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7.19【妖神将篇终章】一世无双（22）壶中蝶 27L更新（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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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12-01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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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妖神将篇终章】一世无双（22）壶中蝶 27L更新（已完结）

9http://www.36rain.com/read.php?tid=131752

前八章在这里↑！！截止到第八章东风
本楼从第九章接续，这里有个即将结束的帝鬼篇，从妖神将归来从留学进入创业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 此帖被卡妹在2017-07-19 19:5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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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1樓發表於: 2016-12-01 20: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小空の留学故事】一世无双•第九章•孤城破

　　

　　帝鬼那个牙加起来得是百年老梗了，戮世摩罗特别不耻下问的：“七七啊，你说说看帝尊牙疼发作的时候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

　　

　　“他牙疼要你注意什么？”殁神翼逮着机会就会闻着味来找茬。

　　

　　“毛啊，伴君如伴虎，冷不丁看见他满脸幽怨很无语懂不啦？噫，今天是我值班。

　　

　　七重峦很认真的：“可能……会变得有点任性……吧。”还很机警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突然袭击的背后灵抽查考勤。

　　

　　反正这么多年的梗了，该怎么样帝鬼自己都知道，好了犯犯了好，明知故犯很丢魔的，千载龙神的脸面都丢尽了，反正跟他说什么他都听烂了，该怎样还是这样了，大家都很无语，都别理他算了。

　　

　　哦……

　　

　　戮世摩罗在小本本上比划上了：这几天就是个公主对吧。

　　

　　哇，你小声点，别特么乱形容，给他听到了！作死不要连累我们！

　　

　　戮世摩罗揉着发酸的肩膀：“哎唷，我真忍不住啊，确实是坏毛病。”

　　

　　当晚一班通宵后又接了个战帖，在别人大夜班后来这个很没眼色啊，原可以丢开驳回，径自睡觉去，但摊开一看署名：煞魔子、玄影。

　　

　　看见是这俩戮世摩罗即便再困都打起精神镇重其事地去了，下了场都饿死了，冲去吃饭回来满大厅找煞魔子。

　　

　　魔呢？死哪去了呀！给你爸出来！

　　

　　帝鬼领着角龙、殁神翼走过：“找他不该来这的。”

　　

　　“今天他接我的班，时间都过了，魔呢？”

　　

　　帝鬼直接说没这回事，他不在，你排错班了吧。

　　

　　“是吗？那跳过他，下一个，玄影。”

　　

　　“他早回去了。”

　　

　　“我找他一趟呗，容易。”

　　

　　“自己出错，自己再顶一班吧，邪神将。”帝鬼走过的时候顺便拍了拍戮世摩罗的肩膀，半步没出去又停下来：“你受伤了？”

　　

　　“是。”

　　

　　是打斗之中被自己的剑割伤的，说出去有点丢人，扎好了就遮在袖子里挽着，也不知什么缘故，为什么走到身边上对光一看就都看见了。

　　

　　“剑开双刃，伤人伤己，下次小心点。”

　　

　　“哪里啊，今天煞魔子和静静干得都什么事呀，满场乱窜，绕了我半天，要不是这一下，他们就拖着不罢手了。”

　　

　　“这样……那是他们的打法吧。”

　　

　　“所以我找煞魔子算账来着，他不来找我的事，我也明白，既然来找，他死活不用术法，怎么打？武官欺负文职？成什么样子，结果是玄静静扯着他满场绕我。”

　　

　　“第一场试探嘛。”帝鬼一直保持理所应当的态度。

　　

　　戮世摩罗一刻都没停止观察他们几个的神色，似乎到了这里他才松下气来，气声如线飘落，终是显出疲惫，不再遮掩的疲惫：“所以我找他呢，跟他讲，他要试什么，欢迎明说，我会配合的，工作嘛，成果最重要了，大家省些力气，才皆大欢喜。”

　　

　　角龙和殁神翼被拨拉去看看时间，回来后帝鬼跟他讲：“你就值到凌晨，然后殁神翼上副手班，后半夜你就可以让他替你了。”值班室可以睡觉。

　　

　　“咦？”殁神翼两边看了看，才很快哦了一声答允，戮世摩罗懒洋洋地对他们眨眨眼睛，又眯了眯，最后没说啥。

　　

　　殁神翼后半夜先去找本子把自己的班调换到今天再出来，值班室里没见着邪神将人，还以为一过来就会看见这家伙跟见到亲人似的奔来，逮着他小翅膀长小鸟鸟短地贫一通，然后向真正的亲人——躺椅，一跟头扑上去。

　　

　　殁神翼找了一圈，远远地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站在一棵被剃秃了的树旁边拨弄些什么，然后慢吞吞地走到别的地方。

　　

　　于是殁神翼就只管自己上工了，例行走一遍各个哨点和门户，检查回来才撞见戮世摩罗一个人扶着栏杆对着天傻站着，另一手带着伤，把脱下的披风挽在里面，用惨白白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捋那些毛毛。

　　

　　接下来的情节就续上预设片段了，连熬两夜加半天跑圈，现在看见顶班的副手跟见到亲人了似的，逮着殁神翼小翅膀长小鸟鸟短地贫了几句，然后一跟头扎进躺椅的温柔怀抱。

　　

　　其实也不是一下子就接上这段的，刚照上面对上话时他好像有点不在状态，迷糊，半张脸埋在自己领子里跟那胡说八道，一边张望，像找什么东西但没结果，最后一气之下摆出死猪架势，有什么幺蛾子等你爸睡醒再论处！

　　

　　殁神翼不太清楚煞魔子和玄影串联了什么任务，也就跟着戮世摩罗背后，一边扯淡拆台一边开值班室的门，然后看他抖开手里的披风，当成被子围在脖子下面，一个人蜷在躺椅上，秒睡。

　　

　　殁神翼站在边上，举起铁爪凑他跟前挥了几下，毫无反应，所以殁神翼嘀咕了：谁说这人成精了就没破绽了？切～

　　

　　据说当天戮世摩罗睡醒出门就逮住了报告完毕的煞魔子和玄影，一路追着他们喷出了三道门骂到了大街上，自带的词包抖完了还上日语，美其名曰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五年日语三年模拟，不就是术法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八格牙路！

　　

　　他会精神攻击啊，开大了不得了，七重峦接到他俩的时候看他俩都有点泪盈盈的了，见了七重峦真跟见到妈了一样，戮世摩罗更不得了，在那连扯带吹的把他那个骂街功硬编成一个牛哄哄的秘密绝招，比如没头没脑地声称自己会弹琵琶，反弹，一曲之后裂帛断弦，背刺一柄三股叉，夺魂魔戮！

　　

　　事后七先锋之妈就找他来了，说你这是发泄还是怎么着，脾气怎么这么大，他两个本来就是萌物来的，被你吃定了认倒霉就是，但我听说你连帝尊都没放过，这里说话最嚣张的就是你了。

　　

　　反过来其实他们七个听着都挺乐的，真的，要不是这张破嘴成天见的嘚啵，他们还真没发现帝鬼身上有那么多那么好玩的梗，就比如从没明说的话，他们也真没算过自己单了多久，还有什么下班业余的活动范围跟弄巷里的孤寡老大爷没啥两样，帝鬼确实只知道散步啊，可为什么会被形容成这样啊，听得肉肉都抽起来了好吗？

　　

　　哟，你们还听乐了？好没良心哦嘘嘘嘘嘘～

　　

　　对对对，每天都觉得咱萌出了新高度，可以了吧？

　　

　　嘿嘿，我这叫做发现萌的眼睛。

　　

　　戮世摩罗立刻眼疾手快地把功劳给自己戴上，七重峦都无语了，说你到底为什么啊。

　　

　　“呃……我跟你们不一样啊，有时候笑话说多了只是心里难过，跟你们这就纯属压力太大，没有地方说。”

　　

　　“然后你去惹帝尊？”

　　

　　“我已经说了，我和你们不一样，就像我一刻都没有忘记暗之军势的职能一样，我也一刻不敢忘记这个，讨厌的是有的时候不管怎么样结果都一样的，我们人管这个叫做命。”

　　

　　“什么鬼？”七重峦睁大了眼睛，摸着一本懵逼的额头。

　　

　　“这样讲吧，危险如果一直潜藏着，看不见猜不出，可怕的感觉会无止尽的叠加，所以，同样是危险，我宁愿一次次去亲手触碰，这样我会有一种，有一种……”难得戮世摩罗也有为了找词迟疑停顿的时候。

　　

　　“一种可以自己掌握命运的错觉吧。”

　　

　　七重峦嗤之以鼻，说我还有帝尊被你欺负得好惨的错觉呢。

　　

　　所以最终他还是自己承认了，本质上还是仗着帝鬼脾气太好了才蹬鼻子上脸来的。

　　

　　说穿了真是欠揍啊。

　　

　　戮世摩罗两手一摊:“好了！”

　　

　　“这么快？”

　　

　　戮世摩罗挑起眉毛，嘴角划勾，从书卷里抬头，显露出几分桀傲的意气来，如同他手下笔迹一般铁划银勾:“我两手写的。”双倍速当然快。

　　

　　七重峦接过来，看着字迹先摸了摸，有点不好意思地在那说谢谢。

　　

　　“煞魔子什么时候销假啊？”

　　

　　“诶？”

　　

　　煞魔子休假有段日子了，暗之军势是一块，他还兼御前文秘的，这个也要安排替班了，剩下六个轮班顾一下，原本煞魔子是有带着一班学生的，其实严格说了不算学生，更像是师弟，煞魔子的术法修为还没到开班收徒的地步，只是在目前职位上够用而已，但是他们术士系有点特殊，培养年限长就贵嘛，所以就不能怎么挑了，先把选出来的苗苗堆到煞魔子身边看看猪跑，一起进步。

　　

　　这个样子戮世摩罗直接就一针给他们点穿了:“这叫青黄不接啊。”

　　

　　所以那些个苗苗还嫩着呢，直接拉出来代煞魔子的班，交出来的东西还得有人把关捉虫，戮世摩罗说诶谁都是嫩出来的嘛，把那些苗苗拿给我玩（拱）玩（拱）呗，锻炼一下。

　　

　　七重峦说反正都要我们代班改作业，一点点破事情，我们直接替他做掉就行了，不必浪费双倍时间。

　　

　　“赶什么急呢？”戮世摩罗调了一个介于肯定与探问之间的口气。

　　

　　七重峦八风不动的，直接取前一项意思接下去:“不急嘛，既然还嫩，要练有的是机会，省得一群小朋友七懂八不懂地弄乱了，煞魔子回来看到又要哭。”

　　

　　“哎呀七七前辈，说起来这里最嫩的就在你面前啊。”

　　

　　突然听他叫前辈，七重峦的第一心声是受用啊，但他是不动如山的品质，脸上不会露什么的。即便整句听下来戮世摩罗好像还是在逗他，可就架不住他受用，七七什么的……有点可爱诶。

　　

　　呜……我真是个闷骚！

　　

　　坐在七重峦心里的小人儿开始捂脸。

　　

　　七重峦到这里确实有点服气了呀，看他能两手写字啊，而且还分着心聊天。不瞒着讲七重峦什么都好就是字丑，奇丑，初始笔记拿下来要整理誊写，本来拿着本本找帮忙的，是戮世摩罗主动走过来提出给代写。

　　

　　所以刚才七重峦也关照一下戮世摩罗的口业问题，作为还情，听是不听，心意已到，两讫。

　　

　　“好了，我给你弄乱了，全是乱写的～”戮世摩罗拍了拍七重峦抱在胸前的本子，连着也锤响了七重峦的胸甲。

　　

　　然后伸起双臂抻面条，束带乱七八糟地垂下来，扣在里面的腰身简直懒洋洋的一条，软得跟没了似的。

　　

　　“不管不管～出错了推给你，给煞魔子，最后赖帝尊脑袋上，找代班找到乱七八糟的人，是他瞎！”

　　

　　七重峦那点羞涩的感慨之情荡然无存，直接一脚踢到戮世摩罗坐着的椅子腿上:“去去去，还是那句话，带种的跟他当面浪去！”在这装什么死相？

　　

　　走了，现在确实得去见帝尊，征伐的机关有些磨耗，已经联系好工厂那边了。

　　

　　原本这个信使任务是七重峦的，不知道为啥戮世摩罗也啪嗒啪嗒地跟来了，往他背后一看，剑鞘是空的。

　　

　　“邪神将你那把剑新到手的吧，出了什么问题吗？”按关注程度来讲，那把剑出问题的可能性真没多少，还是你自己玩坏了？

　　

　　“没，就是拿去补抛光。”

　　

　　七重峦觉得跟这个人呆久了，自己有种殁神翼上身的感觉了，脱口一句吐槽就出来了：“真娇气。”

　　

　　戮世摩罗不置可否地嘿嘿了两声。

　　

　　本以为是去一趟把征伐装盒抬去，结果是帝鬼连魔带枪等在那，说是他自己把这个提过去。

　　

　　那就当散步一块儿去呗。

　　

　　戮世摩罗果然是没走几步就开始贫了，问要不要报备帝尊的散步路线？结果七重峦说早就有了，而且、而且……

　　

　　七重峦把盾举起来遮在脸上，跟戮世摩罗咬耳朵：“几百年没有更新过！”

　　

　　听得戮世摩罗的历史使命感都起来了，声称要现场跟踪报备，画成符贴床头勉励自己，作为未来的孤寡老大爷，向着史上最无聊的散步路线，前进！

　　

　　不知道帝鬼听到没，七重峦反正是很想在他脸上还是哪里掐个印子啊：“打个光棍而已，你不用说得跟敢死队誓师一样吧。”

　　

　　要是殁神翼那个活宝在这里肯定立马举手告状：报告帝尊，这家伙青春期躁动。

　　

　　最轻也是抄名字。

　　

　　帝鬼回头过来他俩一致咬定口径：我们是在探讨练兵配阵的事！看我们正直真诚的眼神！噼咔噼咔biubiubiu！

　　

　　帝鬼说哦这样啊，你们还没破咒啊，改日给你们提示一下这个思路吧，前面到了，你俩不要一个劲地眨眼睛了，已经很亮了。

　　

　　到了地方帝鬼去修征伐，戮世摩罗去拿剑，七重峦原地待命，拿剑的比较快啊，蹦跶蹦跶地就出来了，七重峦站在天窗下面对着光呢，险些没给闪瞎了，就锤他呀，拿到了就插鞘里啊，收起你的光污染！

　　

　　怎么还有乌央乌央的鸣声，戮世摩罗把铸工的话讲给他听，碎掉的宝镜剑被碾碎投炉，附在现在这支剑的刃口，已经化作剑气了，剑气亦是脾性，他们说这股剑气可凶，碰什么什么碎，前天我自己还被它割伤了。

　　

　　戮世摩罗收好剑鞘，七重峦才把堵住的耳朵放出来，帝鬼也说刚才问过他们了，邪神将你确实是三天两头的来啊，就为个抛光是什么道理？

　　

　　这个事拿给戮世摩罗说出来还真成个道理：“帝尊说过我的长处是灵敏，灵敏的行动应当立足于灵敏的感官，但我有缺陷的，左眼是瞎的呀，总有东西是看不到的，所以我要把剑当成后照的镜子来用。”

　　

　　既然说到灵敏，那就和他们的破咒课题相关了，择日不如撞日，帝鬼就跟他俩讲，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感官有时候不是越全面越好，本质的感觉是心，就比如说你有时候看到的和碰到的不一样时，你要相信哪一个呢？

　　

　　戮世摩罗说那就得放聪明点，靠脑子判断。

　　

　　帝鬼指着戮世摩罗说他答对了没错的，如果本质不坚定，灵敏的感官只会令战士被外物扰乱，七重峦你放到你们七个互相配合的层面来看，他一个人在那，说靠脑子判断并不错，而你们有七个，面对同一个他就会有七个判断，你们场下交流的时候应该都发现了吧。

　　

　　一寸奇迹可以破，很容易的，就是选出一个最优秀的观察手作为指挥，把七个判断变成一个判断。说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呢？戮世摩罗和七重峦对视一眼，在实际战斗时每一个任务点的担当者都会面对同一个问题：指挥下达的命令和面前看到东西不一样然后应该相信哪一个。

　　

　　七重峦一向擅长总结：“那就是听命令的人应当舍弃自己即时的感官判断，去相信指挥者的命令。”

　　

　　“是的。”

　　

　　一寸奇迹产生于一个所有人都只相信自己的地方，如果这位指挥者能够做到这样，令所有参与者信任他，信任到将他的判断作为自己的，而不再是只相信自己，千百个判断变成一个判断的时候，一份力量就变成了千百份，这样的时候，再强再聪明的敌人都会被击败。

　　

　　一寸奇迹就更加不在话下。

　　

　　七重峦这才明白他们远远还做不到的地方在哪里。

　　

　　“如果一寸奇迹破了，就不再是一寸的奇迹了，而是……”

　　

　　帝鬼出门之前回头望着他们，扑朔火光下那张阴影斑驳的脸笑起来却再没有了凝重：“而是，更了不起的奇迹了。”

　　

　　这太棒了不是吗？

　　

　　戮世摩罗拉着七重峦去当初改造护盾的车间探班了，七重峦其实根本没见过前者有为什么事情开心的时候。

　　

　　直到转悠到肚子饿了才退出来，顺路一看大家正热火朝天地拆征伐的机关呢，戮世摩罗走在前边突然停下，七重峦走边上一下子撞到他斜背着的剑上，皮带扣都挂到剑刃上了。气得他一推戮世摩罗的人：“你背着这个横着走啊，长了眼睛就看着点边上啊你！”

　　

　　“喔～”戮世摩罗牵着剑柄走开，一开始有点悻悻，过了一会儿就自得其乐地吹起牛来：“就我这个，将来打出名堂，就叫我修罗之钳～”

　　

　　这很好笑啊，七重峦这么木头都差点喷了。

　　

　　“帝尊说这是双刃剑，但是修罗之剑已经有人了，那我还是当钳吧。”

　　

　　这是一个带着阴谋的自黑，七重峦有预感，因为他现在很想笑，他已经这么木头了，但现在终于体会到玄影每天面对这货大部分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走着瞧吧，等叫出去整个修罗连带帝尊都跟变成了一个大螃蟹似的了，咔嚓咔嚓咔嚓～”横着走呀横着走！

　　

　　七重峦举着盾遮脸，不看你。

　　

　　然后戮世摩罗开始围着征伐走来走去，不是帝鬼自己讲过他原来也是邪神将么，那他原来的称号是什么呢？

　　

　　“修罗之……之……之……”

　　

　　之了三个之后，刚好修机关的铸师打开机关，旋刃向着天空一片片展开。

　　

　　“修罗之大风车！”

　　

　　怎么听起来像儿童节目的名字啊，确定能拿出去吓敌人？

　　

　　开机关的师傅们扭头看了一眼，也差点趴下去几个。

　　

　　“是修罗之眼。”

　　

　　风箱旁边的隔窗忽然被从外面打开了。

　　

　　昏古七哦，帝鬼他怎么没走啊？

　　

　　“先帝起的，他刑天族啊，没有头的，用肚腹说话，眼睛看不见的，你们人界似乎也听说过类似的故事。”

　　

　　“嗯。”戮世摩罗看着窗子点点头：“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所以他需要修罗之眼替他看见。”

　　

　　听他这么讲，帝鬼在还不是三十三号的时候跟三十二号的关系还挺好的呢，他说过三十二号可了不起了，什么都看不见也能统治国家，就是成天成天地穿着铁甲，铠甲上装着一个假头，里面存着烈焰，面目神秘甚至没人发现其刑天族身份，他跟三十二号是在平定内战的时候遇见的，帝鬼不知道干了什么，反正二不愣登地把那颗假头一剑砍下了，这才结束了乱七八糟的军阀生涯当上了邪神将，而且据说先帝当时哈哈一笑就把假头送了他，成了征伐的枪杆。

　　

　　而且是那种有始有终的关系好。

　　

　　戮世摩罗听了都直摇头：要换成我们人界的皇帝，像你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管教育管到全军砥柱尽出自己门下的地步，早就先被整死了。

　　

　　像我二叔那样，史艳文也挨了不少整，这才是我们那大功臣的标准结局。千古同悲啊，其中当属背后刻字的死得最惨。

　　

　　戮世摩罗人来疯的，冷不丁发起神经忒没公德，隔窗那边听一半就啪嗒一声关了窗扣，眼不见为净，瞅不见影子看样子是走魔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啊，他说他其实早就做好一切准备了，那两个字消不掉正代表了他的宿命已经注定了，正是仗义因而慷慨。

　　

　　只是有幸与诸君相陪一程啊。

　　

　　七重峦立刻掏出带来的干粮塞给他吃，其实你丫就是饿了吧。

　　

　　出去了发现帝鬼竟然还没走，戮世摩罗反正跟在七重峦背后嗡嗡嗡地吃，说帝尊在干嘛呢？等我们？我们有什么好等的？七重峦说他在等征伐修好啊，戮世摩罗说那个问题不大吧，有什么好等的，修好了自然给他恭恭敬敬地送去啊。

　　

　　七重峦说你不知道的，帝尊的武器一直是他自己拿的，也只有他拿得起来。戮世摩罗走了两步回到门里，张望过去看见他们修征伐的时候是先把它放进一个血阵里然后再接近它，看着这架势他也确实觉厉了。

　　

　　帝鬼又回头看他们了，一看就说七重峦你这招好啊，消音不少了诶，七重峦很谦虚说这是炎饕餮出的主意，吃东西就不会再讲话了，要是他还讲，最好咬断了舌头，刚好拯救苍生了。

　　

　　而且戮世摩罗抱着饼干在那专心啃啃啃的样子看上去可乖了。

　　

　　妙计当赏！快快快，趁现在把他拎走，你俩都吃饭去。

　　

　　结果这两个最后还是没走，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哎哟喂哟，这都什么呀这是，帝尊在干嘛呀？

　　

　　你说帝鬼在那干什么啊？看了真不想说下去啊，他在那数墙砖上的坑啊你知道吗？看上去好可怜啊。

　　

　　见过闲的没见过这么蛋疼的，有这个时间为什么不干点别的哦？

　　

　　七重峦摇摇头：“什么叫可怜？“

　　

　　哎哟喂你们魔还真是不懂得怜惜的生物啊，你说帝尊现在像个什么样啊，在我们那里，特别是大家族，死要面子的那种，专怕女人守不住寡，就给她们一把红豆，叫她们晚上关起门一粒一粒数，颠来倒去五六遍一晚上就熬过去了。我们这么走了，帝尊就在那里一直摸着坑坑数啊数数啊数，形单影只地数到眼前摸摸黑诶。

　　

　　卧槽，被你一说画面感都出来了好吗？七重峦听得也是倘不牢了，也说我们还是在这等等他吧。

　　

　　于是就等到修完了呗，也没多久。

　　

　　帝鬼出来看见七重峦那个揉着小心灵的样子，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是不是你边上那个又逼逼了？七重峦眼巴巴地点头。

　　

　　帝鬼还以为是某人刚才那个宿命注定的歪论把他们家七七绕成这副模样的，看得也是哭笑不得，就把这厮拎过来说跟你讲过了不要瞎学套路怎么还没听进去，你们人怎么乱糟糟的东西那么多？该提醒的都提醒过你了，知不知道修罗夜炼到最上层是什么吗？你还是活的，所以不能瞎学。只有形成套路才会规定宿命，朕这还是自己走的，如同征伐也曾炼化重铸百次，而你现在又算什么？

　　

　　譬如练得越深，走得越多，对最终归宿的轨道就越有感知，而且愈加清楚，你们那里管这叫什么？

　　

　　“知天命。”

　　

　　帝鬼忽然松开手，立地的征伐直直倒在戮世摩罗肩上，后者突然之间不明情况，第一反应是这实在太沉了，反手握住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重量问题，论蛮力他并不缺少，真正沉重的是它上面的东西，那些响声，不息不止，那缕血光，缠绕炼化。

　　

　　是鬼哭声！为什么会有鬼哭声？它们从枪杆中贯穿，在旋转的刃口上腾飞。

　　

　　夜尽最深之处，业火炼狱也会走到最末路，于是万鬼悲嚎终是同归于无尽无间之中。

　　

　　还有你们这怎么跟东瀛似的，老地震啊，这次震得格外响，搞什么呢，帝鬼反手把征伐收起来，戮世摩罗刚能动就扶着剑柄快速反应，竟然和七重峦完全同步。

　　

　　很多地方都开始疏散了，七重峦挡在前面回头的时候先去看的戮世摩罗，后者直接回头望帝鬼，地震的时候是在太吵了，就都没有讲话，该叫什么只是默默一念。

　　

　　“帝尊。”

　　

　　“……”

　　

　　走吧。

　　

　　走到魔殿门口分头，帝鬼好像又有别的事，加班还是怎么地，戮世摩罗吃光了七重峦带出来的粮，现在得回请他一顿饭去，迎面撞上煞魔子急急忙忙地往里冲。

　　

　　戮世摩罗直接给他拦下来：“干什么呢？”

　　

　　煞魔子看见是他愣了一瞬，就这一瞬的神情十分惊慌：“是你。”

　　

　　戮世摩罗指着煞魔子的额带：“怎么搞的乱七八糟的？上哪忙去了？”然后伸手给他拍了起来：“都是灰啊，还是露天作业？”

　　

　　煞魔子看见是他立刻也自己整理起来，很快恢复淡定沉静的姿态，任戮世摩罗拉着他的手，后者抖开披风：“来照照，照照，你脸上还有席子印呢～一格一格的。”

　　

　　煞魔子真的蹲下来在对着戮世摩罗的重剑上的影子整理仪表，他猜或许真是帝尊发话，戮世摩罗这把剑可以是他们这里磨得最亮的了，比镜子都好使。有时候对光还会闪到别人，还得特意提醒他把披风拨过来遮住。

　　

　　收拾清爽了煞魔子才稳当当地站起来冲戮世摩罗和七重峦点点头，气定神闲地往目的地走去。

　　

　　戮世摩罗和七重峦继续该干嘛干嘛去，走半路上又说见着了玄影：“他怎么往我那去呢？”

　　

　　七重峦说没看见啊，你该不会是前几天约架的时候被他的隐身晃晕了，现在看哪里的影子都不对啊。

　　

　　戮世摩罗说或许吧。

　　

　　话说论知天命他仍是差一些，只能大概而不能精确，直到到来了才知正是此时此刻，进了门才看见真招，门内是幻影扑朔，门外是暗军渊停。

　　

　　煞魔子在高高的楼影下一闪而过，大门轰然闭上，戮世摩罗不用耳听，直接用最深处的识念听见咒语，玄影的奇袭他交给身体本能应对，走位的时候用记忆也用运气，披风扬起是透亮的剑身与他搁在柜底的一面镜子相对，光线相照时配合一寸奇迹的交错，折转到袭击者眼里时他的身影完全呈扭转形态。

　　

　　成功避过玄影的第一击。

　　

　　但他对幻之军势的根底依然不够了解，正因为如此他几乎无法测算玄影接下来的行动，而且不能过多地将思考的精力放在和幻之军势的近身搏斗上，因为他此时必须把所有的精神和智能用来解析煞魔子的咒语，在最快的时间内为自己争来一个脱身的方案。

　　

　　玄影一招未就，又再次藏入影中，不显露一丝动静。

　　

　　呵！果然是静静啊！

　　

　　至此他完全不去琢磨玄影怎么样了，一切交付给战斗本能，是这段时间参与练兵时，培养出的瞬时反应素质，现在，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

　　

　　呵！这有何难何惧呢？打哪挡哪就是了，方才帝鬼说过的话无端浮现，他现在无比相信自己，正当如此！

　　

　　而且，此时还未至绝路，他已经为有朝一日应对暗幻联手做好了准备，知之甚少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测算他们俩可能采用的策略，臂上一道双刃剑伤此时可以用上了。

　　

　　逆神剑，出鞘了！

　　

　　仿佛回到了前日清晨，教场之上，戮世摩罗用一模一样的招式持剑，暗幻二魔亦采用从那一场上提取到的策略迎战，无声的黑暗之中，他们完成配合。

　　

　　戮世摩罗的剑招中有一个尚未修正的错误，可以利用来逼停他的剑锋，如果他在那个死角里强行运剑，必然自伤，受伤时手劲失却三分，同样是制伏他的机会。

　　

　　煞魔子手中作为咒具的骷髅突然剧烈一晃，险些从他手里跌落，刚才见到戮世摩罗忽然扔下重剑，架起双拳击中了玄影，他既没有在他们这个想当然的局里选择自伤也抑或退缩，而是拿出了自己的方法，如同无赖一般的出击，这意料之外的变招扰动了煞魔子的定力，他不得不返回去重念刚才一愣时错漏的一字。

　　

　　好在玄影也得了手，他亲眼看见戮世摩罗倒下，还是成功了，煞魔子拉着同样微微目眩的玄影退出门外，刚踏出就听见什么东西被撞破的声响，方位……是向东的窗户！

　　

　　此时已经夜深，轻透的黑衣飞窜时被阴惨的月光穿过，雾气更冷，而他太过阴骘或是孤傲，无论怎样也想飞起，只要不死就会飞起。

　　

