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08 【枫樱】此夜无关花与雪（现代AU）首楼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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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鼴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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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0)

樓主發表於: 2018-11-08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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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8 【枫樱】此夜无关花与雪（现代AU）首楼完结

此夜无关花与雪

如果你的朋友声称，怕你太孤单而跑来关心你，那真相多半是他自己太孤单了。
冬至夜无风落雪，每片六棱晶花仿佛直接从月亮上坠下来，越沉越深。枫岫左手一包葱姜，右手三袋泡面，侧身拿胳膊肘儿顶开自己房门，惊见客厅里懒人沙发布套不翼而飞，拂樱端端正正戳在赭石色沙发芯里，俨然半截枯树桩上冒出只春意盎然的蘑菇。
“想着你一个人教完课在公寓闲着怪无聊的，就顺道过来陪一陪你。”
枫岫听了只是笑一笑。
从前老话说，人过三十天过午。几年前他跟拂樱一先一后迈过了三十这道坎，便被扔上时间的流水线，敲敲打打装配成一只冰箱，外表看上去周周正正的，掩着内里一团寒气汹涌寂寥。既然拂樱已经主动过来拉开他这冰箱门，他也就出于礼貌亮一下灯，把讲课时一腔滔滔不绝沉进肚子里，偏了头假装没见着桌上绕了大半个国土的机票，一包干脆面当微型沙袋劈头丢过去。
“七八年过去了，顶头上司终于想起来给你放假了？”
拂樱稳稳当当捞住干脆面，从左到右捏了一圈，撕不开又递回来。
“没假，新上司要杀人灭口，我都要束手就擒了想起来快十年没见你，就一路杀出来坐回你家客厅了。”
这世上有一半人喜欢用假意掩饰真情，就像另一半人喜欢拿假意充当真情。枫岫也不去理他贫嘴胡诌，自己提了东西进厨房忙活。人站在灶台前头又想起来，隔着半个客厅喊，吃东西的时候小心，掉沙发芯上不好收拾。
知道了。当年合住那会，怎不见你这么爱干净。厨房墙面贴了瓷砖，隔得客厅那头声音闷头闷脑。还有什么要唠叨的，赶紧趁这会儿一起嘱咐了。
没别的了。枫岫哗啦一下拧开水龙头。水声能盖住话，就像白酒能盖住脸。
自来水兵兵乓乓砸在锅沿上，他见缝插针冲着客厅道一句，谢谢你特意赶过来帮我庆生。

极道以前跟枫岫说，朋友分别的久了，再见面仿佛剥洋葱，你一言我一语到最后也没走心，但聊着聊着眼泪就下来了。
眼泪什么的倒不至于，但拂樱跟洋葱一样没有心是真的。枫岫在厨房里铁勺碰锅沿，水汽油烟糊了一脸，结果听见客厅里那位一本正经地问，你家里怎么连个相框都不摆，爱人的照片都放哪儿？孩子的呢？
隔了乔作周全的几秒又若无其事地补一句，那，朋友的照片呢？

朋友这个词儿，枫岫十年前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八年前开始就提笔忘字了。
友情如葱姜，没滋味的时候调调咸淡可以，真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空口白牙一猛子嚼下去，只能辣出你两泡眼泪。
好莱坞电影里头常演，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十年前这话放在枫岫身上要稍微调整，改成个IQ无忧，EQ堪忧。那时候他博士在读，头一年就刊出了三篇SCI，两篇一区一篇三区，全是一作，毕业是万万不愁，没想到科研的路越走越宽，人际关系的纽带倒是越织越窄，一个学院里头的人来了又走，聚了又散，就他一个碧波万顷一孤舟，没人请他靠岸，他自己也不屑靠岸。
不担心哇，导师拍着他肩膀安慰他，咱们这专业前途光明，像你这种一上博就进了涉密项目的，毕业了都是院士保荐，进的都是大院大所，熬过这几年严冬，资历攒够了就是杰青千人，长江学者，到时候还怕没朋友么？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枫岫其实也不在意，人还年轻着，自己一个人披星戴月趟风冒雪往前走也不觉得孤独，保不齐走到哪里一抬头，就望见一树梅花在前头招摇了。也因为人还年轻着，当然就不可能知道，雪天里能遇上的不只有梅花，寒铁也是免不了的。你觑见它月色里映着那一点微光，义无反顾热心热肺贴上去，临到要走的时候纵然不死，也要血淋淋地撕一层皮下来。
灶上的水滚了又滚。枫岫拿勺子胡乱搅一搅，一把姜丝粗细不论，劈头盖脸全丢进锅里。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上拂樱的。

