的經歷讓他變成這樣嗎？
正當慕少艾小心翼翼地探查的時候，羽人體內那股魔氣似是感受到了外來者的入侵，竟直直朝慕少艾的真氣沖來！
慕少艾的意識如遭重擊，本就是體弱的人，此刻嘴角溢出鮮血。但強大的毅力讓慕少艾繼續支撐，他並不放手，而是以自己的真氣做餌，在羽人的經脈裏緩慢流動，慢慢安撫那股躁動的魔氣。直到魔氣重新蟄伏，慕少艾才鬆開了羽人的手腕。
一轉頭，地上一灘腥紅。
慕少艾勉強從懷裏拿出手帕，拭去嘴角鮮血。正當他準備強壓胸口刺痛時，卻又被身後動靜打斷。慕少艾再轉頭，只見羽人一翻身，匐在床邊吐出血來。
怎會？！
慕少艾一驚，趕緊為人把脈。
待感受清指下脈搏後，慕少艾一直提著的心才慢慢放下來。

原來……只是吐出的淤血。
黃衣藥師露出一絲苦笑，羽仔啊羽仔，吐血這種事，我們就不要這麼有默契了，老人家的壽命都要被你嚇短了。

將手收回，慕少艾有些頭疼的扶額。
魔氣……這卻不知從何下手了，難道他要回琉璃仙境去尋素還真？
他也知道自己身體的情況，別說回琉璃仙境，只怕連這個鎮都走不出。

慕少艾竟有些想念莫上桑了。畢竟多一個人，便多一個主意。
讓越小楓也來拿主意？哎呀呀，人家一個小姑娘，別把她牽扯進這種事裏了。江湖嘛，總是前輩一馬當先給後輩當示範的，不是嗎？
至於什麼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咳咳咳，就無視吧。

正當慕少艾沉思到底該怎麼辦的時候，敲門聲再次響起，越小楓推門而入，端著藥碗。
她進屋後便關上門，空氣中的血腥氣像是引起黃衣少女的注意，她鼻尖輕嗅，慢慢轉頭。一眼就看到了拿著帶血手帕的慕少艾與躺在床上嘴角掛血的羽人。
“藥師，羽人怎麼了？”越小楓三兩步上前，看著慕少艾，神情中帶著難掩的驚慌。
慕少艾暗自苦笑，也不說什麼。將手帕悄悄塞入袖中，起身接過越小楓手中的藥碗，將其放在一旁，道：“哎呀呀，越姑娘，對藥師我抱有一點信心嘛。這不過是吐出來的淤血，安啦安啦，既然把人交給我，我絕對會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羽仔。”
聽到人信心滿滿的話，越小楓這才松一口氣，隨後又被慕老太爺一句話弄的愣住了。

“看小姑娘你這麼關心羽仔……莫非……”慕少艾還很故意的看看四周，湊過去對越小楓低聲：“你是羽仔的紅顏知己？”
“當然不是！我們只是朋友！”大聲的反駁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越小楓一跳三步遠，神情有些慌亂。
如慕少艾這樣不知大越小楓多少歲的人，一看人這情況，立刻知道答案了。
這一刻，慕少艾的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但慕藥師慕先天面上神情不變。他轉頭側目，看了床上的羽人一眼：“呼呼，藥師明白，藥師明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只笨鳥不知就夠了。”

聽到慕少艾的調侃（戲？），黃衣少女臉色有些泛紅，卻還是咬牙切齒：“藥師你……你真是……”
“為老不尊？哎呀呀，越姑娘啊，藥師我的玻璃心被此言傷碎了一地啊！”繼續得寸進尺的慕少艾起身坐在桌旁，很自然的接過話。
“哼！”越小楓哼一聲，抱臂轉身，懶得去看惡趣味泛起的慕少艾。看她的表情顯然是想說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慕少艾噗嗤一笑，看著被自己順手端來的藥碗，又開口：“看越姑娘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對，發生什麼事嗎？”
越小楓被慕少艾一提醒，這才反應過來。她拉開座椅坐下。表情慢慢浮現猶豫與害怕。片刻後，她輕聲道：“藥師，我被人跟蹤了。而且，跟蹤我的那些人好像已經到這鎮子裏了。”
乍聞此言，慕少艾手一頓：“跟蹤？”
越小楓點點頭，似乎心有餘悸。
在她一個人行走江湖的時候，她並沒有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可是當她與羽人會面後，那份感覺便來了。也許是忌憚羽人的實力，那感覺只是若隱若現，讓越小楓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她一直沒有和羽人說，因為她不想牽扯到羽人，她說過，自己不要拖累任何人。可就在剛剛，她正在廚房裏為羽人熬藥，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又浮現了！
這可是在慕少艾的家裏！
她顧不得去想這是不是自己的天賦異稟，她只是咬了咬下唇，將已經滾燙的藥罐提起，然後替人倒藥。
再然後，她端著藥，進了房間。
事到如今，她似乎只能尋求慕少艾的幫助。