　　煞魔子拉着玄影追去：“停下！回来！！你回来！！”

　　

　　戮世摩罗跳上高高的檐牙，连一个冷笑都不曾回顾。

　　

　　事已至此，煞魔子怎样也看出来他要去哪了，他要往他从人世来这里的那条路上去，他要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煞魔子喊道：“戮世摩罗！”

　　

　　他不应。

　　

　　“史……？”

　　

　　煞魔子随手捉住杀生鬼言：“他原来叫什么？”

　　

　　“史仗义。”

　　

　　煞魔子换了称呼后，戮世摩罗回头了，搞得像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这样回应了一样。

　　

　　煞魔子的语气软了下来：“不要去，留下来。”

　　

　　戮世摩罗拂袖纵身而去，煞魔子和玄影互道了一句不好，追啊！

　　

　　地震已经停止很久了，久得像是终于筋疲力尽了一般，熹微的光辉在慢慢裂开。

　　

　　杀生鬼言也跟在后面追，着实有点远，到了的时候喘得他够呛，但在场的还有更够呛的，戮世摩罗早片刻赶到的，帝鬼听到动静回头看他，神色却不是很意外。

　　

　　这小子够彪的啊，用闯的也过来了，所以他是更够呛的那个了，眼睁睁地看着，眼睁睁地，那道从封印彼方透过的微光延展到他脚下，像是陷阱终于展开，伤痕狠狠贯穿，所以他终于出声呼痛。

　　

　　“不……不要！”

　　

　　不知是出于何种道理的耦合，那道奇形怪状的裂痕也跟着他嘶哑的喘音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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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2樓發表於: 2016-12-03 19: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小空の留学故事·帝鬼篇终章】一世无双•第十章•长歌行处天地无路

　

　　煞魔子和玄影是第三波到，帝鬼就是过来看一眼，哦，这个情况知道了，接下来的稳定维持工作你们接下去吧。

　　

　　杀生鬼言走到戮世摩罗背后揭起他的披风，把沉重的双刃剑放归属于他的剑鞘里，后者陡然一凛，仿佛一下子意识到在目前的场合中在这些魔的眼前，有什么东西他是必须要遮掩的。

　　

　　于是戮世摩罗用玩笑的态度调侃起杀生鬼言：“你去捡了我的剑再追来，竟然还能赶在这两位前面，深藏不露啊鬼话君。”

　　

　　杀生鬼言也使出表演的技法，一层一层得显露表情，先是尴尬语塞，再支支吾吾，贼头鼠目地看遍四周动静，这才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处处能交上好运气，总也是有原因的吧。”

　　

　　最后他对着在他们身边擦肩走过的帝鬼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脸，刚好把戮世摩罗铁青僵死的脸色挡在后面。

　　

　　“喂，你还看？”杀生鬼言顺手拉住戮世摩罗的右边手肘：“还看得下去吗？还站得住么？”

　　

　　其他的内容用眼色来说：帝鬼他们走了，你我也不适合一直留在这里了。

　　

　　这一扶正好捏在戮世摩罗的伤口上，他倒抽一口气就狠狠振臂甩开，依然在呼痛：“放开我，很痛啊！”

　　

　　杀生鬼言确实在他漆黑的袖子上蹭到了一爪子的冷血。

　　

　　戮世摩罗背着帝鬼对煞魔子比了一个逊毙了的手势，后者只好叹了一口气：“通向人世的通道一旦打开，即刻制伏你，是帝尊留给我的任务。”

　　

　　戮世摩罗听得万脸呵呵：这段时间辛不辛苦啊？

　　

　　煞魔子说多拜帝尊前番那顿臭骂所赐，他说我要是再在你面前露馅，就把我停职发配，去洗厕所。

　　

　　戮世摩罗突然被逗乐了，咧着嘴就笑：那你这个厕所洗定了，我这就告你的黑状去。

　　

　　角龙站最前，看见戮世摩罗一个人活跳跳地晃进来，第一反应是事情办黄了丢魔丢大了，煞魔子和玄影配合的这一局，角龙他是有在里面捉刀策划的，殁神翼看见他那囧样，一把抢过炎饕餮手里的空饭盆扣在角龙脸上。在场的当属炎饕餮的表情是无辜懵逼的，他昨天通宵的班，今天都在睡觉，直睡到半夜饿醒了端着碗出来觅食，所以很多事都不知道。

　　

　　玄影远远地看见他就吱溜一下躲到七重峦背后，偷偷地瞅着帝鬼，哀求道：“能不能别让他说话了？“一路骂到大街上太凶残了。

　　

　　戮世摩罗这边说是要告煞魔子的黑状，看起来很火大的样子，气球吹满随时跟你撕逼，但真当帝鬼当面找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却瞬间平静下来，完全又不见得有多么恼怒了，说出来的调调温和地不得了：“帝尊，现在多晚了，不去睡觉吗？何必找我呀，这种时候我能说什么好话呀，你要忙大事呢，有时间不休息光听我连番顶嘴，不值啊。”

　　

　　帝鬼说你竟还愿意顾全朕？换了个调子又说早有这份觉悟，刚才想通了直接从了煞魔子不就完了？

　　

　　于是戮世摩罗这副温和软萌的姿态到此为止，当着面就抻直了嗓门吼上脸去了：就刚才那出是哪个二货搞出来的？

　　

　　帝鬼说没别的了，就是朕。布置完就放手下去，角龙安排试探，收集资料，分析阶段是天悬红练充当顾问，一起设计出来拿给煞魔子和玄影执行，然而这不是失败了嘛？这么多道手总有一个没干好的，坏事的那个就是二货了，但办成这个样子归根究底终究要算到帝鬼头上，所以你现在张口就管他叫二货，他还真应。

　　

　　帝鬼既然应声，戮世摩罗不落其后，更加敞亮坦荡地盯过去了：“你们终于要杀我了么？”

　　

　　“你认为他们两个能杀了你？”

　　

　　“不然呢？你们要出兵了，阵前必须清理后方。”

　　

　　是也不是？

　　

　　帝鬼表示不用回答了，话都被你讲完了，大家都门清。

　　

　　不是说了要告煞魔子的黑状么，这就起来了。

　　

　　“你那个煞魔子很不行啊，怎么一次两次坏事的都是他？如果七大军势是个桶他就是底下的洞！不会办事就该洗厕所去。”

　　

　　帝鬼说他到底怎么了？败在什么地方了？

　　

　　戮世摩罗说你给他的题目是不准露馅，然后他就致力于清除我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可疑迹象。我成天疑神疑鬼，不疑这个就疑那个，轮番几次，他还不累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去洗厕所呢。

　　

　　既然这么爱干净。

　　

　　看吧，我这确实是为他好。让他好好在那个地方体会一下什么叫浊世滔滔水清无鱼。

　　

　　天悬红练在外面听得脸都绿了，虽然被告状要被发去扫厕所的不是他，但是……鱼鱼那么可爱，哪里惹了你？你要把它们养到厕所里？

　　

　　戮世摩罗在里面居然还有空侧过头给外面百科一下：“这是个比喻。”

　　

　　帝鬼也觉得应该打住这种有味道的争论：“你什么时候起疑的？“

　　

　　“我就没有不起疑的时候，我来这里什么都不懂，当然都是疑惑了，习以为平常了，我自己就会平衡它。我就是这么活着的，帝尊。”

　　

　　“如果是帝尊定义的那种起疑，如果帝尊问的是直接导致了今天他们行动失败的因果，那我回答：是在那天晚上。”

　　

　　“我凭什么要替煞魔子的班？”

　　

　　军中制度严肃酷烈，特别是修罗国度这样的地方，绝无用话糊弄的空间，无理由轮值不到，一连串的后果够他喝的了。

　　

　　戮世摩罗是他们的上级，煞魔子的假期到什么时候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假期结束却迟迟不见魔影，大家居然都不以为忤，问起来煞魔子到底在忙什么一个个要么咬定不知要么讳莫如深，看在眼里特别有鬼是不是啊？

　　

　　于是煞魔子一本正经地冒头出来销假了，那好嘛，戮世摩罗就顺理成章地把他的班排上了，一点错都没有。煞魔子这样属于钻牛角瞎搞，他一面忙着通道的事情一面还挂着制伏人族上司的任务，事到临头他怎么可能分出第二个自己过来轮值，开玩笑呢？

　　

　　戮世摩罗说自己感觉煞魔子都自暴自弃了，现身释一个疑，后续又要下工夫去圆，结果临到日子，他干脆连面都不露了，估计是觉得越解释越多余，不如留个没头没尾的光腚让戮世摩罗琢磨去，爱咋咋地吧。

　　

　　煞魔子可以没头没尾，戮世摩罗却从来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把他撂旱地里的善茬，煞魔子这个样了，这里还剩下谁能给他兜啊。

　　

　　于是帝鬼自己出马，一股脑地把排错班的错处摁在戮世摩罗头上，把他扣了一晚上当替班。

　　

　　说到这一节戮世摩罗恨不得一脚踹出去揪煞魔子的头毛啊，逗死了都：“你很本事啊，随随便便地露一地马脚，完了让帝尊给你兜，你知道他怎么替你解释的么，听好了啊，他说那天是你失恋的周年纪念日，貌似是你被人骗命骗色酱酱亮亮，实际上从明眼看去人家没有怎么你，都是你自己凑的，但是你每每想起这茬就跟废了一般，整只魔都动不了了，只能躲起来疗伤去了，所以你有自动假期。”

　　

　　“……瞎说呢你。”还有煞魔子失恋梗一开始不是你叨叨出来的嘛？顺着编话而已，怎么过了二道手回到你那里就什么油盐酱醋都加进去了？

　　

　　煞魔子隔在外面都大概觉出帝鬼在里面抚额的神情，然而斥责亦是无奈，戮世摩罗确实瞎。

　　

　　帝鬼那根本就不是解释啊，他的话语，他的力量，就是规则本身，至于怎么修饰都是无谓的。

　　

　　所以戮世摩罗也很无谓；“反正被失恋的又不是我，节操掉光的更不是我。”

　　

　　羞羞脸，咧咧咧～

　　

　　还有这下不下流啊你，居然都编排成这样了，啊？下不下流？

　　

　　煞魔子已经蹲地上去了就不提了，但其他几个有点吓坏了啊，这话说谁呢？他在说帝鬼下流？当面！

　　

　　阈值低的如玄影，已经感觉整个世界都疯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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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3樓發表於: 2016-12-03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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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清是恐怖还是尴尬的静默之后，戮世摩罗的声音又恢复了平稳，活生生地响了起来，他居然还活着，但他本人却不怎么将此当做哪门子奇事：“光那一节的表现，他是对的，但他不该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反复。他到底有没有定性？“

　　

　　煞魔子他是暗之军势啊，身为暗行将军的特殊性怎样强调也不为过，他的行动怎样扑朔迷离藏头露尾都不奇怪，在他的身上疑点重重才是常态。从戮世摩罗的视角解析，不光对一个煞魔子，他对魔世所有的一切都能够当做平常，那是建立在他将人生和认知错位，将诡谲和残虐当做了常态的基础上，所以这样子步步为营地清除他视界内的反常疑点，根本是无聊无谓之举。

　　

　　这样子太过好笑了，为什么他对身为暗之军势的自觉，还不如我记得深？按理讲，每日每夜小心翼翼，耗心费神到夜不能寐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吧，他至于么？谨慎出强迫症来了，到底我是魔还是你们是魔？

　　

　　所以一开始他就应该摆出一副没头没尾也毫不解释的态度来，就跟帝鬼的做法一样，解释？谁要解释了？缄口不说，或者随口胡编亦可，再拙劣都毫无关系，只要让对方明白这个东西你不必知道就可以了，戮世摩罗自己有一个不过界不多问的自律在那里。

　　

　　其实帝鬼留给煞魔子的作业多么容易啊，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在他不管不问的眼皮底下做完一切，然而他偏偏去做，生了一堆枝节还搞得大家很累。

　　

　　“我干了什么让他这么紧张了？哦，我好像跟你讲过了吧，我敲了他一次，说我‘察觉了’”

　　

　　一句话就这样把平衡破坏掉了，让煞魔子以为漏洞破开，多做出来的那些事都为了弥补这个莫须有。

　　

　　“无中生有。”帝鬼也觉得这事儿确实乱七八糟得可以了。

　　

　　“对，所有围绕在这上面的刻意之举，在我眼里都是破绽。”

　　

　　然而戮世摩罗一点都没有计策得逞的得意，他提起那事只有满脑的黑线，糟心死了都：“怎么能被我牵着走啊？我就说了一句察觉了，他就跟我卯上了？我下次还跟他说我怀孕了呢，他要怎么样？”嘴跑马车随便说啊。

　　

　　还能怎么样？结果这里有个更实诚的：“谁的？”

　　

　　这张破嘴很少有被噎住的时候啊，这家伙叉着腰翻白眼去了，光张着口型骂脏话。

　　

　　气死你爸了。

　　

　　这种事只要一卯上，戮世摩罗直接就可以确定他为了什么事了，因为筛选范围太小了，戮世摩罗这个人除了与人世通道的牵系之外，他作为新加入修罗国度的成员，背景是最单纯的了。

　　

　　只有一件事情能让这种单纯急转而下，单一选项，怎么可能猜错。

　　

　　直到这里，戮世摩罗说他其实还没有真正猜出来，即便一次次的地震，戮世摩罗有炎魔记忆中测算震源的知识，一开始就知道从哪来的，然而两界地气隔断之处地质不稳，他也可以告诉自己这是正常情况。

　　

　　即便煞魔子在他眼皮底下天天跑通道这样那样，他也可以认为是某些例行的工作。

　　

　　真正让戮世摩罗察觉危机的时间点在，替班第二天的约战，煞魔子直接对他出招动手了。

　　

　　由此戮世摩罗才知道他们要对自己采取行动了，并且时日无多。

　　

　　“帝尊，是煞魔子的反复毁掉了你们上下一致的配合。他前脚一甩手，你可以跟在后面描补，他后脚回来，一个臭棋上来又马上把攒起来的分全部送掉了。”

　　

　　帝鬼没有看到实地情况，仅能听描述，其实即便到了那一步，他依然有一个让戮世摩罗放弃深究和警惕的机会，只要他好好拿出真章正道八经地跟戮世摩罗打一架，后者反而会认为是帝鬼授意煞魔子正式加入练兵，是信任升级的迹象。

　　

　　然而煞魔子偏偏做半拉，既要上场又藏着真手，全程让玄影掩着他满场走位，探看戮世摩罗的路数。矛盾的行为往往意味着矛盾的动机，煞魔子有顾虑代表那道令暗之军势潜藏能力的意志并没有转变，煞魔子那一出是自作主张，他有拿不准的事，非要确认了才心安。

　　

　　“确认……？”帝鬼立刻想通了：“你手上的剑伤，是有意为之的？”

　　

　　那是当然的，戮世摩罗一派潇洒地摆起架子拂袖，结果轻薄的衣料早已被凝固的血迹沾到了一起，耍帅不成臭屁却一丝不散：“那股剑气就是我自己灌的，兼容百分百，怎么可能砍到自己啊？”

　　

　　“剑气……宝镜？”帝鬼带着点疑惑的神情指了指戮世摩罗背后的剑身，人的事情他确实不怎么懂，而那剑在冷雾之下光明如镜：“其实你就是犟。”

　　

　　啊哈？你盖章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就是个执念而已。

　　

　　总得来讲，不管这是个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被自己的执念所伤呢？这就是个莫须有的玩意，我放了个钩而已，专钓十三点。

　　

　　毫无疑问煞魔子就是那个咬钩的十三点，戮世摩罗说当时的他自划一剑的目的其实是被绕烦了，你们要什么给你们什么，不奉陪了睡觉去，顺便为不久之后预留一线，煞魔子和玄影的路数他都不熟悉，而且这两个属性都很难缠，他俩来试这一场多多少少代表他俩心里也没底，留下这一个破绽做线，到时候或许真能以此反推暗幻联手的动向策略。

　　

　　戮世摩罗的黑状告得真狠，一再进言帝鬼别再留着这个一上场就底裤走光的家伙了，干得都是什么事哦，临阵没底彩排一下可以理解，但他干嘛要自己上，小红啊小翅膀都可以替他，他直接坐等方案成熟就是了，要练手他们中间可以练，让角龙模仿我，怎么玩都可以，说难听的我认为他一个是信不过同伴，而且搞不好还有点信不过自己。

　　

　　帝鬼说已经知道了，他们行动失败，并不冤枉，也……并不意外。

　　

　　然后帝鬼亲口宣布任务取消，全体解散。

　　

　　结果一只魔都没走，蹲在门外的没有动，钉在门内的越发生了根，不约而同地把帝尊口令当了旁风。

　　

　　戮世摩罗一字一句地问了一个重复的问题：“你终于要杀我了？”

　　

　　重复好像又不重复，泛称的“你们”换成了专注的特指，话锋与目光高度一致，如同熔铸后合一的双剑。另一边帝鬼立刻给出回答，用不由分说的一掌。

　　

　　帝鬼一向不忌讳承认自己讷于言辞的短处，以短击长不是明智，所以话说尽了他就动手。

　　

　　或者在接话的间隙动动手，调整主导节奏，蹲着的煞魔子听到动静立刻站了起来，七只魔面面相觑：戮世摩罗这厮终于把帝尊惹毛了？

　　

　　血腥气味从门缝从石面，从一切逼仄的地方沁出来，人类的血气味绵薄，但是活着，就是活着，仿佛带着主人的意志离体，依然在继续生长，换算而言的话，就如若忍冬不死，那么碧血也一样不会干涸。

　　

　　帝鬼再次说话：“这一次你们平手。”

　　

　　接着是剧烈的喘息声，仿佛此人的肺里曾吞噬了一场暴烈的风雨：“我不服！”

　　

　　“他反正就在这几天了，露不露馅都不会改变什么，因为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再不济还有你咯，所以他随便错嘛。我呢？我才是顾虑重重的那一个，这个不能问那个不敢碰，时间、情报、机会我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假如我有朝一日能挣脱这束缚，放开手脚掌握一切，他还有这样好的事么？拿我练手？呵！真是错了主意！“

　　

　　“你……“

　　

　　“没错，我发怒了，这完全不公平的一局，你现在冒出来和我说平手，确定不是在拿我取笑？“

　　

　　“现在我告诉你，我厌倦这种无聊的游戏了，打闹久了你们几个就越发觉得我好惹了？”

　　

　　七军势在外面猜帝鬼此刻可能会很无语，人族都是这种心思百转千头万绪的生物么？一出又一出的，为什么会是取笑啊？

　　

　　“惹急了我现在就踹出去杀了煞魔子给你看，是不是平手！”

　　

　　七重峦立刻带头持盾把煞魔子挡到身后，其他五个也排开。

　　

　　“好好的在这里跟朕吵，拿煞魔子出气做什么？不要命了？”

　　

　　结果戮世摩罗连帝鬼的武力值也一块鄙视上了：“好啊，不要命，不要命的话，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有甚了不得？”

　　

　　“朕是说你现在趴在地下就老实点好好趴，为什么还在那里运功？”

　　

　　问煞魔子去！

　　

　　“你其实中招了吧。”

　　

　　“他对我下咒，他的绝招还真是打小人啊？”

　　

　　“那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跳窗。”早就说了煞魔子只知道锁门忘了关窗是思维定式要不得，我能跳窗进房，也能跳窗出来。

　　

　　“你在……逆行血气冲他的咒？”

　　

　　这种咒术从剑伤渗入血脉，从血行的通路锁死经脉真气，反其道而行就是这样强行逆转血流，用倒冲的方式即可当场破坏此咒的企图。然而余烬难缠，加上这种方式本身就能令主体受损严重。

　　

　　然后你就这样撑着过来吵架？可真行，停下！不要再运功了，煞魔子就在门外，找他解去，要不是刚才打你一掌，这口血要摁到什么时候，你当是炖血豆腐呢？

　　

　　煞魔子听到点名有些怯怯地敲响门，帝鬼把门上的封撤下，刚才为了防备戮世摩罗真跳出去砍煞魔子才贴上去的。

　　

　　戮世摩罗的嘴巴真要没完没了了，居然在那对帝鬼叽歪，你真疼煞魔子，他那么不争气了，还护着，你是惯肠吗？

　　

　　帝鬼反应快啊，一闻着这酸溜溜的味儿，当即就把锅扣回去了：“他们再嚣张不像样也是跟你学的。”

　　

　　然后指示煞魔子看着办把咒收了吧，戮世摩罗趴在地上挥手叫他边上凉快去：谁要你解？洗厕所去，这个老子比你懂。

　　

　　懂什么啊？怎么还这么狂？

　　

　　煞魔子脚都抬起来了，真想一家伙跺下去。

　　

　　“梁老邪那一柜子书，我看过，就会了。”

　　

　　煞魔子把邪神将房间里大部分柜头储藏都锁起来了，书房倒没管，因为煞魔子就是学这个的，从那个时候过来的，知道一个毫无基础的小白面对这些专业书在无人指点的条件下如睹天书头晕目眩的感受，他压根就不担心，留着这些难啃的大部头还能耗去对手不少心力。

　　

　　如意算盘啪啪响，戮世摩罗趴在地上也能直接糊他一脸：“谁说我没基础，ばかやろう！”学点术法就觉得自己那点料是独一份了？科班出身又怎样，日本语里管这种人叫马鹿野郎。

　　

　　帝鬼现在一点也不想骂煞魔子什么了，戮世摩罗已经给他说得很透了，突然感觉有了这个人，今后管教七军势就可以省不少事了，仿佛只消等戮世摩罗在前面把问题戳通透了，帝鬼只要随后出面摸摸那只魔的头，轻轻松松地勉励一句：下次努力。

　　

　　论到见地、话术和圆滑，这几样他都是不凡的了。

　　

　　然而戮世摩罗自己却没有下次，他也说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游戏了在这里是最后一次了。

　　

　　帝鬼转身亲自拉开了被骂得有些僵硬的煞魔子：他让你走开，你就走开吧。

　　

　　戮世摩罗把所有的血尽数捂在漆黑的广袖里，银亮的蔓草上早就落上了层层叠叠的凝血，现在不过是添新，刚才是他用拳头把这一部分的衣服捏到里面去了而已，他说你们还是没有搞懂。

　　

　　错错错！

　　

　　他说这一切都是错的，不要提什么试探，也不必问那一字一句的得失，无论是故意为之的一剑，还是自学得来的咒法，小手段而已，都没什么了不得的。

　　

　　有或没有，马后炮说穿一切，马鹿依然是马鹿，行动是成功的，我确实被他打倒了，但他对上我是失败的，因为他真正认不清的是我——

　　

　　还能！爬起来啊！

　　

　　戮世摩罗自己单手扣住身后粗粝嶙峋的墙体，一点点地支撑起来，他不再掩饰自己已经伤重的事实，自顾自地用所有能动的部分慢慢地在身边摸索，从一无所有的地方找寻支撑，无中生有一般地将自己重新搭建起来。

　　

　　接着他慢慢地往门边退去，退得很慢，闪得却快，深沉到不敲出一点声音。七重峦守在长梯的尽头，示意大家先留在原地，等邪神将走远了我们再下去。

　　

　　可是一个伤重的人族能走得多快呢？他的步伐一直以一种令人揪心的幅度晃动，然后在黑暗里越陷越深，天悬红练在背后戳了煞魔子一手指头：“他没被帝尊打死啊？”

　　

　　煞魔子呆立不语。

　　

　　这不废话么，眼见为实呢，天悬红练又戳了两下说煞魔子你还傻站着干嘛呢，既然没打死，那帝尊八成有让你追上去照看的吧，你就认命当保姆吧。

　　

　　煞魔子撅着嘴巴拍掉天悬红练的爪子：才没有呢！

　　

　　黑暗中不知是生关还是死途，从那儿忽然传出一段段的呼吸声，其实它或许一直断断续续地存在着，只是这几只魔不再说话了，这种轻微难辨的鼻音才被听出来，玄影开了隐身偷偷走下去，刚才那一出失手后他其实也不太好意思摸得太近了，所以只能远远看见戮世摩罗在那里摘掉了眼罩，捧在手里，呆呆地望着，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下子连一点点喘息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此事竟有如银瓶乍破，孤光飞坠，就这么结束了。

　　

　　动员期间，煞魔子上报说通道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稳定加固，他会竭尽全力尽快做好，戮世摩罗完全脱岗放飞了，爱去哪去哪，四处乱晃，完全跟气氛格格不入。

　　

　　帝鬼不下发寻找的召令，七军势也没有行动，各干各的，出兵的准备就够他们忙了，煞魔子一头扎在通道那里，回来也不见魔影。

　　

　　至于戮世摩罗这段时间的行迹，或许他有意避开军队活动的区域了吧，问下来只有炎饕餮说在觅食的时候巧遇过了他，迎面就说小吃货你又胖了，其实他自己也吃得挺起劲，不然哪来那么胖的脸。

　　

　　炎饕餮很生气，就义正辞严地驳嘴说你给我听好了，我才没有小肚子！还可以穿很紧的铠甲的！

　　

　　结果戮世摩罗胃口更好了，说压根就没跟你讲过小肚子的事呀，干嘛这么介意？那以后叫你小肚子好了。

　　

　　七重峦总结他大概是不想知道太多吧，天悬红练对着手指说难道帝尊跟他暗示说不许再来找我们么？

　　

　　煞魔子难得在场却没得一激灵，帝鬼并没有禁止戮世摩罗接近他们的军务区，甚至连比较隐秘森严的地方都没有对他贴封条，因为前一个半夜，他就在地牢门口撞见此人了，笑呵呵地对他讲邪神将的房间关不住你爸，我来看看这里怎么样。

　　

　　那时候煞魔子当场吓坏了，他精神高度紧张，每次跑地牢都是借职权支开卫兵，避着耳目溜进来的，想不到竟撞丧到这尊神。

　　

　　他这才意识到邪神将的权限没有一点变化，一如从前无阻无忌。

　　

　　这一节煞魔子在诸位同僚面前瞒下了，他已经够心虚了，他当时憋足劲才撕破脸来把这辈子能说的歹话都抖出来，还抬出了帝鬼，好容易才把戮世摩罗轰走的。

　　

　　到这时候他怎肯多事？

　　

　　既然七军势没有接到相关命令，大约也能猜到帝鬼是会最终出来处理这件事的，所以最后一个撞见游荡者的就是帝鬼，大早上，不早不晚，也没在什么匪夷所思的地方，开窗出门就撞见了。

　　

　　戮世摩罗浪了几天终于想起过来浇树了，他手里端着一只银色水瓶，顺便冲一下手，刚才捉过蚯蚓。

　　

　　瓶子可漂亮了，也不知他在哪找到的，普通的清水倒出来也似乎是特别的，回光中隐然返照着星辉。

　　

　　“诶？帝尊？”

　　

　　帝鬼在楼上扶着栏杆停下来，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这回是戮世摩罗比较疑惑，不该撞见帝鬼啊，地方没错，这树就栽人家窗口，撞见正常，但是时间不对啊，这个时候帝鬼这个工作狂不是早就忙活去了么。

　　

　　戮世摩罗有点迷惑地抬头望着，怎么了呀，刚起床？战甲都没穿，就挂一件衬袍晃出来了，还有点懒洋洋得把脸窝在赤红色的堆堆领里边，软软的红堆堆下面系着领巾，有花纹，是用钩针织出来的太阳火花，遮到另一边的应该是个沉甸甸的龙头扣子什么的。

　　

　　重点是，他现在整只魔都是通红的呀，跟头毛一个色啊，像个什么呀，就像人家办喜事系在门顶上的大花似的。

　　

　　结果他还站在那看着发出银芽的树直迷瞪，耷拉着睫毛隐约有点幽怨。

　　

　　一看就是又牙疼了！

　　

　　哈哈哈哈哈！

　　

　　戮世摩罗把幸灾乐祸的表情处理地很有层次感啊：“帝尊我跟你岗，你这毛病叫做明知故犯，晓得伐？”

　　

　　帝鬼歪了歪脑袋，在堆堆领里撇了一下嘴：这都被你知道了。

　　

　　“既然你在这，朕就不去了，你去前面跟他们七个讲一声吧。”

　　

　　早朝取消？

　　

　　平时随你咯，但这都快出兵了，让我去跟他们讲什么？出兵你都不带队了，让我带么？

　　

　　帝鬼不置可否地说差不多吧，传个令嘛，朕……

　　

　　哎唷……呜呜……

　　

　　说着话呢，喜庆的大花眼看就要回笼。

　　

　　喂！

　　

　　“干嘛？”帝鬼回过来。

　　

　　“真不去？”这个时候七军势应该已经按照帝鬼原先的时间表在前面到位了。

　　

　　朕不管，不管不管！

　　

　　这种话当然没有说得很大声就是了，用嘴角抿着堆堆领上的红纱嘀咕的，原理跟腹语有点像。

　　

　　戮世摩罗慢慢地抱好瓶子，抬头瞥了一眼就不想看了：“又胡闹。”

　　

　　去你的吧，你才没听到呢！

　　

　　“好好好。”没听到没看到行了吧？就当是你的双声线突然跑丢放飞了呗，谁都知道你从牙口到嗓子就没一个好的都是天天造反，理解万岁。

　　

　　就是小时候走火入魔过而已，哪有天天？

　　

　　“就是个魔了，还能走到哪里去嘛。＂

　　

　　咳咳！

　　

　　太能顶嘴了这家伙。

　　

　　几句话热身开，他就越发可恶了起来，在树底下晃着腰摆着头：“帝尊有疾，不早朝啦。”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的，但是帝鬼信不过他，他们人惯会玩文字游戏了，必定有鬼的，而且。

　　

　　你一个脱岗出去浪得无影无踪的人也有脸来朕面前指指戳戳啊？

　　

　　戮世摩罗说我现在好难做啊，真的啊。

　　

　　“……”帝鬼刚想叹一口气，结果这人这样说道。

　　

　　“你们要干大事了，我要是还是天天去晃荡，煞魔子后半辈子的职业生涯就真的要在厕所里度过了，这让我如何忍心？”

　　

　　帝尊你说我还愿意顾全你们，这就是啊。

　　

　　帝鬼说那随你了，说着就要顶着大花回笼，戮世摩罗损得正兴起呢，哪能放过呀。

　　

　　“帝尊哎，你是一个人，哦不一只魔睡的吧，怎么也君王不早朝了？”好堕落啊！

　　

　　而且还是为了吃不到甜食郁闷的，听起来很没追求啊，还是帝尊你太有追求？

　　

　　每日一玩单身梗也是太坏了，帝鬼一瞬间突然有点想把邪眼能力换成照谁谁就孤独一生的诅咒，把这些个玩意全都回向给这个损货，让他也去单个天荒地老。

　　

　　“生气啦？”

　　

　　生气了也不管你，反正我现在无话可讲了，只剩胡扯了，不愿搭理就出门左转上班去呗。

　　

　　他反正早就放话出去能打十个战修罗，牛逼死了。

　　

　　结果帝鬼没当真，他想换能力的念头就是闪一闪，这些不会当真了，更别提生气了，因为牙疼想旷班已经很那什么了，他皮子早就厚了，说嘛，再说嘛，朕就是这么无聊无情无理取闹，继续说嘛。

　　

　　戮世摩罗端瓶子也端烦了，小年轻没定性，突然觉得不好玩又没劲了，从袖里掏出一卷子东西说刚才在信箱里给你拿的，十殿王狱发来的医嘱，赶紧拿上，好好听话好好治。

　　

　　帝鬼根本不配合：才不要呢，没什么用的，还全是废话，随便扔掉吧。

　　

　　老病号一个，什么老生常谈都看过了，一点都不稀奇了，戮世摩罗专门说他已经被炸成老油条了。

　　

　　老底被点破，帝鬼也露出一个老油条的顽劣面目来了，拜这一个百年老梗所赐他看过的医嘱早就够他出去给别人治牙，然而还是拿自己没办法，任你说出什么花来。

　　

　　戮世摩罗顺着竿就埋汰他：那是你笨，没有真正看懂，比如说他们劝你培养一些别的坏毛病，你看看已经都不指望你学好了。

　　

　　都是老套路了……不过是你的话，搞不好真能歪解出点新料，算了，说吧。

　　

　　说说看这些废话和治牙疼有什么关系呢。

　　

　　戮世摩罗两手一摊：没关系啊，人家就是叫你换个地方糟蹋而已，别老跟牙过不去，每次都是这点毛病，人家就是觉得你这样永远只有一个套路一个姿势，还一次次重复，看了很烦，下次再出毛病希望你上别的科去。

　　

　　就是一帮坐机关的老油条踢皮球，巴望着你糟蹋点别的，反正你看样子离肾虚还远得很，他们又可以白混好多日子不干活了。

　　

　　什么鬼？

　　

　　戮世摩罗宛如诗兴大发一样地感慨到：“生命在于糟蹋啊！”完了他还觉得这其中充满了禅意。

　　

　　魔是最讨厌和尚的了，怎么可能懂什么禅意，直接的观感就是这特么说了一堆屁话，戮世摩罗说我有说这不是屁话么，我这就是把一句屁话解成一堆屁话，反正在这里听这个浪费的是你的时间生命感情事业，跟我有啥关系？

　　

　　对我没有损失啊，这几样对我来说不是毫无意义就是压根没有。

　　

　　他这一通鬼话下来，帝鬼还真是莫名其妙地被他盘精神了，接着还莫名其妙地低下头笑了，搞得戮世摩罗无语掉了，这个魔设真的有问题啊，趁现在赶紧调一调啊，什么时候了还在犯规？天哪，喵嘴就算了，怎么还有酒窝？布娃娃！快放下布娃娃！你的征伐呢？真的变成萌萌了吗？刚睡醒就赶紧去洗洗脸，可别抱着这个玩意就带兵过门了啊，人世那边费尽心机那么久，一个门捅了补补了捅，完了你一跑出来就给他们看这个？

　　

　　真是的。

　　

　　戮世摩罗摇了摇空瓶就要走了，去给那七个左等右等的可怜娃报信，先给帝鬼打预防针，他们肯定很关心你啦，但是我可能说不出什么好的，确定要我去？

　　

　　接着画面感就出来了，现在还能指望戮世摩罗能吐什么莲花出来啊，平时都不怎么样，现在他肯定叭叭地上去跟那七个嘿嘿嘿，快去看快去看，帝尊在那里乱来！他牙疼继发公主综合症啦，去晚了就看不到啦！

　　

　　帝鬼揉着一张不爽的脸地钻回房换铠甲：“回头收拾你！”

　　

　　戮世摩罗耸耸肩膀，蹲下去戳了一下土里钻出头的蚯蚓：洗脸还用人催，羞羞脸。

　　

　　走走走，就不祝你们出师顺利了，一大早就牙疼成这样，兆头很一般啊。

　　

　　好好好，我不说了……别、别瞪我。

　　

　　杀生鬼言也被排除在这一串紧锣密鼓的会议之外，除却那些夸张难看的表演，实际上他也不是很上心，真实心态相当随意，而且煞魔子这段时间特别带刺，烦躁写在脸上了都。

　　

　　转悠来转悠去他发现有个人比他更闲，闲得再树底下睡着了，杀生鬼言现在他附近一个较大的方圆绕了一圈，才接近过去，双刃的大部被掩藏起来，却依然光辉如镜，如同卧虎倦眠时也固执咬紧的利齿。

　　

　　而且这剑气确实很凶，还得找更适合的路线绕过去。

　　

　　“做什么？”

　　

　　这就醒了？杀生鬼言干笑着。

　　

　　戮世摩罗皱着眉头看着头顶的树影，魔界的植物不可能回答他什么，杀生鬼言看在眼里，道他睡得还挺迷糊的。

　　

　　还很轻松。

　　

　　怎么不轻松啊，这几天他完全不受限制，也没魔找他麻烦，然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职能相关的暗之军势失手，上一级别的三尊领到的是在原驻地调兵的命令，一时半会不会过来，而帝尊这边的战略大约是闪电战之类的，时间很紧迫。

　　

　　很行啊你，被挤兑到进不了门也能知道个大概。

　　

　　这个无所谓，问题是你知道自己什么处境么？

　　

　　白痴问题，七军势顶不住你爸，不就只剩他自己了。

　　

　　他没再把你交给别的什么鬼，九成九是要自己对付你了，好吧好吧，要不我兜售一些自保心得给你？聊胜于无。

　　

　　离他远点！

　　

　　戮世摩罗一个白眼翻天上去：人废话也废。

　　

　　“呵呵，现在的行情啊，魔头都是技术流了，听说炎魔会吸手下的功力，你们到最后一战才知道，现在换到了这，谁知道这个会干什么呀？所以——”

　　

　　离他远点。

　　

　　杀生鬼言的好意向来似是而非还多半掺着屎，这个建议毫无可行性：因为你投错胎了，不是魔还姓史。

　　

　　偶尔看见你总是无意识地向我们来的那个方向张望，是不是快哭了？史二公子？

　　

　　戮世摩罗一口承认：“赶趟晚了，已经哭过了。”还直接坦荡地让他看自己的眼睛，颜色异样的虹膜对光时显露出干净坚硬的质感，像是熔铸了一枚镜子，镜中曾有一块云翳化雨，清洗掉了很多东西。

　　

　　“你以为我会死不承认？还是怎么样？俗话不是还有后半句么：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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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12-03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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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说清楚你来找我做什么？”

　　

　　“通道开了，又要回到人世了。”

　　

　　搞毛？你来找我该不会是想搞个串联一起逃回去？劝你洗洗睡可以吗？没听煞魔子讲吗？没有他们的阵术支持，掉进异空间才好玩了呢，我可不想再陪你死一次。

　　

　　杀生鬼言愣了一瞬，就笑了：“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通道已经稳定了，煞魔子上报给帝尊的进度滞后了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他的目的。”

　　

　　“哦？”戮世摩罗转了几个心思：“你打什么主意呢？啊？想跑回去？做梦呢？就我们这副魔气凛然，正气不侵的派头，回了那边还有哪里可以走？这还是没撞见姓史的呢，要是撞见了姓史的，见了我们保管当场打死没二话。”

　　

　　你也姓史，还有我干嘛要跑回去，要回去也是跟着魔军去，我的家人亲友早就尘归尘土归土，变成烂泥一把了，我毫不挂心啊，所以人世被打烂与我何干？倒是你咧？啊？史二公子？

　　

　　我来这里没别的，就是看看你，问问，你要怎么办啊？

　　

　　这个态度还算过得去，但你请教错了地方，到底要拿我怎么办这是帝尊要想的事，你骚扰他去吧。

　　

　　杀生鬼言失笑：帝尊很不待见我。我想说什么只有通过煞魔子，但是有过例外，但凡从他直接传令给我的询问话语，无不与你有关。

　　

　　然后咧？

　　

　　所以一有机会我就狠狠地说你们姓史的坏话咯，我跟他说你们姓史的一家子都是无情无义的，活得比魔还扭曲，比蛇还凉薄，就算把你绑到阵上当人质他们眉毛也不会动一下，搞不好还会帮着下手，所以没卵用，绑你还不如绑那个忆无心呢，侄女嘛，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史艳文反而还未必挂得上那张大义凛然的厚脸皮。

　　

　　然后我还留了一张忆无心的画像给他们备案指路，被记了一功呢。

　　

　　看不出你还有一手好丹青？呵呵……

　　

　　名门世家里琴棋书画都不缺嘛，过目不忘也不再话下，不输给你。反正我就只能说到这里了，只要帝尊肯信，基本上不会把你如何零敲碎割煎炒烹炸了，你可以从容干脆点了。

　　

　　总之只要帝尊听得懂，其实我管不了他听懂听不懂，他好像真的不是很懂，前段时间他在沉沦海打输的一仗，好像就是因为不太理解皇室父子的复杂关系闹的，可见打光棍真的对弄懂那些个狗屁倒灶有障碍，还是他本质上有点单纯？这个就说不准了。

　　

　　你他妈安得什么心呢，啊？

　　

　　我在猜剧情啊，我在起哄啊，我一直是你们史家破事儿的忠实观众啊，按照姓史的套路，你这个孤胆忠勇的小将军将会虚与委蛇地卧底在这里，上了阵跟父兄里应外合，给帝尊他们来一个中军爆破，把你关起来也不好搞，还得费力气押住你，终究又关不住你啊，还是会跑出来。

　　

　　戮世摩罗说那都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霹雳城的龙盘虎踞鹰击燕归早已风流云散，无论是血和酒都已经凉了，在那个山洞里面，凉透了。

　　

　　杀生鬼言退后两步看着戮世摩罗疲倦苍白的脸，默吟半晌，确实物是人非了呀。

　　

　　看你似乎也没有那个劲了，我们的帝尊又是猜套路的一把好手，陈年老梗就别到他面前去现了吧。

　　

　　我这有个拙计，史二公子意下如何啊？

　　

　　有屁就放。

　　

　　我听过戏文里讲，末世倾颓时，镇守孤城的将军，在城破之时，其本分不过是战至一兵一卒一马一剑为止，然后独唱一段长歌当哭，接着橫剑一刎……哦，你这直接有现成的。

　　

　　杀生鬼言确实记性好，小时候听过的戏文还能在这里哼出来：如此~方能不负这君亲纲常、男儿身躯！

　　

　　戮世摩罗当场给他一脚，他照样喋喋不休，你这里呀，恩义故国两难全了，如果你还记得仗义，你就麻溜地仗义去吧，他年我会带你遗物闯你史家祠堂，一抿恩仇，共品血馒头，我要看他们如何四座白衣，怆然涕下，然后指天划地地给你立碑追封。

　　

　　一脚不够再来一脚：君你麻痹，纲你麻痹，恩义你麻痹！

　　

　　杀生鬼言蹲在戮世摩罗脚底下，怪笑如嗔一般，说：“从那个魔头换到这个魔头，冷不防这个魔头却对你不错，胜却人间无数啊。”

　　

　　这下好了，你还不了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我都要替你哭出来了！

　　

　　听说无法报恩的时候，只能杀身以报了，要么杀自己，要么去杀他。

　　

　　是是是，我话放出去了，能打十个，怎么连你也听说了？为了免得没面子，我这就杀他去！

　　

　　其实戮世摩罗只是靠着树翻了个身，又开始困了，突然想到放这种狠话的时候应该需要直呼其名表示一下鄙视愤怒的气势，结果：

　　

　　戮世摩罗有点气坏了：“他叫什么啊？战修罗？那个是什么什么？”

　　

　　他居然忘了帝鬼的名字了，这种时候开口忘名是不是太搞笑了点？

　　

　　放屁！那是他们魔的名字都怪里怪气的！捡着简单的叫，不懂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得太习惯了，是故帝尊就是帝尊。

　　

　　这又如何论？

　　

　　到了这步戮世摩罗只好坦言这段逻辑里带给他的困苦：我真的想过就此在魔世终老，从此再不做人，一生这么短，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

　　

　　这下子他真的困了，再次合上双眼，喃喃地说道：等等我，就一会……让我再睡一会……

　　

　　当然还不忘呵斥杀生鬼言叫他滚蛋球去，别再让我睡醒了又看见你。

　　

　　睡着了是不知道日月几何的，再睁眼看到的又是杀生鬼言那厮，站在边上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怎么还在这？

　　

　　杀生鬼言耸肩，朝着树背后的二层窗廊上努了努嘴，戮世摩罗想起是上午帝鬼站过的地方，现在煞魔子站在那里，杀生鬼言说他是来找你的，带着帝尊的命令来的，要不是我，谁替你向他说话，通融到你自己睡醒来？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便跟他去吧，不用谢我啦，哪好意思呢？你此去之后，谁知道还有没有命来谢啊，连白条都省了，去吧去吧……

　　

　　路上煞魔子频频回顾，戮世摩罗抿着嘴在齿缝里说话逗他：“这辈子定然要让你洗一次厕所。”

　　

　　哇！你怎么还记得这茬？帝尊都允许我把这一次寄存到以后了！你还不放过我？

　　

　　戮世摩罗握着剑柄转身，一刀背拍在煞魔子屁股上：“怎么滴？就是针对你，我搞不了帝尊，就弄你啊，对啊对啊，这就是迁怒，我就是这么怂这么坏。”

　　

　　走到门前戮世摩罗上下看了一眼，这不就是他当初带着剑卡住的那个地方么，还真是末路啊。

　　

　　所以他将沉重的剑解下，不由分说地甩到煞魔子手里：“拿着！拿着拿着！我要你今生今世看到它就想起自己欠着没洗的厕所，一辈子蒙羞！”

　　

　　帝鬼直接在里面一嗓子骂出屋顶来：“怎么搞的？仅仅在那里就想放弃了么？说好的一个打十个呢？就要放弃了吗？有点志气可以吗？不枉朕高看了你，刚说要杀朕呢？家伙呢？这就要放弃了吗？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老欺负煞魔子呢？为什么要放弃呢？”

　　

　　戮世摩罗往门上瞥了一眼，手掌再次在剑柄上握紧，极快极狠地握紧，收回，然后猛然在卡住的门框上踹上一大脚，直接踹开卡住的机关，一声巨响后几十上百年的积尘稀里哗啦的落下，但戮世摩罗早就窜入门中，只淋了避之不及的煞魔子一头，而且居然还真有脏兮兮的蜘蛛掉下来。

　　

　　煞魔子不知所措地捂着头蹲在那里，眼看着就要发出委屈的呜咽。

　　

　　戮世摩罗进了门就不再管他了，盯着帝鬼说道：“我若要杀你，我真要杀你，知不知道我们人的手段？我定当把剑藏起来，藏在袖子里、血肉里，藏在眼睛里！一瞬之间杀机显露，图穷匕见，白虹贯日！“然后指了指自己背后悬空的剑鞘：“然而谁会带这么大一个棒槌？缺心眼！”

　　

　　痛斥的口气确实像咬着利刀，可他最终先伤着了自己：“只是、只是……到最后有谁会从千万里之遥的地方涉险赶来，拼一口血气就此不管不顾，高呼上天，站出来认我的尸体？”

　　

　　“杀生鬼言的话，帝尊明不明白？”戮世摩罗摇摇头：“他们每一个，每一个，都是千金万金之躯，动一根手指甲都是天下苍生的期盼，到头来谁肯、谁肯……？”

　　

　　最终只有我是最渺小的那一个，人那么脆弱，为了他们孤独不堪的死，我不做那种生意。另一方面对帝尊而言，这也是不合算的，即便你事后把我的尸体吊在什么地方，也无法钓他们来怎样，白白烂掉，所以大家都省省吧。

　　

　　帝鬼听了只有眨巴眼睛了：什么意思啊，朕还没对你说半个死字呢，怎么什么奇怪的剧情都被你脑补了去？

　　

　　果然跟你那个剑气一个路数，一体同源的镜像，谁也别嫌弃谁。

　　

　　帝鬼默了一会又说：“看来你是真的恨他们。”

　　

　　戮世摩罗对这类议题开启无差别防御：“你管我？”

　　

　　“那你这样没法上阵，单单只依靠恨，无法成为战士。”

　　

　　“那你说什么才是最强的武器呢？”

　　

　　“应当是最为伤痛之物。”

　　

　　“什么道理？”戮世摩罗忽然想起杀生鬼言的话。

　　

　　用曾经最怕最痛的东西反过来掌握命运，就不会再有人能够打倒你，强者之路，逆过宿命绞杀、天理神谴，才是逆神的真意。

　　

　　“如此期望……所以你还叫我上阵？”

　　

　　废话，你还没有被撤职呢，魔之左手邪神将。闪电战其实对两边都一个样，那边仓促，我们也紧急，挑到碗里就是菜，不能怪朕。

　　

　　“我当然不会怪你。”该对我说的，你都说了，还能怎么样呢？“帝尊啊，我的疑心病大概真的不能好了，在这里我试探这个试探那个，过得很累，但我从来不试探你。”

　　

　　“是朕的错么？”

　　

　　“不是，你做什么就会说什么，反而没那个必要。也就是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就是这样，千情万愿。”

　　

　　帝鬼拿过一样东西，期间表情停顿了一瞬，戮世摩罗话中机锋太多，听多了总像是被他拽着朱红线绳，一扯一扯。

　　

　　“朕说过只有几个判断变成一个判断的时候才能成为奇迹，不管是群体还是个体，现在说你，朕认为你在面对人世的时候，会有很多种判断，无法掌控。”

　　

　　“你自己也说不准吧，你是戮世摩罗，你恨他们的时候是……史仗义，然后，是你自己？真是乱。”

　　

　　“帝尊你记起我的真名了？”

　　

　　然后戮世摩罗就跟他扯啊，佛经上说人心没有定性，只是随着业力推动做浑噩的行为，确实是自己都看不清自己，自己都确定不了自己下一刻会有什么念头，说这些是自己的，其实半点由不得自己，所以人要修行，去证得阿罗汉果位，用禅定出离业力的推动，在这之前，人嘴里的誓言都是不可相信的，因为他自己都无法决定自己。

　　

　　帝尊说得好有道理，跟和尚所见略同。

　　

　　魔族最跟和尚不对盘了，可以想见现在跟他们讲佛理，该有多么恶心，戮世摩罗就是想等着看帝鬼瘪瘪的表情，真是恶趣味。

　　

　　结果他说：“你说得对。”

　　

　　没什么不对的，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事就是那么回事，只是说出来的名目不同。

　　

　　戮世摩罗泄气，这一句像一颗小石子似的沉浸水中：“你不相信我，不信就不信，应该的，可为什么，说得那么真诚呢？”

　　

　　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

　　

　　帝鬼这一次笑起来就显得阴郁了，其实只是阴影的效果，本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朕不能容许自己的阵营存在隐患和变故的火星，这些东西必须从现在就着手熄灭。”

　　

　　“嗯。”

　　

　　“就跟……就跟睡着了一样。”帝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手里颠来倒去地拿着一封画卷，仿佛上面记载着重要的东西。

　　

　　然后他把纸筒忽然拿到戮世摩罗眼前，遮住光线，后者即刻挥手打开，毫不客气：“去死还跟睡着了一样呢，怎么没早趁机掐死我？”

　　

　　那样做太逊了，真的，让煞魔子他们先来是为了锻炼他们，你毕竟……这么小嘛，一开始就让朕自己上，岂不是显得水平很低。

　　

　　呵呵，想不到帝尊还是一只死要面子的魔。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对那些人，史艳文什么的？”

　　

　　“你要录我的遗言？”戮世摩罗挑起眉毛，语气里显得抗拒。

　　

　　帝鬼很奇怪，顶着个半懂不懂的萌样在那思索这难道是避讳的话么？战场上谁都可能死，太平常了：“而且，朕认为，你现在说什么，想什么，其实是应该让他知道的。”你不是他儿子么？

　　

　　“谁？史艳文？我跟他无话可说，临行的时候，他送我来，自说自话个没完啊，其实我听得都烦死了，根本没有别的感觉，话都让他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其实就是自说自话，讲给自己的，不管是折磨还是陶醉，都是他自己的事，我又不能回答他，终究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一个样，既然他自体循环得那么溜，那就让他继续那什么去，爱谁谁，不奉陪！“

　　

　　帝鬼继续站在窗下翻弄图卷，戮世摩罗心说他要是在上面做笔记写备忘如下：如见史艳文，告知他“你家老二什么都不想对你讲，懒得理你”。

　　

　　绝对吐槽到过年啊有木有。

　　

　　“那你遇到他们，会怎么样呢？”

　　

　　“大概是，杀吧，他叫我恨他，字面意思就是再见面时，我就杀他，杀他！杀他到天地无路啊！”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互相明白，所以说与其拿史艳文恶心我，我倒对你有话说。

　　

　　侍立在外的煞魔子不知在什么时候收到了帝鬼的手势，离去了。

　　

　　“第一个，留意煞魔子，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总是揪着他不放，因为我觉得他有问题，我两次撞见他行为无状，就是通道开启那天，赶着急事却在门口遇到我，即使是计划露馅大不了黄了一个附加任务，单单我一个并不至于让他慌张成那样。”

　　

　　该让他洗厕所就让他去，别再惯肠了。

　　

　　就比如说那个小考验，他只需要跟你保持一致的态度，时时刻刻一致，不去自作主张，到了时间自然不胜而胜，即便还是关不住我也仅仅是拳脚逊色，并不丢脸。

　　

　　戮世摩罗摇着头：“我真是不懂他，我最是不懂他，现在还是帝尊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怀疑他连朕都不信？”

　　

　　很好嘛，你比我通透得很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帝鬼又把图卷换了一边手，戮世摩罗低下眼睛看了看，从封表样式估摸着既像是地图又像是咒文，接着又想起杀生鬼言的话：谁知道这一个会干什么？

　　

　　“朕发现你的眼神越来越绝望了，不要这样，刚才没有骂动你么？”

　　

　　从帝鬼从来没有怎么骂过他，现在总结来就是因为他这个人心肠如铁脸皮如墙，骂不动。

　　

　　戮世摩罗无赖透顶了，两手一摊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你应该向朕索要一个愿望。”

　　

　　什么鬼啊？帝尊你够了没有？

　　

　　“此时此刻你还想着算计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么？”信不信我真的一个打十个，其实你也变不出十个来。

　　

　　谁要算计你啊，毛病！

　　

　　“你多大啊，怎么满嘴死啊死的？”

　　

　　“十八。”

　　

　　“可你很早就离开家了吧？你还过说你无法对史艳文讲条件，现在一个人在外面，那就更应该学会和别人讲条件。”

　　

　　所以，静下心来想吧。

　　

　　你离真正的一无所有离得多远？这段距离内的东西，就是你要通过谈判来保住的。

　　

　　“这一步，朕留给你。”

　　

　　“我想……我想，活下去。”恍然之间的醍醐，只需一瞬便清明。

　　

　　“……朕答应你。”

　　

　　于是告别的时候到了。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第二段劝言就是告诉你此战很难啊，你仅仅看见我一个是无法懂得人的。”前一个是说在煞魔子那里发现的问题，这里说的是帝鬼本身的问题了。

　　

　　况且帝鬼连面前这一个也不甚明白，生为魔本就不懂人心。

　　

　　关于这个他真的不想把帝鬼往高里估，劝他料敌从宽总没有错，跟他说别说是干仗了，你们就算是组团过去相亲都不建议啊，一个个萌成这个样子肯定会迷路的，分分钟被绕走的料。

　　

　　该怎么说才明白呢？

　　

　　“人世是什么样子的？当然了，那里都是人了，那里有很多复杂的人，与之相比，我算是单纯的，那里有很多残忍的人，与之相比，我，我算是温柔的。”

　　

　　这种话说出来，自己心中都发颤，很难说是畅快。

　　

　　帝鬼望着他并不说话，只是慢慢地蹙起眉头，然后慢慢解开，接着将手中的图卷稳稳地递过去，稳到辨不出犹疑。

　　

　　“接下来的事情，你看一下。”

　　

　　戮世摩罗接过来根本不看，揉巴一下都欠奉，甩手就投进镶在石壁间的火中，视距外的抛物，神准，从头到尾一眼都不曾看：“这上面，什么都没写。”小伎俩啊，用别的无关之物吸引他的注意力，引诱他转开视线。

　　

　　戮世摩罗又想开口骂魔了：莫非帝鬼认为他会惧怕或者别的什么吗？

　　

　　他在电光火石之中，用战斗的本能投入回想，想到的是帝鬼曾给过的一个告诫，知道得越明白，对峙目光就越是雪亮，悍然胜却一切光彩。

　　

　　帝鬼说过……不要看他的眼睛。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的眼睛……是金红色的啊。

　　

　　记忆的回溯竟然比……比深渊中坠落的速度还要快啊，金红色的眼中幻火交织成细密的尘网，太多喧嚣与病苦渐行去远，不知为何又走入了茫茫无归的黑暗，天地之间无有一路，他在艰困的角落里连自身都是陌生，故而难以行走，只有手下的门墙历历如见，青灯不照，冷如冰。

　　

　　而后有谁不说一声便开门，将他接了个正着。

　　

　　终究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吗？

　　

　　不知道帝鬼是否发现了这犹如倒放一般的场景，只如初见不是这么玩的，他那么粗枝大叶，可能只想到在别人跌倒时应该伸手接住吧。

　　

　　戮世摩罗梳顺了蓬乱的头发，再次抬起头望着他，一言不发地使出手劲拽住他的衣袖，无论是江海清光亦或是高峨玉山，只在眼中的心魂，是故崩倒难挽。

　　

　　帝鬼再次扶住他的肩膀，戮世摩罗慢慢低下头，什么都不再看了。

　　

　　那双眼睛……太远了啊……

　　

　　主人已经力竭倒下，宝镜所化的剑气却不甘沉寂，犹自作裂帛之声，趁着帝鬼挽手拦腰时，刮破红袖，划在他臂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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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12-08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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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03一世无双（续）【帝鬼篇终章】第十章•长歌行处天地无路 ..