慕少艾抬眼，看向坐在桌旁努力要壓制下驚慌的越小楓，指尖輕撫桌面。
跟蹤？是越小楓的仇人？還是……慕少艾轉頭，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人。
是他麼？
他不知這兩人是否在外結了什麼仇，但此刻卻容不得自己猶豫。
“你確定，是在廚房裏感覺到的？”黃衣藥師神情裏帶上嚴肅，如果是尋找越小楓，那以越小楓一個孤身在外的姑娘，不可能在遇到羽人之前沒有出事。長久的監視，卻不殺越小楓、卻不傷羽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越小楓點點頭，只聞慕少艾道：“你的身上，是不是有什麼讓人窺伺的寶物？”
乍聞此言，越小楓一怔。
寶物……
越小楓突然想起祖父交給她的一件東西，在交付這樣東西的時候，祖父的神情是淡淡的，仿佛交付出去的東西並不貴重。
越小楓接過了那樣東西，就聽見祖父對她說
“如果有一天，你被人脅迫，這樣東西的價值，足夠保你一命了。”
難道……是為了祖父所遺留下來的東西？
越小楓的沉默讓慕少艾再次明白了，他輕聲一歎。
不可能是在廚房內，莫上桑不可能放人進廚房。那監視者就絕對是在廚房外，也許是靠牆的那一邊。
知道了這裏，知道了越小楓，那……離知道自己還有多遠了？

思及此處，慕少艾心中湧上一股不安。他努力驅散這種負面情緒。
如今只有他們三人在這裏，慕少艾重傷在身，越小楓又只是個不懂江湖事的少女，而羽人……慕少艾閉眼，羽人也不知何時才能蘇醒。

心念一轉，慕少艾睜眼，看向黃衣少女：“既然如此，像往常一樣不要，不要特地關注監視者在哪，以免危險。”他頓了頓，又道：“風鈴店就不要關了，繼續開著吧。以免……”
話已至此，慕少艾又想歎氣。如今他們只有三人，三人傷的傷昏的昏，剩下一個也不可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掌握不到，只能蟄伏不動。如果因為一個差錯引出不止一個人。那除了換地逃命，還有什麼辦法？
更何況莫上桑還在外面，他若在這個時候回來，很可能也會被牽扯進來。
見慕少艾止住話頭不語，面色是難掩的沉重。越小楓越發肯定心中的想法，她起身：“藥師，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
慕少艾看著越小楓，不詳的預感讓他總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而這種束手無策，在今日已是第二次了。
“如果你一個人怕遇到危險，你還是來我這裏吧。畢竟羽仔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說到最後，他露出一個笑容，想緩解越小楓的危機感。
越小楓點點頭又搖搖頭，面上也帶上了嚴肅。
她說過，她不要做任何人的累贅。

※※※

很快便到了晚上，月已上中天。
天階月色涼如水，庭下如積水空明。樹影搖曳風不止，槐花清香四散空氣中。慕少艾坐在院中，一把摺扇在手，不緊不慢地搖著，到也有幾分風流倜儻的感覺。
他實在睡不著，不單單是因為羽人昏迷，更因為白日的事情。

與越小楓相處這點時間，他想起了悟明峰上的同樣嬌俏的少女。
西風和羽仔，曾是他與鹿王打趣的對象，但是他再回中原之時，卻得到了她與鹿王身故的消息。
悟明峰的溫暖，終於也消散了。
果然……誰都逃不過這一死的結局麼？
慕少艾有些傷感，他的朋友，還剩下多少？

這個時候，身後響起了推門聲音。而後，輕微的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慕少艾沒有回頭，算算時間，他也該醒了。
羽人就這麼站在慕少艾的身旁，低頭看著搖著摺扇乘涼的人。
“你在做什麼？”
“賞月啊，賞累就去睡覺。”依舊是懶散的回答。
羽人同樣轉頭，看著天際那一輪月，語氣平淡：“你不開心，對麼？”
慕少艾手一頓，他嗒一聲合上摺扇，轉頭看著身旁的人：“哎呀呀，醒來後第一句話就是這句，我說羽仔，你從哪里看出藥師我不開心了？”
羽人沒有說話，在注視那輪明月沒多久後，他收回目光，看向起身準備離開的慕少艾。突然上前，將人擁住。
夜，很靜。風，很輕柔。慕少艾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
面前的人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個輕柔如蝶翼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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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21【羽慕/正劇長篇】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