【妖神将篇来袭】　一世无双•第十一章•斩别

如题所见，诸君久等的网网粗来啦，带来不一样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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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生鬼言捂着身上的扭挫伤寻找戮世摩罗说给他的会合地点，本来孤军突进后，剩下四个人决战山巅，戮世摩罗纯属无辜卷入，也是最该炮灰的那个，结果却是他爆炸式发挥一刀一个把另外三个砍了个干净，吃进所有掉落，修罗帝国，这就，变天了。

　　

　　本来吧，当初送戮世摩罗仗剑面君的时候，就觉得他差不多了，摊牌了呗，他俩还能怎样搞，后来帝鬼把他抱出来交给煞魔子，杀生鬼言也偷看到七重峦随后给帝鬼包扎手上的剑伤，本事啊，拼死一击把魔头打伤了？这样死了也算赚了。

　　

　　终究没想到他能赚成这样而已。

　　

　　后来咧，本以为被煞魔子葬入土中的人，好端端地出现在鬼祭贪魔殿的城楼上，扶着墙垛，凭栏默对魔祸人间，只是再也没了言语和神采。

　　

　　至少还活着，从前不是跟戮世摩罗说不知道帝鬼比之炎魔会干嘛，这下可以马后炮咯：难怪喜欢抱布娃娃，原来是藏着这手呢。

　　

　　后怕也来不及了喂～

　　

　　感慨没卵用的，事情没办好，前夜里这位新任帝尊孤身拖着两个人下场，当头就开骂：“看什么看？没见过三头六臂？”

　　

　　不对，四头。

　　

　　然后他把那两个尚具人形的摔在地上，命令杀生鬼言去拿板车来：“去！给我把这两个业障，朝着这——”

　　

　　他手指着鬼祭贪魔殿内部那个狰狞扭曲的破口。

　　

　　“扔进去！”

　　

　　至于丢去哪儿，卸货后怎生处理，都毫无交代，他讲他也有事要忙，各扔各的啊：“你去扔这俩，我去扔先帝，听什么命令？听天命！”

　　

　　于是杀生鬼言就来到魔殿窗口的树下，戮世摩罗在那里摆下了桌案纸笔，不知道在抽什么风。

　　

　　“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哦？

　　

　　“是你残忍地杀害了我的父亲和大哥么？”

　　

　　杀生鬼言差点没一口酸水呕出来，戮世摩罗说这种东西不是尽在不言之中么，交给你处置了，难道不是自由发挥吗。

　　

　　那帝尊你又在这里搞什么？

　　

　　戮世摩罗抬起头看看秃树上的新芽，低下头拍了拍桌子：“等消息啊，等你带回史艳文的死讯，我就马上写出讣文发出去。”

　　

　　没有杀成他们。

　　

　　哦？给我理由。

　　

　　“史艳文爬起来了，还一度制伏了我。”

　　

　　卧槽！

　　

　　戮世摩罗夸张地表演起来，仿佛很是惊愕的模样，他猜测这是某种固护真元的心法，在逆神抽出之时，保底的真气即刻封口止血，从他嘴里还提到史艳文有过一种比意念还要快速的剑招，只是他终究并不熟识这个人，也就传一些神乎其神的讹罢了。

　　

　　但那终究是强弩之末，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我被他捉住了，他还把我认成了你，帝尊。”

　　

　　“好机会啊，赶紧给他们一刀啊，借用我的名义。”

　　

　　不能够的，史艳文随后扼住了我的喉咙，可笑的是他另一只手还非常不舍地抱着我，抱着史仗义。

　　

　　这样啊。

　　

　　不止这样，他把我的背心对准了俏如来。

　　

　　哦，那你得非常倒霉地替我死一次了。

　　

　　帝尊你的父亲真是个矛盾的人，他一方面放不下想象中的史仗义，一方面非要杀了面前的戮世摩罗，你的大哥相对简单一些。

　　

　　我大哥出剑了么？

　　

　　对。

　　

　　那你怎么还活着，可别想着编瞎话哦。

　　

　　我挣脱了他们逃了出来。

　　

　　“就凭你？”

　　

　　“不凭我，凭你，帝尊。”杀生鬼言露出谦恭的笑容。

　　

　　“我？”

　　

　　“史艳文认错了人，俏如来的眼睛里进了血，看不清楚，史艳文叫着仗义，就把我当仗义，荒腔走板地出了一剑，而我用一句话来挣脱他们。”

　　

　　“什么话？”

　　

　　他们口口声声地问仗义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们，却在失神之际被杀生鬼言绊倒在地：

　　

　　如果宝镜真能照见长安，谁会舍得摔碎呢？

　　

　　同名剑气瞬间暴涨：“看来我不能留你。”

　　

　　杀生鬼言就近窜到树下，戮世摩罗的剑气逼到眼前，主人也出口骂道：猜我或许不会砍下去？滚！滚远一点，拿开你的脚！我不介意用砍的。

　　

　　杀生鬼言爬出攻击范围：“帝尊明鉴，我并没有说假话！”

　　

　　戮世摩罗变脸如书，收了剑后竟真装出几分书卷气来：“若想立功，给我研墨。”

　　

　　我若是你，拿到这两个人，你说我会怎么为自己打算？

　　

　　呵呵…呵……帝尊智慧无双，小人怎配懂你一二？

　　

　　智慧无双？看来你和先帝更配，他才配得上如此愚蠢的阿谀，而我是养不起了，这就送你去见他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上并没有握剑，只有笔。

　　

　　杀生鬼言说帝尊我愿意带路追杀这两人，将功补过啊帝尊。

　　

　　戮世摩罗忽而意兴懒怠，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就交予命运决定吧。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怎能不知道呢？作为修罗帝尊的立场，当然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再把俏如来手中的剑缴获到手，就像得到魔之甲一样，本无二话，还用得着你来犯疑？

　　

　　……不。

　　

　　魔之甲本来就是我的。

　　

　　那又怎样呢？

　　

　　反过来论到，我落到魔界后的运气不算差，可曾算是天……自怜我？既然他们从你手下逃脱了，或许也会被人捡去？

　　

　　哦，被魔。

　　

　　让我想想，谁要捡他们？史艳文的体质很特别啊，俏如来最近似乎也练了什么好功夫了，捡了他们，养起来，刚好派出来杀我，帝尊的位置就得到了。

　　

　　这个计划好不好？以人族制人族，轻松省力，一本万金。

　　

　　虽然说先帝已经用剩下了，用得还很烂，但方法本身是好的。

　　

　　“所以说你错过了一个机会，应该推着车走到更远的地方把他们卖出一个好价钱，顺带着找到一个新靠山。”这可是白送的敲门砖啊。

　　

　　戮世摩罗挥着支笔，就是不沾墨，光在那发挥些有的没的。

　　

　　杀生鬼言却无法完全如他说得那般轻松。

　　

　　果然这话锋转了一折。

　　

　　“或许说你已经这么做了。”

　　

　　“帝帝帝——帝尊啊！我可不想再干那种事啦，即便有谁拿那两个人有用，可我又算什么呢？我又能派什么用呢？留着干维护擦洗的活儿么？走到哪都要伺候你们姓史的，天啊，人生不得志莫过于此了，我才不干哇！”

　　

　　哈，跟我提那些事，我不是已经把人情还给你了么？

　　

　　啥？何时何地？

　　

　　“我赐给了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啊，那两人交给你，或打或杀或卖，随你作为我一概不管，这还不够慷慨么？”

　　

　　快别提啦！真有别家投效，我回来作甚？

　　

　　派回来做耳目监视我咯。

　　

　　杀生鬼言无语凝噎，帝尊要怎样相信我？

　　

　　脸倒挺大，在我这就没有相信这回事，你还有什么话讲？

　　

　　有。

　　

　　杀生鬼言从袖里掏出一块残剑。

　　

　　这是什么？那把剑？

　　

　　戮世摩罗在刹那之间一愣，搁下笔接过那物，捏在手心看了看，面上带着无聊和萧索：这不能说明什么。

　　

　　本来就说不了什么，帝尊。

　　

　　你莫不是想说他们两个，或许不为了那些无聊倒灶的天下大事，仅仅为了求生，也会，杀我？

　　

　　说得这么赤裸裸，反而更令我不信了，是我真的不愿信，依我看他是卡在上一档戏里没出来，杀红了眼看到幻觉，以为我受到感召担心先帝，分分钟跳上楼救他，这才非拧掉我的头不可。

　　

　　不论怎样，他们就是这么做了，接二连三的做了，那么动因就根本不重要了。

　　

　　你说呢？

　　

　　这就是人性。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人性，他们求生是人性，我信又不愿信也是人性，反正都已经变成敌人了，大家都认为没有错，而修罗帝国从不思量对错，事已至此，那我就好歹为自己留下一个同类吧，留你下来提醒我，人性，哈哈哈哈哈哈！

　　

　　过来，伺候我。

　　

　　戮世摩罗终于沾上了墨，他说史艳文就这么黄鹤一去无影踪，得有多少人牵心挂肚啊，我这样落笔难言，要怎样交代？

　　

　　我能交代什么啊？我不写出东西，难道凭我小弟的笨嘴？首先……该是我娘吧？

　　

　　写信？

　　

　　还没想好，她在鞑靼，我想不出来世上还有谁比她更想史艳文，她很想家，既想史艳文本应当给她的家，也想自己原来的家，前一个家徒有其表，总是空无一物，却切切实实地把她从自己原来的家撕了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所以她的诗集里全是在呼痛。

　　

　　嘘！

　　

　　偷偷告诉你其实我觉得我们安定与否，跟史艳文的关联未必有那么大，只有倒霉的时候一扯一个准，也许就史艳文那种类型根本不该结婚，如果说是为了孝顺奶奶安定后方也说不通，我奶奶仅是史艳文的母亲，和别人家的不相关人没有关系，没有以此人离家牺牲救赎彼的道理，漂亮的说辞不成立，反被拆穿，我大哥当初就是这么想，所以出家了。

　　

　　真酷。

　　

　　杀生鬼言就给他铺铺纸什么的，只想说这段描述跟现在看到的俏如来根本毫无关联的样子呢。

　　

　　你以为我认错人了？或许吧，我们兄弟确实互不认识，无缘无分莫过于此，我刚体认到当初他的一点点心境，他也早就变了新面孔，还是不认识。感觉吧，他要继承父业咯，这些年被史艳文带上道了，以前的也就撂下不提了呗。

　　

　　于是他最后也没好意思真写封什么东西去鞑靼把这点破事广而告之，除了感慨一句我娘在鞑靼过的不差，自由多了而且舅舅也在，还不忘提一嘴说他们那的女人很漂亮，说这个的时候那小表情简直和所有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子没什么两样，据此猜测他或许会喜欢率性野蛮的类型。

　　

　　接着他还在那装模作样地写了个条子烧给上天，说是上苍有情天高听卑，会灵验的。现在我也做了神仙皇帝了，可不可以也给自己编故事了？就说我是为了爱与和平的大局，毅然灭亲，斩断自己，终将开创，修罗盛世！

　　

　　哈哈哈哈哈！

　　

　　杀生鬼言不敢走近，怀疑他疯了。

　　

　　但又暗搓搓地提醒他还有俩业障没斩呢，以杀生鬼言的私心出发也实在不想放过他们啊，总想借点刀什么的。

　　

　　我已经说过了，一概不管，听不懂吗？

　　

　　谁爱捡他们就捡啊，比如十殿王狱那种的，我当初就是被那班家伙搞得一头绿，现在换他们还我，你一次我一次，多有趣。

　　

　　啊，你是不是在想：你刚才分析地那样透彻，明知如此，还留着祸根动摇统治，到底安什么心卖什么药？是不是？或许……这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在任性报复？做到这样只是玩玩而已。

　　

　　说着他指了指双刃上未干的血痕，也曾光辉如镜，但现在已是破碎的了。

　　

　　垮着脸作甚？上司不靠谱要赶紧跑啊，可别被我这种不受控制的邪火玩进去了，我自己也保证不了！万一我比炎魔都好不到哪去！

　　

　　一声令下，说快走，说是去和未谋面的部下们开战前大会，说走就走也罢，却是用剑的赶的。

　　

　　沉重的双刃剑在他惨白的手掌里挥洒旋转，随意飘忽，杀性无定变化万端，杀生鬼言一点也不想在下面做艺术品。

　　

　　飞灰上墨迹未干，回向天下所有注定失望的人，愿他们此生，不再牵挂史艳文。

　　

　　鬼祭贪魔殿从来不见天光，走出一步就是永夜，新任帝尊与全场诸将完全面生，煞魔子比之三尊虽是位卑，但因职能缘故，一向侍立帝座之前，戮世摩罗只认得他，便先对他点头：只剩下你了？

　　

　　煞魔子以无言回答无言。

　　

　　在一个从不思量对错的国度，自然也有一个绝对务实的朝堂，拒绝一切虚头巴脑，这一条足够把戮世摩罗的演讲篇幅砍掉九成九，就剩下三句：新到的部队就位了吗？

　　

　　已就位，帝尊。

　　

　　那好，进军的路线由我随后宣布。

　　

　　是。

　　

　　散会。

　　

　　戮世摩罗当然注意到一个生面孔站在座下全程一言不发，其实满屋子都是生面孔，主要问题是这人没见面孔，冰冷的帝座投影之下是一个昏暗诡谲的境地，他站在那里，深黑面具像是地狱变相，背后蛰伏着一个孤绝于幽暗的邪灵。

　　

　　“这个美人是谁啊？”

　　

　　“妖神将面前，你又是什么人？”

　　

　　话说得特别不友好，还搞突然袭击，就是冷不丁地把面具往下一撸，丝毫不给留出哪怕一点儿反应时间，邪灵的真容在睁眼望过来的瞬间便点亮了他发上金冠，名副其实的修罗之剑仿佛与这层层金甲熔铸一体，他挺拔如斯，锋芒粹亮，一切阴霾在他脚下都将烟消云散。

　　

　　戮世摩罗当场有点懵，措手不及啊这个，心说你特么讲点道理，你不是一坨千年不洗万年不晒的马赛克吗？

　　

　　说实在的这个妖神将本尊再邋遢再糟糕他都有准备，但事儿不是这么搞的，现在跑出个大美人又是什么路数？

　　

　　妖神将冷哼一声，只当这小子必定是被他的模样吓得怕了，凭他网中人的邪名远播，吓哭一个小朋友的自信还是有的。

　　

　　不过来之前他已经吃饱了，所以现在有时间坐等你哭了。

　　

　　或许这是一个计划通的怪笑？

　　

　　妖神将的笑容总是难以捉摸，他双眼如血海，而眉峰却带锁，檐尾高啄，非是女相，反而显出凌驾之姿，犹如英伟的奇峰，猩红的眼线微微一眯，血海便流入浅湾，倒影中，得见狰狞的月色，但他嘴角的凹窝却异常旖旎，似笑又非笑的缄默，像是宣告着某些似是而非的神意。

　　

　　好吧。

　　

　　需要我欢迎你的回归吗？

　　

　　吾之……爱将。

　　

　　戮世摩罗试探着称呼了一声，像是在做一个游戏，十足的虚情假意。妖神将在第一时刻的心情却是困惑，空白太多了，是他想也不知从何想起的迷津。

　　

　　戮世摩罗提醒他会议已经结束，但他并无离去之意，他将新君座前当做自由来去的所在，走走停停皆凭心情。

　　

　　好吧，请坐。

　　

　　戮世摩罗坐在唯一的王位上，轻轻地向前欠身，做出一个招待的手势，面上带着与之配套的关切，他的风姿，他的礼节，总是带着原生故乡特有的一种矜持，也可以说是他自有的一部分性格。

　　

　　“噢，没有别的椅子啊，那你还是站着吧。”

　　

　　果然是一通表演。

　　

　　留下来不是有话要说就是有事要做，鉴于我和你素昧平生，话肯定是没有说我很么可以说的，那应该是后一条。

　　

　　你是来做什么的？报效国家？看这臭脸显然不像呢。

　　

　　其实戮世摩罗在吐槽小板上写你做什么表情都好看，再臭都不怕。

　　

　　那么就是……来找人？

　　

　　肯定不是我咯，啊……为了弥补我的亏欠，可以带你观光。

　　

　　话不投机已经太久了，现在正需要一个能搭上话的契头，叫什么来着？共同语言。

　　

　　于是戮世摩罗就带着妖神将钻进鬼祭贪魔殿内厅，站到那个幽暗扭曲的伤痕面前去了。

　　

　　共你个头的语言。

　　

　　“记得这个么，你的大作。”

　　

　　看这野兽派的构图，肆意挥洒的刀法，多么专注的艺术。

　　

　　喂，还在喘气儿就吱一声呀，我解说了半天，这可是鬼祭贪魔殿，你以为除了这玩意还能有什么可看的？

　　

　　作为私下只想问一句，你还记得当时是为了什么吗？

　　

　　身着战袍的神将不言不语，只在袖中轻弹，一缕丝线被他牵着，轻轻地牵着，附着到石框上，一根缠着一根，再粘附到巨大的裂口边缘，丝线有生命，依照本能探索着寻找着，最后扑向伤痕的彼方，丝线没有尽头，无限地延长，再延长。

　　

　　戮世摩罗看着他慢慢地伸出手，那只手雪白，掌心攥着花瓣一般的血色和力量，像在召唤，向那一边寻求对答的声音，他用缓慢轻柔的手姿操纵着丝线，看起来又像是在若有所思地抚慰着什么东西。

　　

　　他那么的安静，更加令戮世摩罗想要打搅一番，如果你是来找东西的话，我只好再次抱歉，因为这里已经和你走时完全不一样了，它就像刻在船上的剑痕，其实真正想找的东西早已没有了。

　　

　　就算有谁确实在这里等过你，但还是不在了，啊！

　　

　　他忽然指天划地地叨叨起来，毫无征兆：

　　

　　没有你，不见你，未见你！

　　

　　再也……！

　　

　　啊，心情很差吗？

　　

　　妖神将没有这种感觉，真要心情差，也是被你吵的，谢谢。

　　

　　戮世摩罗说再次抱歉啊，你好好地来找，却让你碰到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和说好的太不一样了对不对？多么拙计啊，是吧？是的话，也只能请你习惯我的莫名其妙了。

　　

　　哈！

　　

　　我听说过你，你是数一数二的强者，强者必定是不会为了这一点小小的遗憾挂心惆怅的，对不对？强者总是拼杀在通往更强的路上。

　　

　　通道摆在这了，大路朝天，你当初想进去，我现在想出来，在今天碰上了，可算擦肩点头之交？

　　

　　妖神将有着自己的思绪，只是恰巧在此时收线，他什么都没有找到，所以将丝线尽数断去，他什么都没有找到，他想去的那一边只有魔氛森然，无言化作凛风，灌满了他的广袖。

　　

　　戮世摩罗打了个招呼，表示要离去了，再说下去这儿都快成了失忆病院了，本帝尊明明有正事儿要做，至于你想不起来也蛮好呀，路过的客人啊，我就招待到这儿了。

　　

　　如果观光还算满意，欢迎你再来找我。

　　

　　我有这样的荣幸吗？

　　

　　吾之……爱将。

　　

　　戮世摩罗揉着鸡皮疙瘩走的，妖神将看着手里的面具和断线，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进军的路线在日落之前就会公布，妖神将去而复归，谁也不知他行踪，刚刚走进宽广的后殿就听见黑暗里传来笑声。

　　

　　“刚才并没来得及通知你会合地点，你还是找来了啊。”

　　

　　还能有比这更妙的事吗？

　　

　　妖神将连呵呵都没有表示，并不记得有会合这回事。

　　

　　后殿很大，可供大军通行，没有光线的时候看起来跟一个大坑没啥两样，直到戮世摩罗吩咐点火的时候，妖神将才发觉这里还多了个人，非是他不查气息，而是他向来听凭胃口支配，没有胃口的话，连你的存在都懒得察觉。

　　

　　杀生鬼言吱溜一下钻到帝座背后，戮世摩罗当然知道他在看自己，却依然摊在那里一动不动，修罗国度强者为尊，不是服从，就是残杀，以妖神将的能为和高傲，他的选择不言而喻。

　　

　　“不用看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身上有伤，撑不住了才跑到这里躺尸，在外面摆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太堕修罗国度的威名了。”

　　

　　“你在外面转了一圈，应该收集到一些我的事情吧，名满天下的史艳文，就像我听说过你一样，你大约也听说过他，前一天的决战，我因为支援先帝，被他一掌打在脖子上。”

　　

　　妖神将浪迹人界多年确实听说过史艳文，同时亦曾耳闻人族的虚伪，在他们的游戏规则里，篡逆夺位的人总会编出些站不住脚的光鲜理由出来搞笑，搁戮世摩罗这里基本上是他出口的本意就在戏弄人，看他这张完全看不出真意的脸就知道了。

　　

　　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正一套一套地抛出干扰项，他还在座位上艰难地挪动着，反手拨过背后的头发，喏，在这儿，见识过纯阳掌没有？你现在只需要照着这里轻轻一戳，我这就一口气不来，无处安身了。

　　

　　妖神将依然望着他，用饥饿、用凶残，也用专注，外面到处都在传他怎么杀死的帝鬼，简直成了一个谜题，他自然也想在动手之前，看出这一点端倪。

　　

　　是什么样招数，还是什么特别的计谋？

　　

　　除下面具后，邪灵眼中血海汹涌。

　　

　　你……想为他复仇？

　　

　　不，修罗的信条里只有掠夺，你曾经做得很好，而我，只会更好。

　　

　　原来你能说这么有道理的话啊，再不吭声我快以为你是哑巴了，你这样专注，我全当你在欣赏我。

　　

　　随你认为，妖神将不在意渺小族类的想法。

　　

　　他要做什么事情，做就是去做，从不需要过去，更不需要名义。

　　

　　“哈哈哈哈，这么凶啊，看样子你们真的都很想他，从不思量，自是难忘。”戮世摩罗突然间不知在哪找到了乐子，然后在那损话连天地吐槽帝鬼的诗号是临场瞎编的，在老家的时候糙习惯了，出公差要装Ｘ发现不够用，应付完出场后就赶紧拍信回去叫三尊马上找捉刀抢救一下。

　　

　　然后他不知从哪掏出三张纸，当做消遣似的翻看起来：看来抢救地不错，三个人还很对仗呢，不愧是灭世三尊，连画风也要同生共死。

　　

　　要不要看看？我让他们报名亮相的时候顺便写给我了，当你们这些牛鬼蛇神的领导真不容易，不看着字面，都不知道你们姓甚名谁在念个什么。

　　

　　啊，刚才说到哪里，哦，说你们都很想他，魔同此心啊，妖神将，或许你想做的事情，你想试的东西，他们都替你做过了试过了，而答卷在这。

　　

　　他指的是那三张纸，各代表一个暂且观望的立场？

　　

　　同样的，我也在试，互相认识互相学习嘛，不然你以为我刚才上哪儿浪费青春去了？

　　

　　左右二将位在三尊之上，既然他们已经替你省下了这些见外的步骤，有部下贴心若此，你应当得以轻松了，不是吗，上位者嘛，总要比别人超然些。

　　

　　也让我看一看你的特别之处吧，记得你说过要做得更好。

　　

　　话说到这里，你既见不到先帝，也和我说不上话，去跟老部下叙个旧也好。

　　

　　然而妖神将对所谓旧部的兴趣，还比不上面前这个巨大的裂痕，据称是他从前的大作，当那个失落多年过往的网中人在这里劈下一刀时，就代表了妖神将终将回归此处。

　　

　　但即便是妖神将，意念里隔膜太深，即便是为做而做，也是生疏地很了。

　　

　　以前，先帝从这条路上出兵的时候曾经问过我，问我说你们人世花大力气维持这个封印，缝缝补补终究还是这个结果，事已至此，你觉得他们会怎样应对呢？

　　

　　“我当时觉得灵界不是还有个老梁在那嘛，还能怎么办，凉拌啊，再塞个人堵门呗，比如我有个小弟跟我同胞生，体质可能会像，这次搞不好就塞他。我跟他说要不是他出兵快，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他就准备养牛吧，先帝听完大概整只魔都不好了。”

　　

　　他说这么搞没有用的，如果时光一直向前，也就不会有什么封印能历久弥新，如果岁月前去，而手头的事情还是回到原点，那就是没有意义，重复的宿命只会和徒劳的悲叹一起被时代抛弃。

　　

　　我说我不会让自己再一次地被抛弃、被斩断，绝不会。

　　

　　我在斩下那一剑的时候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戮世摩罗并没有特指是哪一剑。

　　

　　譬如这道该死的界门，如果隔绝不再存续，那么宿命就将不再重复这样的怪圈，现在是我站在了这个位置，那就由我去改换这片江山。

　　

　　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隔阂终将不复存在，所有的阻碍都会被扫平，连带着这道界门，当两个世界一统之时，也将消逝，当那个时候，只要够强，愿意见谁就可以见谁，想去哪里就能去到，一个世界只遵从一个宗旨，想要什么，就去夺得。

　　

　　接下来的事情如你所见，今天是我在这样做，是我在改变这一切，继我之后的人，也要继续做下去。

　　

　　妖神将用一贯以来的安静听完了复述，不曾追昔思量，但总有难忘，所以他对着了无尽头的前路问道：“过了多久了？”

　　

　　戮世摩罗友情科普：“不到一年。”

　　

　　“那就一年吧。”

　　

　　闻言一笑，时间就已到了，在他站起来的时候，走地越稳，妖神将越能看出他口中所谓的重伤恐怕是真的。

　　

　　修罗国度的新君在地图上随意一般地涂开一个扇形，框住了了图面的北半截，扇面自出兵的起点开始徐徐展开，画完以后他说他的事就完成了，丢给你们了，怎么去打，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完点兵去。

      就是叫他们自己指挥自己，这是哪里的路数？

　　

　　妖神将直入前殿，他从扇形延展的最远处挑出一个最为突前的尖端，代表着他会成为站在最前面的剑锋，一路向北强攻险关，镇守中原东北关山的前朝驻军成为了首要的目标，修罗之剑会为帝国永远摘除强敌南下的隐患。



     修罗之剑永远走在最前面，这是从未改变过的一件事，他的手指缓缓一划，就是被破军照亮的征途。

　　

　　对于戮世摩罗来说这真是敢情好啊：“既然如此井井有条，那我期待你们的完美配合。”

      北方的基本盘吃下后，抽出手控制长江，从汉口夺路南下吧。

　　

　　新到的三尊果然不错，整体上比七军势上一档次不说，还个顶个的都是办事认真的好同志，各挑一条路线，领上一个方面军，便连夜出兵去也。

　　

　　相比之下妖神将就显得相当特立独行了，挑完任务就走，走还走得魔影无踪，连一根蜘蛛毛都不给你摸着。

　　

　　对三尊说事简单又高效，大方向给你们画好了，地图在这里，兵在这里，战地情报煞魔子跟上别掉队，至于我伤体未愈，这段时间只能幕后指挥啦，战场上由得你们放手去做吧。

　　

　　大家都是宿将，能征惯战，独当一面是应该的吧。

　　

　　送走三尊，回头看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妖神将就令人不太省心了，所以戮世摩罗在瞭望正北的城楼之下等了他一夜，从夜半到破晓，凌晨的重露里搞得满袖子湿乎乎不算，还顺便看了个日出。

　　

　　被魔军占领了的灵界故地，封印破后地气倒灌，魔氛染透三百里，鬼祭贪魔殿位于中心，从这里极目望去，阳光总是被隔得极远，有时候感觉是天地都被调换过了一样。

　　

　　妖神将回来见到有人等他，见了就问：“上哪去了？”

　　

　　去想办法做掉你咯，还能搞什么，然而戮世摩罗尚未获得过问甚至约束妖神将的默许，所以这时候他连出声应付都欠奉。

　　

　　一年的时间，留给双方，在这之前他也同样需要绸缪的时间，拟出备案，攫取筹码，布置最后的杀局。

　　

　　佳人如冰，戮世摩罗也刚好不需要暖，自我挽尊照样六六六，他总能给自己找出乐子来。

　　

　　呵～我来送你出征啊！

　　

　　当有征人去远，应至长亭相送，我们那都这么唱，你们呢？

　　

　　妖神将别过脸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说话，但这一眼已经让他够后悔了，这家伙顺竿爬了呀！

　　

　　戮世摩罗抖着包袱说你们当然不兴了，上上下下都是光棍啊。

　　

　　你也是，谢谢！

　　

　　妖神将终于想起来把面具扣上，心说就你也想把我同化成吐槽役？做梦吧你。然后摆出一面具的妈的智障，静静地看着戮世摩罗的捶胸顿足戏码告一段落。

　　

　　愁人哇，西剑流都比你们像样多了！

　　

　　到底搞什么？

　　

　　所以作为帝尊，我要来这里为你们送上美好的祝愿，愿你们在外面都能交到好运！

　　

　　只有远在急行军中的荡神灭忽然打了个喷嚏。

　　

　　回到戮世摩罗这边，其实除了一个不情识趣的冷美人之外，他们这氛围不错啊，天刚破晓，霞光凄然而有艳色，照不见的关山古道，狂风烈烈，连战鼓都省了。

　　

　　好了，送别结束，你走吧。

　　

　　改成‘过瘾结束’才跟贴近他这个嘴脸，说着走吧，自己却食言，往前追了一步，一指头不知从哪牵住了对方一根袖边蛛丝：我们，汉口见。

　　

　　他像是忍着哪里的痛在说这话，轻佻地笑起来，却带着一点压抑的喘音：

　　

　　吾之……爱将……

　　

　　叫完三遍爱将后他的脸皮算是彻底厚了，回去还跟杀生鬼言说自己终于体会到当这个帝尊爽在哪了，羞耻了别人，爽了自己啊。他妈的先帝当初趁着我不能回嘴，就放飞了你知道吗，爱将长爱将短，有本事公平对骂，他一句我三句，还扬言要我每天生活在起不完的鸡皮疙瘩之中，多大的仇，活该！

　　

　　杀生鬼言心说他是报你当初说他应该去抛绣球的老鼠冤呢，还不算日常插刀的。

　　

　　戮世摩罗走近帝座，没有坐下，却是站到正前面，弯下腰，握了一下扶手，杀生鬼言带着一脸标配似的奸谗相说那个妖神将不怀好意咧，帝尊干嘛去送他去北方，送西方还差不多。

　　

　　“哎，我都说了呀，我愿意对我喜欢的对象特别一些，还要你管呀？”

　　

　　结果又死没谱地表（抽）演（风）起来，那句戏文是这样唱的：送征人眼见得身行万里，正新婚不多日便要分离～

　　

　　杀生鬼言没听完就喷了，还是道行太低啊，受不了了就激将，说你冤有头债有主，对正主儿唱去！

　　

　　哎，你说我唱得好听么？

　　

　　其实他手上一直忙着事情，捣鼓完很快就踏步去向旁边，扯下披风抛给杀生鬼言，叫他收拾：“走。”

　　

　　去哪？

　　

　　走战场啊。

　　

　　刚不是说有伤动不了，只能幕后指挥么？

　　

　　是啊，我还用你讲啊，伤到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会瘫掉，不就是瘫掉吗？放他们自行其是，是因为即使不放他们也八成会这么做，放飞不代表放弃，如果不去主动掌控，放着这样上下不知，那还不如瘫掉呢。

　　

　　门清在心里清，嘴上一直浑话不断：负天下也不能负美人啊，我说好了的，怎能不去赴约？

　　

　　什么时候？

　　

　　刚才啊，我说要去汉口见他。

　　

　　没听到你说啊。

　　

　　我在心里说的啊，见到他我就心情好，也是看开了啊，萌物嘛，去了一波又有新的，更别提还让我碰上极品的了，所以那个祝愿我也给了自己一份。

　　

　　嗷……

　　

　　还没说完，戮世摩罗又回手捂脖子去了，去你的史艳文，你要换个地方打事情也不至于这个样，颈骨发出的脆响足够引爆一个人毕生的恐惧和怨恨。

　　

　　哇，这个样子怎么走长途啊？

　　

　　戮世摩罗往边上踢了一脚：所以要带上你这个小丫鬟啊！去去去！

　　

　　虽然变了脸，但他的好心情其实并没有过去，还在那有点小雀跃地换起衣服来。

　　

　　走走走，一斩之后便是告别，而新的故事就要开始了。

　　

　　有种我要开始交上好运气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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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6樓發表於: 2016-12-11 16: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妖神将篇】一世无双•第十二章•北方有佳人（上）

　　　戮世摩罗第一步并没有走出鬼祭贪魔殿太远，找了个扼守官道的哨所，住进去天天光着脚睡大觉，把杀生鬼言打发出去，在地图上指出一个聚众抵抗的县城，叫他变装往里混，刚好嘛，披皮装好人打入内部蛀空正道抵抗组织，不就是你从前演得最留的戏嘛，大名久闻的角儿啊，现在你的用武之地又来了。

　　

　　去吧，放假。

　　

　　戮世摩罗口风神秘啊，山人自有所待，你只管去，不该知道的少比比。

　　

　　哨所是递送战报的中转之所，一住多日，大约就是等战报咯。

　　

　　去了半个月余，杀生鬼言仓仓惶惶地逃了回来，说是被人识破了，真是首阵不利。

　　

　　戮世摩罗坐在床上翘着脚套靴子，抬起头瞟了一眼：事情办坏了，逃倒是很快。

　　

　　杀生鬼言说这个事本就是有成有败的啊，没有步步灵光，吃遍天下的道理，总会有意外蹲在你算不到的地方，冷不丁的伸腿绊你一道，所以比起台面上的唱念做打，他最擅长的其实还是脱壳的步法。

　　

　　你这是踩到什么味儿的屎了？居然还感慨上了。

　　

　　“我杜撰了一个假身份，扮作从魔兵手里逃生的侠士入城，本来很顺利的，谁知那个古岳派并没有死光，路面也忒窄了，也奔到那城里了，我和他们的口供有出入，就露馅了。”

　　

　　不过是场戏，唱不下去了，时时记得备下退场梯才是明智。

　　

　　戮世摩罗终于套好了靴子，站起来却抛下了华服，他那遍身银绣镶珠，当真是金装玉裹。

　　

　　“你这条腿子不得力，到头里还得我出马。”

　　

　　他竟然抖出一套和服，这戏也是越发有看头了。

　　

　　“我带你走战场，就扮作日本人。”戮世摩罗丢下眼罩和发箍，令杀生鬼言服侍洗漱，放下头发对镜另梳了一个样式，最后对着镜面重重地鞠了一个日式躬。

　　

　　一抬起头，就冒出日语：“はい！”（是！）

　　

　　杀生鬼言也得了一套足轻的衣服，就是日军中的基层步兵，，一路上戮世摩罗就是全日语对白，带着他放下多时不用的口语也突飞猛进，连偶尔回头说中原话都呛着一股子泡脚盆子味儿。

　　

　　“刚好了，先帝给你诌的这么个诨名还真有点子日本味，你现在是西剑流的灵忍一枚，兵号鬼言丸。“

　　

　　杀生鬼言也学着戮世摩罗的样鞠日本躬：“是，太君！“

　　

　　“很好，我是你的队长，就叫……十郎太君吧。”史郎？可你不是行二么你？

　　

　　听起来壮观啊，像不像史艳文生了一窝棚的小日本？都是亲兄弟，不要分你我。

　　

　　可以，这很日本。

　　

　　杀生鬼言不明白戮世摩罗只是这样的变装比他之前那次有何高明之处：“我们是扮作邪马台笑和天海光流的幸存部下吗？”穿得这样整齐真的好吗？要不要弄点什么烟熏妆逼真些？

　　

　　戮世摩罗挑眉：“他们没带什么部下留下来。”

　　

　　“那我们这样难道不会遇到其他西剑流的人，口供出入对质露馅？”

　　

　　“出入？不会有什么出入，我对西剑流的熟悉，别说是你，连他们自己都难以想象。”

　　

　　即便现在就让他正面遇上一队西剑流，他也能轻轻松松化出一个身份取信，对上口令加入队伍，如有需要，把酒言欢都不在话下。

　　

　　“你也说了邪马台笑和天海光流没带什么部下，他俩虽然死了，西剑流的留中人员还没死光，应该还有个雨音霜，她跟在雪山银燕的身边，如果碰上，我们怎样解释自己的来路？”

　　

　　“说我们是赤羽信之介派来的联络信使，他远在故国，听闻中原遭逢魔祸，牵挂下属安危，然后装作刚刚知道邪马台和天海阵亡的消息，入了戏还能扼腕落泪一番。”

　　

　　合情合理，难道赤羽信之介就没有派出其他信使？

　　

　　戮世摩罗正把玩折扇呢，抖开、挥扇、转腕绕袖，以纸面轻轻掩过下唇。问话正好坏了他的玩兴，当即一个扇柄敲到杀生鬼言脑袋上：“猪头！那是东瀛！从中原传消息过去，再从那边派信使过来，来回要多久？这还要渡海顺利呢，当年的遣唐使随便一个不走运还飘到交趾去了呢。”

　　

　　对啊，海途漫漫，信使何以能够这么快就出现呢？

　　

　　举一反三了啊？戮世摩罗在这短短半句功夫内，尽显喜怒无常之风，忽笑、忽静、忽怒、忽叹。

　　

　　“我们是……当年西剑流败撤时，暗中潜留的地下暗哨。”

　　

　　这……

　　

　　“赤羽信之介偷留了一手啊，大部队投降回国了，留下几个所谓赎罪的部下，孤零零地飘在异国他乡，无所依傍，怎能放心的下？怎能不留个照应？以你的生存哲理，怎能不时时记得为自己留下一块青山烧柴下梯？”

　　

　　意料之外，兵理之中，那帝尊，又怎样保证没有其他的暗哨也在活动。

　　

　　“叫太君。”戮世摩罗立地远远一望，城楼已在他眼中：“我能保证，因为我把他们都杀光了。”

　　

　　“什么？”

　　

　　“都杀光了，我确信。”

　　

　　这就是我所等的战报，在三尊、妖神将出征临行，下发给他们的地图中就夹着一份画明了点位和路线的参谋图，并告诉他们我要收到最完美的战报，作为我们互相取信的第一步。为了有一个好的开始，这份见面礼他们会好好去办的，按照我给他们拟出的战策去做。

　　

　　西剑流撤走之时，他们供上来的暗哨点数与我之前背下来的有出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们耍把戏了，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比日本人还要不老实的生物了，赤羽信之介带走的只是已经被中原掌握在手的暗哨，剩下的一部分没暴露的，呵呵，既然没有那个抄底除根的本事，自然乐得当这个没事人了。全部报出来多此一举不算，难道遭了麻烦全靠俏菩萨罩着？是我我也留一手。

　　

　　他们所有的暗哨我都知道，只奈何当时的我有口不能言，有心不能付，睁不开眼睛动不了，连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回家过年都做不到。

　　

　　甚至痛痛快快地恨一场都没我的份，像我这样小气的人，即便还没死，也不能瞑目了。

　　

　　真的，杀尽了？

　　

　　东瀛灵忍的本事他俩人都不陌生，那样狡猾沉着的战士，是那样容易被杀尽的么，而且战报上的统计就不会误差么，那个古岳派也是在战报上写明已经消灭彻底的一个，还不是冒出幸存者了。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日本人的做事态度不是中原的差不多先生可以比的，他们的管理井井有条，统计一丝不苟，细节刻画天下第一，每个人都有贴身的号牌，每次战后的伤亡计算，中原编制混杂，名目错乱，人命如草估到百十位数就歇了，而他们永远精确到个位。我设计的战法非常快，专门针对他们的惯用策略、布阵和武功，还有销毁资料的流程，快速截杀后取到来不及销毁的名单，一个一个对过去，按图索骥，连散在外面的暗桩都别想逃。”

　　

　　现在我告诉你，到此刻为止，除了跟在我小弟身边的雨音霜，中原的土地上，没有日本人了。

　　

　　杀生鬼言即刻大加夸颂，帝尊英明，帝尊妙策无双。

　　

　　“叫太君。”走过这里就要入城了，嚷嚷这么大声想引来哪一路的鬼怪？

　　

　　三尊他们翻开参谋图的时候估计也挺意外的，继而对年轻帝尊的战术水平有了进一步认识，仅仅在一天之内就画得出这样的作品，这是一份非常成熟的作品，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从暗哨的排布特点解析它们之间的联络援护线路，再针对此做出分割截断的计划，从捣毁哨所到切线打援再到诱捕脱逃人员的漏网补完计划，层层递进，互相嵌套，形成万无一失的保证。

　　

　　这个人的思维较之兵锋还要迅猛犀利，既能直冲中军，也能迂回静待，能简单无华，也能繁复铺陈，一步一步可为十里连营，有多冷静就有多疯狂。

　　

　　另一个是这里面的格式规范，几乎找不出不合的地方来，虽然说未必熟知他们三个各自的用兵习惯，但即取即用是全无问题的。

　　

　　虽然他们想不出戮世摩罗何以对图上的敌人有着如此切中要害的熟识，但至少可以看出他与修罗魔军的行令典章已经无缝对接了，这份见面礼物就是他对四位大将释出的诚意和水平展示。

　　

　　根本不需要删改纠正了，要知道如果是让他们军中附属的参谋来做，大半天时间，顶多拿出个初始图来，各部分的完善纠错和备用计划的拟定，得等晚上交班开大会论证呢。

　　

　　所谓过人之处或许就是这样子的说法么，够不够做帝尊可以待以后留观，但一天之内就弄出这个来也实在有点神奇了。

　　

　　杀生鬼言就是这么奉承他的嘛。

　　

　　“一天？吹吹牛逼得了，那个东西我画了五年，整五年。”

　　

　　这是我用整整五年磨出来的匕首，西剑流的暗哨职能大概相当于暗之军势，但组织更为精密，行动更为高效，有的杵在要道上，有的藏在山野里，还有的隐在闹市中，伪装成茶店、猎户、酒馆，扎根时间很长，地图画得比中原还准，这一点暗之军势比不上他们。

　　

　　培养出这些哨点，是赤羽信之介甚为得意的一单成绩。

　　

　　对了，鬼言丸，我知道你当初也是经由他们引荐才得以寻到门路投向西剑流把那个天什么部称斤卖了的吧，由此可见，策反招纳他们都是一把好手，就连我当初也是被他们那些神出鬼没的游击兵抓住的，当时对他们的观感简直如同活见鬼，深不可测，我自以为瞒过他们暗中留下的求援记号，也成了诱捕史艳文的饵料。

　　

　　他们是梦魇的第一站，五年里，我背下了所有的哨点方位，一遍一遍地在心里排演各种剿灭他们的战法，只为解恨的幻想渐渐成为沉着的求索，反反复复、一天一天地不敢忘却，他们何处厉害何处精妙，何以打得中原节节败退？我就看，我就学，我想出更好的，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脱出囹圄，与家人重聚，带着父亲大哥小弟，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要为他们指路，杀到这些地方去，拔掉这些该死的哨所，一个都不放过。

　　

　　一个都不放过。

　　

　　即便死了我都不会忘掉，我发誓如果一天没有报仇，我被挖出来的那颗眼睛就不会烂掉，不论是埋在土里还是悬在门上都非要看到这一天不可，即便死了，我的魂魄也要为他们引路。

　　

　　然而这最终仅是空话，是生是死都做不成伍子胥，也罢了，回头一看也没有什么难以开释的冤情，只是无所依靠罢了，你从前攻打过百武会，觉得如何？

　　

　　“不堪一击。”

　　

　　就是这样，他们的难处我如何不知道？中苗各出强手智者，层层布局绞杀，才打死了炎魔，几乎拼光所有底本才实现斩首，已经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功绩了，而西剑流的主力尚在，并牢牢控制着不少地面，而百武会的组织本来就是从西剑流刀口中捡拾出来的残损，除了直接听从调度一起参与行动的算是铁板，其他各地的分部不是松散混杂，就是临时站队，靠他们挟制押送各地的那些名义上的西剑流降军？别做梦了。

　　

　　有那本事会当那五年顺民？靠不住就是靠不住，对不啦？他们是败了，那也是败在了炎魔的自大和残暴之下，骄傲的武士认可宿敌是决不容许含糊的，对于这个东西即便我是他亲弟，都没那个替他打肿脸充大的胃口，只能算了。

　　

　　况且有了对抗炎魔的共苦共情，西剑流上层投降的态度，着实无可挑剔，如此高风亮节、诚恳敦和，你敬我一尺，我怎能不多敬重一丈？即便有些高声吵闹的杂音，也不应该去破坏那种和睦互敬的气氛，在他那个位置上就应当比银燕他们考虑更多的东西、维持更多的东西，而不是听从小小个人的苦痛和好恶。

　　

　　他连他自己的都可以抹去，何况我，对吧。

　　

　　其实自从戮世摩罗前段时间醒过来，杀生鬼言就很不敢往他边上凑，其实从前也不是很愿，但还躲得起，现在是不凑不行，说什么伴君如伴虎，其实连帝鬼都没他这么重的戾气，真要发怒了还会先提醒你闭嘴，比如说现在，他越是说出这样敦厚平和的话来，这邪性却越发外扩，简直难信活人也能闹鬼，岂不是更加恐怖。

　　

　　越到城下，越是流民蚁聚。道边一座破庙，此庙门楣倒塌，但还能看出坚实的建材，显然不是因为年久而荒芜，魔军兵锋尚在百里之外，不曾到访破坏，弄成这样多是被饥饿惊惶的流民拥挤撕咬所致。

　　

　　刚刚下过雨，半身侧倒在泥泞之中的菩萨像，身着的白罩袍，还未陷入泥中的那一半依然看得出光鲜润泽的法相，至少比随意跑丢在角落里，不知死于饥饿还是殴斗的死尸要好看多了，更有意思的是菩萨的身前还端端正正地放着一炉残香，完全与现场的杂乱形成了一种鲜明到悖乱的对比。

　　

　　即便是在最绝望的流离中，也还是存留着希望和寄托么，你看，我们人类就是这般坚韧而矛盾的生物啊！

　　

　　这可是一个毁灭的现场，而额画红印的菩萨慈眉清丽，一如既往地看着这些，其实是看不到的，徒有眼睛，一个样，戮世摩罗走上前，随意踢翻了香炉，捡去残香，插在自己脚下。

　　

　　可见这人还是玩性不去，玩一下就抽手而走，一脸大彻大悟的装逼：求人不如求己啊，哈哈哈哈哈～

　　

　　快些快些，挤进城去，守军要锁门驱赶流民了。

　　

　　其实以他两个的身手，翻墙入城毫无问题，没必要脏兮兮地去挤，城墙本身就不高，加上不是什么重镇，武备也没多少规格，把守的也是个盘踞在本地的二流门派，收收保护费赶赶流民就差不多了，这样一个地方，在连天的乱世中，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估摸着魔军即便过来，也不会是主力，属于随手一摘的事儿，这一路主攻的是炽阎天，他们另有宽敞的别路去汉口，戮世摩罗两人属于绕行的了。

　　

　　帝尊的所思所想难以猜度，他非要去挤有个什么办法，事后的托口是说老子有伤在身就是懒得运功，怎么滴。

　　

　　杀生鬼言蹲在地上给他热饭，听了也是无语了，那些饿红了眼的流民怎么还没把你断掉的脑袋啃下来啊？

　　

　　怎么？还不兴我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啊？

　　

　　民情？

　　

　　对啊，不然带你干嘛？等下要你开始干活了啊，作为业界大拿，总知道怎样联络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吧？上一次办差没办好，这回再给一次机会，好好表现啊。

　　

　　莫要辜负了～此番恩泽～

　　

　　杀生鬼言真的觉得他功力见长了，他这么不要脸的人都鸡皮疙瘩起来了，恩什么泽啊，帝鬼都没你这么羞耻，说人话。

　　

　　那就滚。

　　

　　不过没有像从前那样出脚踹他，还知道要马儿跑得先吃草。

　　

　　用人就应该尽用其长，杀生鬼言说他专会看人眉眼，在大门紧闭的富户和商铺门口，在巡城的侠士中间，在坐满了流民的街道角落里，他寻找任何人，说着反复的话，贫苦潦倒的流民用一个馒头就能买下，满面刚直的侠客可用话术试探到他眼中的不安，紧闭门户的本地居民本来就在用尽手段打听安全的逃路。他也懂巧劲，广撒网却不深入，而是选中一个人际活络的人，搭上之后以此做线，牵动更多人，而自己掩蔽在角落，只用单线联络，行迹诡秘，神鬼难觉。

　　

　　刚才在路上列举的西剑流暗哨在策反工作上的亮点，真给活用上了。

　　

　　戮世摩罗？他还是老德行，除了每天起床例行听点消息，然后看战报，其余就是睡觉，伪装的那个日本身份也没拿出来用，藏头盖脸地走江湖而已，反正从沦陷区过来的撤退者里有的是要死不活的伤员，医馆的药早已被抢完了，郎中也早就叫不动了，病人满地躺着，也就只能那样了，刚好医馆楼上清出了死者，有空了，这家伙就使了点钱买了块板子睡了进去，晦气？晦气是什么，能吃吗？

　　

　　睡得一个风平浪静、海晏河清，反正谁都不会去看他，谁都不会去管他，更不会有人在意他，就当是个伤员，你是睡觉还是装死，就那样。他醒着也在那，睡着也在那，看东西也躺着，听东西也躺着。

　　

　　结束露宿改善工作条件，杀生鬼言很支持，只是每天回来还得对个睡神汇报工作，直到城里的守军摁不住了，终究还是大乱起来，炽阎天的军队路过了，分了一部就要攻城来了，戮世摩罗也终于从挺尸板上盘起腿来，宣布任务叫他去安排出城，入夜之前要看到船，这可是长江，千里江陵夕发朝至，真想看看啊。

　　

　　然后他妈的继续睡。

　　

　　说要有船，就得有船。走还要掺着走，说是他扮演的是伤员，我们走后这城顷刻陷落，不知有我们几成功劳，故应当勤恳敬业，演到终幕，方可不负。

　　

　　真的没人话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下次换一套戏，你做伤员，我背你走。”

　　

　　君王戏言，杀生鬼言险些没吓跪，或者把他扔地下，在那呵呵哈哈地干笑，我这辈子是无福爬你的尊背的啦。

　　

　　又是一程漫漫的路。

　　

　　在路上取了新的战报，对三尊的推进进度也有数了，最先到位驻扎的是荡神灭，他的挥兵风格最是猛烈激进，比划定早到了近一个月，隔江驻扎，快速铺开局面，到曼邪音到位的时候，第一轮试攻都已经收尾了，算是超额完成，也不知在和谁掰着腕子争胜，或许是说争胜本身，就一直是他时时刻刻绷紧的一条弦，无所谓是跟谁，谁都可以。

　　

　　曼邪音中规中矩，却非是埋没的中庸，全领域胜任本就是一种出挑。

　　

　　炽阎天慢于此二位之后，专力于为他俩扫尾押后，做巩固战果、查缺补漏的工作，看上去是最后到位的，实际上他是最早负责沿江用兵的，全线盯防，兼以扫除分化南部的结盟努力，确保当北方激战时，后方无隙可乘。两面兼顾的压阵作用，他完成地十分出色。



         至今日，灭世三尊相辅相成，鼎立江畔，会师。

　　

　　自鬼祭贪魔殿出兵行军，各自展开将占领地区联成一片，前后并未分离多久，按人世的年历来讲，半年犹未过矣。

　　

　　三尊再聚首，合帐公议兵事。

　　

　　“妖神将还在路上？这一次他慢了。”荡神灭扫了一眼沙盘，负着手说道。

　　

　　“他是向北的先锋，转向南下的时候，自然是最后一个。”炽阎天执鞭在盘上划出北方战线的形势，北路大军所过之处，连克雄关，鏖战浴血，打得硬仗，守得战机，我们不必忧心他的迟滞，他的进退自有其取胜的法度，截止此时，北方中土，这一整片。

　　

　　划线的马鞭转而圈圆：辽沈、燕云，已尽在帝国之手。‘

　　

　　“现在把守在汉口的守军，就是在他夺取锦宁后，退下长城，沿路南撤的辽军铁骑。”

　　

　　“我们沿路出兵夹击，未能歼灭这支败军，战线都拉得这么长了。”曼邪音推着比例尺计算锦州到汉口的长路。

　　

　　“他接下来要有何作为？”虽是当年老战友，可复归的妖神将令人不知他褪换了几层画皮，再难相识，而且荡神灭在从前就与之交情浅疏。

　　

　　“这个等他过来会师就知道了，现在猜也无谓。”炽阎天把台面收拾起来：“这个辽军，他们不是江湖门派，是常年守备北疆，抵挡鞑靼、靺鞨百年之久，数经沿革的长城铁骑。”

　　

　　可以说是我们当下面临的，最顽强的敌人。他们长久守卫辽土，有的是宿将良马老兵，即便败阵至此，经过妖神将一路的穷追猛打，还有我们的层层阻击，依然指挥灵光行动有据，是值得我们一拼的对手。

　　

　　荡神灭绕过桌子，搭了一下炽阎天的肩膀：“你说，那个小孩子也混进汉口去了？”

　　

　　炽阎天：“他是帝尊。”

　　

　　曼邪音看了看帐顶一眼，说反正这时候并无别个在这里听见，算了吧。

　　

　　“他不在位指挥，亲身下去搞情报？是要抢暗之军势的饭碗了？”

　　

　　曼邪音倒被引动的好奇：“炽阎天，他这一路都在做什么？”

　　

　　戮世摩罗是尾随着炽阎天部行动的，在外也是就近与他的行军站点保持联络，将自己的行踪交由他来掌握。

　　

　　主少国疑这种事其实很明显，即使人前一致维持局面，但三尊本身都各有各的猜疑，说他是没谱贪玩倒还是轻的，若不防着，随便往他与人世里应外合这种地方多想一点才叫坏事儿。

　　

　　所以炽阎天也看在眼里：“知己知彼，他不熟识我们，便是不知己，这是他的局限。”

　　

　　这个样子何必留下在位，对三尊行令，反正也不知道他们会执行到哪一步，稍有疑惑，又会吞吐保留，关起门来猜谜，搞得大家都累。

　　

　　那还不如避开去，与他们保持距离，只划定方向，让他们自行章程，自己指挥自己，戮世摩罗在随行的路上，可以一一观察。

　　

　　“不知彼方，先帝之事未远，是我们的局限。”

　　

　　所以新君一上任，就针对这一致命的伤处下功夫，也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煞魔子这些个日子也不好过，暗之军势拆分后分头随军，充作斥候，他随在荡神灭军中，荡神灭并不是慈霭容忍的上司，在他的眼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马鹿就是马鹿，废物就是废物。先帝死在情报失察上面，正是煞魔子的专职领域，弄出那样大的折损，无非天灾人祸，不是底下工作出漏，就是他们整体本有先天短板，无论哪一条，究底诊脉都该从他这里寻根问病，跑不掉的。

　　

　　要不是他这一系职能的人才可贵，培养周期漫长，梁皇无忌投敌后，更加江山残破，青黄难续，所以在取士的时候，比较其他兵种，对他们的审查考验总体上就失于严苛了。

　　

　　煞魔子现在估计会有点恨戮世摩罗，在他笑眯眯地把前者往荡神灭马后一推的时候，以前先帝直接管他，帝鬼说话是很有艺术的，张弛组合、批评提点配套齐全，那时候他绝少有机会领略阿鼻尊的铁血手腕，现在修罗魔军自带的情报组织已经硕果仅存，但新君绝没有他嘴上表演的那般器重仰仗。

　　

　　不过戮世摩罗对他这次的无妄之灾的估计也就是有惊无险，即便三尊有气，要追究问责，还不是要留任观察，他要谢就谢自己的福将体质吧，谢梁皇叛变，谢先帝阴德，随便都行。

　　

　　亡羊补牢，这就是戮世摩罗的行动态度，慎终追远，承前启后，坦途总在前方脚下。有病治病，无路开路，这是他做事的方法，人事有失，他就觉浅而躬行，先天支绌，他就与天要价。

　　

　　汉口是水路陆路上的枢纽重镇，东南西北，通路皆从此过，所以想来是富集中部物产人气的的繁华城市，乱世来临，逃离家园的饥民，各路败阵的人马，都在这里蜂拥蚁聚，哀声交叠在长江水畔，暗流明火鼓噪着，折磨着所有人，待到水火即济时，就将是一口烧化世间的熔炉。

　　

　　“不愧是大城镇，即便乱世糜烂，也乱得自成气派。”

　　

　　水深、火热、人多、鬼杂。

　　

　　戮世摩罗扮够了伤兵浪人、哀鸿死狗，下穿靠岸后就像吸了招魂冷香似的，魂至命归，这就活跳活跳的了。

　　

　　正赶上辽军接管城防和粮仓，开始整肃行政秩序，原先在这片地头得势的是一个盐帮，各路败兵逃民涌入之后，行人相践、扯皮争闹的事情闹了不少，守着烫手的锅子，早就不胜其扰，锅里所有人都扯着一个嗓子：“顶住！顶住！”

　　

　　汉口作为长江枢纽若被魔军夺下，中原就相当于被挖去了腹地，魔军可以从此通行，任意蔓延，向南进取向东出海。

　　

　　也有人说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江南水网密布，魔军客场为战，难以展开，我们不必将所有精华都押在一个汉口上面嘛，实在守不住，没必要全体在这里拼死，到时候自当化整为零，转进江南再图后起。

　　

　　然而魔军精锐，悍勇凶残，身为魔族有多有异能妖法，当初帝鬼率部之中就有一支水之军势，神出鬼没，从水中运动穿插，葬送了多少我们的同志。当初只是冰山一角，现在的才是大部，摆在面前的问题非常现实，那就是我们的弱处他们的强处，我们的强处，他们的更强处。

　　

　　于是那把嗓子再次合一：顶住！顶住！

　　

　　好了，辽军这就来顶住了，顶住也没那么好顶啊，魔军兵临城下本来就没话说，自己内部就千头万绪，各路兵马中，成建制入城的辽军最强，自然是守城的主力和最大的希望所系，但对全城的工商军民侠的号令权，可不是随着守城义务自然而然就能到手的东西，就比如这个本地盐帮吧，本质就是做生意的，拼死守城本来就敬谢不敏，但经济命脉可没那么自觉松手，虽然南逃的包袱细软可能已经收拾好了，囤积居奇乱世发财的好事还要趁机干一把。

　　

　　刚才遇见的大接管行动，就是辽军在着手修理这些人呢，怨也没用，没空啊，敲服了盐帮，还有更多乌央乌央的鸟人幺蛾子跟那排队拿号呢，谁让你做领导。

　　

　　辽军是祖辈守关的辽人军户，军屯模式世代相传，一直都是朝廷重兵，他们的一套制度经过数次改革，自洽自足，是理所应当的，换到另一块水土上，发现整个画风都不对了，出了他们那个长城，关内一派侠客江湖，汉口更是一个商业氛围主导的地面。

　　

　　可见冲突效果的酸爽，在朝和在野的势力，江湖和庙堂一直都是老对头了，从三观到利益，各站立场撕得相爱相杀，在侠客的眼里，辽军是朝廷鹰犬，现在朝廷没了，就是丧家之犬，在辽军眼里这帮子都是些什么以武犯禁的玩意？还有士农工商的老梗呢，江南豪商一个个混得有声有色，良田千亩广厦万千，掌握百万黎民的生计，才不想伺候军头呢，更妙的是辽军的主官督师是一个老文官旧学士，脑子里抱着的是不知多少年以前的老部头：尔等末民！

　　

　　戮世摩罗就操着日语跟随从戏言说搞不好在群侠的眼里，这些个东北佬比外面的魔军还像怪物，简直就不像一个剧里边的，却光怪陆离地凑做了一堆。

　　

　　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现在这是治末世，那是如同怼油锅，怼不住炸了，就请抱着炸锅跳江去吧。

　　

　　一主一从的异国鸟语很自然地引来了一路的注目，他俩也一路地点头鞠躬，戮世摩罗说你这才知道扮日本人的好处了吧，你再能舌灿莲花也有应付的极限，说不过词穷了，你还能拼命鞠躬，跟他比赛撅屁股，撅到对方尴尬症发作，你也就脱身了。

　　

　　戮世摩罗把手伸到内衣里边拆绷带，煞有介事地说本太君重伤初愈，好饿啊，又是着小丫鬟去张罗吃的，他嗷嗷地伸腰：饥甚！饥甚！

　　

　　看我把整个汉口给吞了。

　　

　　要按照吹牛大赛的套路，来个人跟他捧哏，说：我把你吞了。

　　

　　才是好玩呢。

　　

　　其实在喊完那一句的时候，戮世摩罗就接收到那一道直勾勾的眼神，直得冒烟，直得窜火，直得沧海桑田都发怒。

　　

　　肮脏的街角里坐着一个遍身褴褛的小乞儿，这种饿得眼红的神态在乱世流离中俯拾皆是，在阴霾的天色下，他的眼睛黝黑地像两只陷坑。

　　

　　戮世摩罗把那个人指给去而复归的杀生鬼言看：“看见那个小乞儿了没有？我记得在你逃出的那个小县城附近就见过他，在上一站也见过，他流落的路线几乎就和我们亦步亦趋呢。”

　　

　　帝尊，真是博闻强记～

　　

　　我领了个废话机成日跟着我，到底图什么？

　　

　　啊，队长是说这个人有鬼，跟踪我们？

　　

　　我说你可以去招纳他，一段长路相随，也是缘分了，你带些吃的去，领他过来见我。

　　

　　杀生鬼言把一个馒头掷下，小乞丐十三四岁上下，红着眼睛扑了上去，捡起馒头，却直接丢回了杀生鬼言的脸上，他在原地弹跳着蹲踞，简直是一匹脾气恶劣的幼狼，十足的不知好歹。

　　

　　“叫你的主子来，叫他过来！”幼狼咬着利齿，恶狠狠地叫道：“我不管你有几个主子，我指那个瞎了半边眼睛的家伙。”

　　

　　好啦，这样戮世摩罗就不能不来了，他站在杀生鬼言背后愉悦地击掌，谁也不知道他的乐点在哪，在那里用一个快乐的神情去表演一个无可奈何的玩味：“都差不多指名道姓了，才想得背后一麻，怎敢不来？”

　　

　　对方其实不认识他：你是谁？

　　

　　这不重要。

　　

　　所有操纵生死、把玩阴谋的黑衣人坏蛋都会这么讲。

　　

　　不过别人出来做间谍当反派，谁还不得藏头盖脸神秘一番，个中代表还是他二叔那套衣钵，到了他这里就反其道来了个颠倒调换，眼罩子一扔，素面朝天地就浪过界来了，这样一来他眇了一目的残障就很明显了，定睛多看上两眼就能发觉不对，一只左眼空洞洞的，寂寞沉销。杀生鬼言总觉得他的寂寞里刻着一股子凶性，非常不祥，鬼影子都快爬出来了，没得总让他想起从前母亲悬在梁上的一对腐烂的小脚。

　　

　　戮世摩罗很会表演，在皮面上这股子凶性绝大多数是蛰伏着的，然而凶性这玩意越是蛰伏，只会代表着更惨烈的爆发，只是你不可能懂得这根触发遭殃的线悬在哪里而已。

　　

　　现在的他纯属一号混不吝，吊儿郎当地在那解嘲讥损一番：哎哟哟，这素昧平生的啊，就想着挖我眼珠子了？多大的仇？口德呢？

　　

　　说话没半分走心，就不必太怕他了。这个问题，他在日后才会对自己喜欢的人老实交代一些些。

　　

　　是西剑流那个祭祀啊，大家伙怼炎魔的时候，是她捞我一把，这条命还真如火中取栗一般啊，她剩下最后一点力量，却摆着两个选择：其一是恢复我一部分视力，左脸上烂个大坑，从此破相，要么就只修复表皮，一眼看去尽善尽美。

　　

　　她选后者。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图个好交差的表面功夫，后来才听说她的真身是一位女子，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子，难为她用那副半人不鬼的尊容活了那么久。

　　

　　世人迷惑皮相，稍有不对就一惊一乍，在她一步一步变成那个模样的时候，不懂她的人，怕她、躲她、厌她，懂她的人，怜她、惜她、敬她。而她终究是个女人，女人爱美，男人爱活受罪，她知道的，因为我是男儿，她知道比起手头眼前的一点不便，别人痛惜的审视，更加令人难以生活，所以很多受过重创的人会抛离亲属，躲藏到无人认识他的异乡去生活终老，就是这样的缘故。陌路上的客人不知道他伤在了什么地方，也就不会多事去看。

　　

　　女人心柔软又细腻，她用这颗心慢慢地走过这样的路，是饱尝滋味的前辈，佳人如此，我真是怜惜她。

　　

　　所以这个小乞丐的运气是很不错的，刚搭上线就是开门红，戮世摩罗的脾气是难以揣摩的，小家伙刚好没撞上他打个喷嚏就随手砍人的当口，其实是他没把逆神带出来。作为道具揣了两把日本刀出来，居然还记得当初杀生鬼言给双剑取名的那个梗，当即给俩哥们赐名叫“何苦”和“难为情”。

　　

　　他自己拿了何苦，搞得他手一搁上刀柄，脑子里就想“何苦”。

　　

　　好吧。

　　

　　“我就劝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没看见他们要宵禁了吗？这么没眼色，撞了枪口，直接是乱棍打死的料。”

　　

　　戮世摩罗弯腰捡起那颗脏污的馒头，重新递了过去。

　　

　　说的好像这个小孩有地方去一样。

　　

　　不过这可不关戮世摩罗什么事儿，他拎上杀生鬼言扭头就走，小乞丐自己倒鬼鬼祟祟地远远跟住了，并一口一口地吃下馒头。

　　

　　戮世摩罗把找到的住处分了这个孩子一份，叫杀生鬼言接待一下，自己出去凑热闹也。

　　

　　问什么热闹？

　　

　　辽军传出督师命令，要召集群侠共议守城抗魔的事情，主持会盟顺利的话，接着誓师整编，当然，要一步一步来。

　　

　　首先就是掌握一下大家的情况。

　　

　　结果戮世摩罗看热闹也没赶上新鲜的，上门的时候遇见魔军入城递战书的使者队伍了，是妖神将的北路军要会师了，从现在算起，第三天夜里就会到位，而第四天的早晨，整个汉口城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

　　

　　这就是战书。

　　

　　戮世摩罗在使臣去后匆匆入场报了个名就退出来了，从刚才将魔军使臣引入场的迎宾行列里拖出一位少年，他俩没有异口同声的说话，但眼神中同时闪烁惊奇，显然在以前就认识。

　　

　　多久以前呢？

　　

　　这不重要。

　　

　　“是你。”

　　

　　对方微微低了一下头，用口型叫了帝尊，戮世摩罗上下看了他一眼，不错啊，不愧是暗之军势里的专业科班。

　　

　　乔装、表演、甩跟踪、还……掩护我。

　　

　　对方点点头：“这是我的本分。”

　　

　　小样还有股子傲气。

　　

　　戮世摩罗突然袭击揭掉他的头巾，登时没给乐飞了，好大的娃娃头！

　　

　　太可爱了，怎么这么红！这边当场就摸下去了，你的小豆包在哪？小朋友大囧，很快涨红了脸，捂着脑袋要蹲。

　　

　　戮世摩罗的十八摸不是你想溜，想溜就能溜，红着眼圈的小朋友被他一拍二拍，拍拍拍地拉起来：“暗之军势也进城了？”

　　

　　是来为明面上的出使队伍控场护航。

　　

　　“然后再摸摸鱼，点个炮，搞不好炸出点大的，反反水，趁乱开个城门放个火之类的。”

　　

　　小朋友当然不否认。

　　

　　“那你就俩肩膀扛个头就来了？”

　　

　　“……”

　　

　　“不知道你们魔是怎么办这门业务的啊，我们人呢，就脱不开那几个习性，酒色财气，入门级别攻略，至少上门要拿上礼物。”

　　

　　那颗剪到齐耳边的娃娃大头一点一点地可萌萌了，萌物的运气总不会太差，戮世摩罗难得心软了，小朋友马上说暗之军势入城是带着那个任务没错，但我的任务，正是来找你。

　　

　　哦？

　　

　　那就边走边说吧，我带你逛逛去。

　　

　　来来来，跳舞，摸鱼不如跳舞！

　　

　　戮世摩罗只会抖脚，跳个毛的舞，娃娃头小朋友倒是给他表演了一个三步脱皮变装秀，然后就被他一拐两拖地拱上街了。

　　

　　地上部分的汉口城里都宵禁了，哪儿有地给你逛，就这个样也撞上奇遇了，俩居然被狗给追了，地上不给走，那得爬墙了，他俩就真的一个推一个跳，手拉着手地爬，有够调皮的。

　　

　　有地上部分就有相对应的底下黑市，进行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交易，乱世之中，粮食是首屈一指的硬通货，拉着小朋友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好买的，买什么啊，难道要他扛着包大米去和内应交易啊，那我们堂堂修罗帝国成什么了，换大米的吗？

　　

　　还有贩卖消息的，但杀生鬼言招募的人已经在撘那条线，给小朋友指好门路，让暗之军势自己鼓捣去，然后退出来。

　　

　　戮世摩罗说暗之军势一分为四，你跟谁去了？

　　

　　妖神将。

　　

　　去北方啊，打了不少硬仗吧？

　　

　　是的，帝尊。

　　

　　你来找我，是他派的？

　　

　　是。

　　

　　来交战报给我？

　　

　　是。

　　

　　拿来。

　　

　　没有。

　　

　　“什么意思？”

　　

　　“只有口述的内容。”

　　

　　这样啊，四路方面军，当属他的战报最敷衍，是不是他字很丑，不能见人啊？

　　

　　小朋友没了言语，诽谤上司不是好事，但这个东西他确实偶然见识过，确实不太好看。

　　

　　戮世摩罗也说想不到，他们几个，居然是长得最乱七八糟的荡神灭字最漂亮。

　　

　　好，我要开始问你。

　　

　　“这个辽军我们见识过了，不愧是前朝留下的强军铁骑，而他们原先把手的锦宁防线也是险要的坚城，加上红衣大炮威力不凡，妖神将是怎么攻下的？按我当初的设想，北路大军应该会是惨胜，然而他给出的结果明显高于我的预期。”

　　

　　得良将若此，我很欣慰。

　　

　　小朋友开始介绍辽军人事的时候，戮世摩罗淡淡一笑，世界就这么大，碰到熟人了，辽军的正副督师其实都是史艳文的熟人，正督师姓李，内阁大学士，太子太傅，人称李阁老，当年防守鞑靼的时候曾经跟史艳文并肩作战，在朝中也是铁杆相挺的朋友，副督师姓韦，是云南同乡，曾经做过史艳文的学生。

　　

　　“对了，李督师应该有个儿子，很能打的，你怎么没提到？”

　　

　　小朋友一愣，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据说年前死了。”

　　

　　这样啊。

　　

　　他们这个体制大体是文官节制武官，所以是存在一定固有矛盾的，五个月前妖神将兵临城下的时候，老督师因为年事已高，早些年已经退居，在任指挥的是那个姓韦的副督师，这两个人都是文官，与之相对的武官姓萨。

　　

　　锦州城头的红衣大炮一声响后，妖神将当即采取对策，伪造了一个妖魔海惧怕阳光的假象，引诱不知魔军底细的辽军骑兵在晴天出城攻击魔军，当萨总兵作为先锋出城后，那时从外赶来一位熟知魔军的外援，紧急示警，向韦副督师进言说妖魔海并不惧怕阳光，那是魔将的计谋，副督师采信后紧急止损，退回城中，然而萨总兵已经一路冲锋和魔军交上火了，被咬住了尾巴，回不去了，副督师也想过出城救援，但被那位远道而来的外援劝止，说……

　　

　　说什么？

　　

　　“那是必要的牺牲。”小朋友抬头看了一眼帝尊的脸色。

　　

　　靠，这股味儿怎么有点熟悉，你继续报告。

　　

　　萨总兵被隔在城外，他很顽强，血战突围后掩蔽到敌后，骚扰了我军一个多月。另一面城内，那位外援果然很懂得魔军的底细，在他的参谋下，副督师从容备战，打得不错，一个月后合兵成功，将弹尽粮绝的萨总兵救回城里。

　　

　　听完呵呵，以妖神将的能耐怎么会连个落单的先锋都弄不死，溜了一个多月还能让人把他救回去，如果这事儿真有门，那位知魔派外援也不会在一开始见状就建议放弃了。

　　

　　没几天他们内部就打起来了，萨总兵把韦副督师的营地打爆，然后拘禁了一干人。

　　

　　兵变了？

　　

　　是的。

　　

　　不过，那个老萨真的是这么情绪化的人么，据我所知他是几十年的老将了，什么计谋没见过，不应该炸成这个样子。

　　

　　这是一个不信任的链条，韦副督师毕竟不是李督师，萨总兵真心服气的是后者。

　　

　　那也不足以让他在存亡关头干那种事啊，韦萨二人也是多年战友。

　　

　　问题出在外援参谋的身上，他是空降的生人，虽然拿着俏如来的信物上门，但也不足以取信众将士，又出了那种事，萨不信任韦，韦眼见为实后也不再信任他。

　　

　　见了什么实？

　　

　　妖魔海惧怕阳光的事实，在那一个月内被一次次证实。

　　

　　我去，居然真的演了一个多月，憋着就是不穿帮，我好感动。

　　

　　如果这条链子只拴住了萨韦二人，他俩即便有多少又臭又长的烂帐，军纪面前这个兵变或许还闹不起来，造成三连环后就压垮骆驼了。

　　

　　“中了反间计，被黄雀在后夺城，他们应该死的很惨才对，现在这个手脚俱全退到汉口的辽军是怎么来的。”

　　

　　李老督师出山了。

　　

　　噢，怪不得。

　　

　　述报将近尾声的时候，他俩正好路过一家门户紧闭的当铺，当后仓有声响，是店家在清空储藏。

　　

　　“带你出来光说空话，什么都没买到，觉得人生少点什么。”其实是戮世摩罗识货，一眼看中了一样。

　　

　　掏空了小朋友身上所有的经费，买来的东西还是便宜了他的私囊，是一把古琴。

　　

　　理由是逆神没带出来，我背上没背着东西，怪怪的。

　　

　　然后俩继续爬墙，半个晚上都在干这个，累死了都，还差点被巡城兵发现，俩人猫在房顶的鸱尾后才躲过去，回到住所，杀生鬼言见他带了新人来，一看面容吓了一跳，赶紧伏低做小，这只小魔后辈的身份似乎还有点特别，大概在暗之军势中被高看一眼的那种。

　　

　　正好戮世摩罗跟小朋友事先说好行动的时候你来扮我上司，演戏嘛，不用拘束，大家过瘾才是真的，放松放松。

　　

　　小朋友是专业的，很放松，接受帝尊见礼也一派坦然受之，并对杀生鬼言温和地笑了笑。

　　

　　这是很亮眼的一点。

　　

　　事后戮世摩罗就特意揉着他的娃娃头说好小子啊，你是我见过唯一一只对鬼言丸有好脸色的魔。

　　

　　“这没有什么，煞魔子是带我入行的老师，第一天就教导我们，在戏里没有喜怒，只有任务。”

　　

　　真是不错，我看你老师都差一点味道。

　　

　　“还有。”

　　

　　“什么？”

　　

　　“我比你大十岁，帝尊。”

　　

　　其实就算二十九，在魔族也是很年幼的，特别他那一族成长还有点慢，他现在的样子也就是人族十四五的模样，脸蛋特征还要更幼齿一些。

　　

　　刚才揉头的时候摸到对方的额带了，就指着问：“你们一大家子是不是魔手一个这个东西，戴在头上，做什么用？”

　　

　　“这是尺木。”

　　

　　喔～

　　

　　“我知道，龙无尺木，无以升天。”别不相信，人族真的有很多关于你们的故事，这是汉代的一本书上写的：“龙首上有物如博山形，你刚好就叫这个名字，巧。”

　　

　　小朋友出了戏的本体其实是个有点腼腆的小魔，在那里又要脸红了。

　　

　　“好了好了，辽军后来怎么样了。”

　　

　　李督师出山抹平了兵变，把内乱的辽军重新捏回了原装，然而锦州来不及挽救，他们一致将那位外援围殴后驱逐，作为集体怒火的出口，继而收兵南撤。

　　

　　那个外援是什么人？还拿到了我大哥的信物。

　　

　　“无从所致，他逃了。”

　　

　　好吧，就这样。

　　

　　“嗯。”小朋友突然有些紧张的表现，捏着手掌说：“我还有情报，要奉命呈上。关于辽军现在的主事人，是我们现在……主要的敌人。”

　　

　　有话就说啊，这什么表情？叫你呈情报不是来刺杀我，我还能吃了你？

　　

　　小朋友更加硬起头皮，娃娃头也跟着扑棱扑棱了起来。

　　

　　戮世摩罗很无语，我真的不吃你，好吧，就算我吃了先帝，我也没必要吃你，因为我饱了。

　　

　　“妖神将要我转告，要我原话转告。”

　　

　　很好，加油。

　　

　　“李督师此人，俨然乃父之风。”

　　

　　噗！！

　　

　　戮世摩罗当场愣住，还呛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何苦，当场绝倒而笑。

　　

　　搞什么？哈哈哈哈！看你吓的那样，妖神将也真是够够的啊，欺负小孩纸的本事不小，特意派给你一个专程过来得罪我的任务。

　　

　　“什么意思呀！”

　　

　　嗯……这是对我的，那个、试炼。

　　

　　小朋友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戮世摩罗，后者笑出了一个传说级别的肺活量：“那只滴嘟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呀，他还指望我听了这话，跟你打起来啊？还是把你砍了怎么样？”

　　

　　哈哈哈哈，过来过来，保证不捏死你。

　　

　　真话！

　　

　　“还特意派了个最年幼的小使者给我，想预订小孩子打架的戏码？哇，也是没见过居然有这么蔫坏的滴嘟。”服气！万分服气！

　　

　　对是不对啊？

　　

　　小朋友真的不想诽谤上司，但这事经戮世摩罗解构后真的很搞。

　　

　　“居然隔空揶揄我啊。”

　　

　　你说他现在会不会正在路上打喷嚏，对了，滴嘟会不会打喷嚏？

　　

　　娃娃头终于忍不住要啄米了，他只是在回答后一个问题：会打喷嚏的。

　　

　　戮世摩罗终于回房要睡了，解下何苦后，才一并取下新买的琴：来来来，我看看它有个名字没有？

　　

　　翻过琴背后，摸到深黑的木背，迂曲走行的纹路里隐隐包夹着美丽的金丝，拨开丝穗，果然有娟秀的刻字。

　　

　　琴名佳人。

　　

　　＝＝＝

　　

　　注释：飘到越南的遣唐使是阿倍仲麻吕，他在唐朝为官多年，回国的路上遇到大风飘到了越南，后又被送回唐朝，后死在中国，李白的《哭晁衡卿》就是给他的。

        伍子胥的生平有两个关于仇恨的故事，一则是楚平王冤杀了他的父亲，他潜行投吴，壮大了吴国后击破楚国首都，他掘出楚平王的尸体鞭尸三百复仇，二则是夫差赐剑，令他自尽，他死前发下誓言，要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悬在吴国首都的城头，他要看到吴国被攻破，他死后九年，越王勾践攻入吴都。

　　

　　尺木：指代龙角，“龙无尺木，无以升天”出自汉代王充的《论衡•龙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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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7樓發表於: 2016-12-16 19: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2.11一世无双（续）【进入妖神将篇】•第十二章•北方有佳人（ ..

　　一世无双•第十三章•北方有佳人（中）一去紫台连朔漠
　　
　　说在前面的话：本文从留学阶段进行到战争情节，所以有时候画风会和前面不太一样，嗯……如果看到什么，请不要大意的……对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北方有佳人经一再扩充分为三大章，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是副标题
　　
　　临战也没几天了，辽军接管汉口城各出枢要扣，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运作起来了，一环扣着一环转，到处都在忙，整兵备战那是不必说的了，要守一个临江的城，水师很自然的成为重中之重，辽军这个设定显而易见的就是个本行陆军，一上来就搞水战，长眼睛的都觉得悬，他们即便不是一无所知吧，这片客场也是很陌生的，即便辽军的上层都素质过硬一个个临危不乱，他们的士兵多是无法直接上场参加水战的，临时训练根本来不及，那么就必须得寄望于统合本地友军了。
　　
　　就是这个汉阳水师的情况很不乐观啊，在魔军大部向北的时候，他们本想有所作为，然被坐镇押后的炽阎天按着揍了一顿，苦苦支撑后，等来的是魔军先锋摘下北方后回头，眼看着三尊单出一个都被弄得出不了头，四部汇合了还得了，是故败势不可挽回，为了避免资敌，他们半夜里点起火销毁战船的情景，这一边百姓对着汉水都看在眼里，管带自杀时也是众目睽睽，火光即便不是血，也洒地满江都是了。
　　
　　百姓如此，他们本身的军心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了，所以这几天辽军的动作都是围绕着一个军心问题在强调，李督师在召集城中群侠的时候，总是底气满满地拿出最乐观的那一个前景来说事，就是扛住这一波，全力扛住他们锐气正盛时一鼓作气的一击，以再衰三竭的道理，只要第一口吃不下我们，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咯牙，大家只要定下心听我命令，即便他们跑到城下也不用怕，兵法论到上兵伐谋，攻城是最下之策，我们都把他们拖到最下策里了，离胜利还远吗，这一仗我们只需图存，最差最差，能打出一个三年对峙的局面。
　　
　　这类会议戮世摩罗去旁听过一次就知道套路了，一打之后三年相持是最差预期？说反了吧，应该是最最侥幸的预想才对，在这里不得不说这个老李不愧是沉浮半生的人物，庙堂战场尽可一肩扛起，先是运用了颠倒式的话术，一本正经地起高调，落到实处的支票是三年相持，听起来还挺实际，不至于像那些个速胜之论一样给人虚妄观感，起到反效果。
　　
　　一经定调，就每每以‘三年久战’为主题宣传，抢占舆论。这样的演说策略配上此人本身的魅力，是非常有感染力的，临场上连戮世摩罗听了都快相信了。
　　
　　不过他这会倒是真没把妖神将那句揶揄放在心上，因为妖神将一开始就搞错老李的辈分了，要说相像，也该是史艳文像他。
　　
　　这位跟史丰洲一辈的。
　　
　　没放在心上，那就该干嘛干嘛了，他本人主要跑到后门蹲点，看他们疏散民众出城了，去集会上挖角招人的事情交给杀生鬼言搞，听他讲老李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汉阳水师的继任管带关在一起密谈，是了呀，三年久战是对外放出的口号，真正料敌从宽的干货只能关起门来讲。
　　
　　所以那种集会戮世摩罗根本不打算去了，越强调什么只代表越缺少什么，还不如去观察他们在实地做什么事。
　　
　　其实换个地方看到的也是一样的东西，军心民心还真的是他们的老大难，不怕敌人太强就怕人心散了，光一个在撤离民众的事情，就派了两位大将坐镇派船，本来大乱之中路途阻断了，辽军还专门出力疏通过，有心出逃都可以坐船走，现场在维持秩序呢，不光民众，无心抵抗的侠士也可以走，都是人之常情，只有一个要求，别出乱子好好走。
　　
　　从辽军管城开始，后城门这里就一直没日没夜地撤人，情报这种东西，在第一手基层的时候，都是散的，经过分析串联之后才可以体现价值。
　　
　　比如说这一手安排一定是李老督师的手笔，有意出逃的士民是整个城里最为惊慌的人群，花力气在这里维持秩序就是补短板的思路，稳住了最惊慌最没信心的人，何惧城中人心不定？另一方面把这里的好秩序做给其他的人看，反过来可以提高信心。
　　
　　而且两位坐镇的大将是登船指挥的，戮世摩罗特意指给小朋友看：这是在回应那些关于东北丘八晕船不会水的质疑。
　　
　　相应的杀生鬼言那边也在反映，招人没那么容易了，因为他开展工作的基本盘一直在被人家往外抽啊，不是被装船了就是吃了定心丸回头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摇摆倒向是一念之差的事情。
　　
　　更妙的是，派来的这俩人就不是别人，就是从前在锦州内讧过的两位，从前有过很多传言，现在一起出面，他俩谁也没杀了谁，老上司专治各种不服，出山修理了一通后他俩完全将相和了有木有。
　　
　　戮世摩罗只带着小朋友在那看风景，站累了蹲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比如每条船都有挂旗子，不是看了就过的，要统计的，出现最多的是哪个呢。
　　
　　是一种画着北辰星光的旗号。
　　
　　“是哪儿的船队？”
　　
　　小朋友掐着指头数数，这颗娃娃头的存量还挺多的，不过既然干这行这就是应该的：“是淮河一带的。”
　　
　　“北辰镇的吧。”
　　
　　“啊？”
　　
　　“邗沟入淮啊，晓得吗？那个地方，建城的时候观天象，有北辰照临，就叫北辰镇。”
　　
　　哦……
　　
　　小朋友的脑子连轴工作后，这才想起现在这个帝尊本来就是人族来的。
　　
　　然后呢，淮河的怎么跑这来了？
　　
　　辽军一路南下都在联络友军啊，本来呢，我们打算在东边就要包围扎口袋了，通过我们暗之军势的动作，拿下徐州长官令其倒戈，这就要围死他们了，结果还是让他们在口袋底戳了个洞跑出来了，这些就是一块带出来的了。
　　
　　戮世摩罗不置可否，只是看船，说淮河那里还有水师么，其实看这些船，都没战船的样子了，民船改的吧，无怪乎被安排为预备的第二批，负责在后方运物资送难民。
　　
　　首用的还是情况略好的汉阳水师，好吧，也没好到哪里去，戮世摩罗突然很是没头没脑的说：李老督师跟这些友军开密会的时候肯定非常同病相怜，你说他们会不会抱在一起哭呢？
　　
　　小朋友怎么可能会知道，只说你们中原的势力图乱得一比啊，就算我都做过功课，也稍等我调档回忆一下。
　　
　　戮世摩罗随口就指点他啊：死记硬背不灵光的，再大的脑袋背书太多也会锈掉，我教你，你要找共同点。
　　
　　是，帝尊提点的是。
　　
　　“你看，东北丘八、汉阳沉舟，北辰破船，有什么共同点？或者换个思路，和辽军配合度不错的与配合度一般的群体，有什么差别？”
　　
　　叮咚一闪。
　　
　　“都是前朝旧军。”
　　
　　以前还叫史仗义的时候，给帝鬼提过他们中原前朝解体的事情，当时他胡扯啊，讲得非常玄幻，啪嚓一声雷劈，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就蒸发了。所以说是扯淡啊，一夜重启的事是有，但水可深了。
　　
　　前朝解体后，留下不再统一的中原，大国水师也随之瓦解，其间的账面都是些不能说太细的东东，就算撑住了第一轮自己人的瓜分，剩半条命马上又遭了西剑流。五年的鸡飞狗跳，完全是各自分散着被吃空。
　　
　　所以戮世摩罗说他们会关在一屋子里哭，最典型的就是淮河的破船们了，西剑流登陆时他们是第一批遭遇的，打得那一个惨，所以刚才戮世摩罗问那里怎还会有水师，就是因为那时候就已经全灭一次了，后援断绝的时候销毁战船，沉船把末口都给堵了，五坝也炸了，不过西剑流的撞船还是硬开了进来，他们就拆下最后一点舰炮上岸游击，逮住点机会就远远地朝着徐州开炮，当年西剑流就在那一带建了总部，加注说不要金陵是因为占卜显示在那里做窝会倒霉，例同正气山庄。
　　
　　零星而绝望的炮声只持续了不到一年，经人出卖西剑流捣毁了他们开在地下的简陋工厂，于是就以为淮河的旧军也就那样了，却不想五年过后没有春风也跟那吹又生了，现在这些估计是后来拼凑的民船，估计连兵也是民兵，只是沿用了原先的旗，勉强重建吧，面目全非了都。
　　
　　恰恰就是这样，还能拼了命从包围圈里冲出来，很了不起，不可以小看。
　　
　　现在两支守城的水师主力，一个装备差，一个龙无首，辽军想要扛下这座城，重造一个新的抗魔总部，要做的就是补洞了，唉，两支水师的洞只是摆在眼前的洞，可天上的洞呢？可还能回天啊？
　　
　　终道男儿心如铁，谁堪试手补天裂？
　　
　　问也无答，因为太迟了。
　　
　　等等，你刚刚说到汉阳水师现在剩下的船本来都该沉江的，当时是多亏了辽军及时会师救了场，把他们连人带船的抢下来的。
　　
　　你把细节再跟我报一遍，既然他们的管带自杀了，谁替补指挥的撤退？
　　
　　新管带咯。
　　
　　“你还不够仔细，他们原先的上层是集体自杀的，不单那一个，现在继任的新人是一个年轻的中层将领，另一点是他们的军心问题一直是辽军在帮扶，说明新管带的才能并不那么够用，如果在那种情况下可以人品爆发力挽狂澜，为什么现在却无法独立处理自己内部的军心问题。”
　　
　　这个东西强魔所难了，该小朋友是跟妖神将的，三支旧军会合退守汉口的那段，他在后路军，离得有点远，不在现场。所以小朋友很直接地说帝尊你若是要问我具体哪个人上船替他们手把手了，那我真的不知道。
　　
　　加上一个是他年资浅，级别不高，除了自己手头的一块，根本无法知道暗之军势其他部分的行动内容。
　　
　　戮世摩罗说该是妖神将的锅你爸门清着呢，死滴嘟，纸头战报掺水敷衍，活体战报一团孩气，明摆着糊弄你爸，早晚修理伊。
　　
　　本帝尊赏罚分明，该是谁就是谁，对着你就说你的事，你呈给我情报里，关于他们人事的调动，是你第一手收集的吧，辽军做主将淮河系中表现突出的能人往汉阳水师里填。
　　
　　单看一条呢，好像是他们整合友军卓有成效，大权独揽令行禁止了，联系他们出手抢救败军的表现，可以得出什么呢？
　　
　　东北丘八不是外行，至少是上层吧，他们应对水战的能力，比我们预料的更强一些。
　　
　　小朋友很乖的，表示记住了，立刻回报。
　　
　　戮世摩罗真的摸头有瘾啊，一点也不把对方大他十岁当回事，小样这苹果脸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娃娃头却引人犯罪啊，结果黑指甲还戳到了人家额前的尺木上。
　　
　　你看看他们，全体上阵有模有样地练水师，真是很努力地在消解人们的先入为主啊，我们也要及时更新观念，不能死脑筋，对伐啦？
　　
　　懂一点行和懂两点行，看起来差别不大的细节问题，没准真能决定成败。
　　
　　可小朋友哼唧哼唧着就突然不哼唧了，魔类天生机敏，感官机能优越人族数倍，他居然说他闻到了有人盯着他看的气味。
　　
　　“这附近有我带着的一个小队，我感觉不好，要转移。”
　　
　　“那赶紧去。”
　　
　　“帝尊？”小朋友看着戮世摩罗在那慢慢走路很是不解，不一起撤吗？
　　
　　“干嘛？两个人还勉强，你要回去带队，目标有多大你想过吗？”偷偷摸摸的行当，化整为零才好搞事情。
　　
　　小朋友又闻到更大来头的人好像看到他们了，丢下一句话赶紧跑了：当心那个姓韦的！
　　
　　戮世摩罗真笑了，你是龙还是狗啊，小鼻子这么贼溜？
　　
　　哦……韦？韦副督师？这种事真是两面的，越机敏的反而越紧张，人家还远得很自己先炸毛了，这么大个城，谁跟谁接头讲话搞事情，除非当场扑上来摁住，否则真的不好找证据，所以当那人站在大路中间冲他点头时，戮世摩罗当真看得很开，见过……韦……？
　　
　　他现在的身份是前西剑流特务，投降后加入了一个台面下的参谋团，挂靠百武会留中效力，主要在江南活动，对辽东的丘八们根本不熟，所以叫不上名来。
　　
　　对方冷面看他，本来很客气的点头，也因为本行缘故会给人一种遭到埋伏的钳制感。
　　
　　“大理，韦迦罗。”
　　
　　眼神透露出的第一印象真的可以很准，这个韦副督真的不是个客气人，还没等对面那个日本躬鞠到位，他老兄就铁齿钢牙的来了：“我对你的假名字一点兴趣都没有，免了吧。”
　　
　　不客气但是很特别，比如通自己名字的时候，他点点头，围了一个揖，好像很明显的一个读书出身的人，结果下一句开口蛮子劲就上来了，不光是军旅中人的缘故，云南口音也是其中一只锅。这样子来你一下，言下之意就是说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而你小子藏头露尾鬼子一个，很是孤高自许的一个人啊。
　　
　　反过来，另外一个老萨，从姓到名都一股胡味，真人走上来却比韦迦罗斯文讲道理一些，他俩和传言中的人设完全掉了个个，特别反差。
　　
　　武举出身的总兵姓萨，名叫哥舒，一听就可以猜大概，可能是他家崇拜哥舒翰的缘故，据说从前被当成鞑靼人过，但其实不是。
　　
　　现在好了，第一印象不灵了，先入为主的套路也可以见鬼了，常规戏文上说的那种秀才见兵，武人负责犯拧巴搞破坏，文人负责和稀泥搞平衡，可这两位看起来明显是韦迦罗更拧一些，没得有种他们当初那一架应该反过来的感觉。
　　
　　但他们谁打谁又确实是说出来的那样，才见到第一眼，本来本什么好瞎猜的，只是莫名直觉那件事不太简单而已。
　　
　　萨哥舒就对韦副督在大路上堵了个小日本的事毫不关心，纯路过，看了几眼就走了，职能有别，他有别的事要做。
　　
　　又拧又不客气的韦副督很是开门见山：“在那一块发现一小撮潜行入城魔兵斥候，问你打听一下，刚才跟你在一起的小孩子呢？”
　　
　　“小孩子，喔，韦副督找到他了吗？”戮世摩罗直接顺杆往回问。
　　
　　结果他身后真的传来怯生生的哼唧声，回头一看真有个小孩跟在那里，只是此小孩非是彼小孩了。
　　
　　呐，就是这个了。
　　
　　“他是谁？”
　　
　　“流浪乞食的孩子而已，萍水相逢给了点吃的，他却跟上了我。”
　　
　　“你还会发善心了？”
　　
　　什么意思啊，难道他从前是不会发善心的么？搞反了吧老韦？
　　
　　此事终究插曲一个，来者是干脆人，其实不是很难缠，几个“哈伊”就拱走了。
　　
　　戮世摩罗抽回身去跟小孩二号分说：“你怎么来了？”
　　
　　“报信。”
　　
　　鬼言丸又打发你一边凉快了？他有好好干活么？
　　
　　这小孩就说来就是报这个信儿，他现在转移回老窝了，因为一大早就好死不死地撞上了古岳派的人了。
　　
　　啊哈，又是那个古岳派？
　　
　　不然呢，还有哪个古岳派，就是曾经识破杀生鬼言把他灰溜溜地赶回来的那帮啊，所以他远远一见就撤回了，回来把已有的几条线藏一藏先。
　　
　　你呢？
　　
　　“他留我盯一下那几个人的稍，然后……”
　　
　　然后你来找我了？
　　
　　嗯哼……
　　
　　“他不喜欢我，不乐意跟我一块儿做事，我也不痛快，还不如过来奉承一下你。”
　　
　　刚巧了，其实杀生鬼言也讲过类似的话，这个新捡来的小鬼不简单，戮世摩罗说废话呢，我钦点来的能是个庸常之辈吗？可他不讨人喜欢，就像人命生来不相同不平等一样，连孩子也要分成可爱的和不可爱的两类，跟刚才那个娃娃头小朋友比起来就很明显，如果后者一家子是先天自带可爱buff，那么这个就是生来不可爱了。
　　
　　身子矮矮，脸蛋小小，眉眼却很乖戾，俗常之人喜爱孩子是总免不了挑拣的，首先都喜欢聪明的，不吝与给予小大人的甜蜜夸奖，其实若真在一个小身体里住下一个别无二致大人灵魂，他们反而不喜欢了，孩子之所以是孩子，就是他们再怎么聪明看透尖锐卓识，都不能越过真大人去，越过了定义就不可能讨到赏了，只能成为威胁。
　　
　　戮世摩罗自己当过太久的大小孩，心底里微妙的扭曲之病，说不出口却也懂得。
　　
　　这个孩子就是把这种威胁的锋芒袒露毕现的类型，他的眼睛是囚徒的窗，里头关着的是满满的恶，毫不包装的赤裸裸的纯粹的恶，是他浑然一体的化身，是他选择这样活着的唯一主题。
　　
　　像一个异物。戮世摩罗听了只觉得好笑，好了好了，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见外呢？结果杀生鬼言讲正因如此那还不如赖着你。
　　
　　什么意思？
　　
　　同是恶魔，戮世摩罗至少还有一副足以迷惑世相的俊丽外貌可以略微包装，奇特复杂的多层气质，卿本佳人，好歹还挺有趣不是嘛，所以呢，帝尊你就行行好，容我保存一点审美的追求吧。
　　
　　那家伙当时手贱似地戳着琴弦献宝阿谀。
　　
　　这个小鬼也来这么讲，但好歹言之有物，还很直接：“我认为我比他更为强悍能干，不应该只当个助手。”
　　
　　“你强在哪？”
　　
　　“你利用他招募内应，他的方式就是伸出触角寻找同类，组织起步需要一大批低层的情报田，不需要精，先做大。但要打造真正的杀人利器，这个模式要改变。”
　　
　　你来改变？
　　
　　“不才，正是。”
　　
　　那你首先应当比他想得多、看得远，择日不如撞日，现看看你的能耐，我好向上引荐的。
　　
　　“刚才就是啊，我及时出现，助你应付韦迦罗。”
　　
　　“这算什么啊？我刚刚才掩护了我的上峰转移呢，我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应付不应付的，没你也一个样，想这样子表功，牵强了点，看来是你有点急啊……”
　　
　　“上……上峰？”该小鬼的眼色闪烁着飘悠了一段，才忍耐回原位。
　　
　　“嗯？”
　　
　　他又急忙找出新的话题出来表现：“刚才的古岳派，一共七个人，我只需要观察片刻，我就知道他们中间肯定有个人当了叛徒。”
　　
　　谁啊？
　　
　　“情况急，我只看了一眼就得走，没确定。”
　　
　　其实说了戮世摩罗也不认识啊。
　　
　　“是了，什么情况急啊？”
　　
　　“韦迦罗。”
　　
　　这个人是掌管军情的，点子非常硬，只要有他牢牢把守着地下战线，就没人能够妨碍辽军首脑的运行。
　　
　　小朋友那边其实也反映单凭现在入城的人手在情报战上面怼不过这个开足马力的韦迦罗，只能外围游击，这不刚才还被他撵着跑了呢。
　　
　　“大概就是相当于暗之军势的职能咯？”
　　
　　“更强一些。”小鬼如实以告。
　　
　　戮世摩罗摆出沉重的神情说道：“唉，是呀是呀。”
　　
　　小鬼说我们就是发现这个韦迦罗突然搞大动作了，在扫我们的人。
　　
　　突然？不突然啦，先前就出手摸排了吧，不知不觉而已。
　　
　　“应该是。”
　　
　　“可我怎么还没听闻韦迦罗满城抓人的警讯啊，也不见人人自危的氛围？”
　　
　　“这……你回去具体看了就知道了。”入城的行动非常小心，藏身的居所和集会的工作站点是分开的，单线联系不易牵连，方便隐蔽，所以居所还是可以回去的。
　　
　　好，回去。
　　
　　路上就跟那小鬼头闲话了几句：你说这几个东北丘八还真是样样行啊，其实开船也不赖的，对不对？
　　
　　欸？你在和我说么？
　　
　　“怎么了？你不是求我重用你引荐你嘛，拼命显得自己不简单，那我就从善如流，不把你当简单的看咯，才跟你讲讲这些话。”
　　
　　哦……哦……
　　
　　“数数看这几个人的背景，老萨福建色目人，但自从军就在北方，最有可能的是老李，他年轻时候的履历里，有调任到江南治过几年倭寇的，那其他几个呢，好好的本行做着，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来学的开船？”
　　
　　……
　　
　　“推测咯，看模样不像临时恶补的，这几个人也过了一看就会的年纪了。”
　　
　　这……
　　
　　虽然说当下作为我们只需要知其然就可以了，但我依然对背后的所以然有些好奇，所以问问，不知道就算了。
　　
　　那个啊，你似乎找对了我了，我知道一些，他们几年前好像有过一个出海的计划，前面五年我从直隶逃难出关，那里有人安置我们，当时的副督师下了战场就时常跑到我们宿营的地方找曾经做过船工甚至海盗的人谈论那些个东西，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
　　
　　出海？
　　
　　是啊，因为他们的主战装备，像是红衣大炮啦火铳啦，都是舶来的技术。
　　
　　“怪不得。”更新装备啊，听起来是个急迫的问题：“直接举贤于野啊，应当火线吸收了不少人吧。”
　　
　　“是哦，我亲眼见到的，找了好些人给他们修大炮，只可惜我不会。”
　　
　　戮世摩罗无意间停下来却发现这个一贯阴沉的小怪物，竟也有露出小期待表情的时候，于是就顺着他表露出来的功名心随口问道：“那你会什么？”
　　
　　“唉……”
　　
　　戮世摩罗无语了，一回到老窝就发现七八个大兵堵在门口一字排开，蹲候多时了：你、你俩，跟我们走一趟。
　　
　　这就是回来看了就知道？
　　
　　小鬼说我真真不知道哇，还一脸在课堂上做错了题的懵圈，也不知有几分表演。
　　
　　大兵对他说这里跟你无关，只抓这俩小东洋，邻人探看，他们又有别个说法，一个个突然对他摆出善人笑脸，礼貌周到地催他们快快收好行李，排到你们了，现在就可以跟我们上船去了。
　　
　　戮世摩罗算是悟了，原来是这个样的手段，撤人和抓人炖到一个锅里，从外面看上去不就是傻傻分不清楚了嘛？
　　
　　于是戮世摩罗与杀生鬼言被一块儿领到水兵营对街的一间从前是粮仓的屋子里去了，既然是粮仓和钱库，这样的建筑必定从落成的时候就在防人偷，肯定会很坚固，现在改用场啦，这窗上门上还新加了铁栅栏。
　　
　　杀生鬼言看大兵走远就连说好险，幸亏先前觉出不对，早一步将直接见面的几条单线全部切断转移了，不出意外的话，没有对质，抓不到我们的现行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队长你就放心好了。
　　
　　戮世摩罗捏着鼻子说行了行了，我还轮到要你来安慰了吗？去，把窗板子给我开开，跑一下这里的味儿！
　　
　　屋内有两个窗板，外面围着铁栅栏，跑不脱，倒还可以从里面开窗，两个窗子都可以看到外面，朝南的远远的可以看到码头，朝北的侧对兵营，能看到最高的屋顶是一座狱神庙。
　　
　　杀生鬼言踩着箱子踮脚看了半天，戮世摩罗跟他说你也太高估他们有多在意我们了吧，什么证据不证据的？什么时候了还瞎讲究这个？都抓来了，随便杀了还是随便放了，都看他心情而已。
　　
　　想一想看，紧急备战的当口，必定很迫切地想要清除在他们后方拆墙捣乱的坏分子，攘外安内啊，一定程度上比正面迎敌还要受到他们的重视。然而时间不允许，自身也是刚刚落脚的外来户，手边没有那个条件来犁地三尺，只能排查一个大概，借撤离民众来互为烟幕。
　　
　　戮世摩罗说着就跟那一坐，招招手，别特么蹦跶了，坐下，小小声说话。
　　
　　杀生鬼言首先在意的当然是东北丘八该不会真的把他俩杀了吧？
　　
　　戮世摩罗说要杀也杀你，与我又何妨，我不在意啊，我有损失吗？过来，你身上掏点钱来我给算一卦。
　　
　　队长还会开光啊？杀生鬼言掏摸了一通却发现临行拿混了钱包，倒出来的是一把花花绿绿的桥牌，特么一个子儿都没，于是他就找理由，居然说时运不济被人抓了，带钱也会被收走，还不如揣上些牌九解闷。
　　
　　戮世摩罗真想给他一嘴巴：“你还挺会生活？打牌？跟我打吗？”接着就不搭理这厮了，一个人在地上用陈年稻杆摆了一个六芒星，抽了几张牌出来放那。
　　
　　杀生鬼言蹲在边上嘚啵：“这是什么玩法？”
　　
　　“你说的，解闷咯。”
　　
　　啊……不愧是……队长，解个闷都非同一般。
　　
　　行了，这是外国的算卦游戏，以前有个外国神棍老找我师父打秋风，身无长物就送了本闲书，美其名曰是天文学，不过我师父很地道，拿了本《天工开物》跟他换。
　　
　　杀生鬼言一开始还真以为是什么西洋新汤药，结果没啥本质不同，也是胡搞一个架子，在那信口开河：“他们下杀手的可能性三七开吧。”
　　
　　“哪边三？”
　　
　　戮世摩罗翻了个大白眼：“猜去！“什么都要跟你叨逼叨地解释？是戮世摩罗，不是戮世婆婆，边儿去！
　　
　　自己没长眼睛么？连你这种怕死要命的老鼠都不知不觉，没听到韦迦罗杀人的风声，那么只能表明他们压根没杀人了，这样大的城，人多眼杂，火药桶一个，他才外来几天，地头上的反调才压下去，哪有那个瞒天过海杀人沉河的资源和精力？
　　
　　纸能包火吗？
　　
　　于是他俩真的坐下来打牌了，既来之则安之，顺势放松一把，杀生鬼言转着眼睛摸了一把牌：过后怎么脱身？
　　
　　跟你说了别他妈撩烦了能死？我能一掌轰飞了屋顶杀出去啊，又关你什么事？你有能耐跟我硬闯出去么？传出去我成什么东西了？一把西瓜刀赤膊上阵？一想到要落一个连先帝都不如的帽子，我就想跳江。
　　
　　打过几圈，戮世摩罗又嫌没味儿，要换，换无可换啊，赌什么？俩人都一个子没带，稻草倒是很多，戮世摩罗说好烦啊，真要落得被人关起来，我终究也落得和你也没什么差别了。
　　
　　杀生鬼言生怕他又出鬼点子非要他表演吃纸牌之类的，结果人还真给他送缓兵来了，大门开开了，从那里放进个人来。
　　
　　不正是前几天捡的那小鬼么，来不是空手来，手里提着两包袱行李，走进来，隔着紧锁的铁栏坐下来，就对他俩说道：“他们说你们走了我无处要饭，还是一块走吧，就让我收了你们的行李，这样。”
　　
　　戮世摩罗表示：哦。
　　
　　这小鬼被放进来，但没被关，就放在外头随便坐着，说话啊去死啊都可以，没人有空看你们。
　　
　　有什么好说啊，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没营养的闲天连开头都免了，没话说就一起发呆吧。
　　
　　呆——
　　
　　其实这小鬼是有话说的：“他们说……说抓你们就因为是日本人，可能没别的了。”
　　
　　戮世摩罗自己推得也差不多，抓了又不往死里挖，只管往旮旯里一扔随你去死，显然是没空折腾。
　　
　　“然后呢，就光因为这个？看不顺眼？”
　　
　　还能是什么吗？连杀生鬼言都跟在边上瞅他有没有被石头砸到脚的表情，呵呵，怎么可能？
　　
　　背后有恩怨吗？打仗的缘故？
　　
　　“差不多吧，听讲哦年前他们死了人，就是在西剑流的人手上。”
　　
　　那时候不是全面投降了嘛，停战还能死人？谁啊。
　　
　　“是么，当时我就在那边，觉得消息没那么快吧，还险些以为是假的呢。”别说中原人以为是做梦，连西剑流自己的驻军也是懵的，好端端的还能战啊，投个什么降？
　　
　　后来么就出事了，老督师的儿子就死在这上面的。
　　
　　“李……”是他？
　　
　　前不是说了戮世摩罗从前其实是认识他们几个的，面是没见过，名字常常听，辽军的这几个熟人的名字都挺能注脚本人的，比如说老萨就差不多是哥舒翰迷弟，韦迦罗应当是家里读佛经，李氏父子一个叫积重，一个叫致好，一听就知道他俩的家学应该是是崇荀子的。
　　
　　以前的话……这个李致好逸事很多啊，他和史艳文同一年上的科场，史艳文高中了，这货却交了白卷，一问是在考场上睡着了，遂滞留京师不敢回去见爹，最后还是得见爹，修理一通被打发去考武举，所以他年届上落了史艳文好几年，考完就从军了。又后来呢，与鞑靼的战事因史艳文与女神龙的国婚而得以平息，天子做主赐的婚，车队载着仪仗送出关外，老朋友自然做东道接待，喝完酒还要出兵护送呢，这位不知道喝高了还是怎么地，高兴啊，女神龙是比较彪悍的类型啊，嘿嘿嘿，你史艳文也有今天，我开心死了，因为李致好自己的老婆就特别凶，所以他比自己结婚还开心，这就是人类的友谊啊，于是他就送着史艳文一路风萧萧兮了，出关告别的时候得掏心窝子说点什么啊，你看，护送刘氏嫂子团聚的事就包在弟身上啦，你安了家就别动了，别回来了，现在那朝廷不能呆了，天天整人，能换得一方安宁你就功在千秋了，圆满完成使命，多好。
　　
　　本意是忠告没错啊，可是损友这种生物怎么可能跟你说人话，恶搞你还来不及，这位就在那里一脸惜别地说我行伍中人，战事无常死无常，是故向死而生，从不穷讲究什么吉利，看我临别赠诗一首，听好了：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然而如今却是他先向了黄昏，且说是什么事呢？
　　
　　小鬼口中从前的副督师应当是这个李致好，那时候还是西剑流之乱的五年里，作为大解体过后苟存情况较好的旧军，一力守住北国，便要向南迎敌，就是因为他们撑住了一块地方，像小鬼这类的难民才会蜂拥向北避难，据他掰着三个手指说，这个数吧。
　　
　　三百万？
　　
　　只多不少。
　　
　　虽然避了难，但是情况还是很不妙，养不起，我在那边四年多哦，除了一个饿，就是冷，特别冷，据说啊连号称的不冻港都冻上了，一年只有一个季不结冰，所以才没吃的，他们讲更北的地方有好长一条冰河，十年没有流动了，十年来冻土一直在蔓延，草都不生了。
　　
　　吃是一方面，枪炮装备的问题，西剑流将所有的海寇收归己用后统一成军，海上的讯息就封锁掉了，他们那个炮就没法更新，只能自己琢磨着修来用。小鬼先前讲李致好亲自跑到避难者营地里寻找工人，就是为了修这个。
　　
　　修东西嘛，最基本的就是替换零件，可就偏偏没有，分派给铁匠做，每一个人手工本来都不一样，又爱纠结门派之别，搞得从私窑烧陶范开始就谬之千里，拿出来一百个只有一个能用，火铳勉强自产了，炮就……
　　
　　反正没事做就数他们炮声，五年里十门被修到只剩三门。
　　
　　其实到了魔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只剩一门能响了。
　　
　　真是人艰不拆，戮世摩罗表示并没有风凉话可说，你继续。
　　
　　西剑流初乱的时候李致好出兵帮别人守过一个叫遵化的地方，那里就是铁厂了，朝廷在的时候，就是给他们造枪的，西剑流有意要夺，李致好也全力要保，可是西剑流增兵好快啊，绕过去把人后方给围了，李致好不能不回去救。
　　
　　跟着他回头的还有全省全州的难民，小鬼当时就包括在内。
　　
　　五年后李致好自然而然又想起那里了，加上停战了，就应该把难民放回老家不是嘛，死撑五年负担太重了，其实依照冻土蔓延的情况，他们自己都要谋求内迁了。
　　
　　结果呢，对方严词拒绝，堵住路面一个也不许放，小鬼说的出事就出的是这个事，虽然一介难民不会知道太多具体细节，但对争吵本质是可以说出来的，朝廷解体的时候，从前配属在一起的铁矿和工厂早就换了主人，当然不会认老伙计了，你李致好带着兵裹挟一堆难民，明显的是要吃掉这里，难民迁回来容易，到时候连丘八也不走了，李致好也指着他们说，你说我要抢遵化，可这些厂从前也不是你的呀，原来是给我们生产装备的后勤啊，这种话在五年前日本人兵临城下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逼逼。
　　
　　这么一说更不得了，就因为李致好出兵磕了八个月，敌人对夺城绝望，策动早先埋下的内线一口气在厂区埋了诡雷，连带工人也死伤惨重，我夺不下来没错，但也让你没了补养，有枪没弹也只能当棒槌用了。
　　
　　所以李致好认为是帮你抗敌，厂主其实意见很大的，李致好撤走后四年多，到现在已经瘫痪停产了，不就是改朝换代么，有什么了不得？日本人来了照样合作，你姓李的跑来搅什么局，现在人家把锅都砸了，你还觉得有功不成？
　　
　　厂主坚决抵制接管，又打不过姓李的丘八，退不了兵都是扯淡，于是想到了借力的法子，师出要有名，你不能扯着嗓子说人李致好瞎抗日啊，就调转枪口从李氏安顿难民的制高点开挖，一口说定他裹挟来的是乱民，背后煽动，要谋反颠覆来的。
　　
　　前朝正是被民军冲垮解体的，这么一说大家都有记忆，于是坏分子还是你李致好，骂战到这里，本质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到，那三百万是不是义军是最不重要的了，乱世里人不如狗，命都贱得要死，嘴又不长你们身上，说你是啥就是个啥。
　　
　　张嘴就敢跑马，一下跑出三百万饿红了眼的民军，足够背后十几个省想想就腿肚子打抖
　　
　　小鬼自己说他就是民乱的时候出来讨饭的，要问三百万里到底有多少当过义军的，他说百分一也不到吧，其实推完那一波后，他们的主力就被等在后面的渔翁扫下舞台抛弃了。
　　
　　剩三万也要命啊，重要的是李致好才是那个传播乱源，挑衅谋反的内战狂，李致好说谋反，新鲜了，朝廷倒了八年了，我谋了谁的反，我是军阀你也是国贼啊，这世上没有义人了，打一架就解决的事，什么都别说了，干！
　　
　　你说日本人搞破坏砸锅对不对？好，我给你补，入城后刮开地皮抓出那几个特务往雷区里一丢，天花嘛出了就好了，结果当初的布局是有殉爆的后门的，妈呀到底埋了多少雷啊，惊喜连环爆，炸了一个下午，山都夷平了，这回是彻底没有了。
　　
　　李致好究竟是什么心情谁也不是他肚里虫，他只是很漠然地说：我们不是没有枪，而是没有家。
　　
　　他定下方向，抛下遵化，再向南杀一个出来。很好了，他到底造谁的反，在爆炸声后，厂主们也终于找出来了。
　　
　　你他妈造的是百武会的反！
　　
　　噗！
　　
　　戮世摩罗整个人觉得被雷焦了，一口喷出来，谁啊，一般人想不出这个，生活果然比戏剧更有创意。
　　
　　小鬼一脸你少见多怪：西剑流的降书是交给俏如来的呀，所以他就是领导。不管实际还是名义他就是，李致好的行动没有得到领导人的同意，就是非法的。
　　
　　嘎？
　　
　　那这个事要把俏如来抓过去处理？
　　
　　没有啊，厂主们表示自己就是百武会的分部。
　　
　　什么鬼！
　　
　　就是这样啊，西剑流横着走的时候，百武会三个字是东躲西藏，人人撇清的一个反动组织，打死炎魔变天后，抢在清算之前很多人要站队啊，最简便的方式就是声称自己是百武会分部咯。
　　
　　这种分部在各地方雨后春笋得冒出来，其实大多跟百武会毫无关系，跟日本人倒挺有关系的，从前眉来眼去有多勤快，现在站队就有多积极，教科书式的正比。
　　
　　可你自己无暇应声证伪，就当你默许的，豆腐就是这么白吃的。
　　
　　原来是贴牌组织，再怎么样还要和李致好正面怼，既然没俏如来什么事，说了半天好像也没日本人什么事啊。
　　
　　有啊，李致好最后死在日本人手里啊。
　　
　　不都投降了么，还能杀人？
　　
　　可是没缴械。
　　
　　什么？投降不缴械，开联欢会吗？戮世摩罗心说连赤羽信之介都交武器了，怎不带上行下效？
　　
　　缴不下来！西剑流的各地驻军都是完好的，死的只有炎魔一个而已，投降的形式，计算起来只有上层礼节性地……交一下，底下全是装械俱全的。好好的住在原地，用冒称的百武会名义过去串个门，说你们不是赎罪嘛，现有个忙帮一下。
　　
　　日本人轴啊，是百武会的吧？俏如来派的？赤羽大人叫我们先听他的，那程序没错了，李致好手段残暴见日本人就杀，杀了这个混不吝没什么不好，于是派了一队精锐的刺客出来。
　　
　　义工就位了，就等找准李致好落单的机会了，这个人用兵的时候有单骑冲锋的习惯，就是找准这样的机会精准埋伏，一击全功，前锋千人，只有韦迦罗活着回去。
　　
　　怪不得。
　　
　　小鬼的叙述视角是非常外围的，吃瓜群众一个，他出现在这里的身份是一个饥寒交迫的小乞丐，所以他就使用符合这个身份的语言，全篇充斥着夸张的臆断和讹误的流言，切近实际的故事梗概是戮世摩罗自己提炼出来的，在原版本的嘴里活脱脱一个魔幻吊诡的戏文故事。
　　
　　比如他说到李致好死后，辽军突然在一夜之间陷入了动弹不得麻烦不断的状况，他理解不了背后的运作，就说是李致好等人的野心触怒了上天，天谴悖星化身下界，做法在他们的家里降下了一场暴风雪，令其后方受灾惨重，并传示旨意，将他们永永远远封印在风雪肆虐的冻土上，永世守关。
　　
　　这就是魔幻主义胡扯了，就像从前做和尚的时候，佛经故事里总是充斥着各种神通广大难以理解的魔鬼夜叉阿修罗，但现在眼见为实地发现他们就是一群真实存在的物种而已。胡扯不能直接推论成虚假，就像戏剧文学往往都是真实事件的包装一样，就例如诸葛孔明的多智近妖一样，赤壁之战是确有其事的，真实的情况应该是碰巧有了东风，而战略家敏锐地抓住了机会，而在戏文故事里就喜欢说成是他掐指一算或者登坛做法招来了决胜的东风，拉低了人家的水平还以为是神展开。
　　
　　大雪灾也是一样的，连续十年冻土蔓延，势不可挡，连滋扰边关多年的宿敌都冻死塞外销声匿迹，过几年冻死他们也不奇怪，天气再极端也是天道使然，而天道本身是没有意志的，它不是一个人，不是动物，不是石头，自然规律是其本身的规律，从来不会围着人转。
　　
　　所有的神意背后都是人在做鬼，所以真实的情况应该是有人利用雪灾营造的机会，围绕辽军做下了一个互相牵制互相消耗的局，从击杀李致好为起点一鼓作气，锉掉他们的进取天下的锋锐，所以说天下大势这种东西，最好人人平分啦，互相牵着、缠着、消耗着，谁都不许动谁也不发展就是太平了，就像是一碗端平的海水，谁若敢于突兀于平面，打谁。
　　
　　李致好之死的本身也是一桩案中案，临时上阵的日本义工和厂主拉出来的人，偏能碰巧抓住李致好冲锋落单，就算如此吧，李致好本人战神一个，枪法特别准，一个人打一百个不成问题，说得好像五年来西剑流没有耍尽办法想弄死他一样，不都没成功？
　　
　　小鬼的说法是韦迦罗的嫌疑很大，肯定是胡扯，又是一段包装后的戏文，有人出卖是真，绝对不是韦迦罗，他事后不还好好地在李致好亲爹门下上班呢。
　　
　　韦迦罗的本行水平有目共睹，在他保驾之下，竟能成功斩首主帅，可不是表面上这盘临时拼凑的烂局就能套住的，背后的人无影无踪，以致于被传言神化，只能知道这件事成为了韦迦罗职业生涯中的奇耻大辱，或许他曾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所以到现在看到日本人就脑仁疼。
　　
　　回到粮仓改建的牢屋，回到这个大字不识的小鬼面前，白听了一段戏文，他的语言鄙俗讹误，却能令人听者有心还原解密，所以戮世摩罗认为他其实有着把话说明白的能力，是故认为他不简单。
　　
　　戏文也有戏文的不凡，就是它的叙述莫名得很有情境感，听起来像是这个人和他的故事还在你的面前逗留，一遍遍重演，你看到漫天漫天的白，李致好在大雪中归葬辽土，在八年之前的那一日，他抛下战场疾驰回京，在前朝解体的前夕，踹翻了诏狱的囚门，将被人恶整下狱的父亲抢了出来，回去后发现一场突来的暴雪后，黑水彻底断流，本以为一场灭国的血战，靺鞨却在大雪中全军覆没，同年同日，日月坠陨。李致好便在蔽天遮地大雪中发誓，从今以后，我们从养寇自重的荣华迷梦之中醒来，孤军遗臣又怎样？头上没有天，脚下没有地，我们就再造乾坤！
　　
　　昔时他的眼睛里雄心万丈，而这乾坤终究还是沉入了黄昏，一去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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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8樓發表於: 2016-12-19 17: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2.11一世无双（续）【进入妖神将篇】•第十二章•北方有佳人（ ..

　　小鬼是怀着目的来的，戏文引出了他的建言：他们是顽强的敌人，我觉得斩首的方法最直接，最好。
　　
　　戮世摩罗：没错，英雄所见略同，我的膝盖也是这么想的。
　　
　　他被噎了一句，有些若有所思地重复道：“英雄……”接着他说：“我能做到，可以安排刺杀。”
　　
　　戮世摩罗说什么方法好我知道，问题是做饭前先看看米，你也说过我招的人不堪用，看他就知道了。说着指杀生鬼言，同类相求啊，他自己是什么人招来的也就是什么人，你看他像是能提着脑袋拼命的人吗？
　　
　　“我可以办到，人要看怎么用，只要你肯成交。”
　　
　　成交？
　　
　　“能做其他人不能做的事，才敢来做这个买卖。”
　　
　　“行了，少吹点牛能死？你应该自己有人吧。”
　　
　　小鬼坐在那搓了搓手，干笑了一声，叨咕着说我是比较不吹牛的了，你别不信。
　　
　　戮世摩罗说你带团加盟就加盟，说话要老实，价码要清楚，小样瘪着嘴说我只是团伙里一个望风的马仔。
　　
　　“那你过来逼逼什么？”
　　
　　小样仗着有牢门拦着，戮世摩罗不能出来拍人，居然顶了嘴：“你不也有上峰？“
　　
　　都做不了主还吹牛？啊？吹什么东西？人要看怎么用？烂泥能砌墙吗？你有什么玄幻的用人法？告诉你我不信这套，不但我个人，我们全军禁毒，所以只懂得信服实务，用人的基本在于人本身，怎么用人在于用什么人，不是玄幻说梦一键点石把赵高变荆轲，所有凭空拔起头发悬空装鬼的全是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傻逼，我见一个塞回去一个，只要我还在，世上就没有这种事，没有这种人。
　　
　　至于你，真想办事就别特么欺上瞒下兜售梦话，还没干出什么就搞烂别人印象是聪明人该做的事吗，想靠糊弄混饭，大街上傻逼很多，我这碗可不好吃。
　　
　　小鬼：唉……提案没通过咯？
　　
　　好吧，我先杀了他给你看。
　　
　　谁？
　　
　　李积重。
　　
　　事成之后，我要首领的位置……嗯？来了！
　　
　　关久了得提出来啊，凑一批凑满了就装船，全部赶出去后门集合，别吵别闹老实蹲等，又没杀头，嚎什么丧？
　　
　　一来就迎面撞上韦迦罗真是白日触霉头，此人有个外号叫红衣大炮，一者是因为穿红衣，二者就是因为口齿凶恶。
　　
　　本来没有迎面走的话，他其实差不多把早上抓俩小日本的事儿忘了，现又好死不死凑到面前，肯定没好事了。
　　
　　被拎过去的时候，杀生鬼言感觉糟透了，戮世摩罗在那心说关我何事，你爱谁谁。
　　
　　第一问：“你哪里人啊？”
　　
　　现诌一个：“熊本的。”
　　
　　当场开炮：“哦，我知道，你们那有名啊，男盗女娼的。”
　　
　　啥毁？原来你那个大炮的意思是地图炮吗？
　　
　　韦迦罗八风不动地在那润了润炮管：对啊，我在天津的时候，看到好多，停战了跟着侨民一船一船的往回装，一问，都是你们熊本的。也是了，不卖的话，你们哪有钱打仗？
　　
　　老萨又一次有缘路过：“你给人家留点面子！还好意思提天津？我在那边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个什么尊容，好意思当光荣历史提？”
　　
　　韦迦罗翘着脚回头：“三大缺德都做尽了，面子够大了好吗？还稀罕我给？”
　　
　　戮世摩罗还是一脸关我何事。
　　
　　萨哥舒走了又换了另一个声音在城头管红衣大炮叫小韦：“行了行了，你自己看看这小子走路的样子，一看就是体面人家出来的，哪里弄得清那些卖儿卖女的事，你嘲他也不顶用，人还听不懂。”
　　
　　戮世摩罗听得懂，李督师的意思是韦迦罗说话带口音，同事听了都皱眉头，何况外国人，可戮世摩罗其实听得懂，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听习惯过。
　　
　　但是从表演上看，他刚才的懵圈游离状是恰当的，接着他被招上城楼，隔着长长的女墙，李督师瞥着他呵呵笑，一抬头还未出声，前者忽然感到心跳沉没。
　　
　　前不是有个妖神将说此人一身风度像史艳文吗？确实如此，不过相像重合的部分只有半截，剩下的另外半截，呵呵，说了要死，像帝鬼。
　　
　　真他妈绝了，一碰脑门骂人的心都有，原来如此，为什么滴嘟会吃饱了撑的派人说嘴，才想得那个常年在妖精洞里发霉的网中人什么时候对史艳文有过兴趣了，还能找出几个像的，当是连连看吗？原来他是认出了另半截，才有心思比对这半截。
　　
　　“经过什么事就会变成什么样，人生造化，相像很正常，只是心里不要迷惑就行了。”
　　
　　一开口就知此人目中有炬，洞明犀利，不好对付，却好相谈。
　　
　　就例如他这一袖的儒风，半生的铁血，造化令其合体为一，人中龙凤不作他想，只可惜岁月迟暮，夕阳坠下，是故他深深的眼里烧灼着无穷无尽的忧愤。
　　
　　运去英雄不自由，万古如是。
　　
　　“站在那里。”李积重叫他在十步之外站着，上下扫描一遍：“虽然有名门模样，可是没有承继祖业的稳重风范，是疏于教养还是天性放浪？嗯……按你们东瀛的规矩，是不是次子没有继承份额，才远走他乡耽搁不回吗？”
　　
　　戮世摩罗不想说话了，人都已经被韦迦罗歪打正着地扣了，再跟这个多说两句，还不得把老底都掉了，现在除了国籍，都给他猜完了。
　　
　　“你姓富田是吧？”
　　
　　“是。”
　　
　　“白光辉又是什么？”
　　
　　化名啊，留下来做点参谋，取个中原名字，方便。
　　
　　“史精忠手下缺人？日本人也用？”
　　
　　这……
　　
　　戮世摩罗才管他用不用日本人呢，反正死无对证，不编白不编，编了也白编，往恶心了发挥还能表两句以中原安危为己任这样那样风雨同舟的红心，就看李积重点不点菜，点了马上来。
　　
　　幸而他无此趣味，换了个题说：哎，刚说你是熊本人？
　　
　　别紧张，随便聊聊而已，你看船还没来，迟了一些，需要你等等。
　　
　　“话说你那个同乡，英明一世了，到头为什么非得从土里给自己刨一个太上皇出来找虐，要没有炎魔那个正道栋梁，中原想那样速胜是不可能的。”
　　
　　我一个吃瓜围观的看不懂啊，按理说稳吃中原五年，没有什么死活打不通的瓶颈，打得好好的，非得没事找事吗。
　　
　　土里固然刨得出宝贝，超强战力又怎么样，不受控制就不是自己的，我认为，这一单败笔，比帝鬼还厉害。自己的祖师爷应该了解，毕竟跟不知底里的闪电战并不是一回事。
　　
　　戮世摩罗站在那里干咳，心里想这老头真他妈损，帝鬼那智商现在都臭大街了，你倒好，拿他参照，还拖了个垫底的，是谁谁受得了。
　　
　　他还讲：“难道你们日本人非要听到命令才能开机吗？不然全身不舒服，对不对？”
　　
　　天哪，你说谁啊，戮世摩罗猛然激灵，他固然背下了西剑流的名单，可没背下他们的籍贯啊，西剑流里哪个人英明一世又非要刨坟？祭祀还是赤羽信之介？
　　
　　赤羽信之介也是熊本人？鬼知道他是不是啊，反正戮世摩罗完全不知道，他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而李积重知不知道他是不是呢？戮世摩罗也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套话测谎的谜啊，冷不防的一个双盲摸球游戏。
　　
　　要怎么回答呢？承认赤羽信之介是同乡，万一他不是？指出他不是同乡，那万一他是呢？可以支吾吗？可以蒙混吗？这是一个没理由说不知道的问题，被人看出心虚还得了，你说你是这地方的人，一个单位里的工作常联系的上司是不是同乡，你说不知道？那还不如趁早别装了，洗洗睡吧。
　　
　　问题在于我凭什么顺你的意在这里瞎蒙？如果这个叫做富田光十郎的西剑流特务是真实存在于这里的一个人，那他应该是什么反应呢，赤羽大人是他十分仰慕敬佩的上峰，他无论是为了维护家乡还是组织的颜面，面对嘲讽，只会心生不忿咬牙抗拒。
　　
　　就是这样，这个富田应该还有一个非常日本特色的犟驴模式，他会恨恨地瞪着李积重半晌，然后重重地鞠躬下去，弯着腰不起来，除非对方闭嘴。
　　
　　“嘴巴挺紧，当特务倒是够用了，平身吧，多大点事。”
　　
　　“多大了？”李积重又问。
　　
　　“十九。”
　　
　　“十九啊，小韦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好考中榜首，最是少年得意的时候被个口音拖累地身心俱疲，本来场试文章点了第一名，到上殿的时候，好家伙，一开口把皇上听得直皱眉头，见光死被点了倒数第一不算，做官的人按照地域分派，他每每还要被人扯起来捉弄。”
　　
　　十年如一日积攒下来，他终于发了狠把人给揍了，京里呆不下去被史艳文带来我这。
　　
　　后来他就成了这德行了，把乌纱一撕，说读个屁的书啊，爷当回蛮子去，完全放飞了，但凡看不顺眼就跟人老家过不去，张嘴就来，什么福建人搞娈童、蒙古人不洗澡，秦川懒汉三千万，已经活字典一个了。‘
　　
　　好嘛，同事也集体中枪，李氏父子是陇西的。
　　
　　“我觉得他要是晚十年中举上官场就不至于如此，别人考到四十岁，他十九岁就考完了，明明该是最气盛最得意的时候，所以格外受不了，不过没有如果，而我又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蛮子就蛮子呗，没什么好不好的，就是一种个性而已。”
　　
　　不过他不太适合做督师我知道，他用字面意思理解这个官名，还是原来的本行适合他，但原先的副督师本来就不是他。
　　
　　嗬，宪兵首长临时转行当司令，怪不得跟老萨出事
　　
　　结果李积重忽然嗤你一脸：“谁让我这里也缺人用啊。”
　　
　　还有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对你说？是因为我要包庇我的学生，因为他说的事实。
　　
　　＂而且……“戮世摩罗才走神一刹那，就被他直接指到脸上来。
　　
　　“而且，我跟你们史家已经绝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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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9樓發表於: 2016-12-27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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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1一世无双【五战之篇】•第十三章•北方有佳人（中）一去紫台连朔 ..

【妖神将篇】一世无双·第十四章·北方有佳人（下）刑天舞干戚

　　
　　
　　这一章的副标题是刑天舞干戚，给本章的守城者。
　　
　　重头的模块好多，字数又爆表了。
　　
　　请看tag，没有看错，玄之玄出场了，虽然通篇没有提到玄之玄这三个字，因为一个黑衣人的标配就是一车皮的假名字！
　　
　　好吧，这里还有一个把小颜控空心目中的好印象全部毁掉了的网将军，我才不会说什么换装play的事呢。
　　
　　======================================
　　
　　什么？
　　
　　感觉被雷劈了一下什么的，肯定夸张了，就戮世摩罗的心理素质，肯定到不了那份上，有懵的功夫赶紧反应，什么叫“你们史家”？是在哪里暴露身份了吗？
　　
　　要不是李积重很快补了一句说你们这帮日本人不都挂靠在姓史的户口上吗，他可能得乱想好一会呢。
　　
　　不过无语是肯定的，且不说什么时候史家什么时候成了这种跟日本人套一条裤子的形象了，就是我才走了几天啊，你们这就绝交了？
　　
　　李致好事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私相授受么，完全没俏如来的事啊。
　　
　　站在这里的富田应当自知在李致好事件上毫无为自己辩解的必要，但他出于对俏如来的感激，应当会为之说些什么。
　　
　　戮世摩罗很有诚意，一个白眼都没翻，然而李积重买账的概率基本为零，反而说道：“你留下来做他的秘密参谋，难道不知道当时的事吗？”
　　
　　戮世摩罗一度以为又是一个测谎套，然而却见李积重没有那个一而再三的兴趣，无论他是否假扮，一会儿统统装船完事。
　　
　　“还是他没能多说？丢人吗？”李积重啼笑皆非地摇头：“不丢人，说有何妨？”
　　
　　李致好是杀了白杀死了白死的吗？肯定没这回事，还有个李积重要杀过来报仇，遵化的王八蛋不用说了，几个小日本也就地蹲好，百武会那边虽然八竿子不着，但这事越闹越大，百武会的名头作为关键词被频频提起，第一感觉肯定是很冤枉，第一反应肯定是解释。
　　
　　俏如来一个人早就忙死了，刚出事的时候，只有讹误的风闻穿出，连俏如来本人的耳朵都没过，上报到中层就直接决策了，派了一个姓马的，大概是秘书身份的人，出一趟差，过去解释。
　　
　　一听这个人设就知道不是干实事的，秘书俩字就够你在心里咯噔了，此人到位后的作为无非就动了个嘴，非常诚恳地强调你们这个事跟百武会毫无关系，我们行端坐正问心无愧，单方面发声明说此事并不归属我们负责，并宣布闹事期间出现的一切有关百武会的字眼全是虚假无效的。
　　
　　结果没人理他。
　　
　　第二波风传的讯息到达金陵的时候，听起来像是又扩大的一点点，终于想到需要动手了，第二次派了个姓何的带队，此人出差前正在忙于西剑流降书签订与驻军归国的接洽，在受降典礼上，他陪同着盟主以一躬身的礼节接过赤羽信之介递交的降书，其优雅宽大的出尘气度受到广泛的肯定和推崇，这位陪同大使也连带着被认为是一个善于处理事务的人，对日事务。
　　
　　这一次的讯息过了俏如来的耳，但决策还是中层解决，没过他的手，他的日程造被安排撤军这件事占满了，百武会早就拼光了，捉襟见肘哪有船啊，得亏这位何侠士临走想了个折衷的主意，西剑流自有的海船名义上应该属于被战胜方扣下的物资，让他们出一笔钱把船买回去，不就有船回家了嘛，然后这笔钱就算赔款。
　　
　　百武会的人根本不够用，自己内部的经费账面都出问题了，连撤军的日程安排和秩序维持也是西剑流自理的，赔款最后也折变成海途上的日用物资，配备给每一位归国者，作为以德报徳的示意，不然显得他们作为主人一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作为一样。
　　
　　这主意出完，俏如来的日程更加爆满了，忙于平复己方友军对处理方案的反对声音，等他这被这一轮的连轴扯着到处跑完，回过神来才空出手拎出这件事来，而现在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整死也不会派这么个人过去啊。
　　
　　出差队伍一到当地就被拦下扒光了，只允许一个人过界，因为北方的势力图面是被填满了的，针插不进，水泼不透可不是说说而已。此人一到位就跑到派出刺客的西剑流营地去慰问了，因为他的专才就是处理日务，无可厚非，驻军肯定说你们这样全部撇清不认账肯定不行啊，现在东北丘八扣着我们不让回国算什么事，我们投降是认你们的，不能光让我们买单啊，你们临事当不粘锅，什么都跟你们没关系。
　　
　　姓何的表示说得对啊，我得保证你们回国啊，那么就推翻前一个人的声明，推翻以后他又发现自己做不了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去辽军方面走一趟劝他们退兵试试，结果被揍了一顿轰出来。
　　
　　这两位算是反应过来李积重是打定主意踩着百武会的脸南下内战了，在通信基本靠吼的年代，讯息传送几经扭曲讹误，李积重的怒吼七拐八弯地总算传到俏如来的耳朵里，黄花菜都凉三遍了。何马二人的日子难过死了，不敢上街，只能窝在屋里彻夜研究一旦被李积重一拳头揍到脸上，放出西剑流俘虏助阵抵挡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只能说这俩人是自己骚扰自己了，西剑流降军哪里是俘虏啊，手脚齐全成建制地呆在原地，两边剑拔弩张地扛着呢，开打了他们能自己拿起武器抵抗，不需要你研究。
　　
　　要不是说什么是万幸？万幸一场及时雪围魏救赵，实乃老天爷有眼。所以当俏如来动身之前在外办事的史艳文……不对，应该是藏镜人就发信劝他不要去了，一场雪什么事都解决了，何马二人固然庸才，但本质上的原因是百武会在当地毫无实地影响力，戏都收场了，你去也赶不上新鲜的，李积重在气头上，就算两家是朋友，他们的事你一个小孩也别去了，冷处理几年，等你爹抽得到空亲自跑一趟，大人之间好好谈谈。
　　
　　这边说正因为是小辈，对李致好他们是要管着叫世叔的，他过世了，史家余下长子顶门，出于什么都应该有所表示。
　　
　　二叔毕竟经历的多，什么都言中了，李积重见面第一句就这个样了：好你一个史精忠！
　　
　　接着就被人用绝交书糊了一脸，拿上这个，领上那两个蠢货，你可以走了。
　　
　　年岁差远了去了，耄耋黄口两无言，这怎么可能劝得了李积重呢，你跟他说菩萨慈悲，他跟你谈荀子性恶，你跟他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跟你说别蒙我老头子，我才不管这种事有没有下次呢，我老了又看不到，你说日本人来不来做客，来做客带什么礼物，这种事基本取决于他有没有一拳揍趴你的绝对把握，前边的冤仇了没了只是其次。
　　
　　理念不一样怎么劝得住，何况要是辩到深处，俏如来还觉得李致好虽然死得冤但他确实做错了呢，好不容易才停了战，何苦又要再起战端，虽然不可能当着一个老年丧子的父亲说出来，不过李积重明白着呢。
　　
　　所以到现在李积重也看得很平常，对戮世摩罗说这不过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分道扬镳事件啊，毫无特别之处，说来有何妨？
　　
　　传言没谱的也很多，有说李致好撇开父亲才独掌全军，俏如来揣着一耳朵错误信息，到了地方搞不清状况太正常了，见到李积重还要人家给他捋：我跟你说，父子之间私相授受的，都是套路啊，就像你爸在天允山打你一掌，你也在九脉峰私下运作保住了你爸你叔两个啊，同理这边的父子两个当然也是一伙的了。
　　
　　李积重履历传奇啊，三朝不倒的人精，在自己的山头他要紧抓权力不退，谁也摁不住，要说真正气力不济老衰薄暮，也是在李致好死后的事。
　　
　　其真正的原因也是说也无妨的：“我的名字叫积重，有个词叫做积重难返，我不想那样，所以他才叫做致好。”
　　
　　天地者，生之始也；礼义者，治之始也；君子者，礼义之始也。为之贯之，积重之，致好之者，君子之始也。
　　
　　背后的缘故就是这样的，所以奉劝面前这个小日本啊，你挂靠史家户口，但你要拿着俏如来的脸卡到我们这刷是不行的哟，他的脸卡早就被前面两个蠢蛋刷爆了，还连累他本人挨了骂。
　　
　　李积重看到底下人把那两位打好了包递给俏如来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那仨排排站着说看看你这个用人用的，你是不是有任用同类的习惯？姓马的也是儒侠世家，白衣白马一表人才，姓何的有佛门背景，根正苗红模范生，对着这俩就看见你了。
　　
　　这么说真是冤死窦娥了，俏如来从前就没跟这两位多讲过几句话，根本不熟啊，李积重不知道实地情况不腰疼加上又气疯了，哪里知道百武会人才断档的窘境？怎样人才济济的组织也禁不起一茬一茬地割啊，光一个三途蛊呛死多少啊，骨干都塌进去了。临头又要力排众议宽大处理西剑流的事，那些不管不顾叫嚷着要西剑流血债血偿的热血青年肯定只能稳住而不能起用了，只能物色一些看上去话风温和身世清白的，凑一个人肉看板。不指望你独当一面，主要还是俏如来一个人在那一把抓地加班加点，但他再加班也不能包办上下，比如这两批外派就是中层瞎指挥的滑坡产物，谁知道此二人一离了这个门就丢人现眼去了。
　　
　　从前没有出来主事的时候，俏如来看着父亲一生受国之垢在臧否非议之中踽踽前行，就以为这就是夙兴夜寐枉徒劳的最难处，自己上阵后才发现，论猪队友，那些整天光知道发脑残贴骂你娘其他啥事都不干的，是最亲切无害的类型了，真正厉害的才能花样翻新，刷你的脸误你的事，前者无视即可，后者一个不盯着回头就是一个坑，要不然怎么会有反装忠高级黑这种行话。
　　
　　气话这种东西过了那个劲就想明白了，其实李积重在说气话的当时也挺明白的，所以他的重述如下。
　　
　　“我跟那说我知道他被人扯大旗了，我在朝中玩这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和尚庙里念经呢，我怎么会为了这个去少见多怪地发火，我当然知道，他当然是无辜的，他上哪都是无辜的，坏事的都是那些蠢蛋，跟他从来都没有关系，可我……”
　　
　　“可我要你的无辜来做什么呢？能吃？”
　　
　　他并不是为了敌意才绝交的，他说是因为这些讹误的戏文再也没有被翻过来的一天了，历史就是这样定格的，当它许了你正确和无辜，那他的儿子也就永远有错，当前因后果都湮灭，当所有人都不再回答，所有的东西都被封印在纸上，他积重以致好的希望就以这样荒唐的方式被定论。
　　
　　他说是历史叫我们不共戴天。
　　
　　李积重说你这样的年轻人并不会懂，正因为我是已经老去的世代，如果我能年轻二十岁，那就是另一番态度，就像没有体会到被命运扼喉的绝望，就不会有现在的决绝，因为积重，已然难返。
　　
　　“太晚了。”他说：“这船，来得太晚了。”
　　
　　“我现在就上船吗？”
　　
　　“对，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们不是到处联络史精忠吗？现在有个传言说他从东南渡海出去了，没证实过，你要不要去试试？”
　　
　　啊？怎么会有这么魔幻的传言，天南地北谬之大矣啊。
　　
　　看李积重的样子不想有意驴人，还特意向楼下招手问老萨：你老家的那个岛叫鸡笼山是不是？还是叫东宁？
　　
　　老萨说随你叫了，岛就一个。李积重回头来跟他交代：年轻人，我们的船只能送你一段路，之后你得自己想办法去福建哦。
　　
　　戮世摩罗说这事靠谱么。
　　
　　李积重看着他摇摇头：找不到没关系啊，你直接从那里坐船回东瀛不就行了，能回家去就不要再漂泊了。
　　
　　戮世摩罗听了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太扯了这个：不行了不行了，我晕船！
　　
　　李积重当场一个白眼翻过来：你晕船还当什么日本人？
　　
　　戮世摩罗只好鞠躬赔不是：是是是，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边鞠躬呢，那边的船上下来一位将军，急急上楼，囫囵说是返程途中出了点事，所以晚了点，说完他退回下一集台阶，阴着脸站着不动了，第一眼就让人觉得是个有点古怪的人。
　　
　　登船队伍的末端临时加上了几个人，是刚刚被带来的，戮世摩罗被红衣大炮的声音引去了视线，被新带来的数人中有一位少年，他的反应最是典型和激烈，先是迷惑，弄不懂情况，接着从四周的私语中，猛然明白过来，顿时爆发：是你主使把我们抓来的吗？你把我们当什么！
　　
　　他非常倒霉地撞到了人形自走地图炮的枪口上，韦迦罗说你觉得你是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被带来你们大部分都心里有数，冤枉又怎么样？把这里所有人枪毙了肯定有冤枉的，若是隔一个毙一个肯定有漏下的。
　　
　　他们来自一个有名的正道派门，正因为满门尽殁，才容不得别人的怀疑和否定，所以他本能一般地捍卫这份鲜血换来的骄傲。
　　
　　韦迦罗是书生出身却不是书生体质，贸然挑衅动手只会被他提住领子：还不老实？我就在这里说了，就算你们满门都爬过来点卯，也是王八比人多。
　　
　　少年涨红了脸，可这还不是最难听的。
　　
　　“你们那一条泥河过境，地界不分南北，尽他妈出瘪三！”
　　
　　小韦！
　　
　　李积重听到炮响也皱了眉头，站起来离开原位，对着城下喝道：“放开他！”
　　
　　“他们是古岳派的人。”
　　
　　诶？又是那个古岳派，第几遭了这是？戮世摩罗回头看不远处说话的那人，如若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他左耳上戴了一个很大只的耳坠，走来走去地总会先被人看见，然后右腰里挎着把马刀，那人走上台阶，却隔着一块地方不过来，像是有个和人保持距离的怪癖一样，站在那里就跟他点头自荐：“默真如。”然后表示自己是来带他上船的。
　　
　　杀生鬼言匆匆地从默真如边上的台阶上跑上来，怀里抱着把琴并前番被收走的佩刀，其实他不抱上来，戮世摩罗还真有点忘了什么时候瞎闹买的这玩意。
　　
　　因为对方的姓有点少见，所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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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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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7.19【妖神将篇终章】一世无双（22）壶中蝶 27L更新（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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