过了这十年回头想一想，关于拂樱他也没多少回忆可供凭吊了，要不怎么连照片都寻不见一张。
当年极道在化学系，给枫岫灌输的重要一课是，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这话反过来讲意思就是，不是没毒，剂量不足。即便是花茶姜汤这些看上去似乎无害的东西，灌得够多照样能让你晏了驾。
极道跟他说这话的时候枫岫在吃泡面，一筷子沉底捞起连汤带水捎着劝诫填进胃里，囫囵个品不出个滋味来。等泄密事件的调查风波过了，他后知后觉明白极道好友英明神武洞若观火，这才学会了拿拂樱给他带饭的频率定期拉开回忆的旧帷帐，一段一段往事捡出来掂上一掂，要是太沉了往身后潇洒一丢，由它风里雪里自生自灭去，痛快。
这可不成了黑熊趟苞米地了么，审查结束的那天极道开着车去接他，往他手里塞了个煮玉米，看守所出门右转小摊上卖的。
说的好像挺对，枫岫把玉米翻来覆去，研究从哪里下口，想想又补一句说，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黑熊掰苞米，手里剩下的是最后的那个。而他自己，翻来捡去扔剩下的，总还是多年前他跟拂樱刚遇上的那一段儿。
“人生若只如初见呐。”极道感慨一下扣了安全带，钥匙一拧把车子发动起来，“现在总该往前走喽。”

这一走，趟风冒雪地又走了快十年。
风雪里头冻得久了，人也不得不跟着冷硬起来，一身骨头拢共没几根，根根拆下来敲一敲都响得通透。别人说时间不回头，枫岫是从不回头等时间，烟花再辉煌毕竟是盛放在从前，现在站住了回头一看，就算能寻见也是一团不散硝烟辛辣呛人，他何必自讨苦吃。
就算这硝烟一缕阴魂不散飘进客厅里，他也过了这沉浸风花雪月的年纪。
一根铅笔卷着回忆的磁带往回倒十年，意气风发才配这雪月风花。拿极道的话说就是，那时候过去尚没过，未来还未来。理学系十年前还没分家，为了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玩命扩招。等招来的学生一个个住进宿舍，跟不上的基础设施这才饺子破皮，露了馅。学院分配枫岫跟极道住同屋，两个人领了钥匙门一推，宿舍不带浴室不带阳台，唯一一扇气窗推一半就卡住，蚊虫肆虐的季节里连个纱窗都没。
好一派寒酸的自然主义景象啊。极道忍不住击节赞叹，扭头就把床位挂学校贴吧租出去了。
拂樱押一付三，刚搬来跟枫岫同住不久极道就又寻过来了。一进屋就见着拂樱趴在上铺的栏杆边上捏着包撕开一半干脆面，投饵似的往下头枫岫那边送。
“呦，房东来视察了，稀客稀客。”拂樱收了手跳到地上，提了暖壶给极道倒水。
“就是来视察哇，看看你住的习不习惯，顺便问问你要不要再续租几个月。”极道笑眯眯顺着拂樱话柄往上爬。“你们小两口风月无边柔情密意的，眼看着租期到了我可不就棒打鸳鸯了。”
“续租的事情我暂时还不好确定，等我定下来让枫岫告诉你。”拂樱知道极道过来必然有学业上的正事，在枫岫肩上自自然然拍一下让他赶紧收拾，自己推说有事，笑吟吟往门外走。“再说这怎么是风月无边，顶多算拂樱投饵，愿者上钩哇。”
门从外面悄没声带上了。极道一口长气呼出来，如蒙大赦。
“你这舍友厉害啊。”他从包里拎出来笔记本，摊在枫岫跟前让他看数据，“这人礼数太周全脾气太好，但是他一对着我笑，我就从头到脚嗖嗖冒凉气。改天你喂他吃几根尼龙绳，看他肠子弯弯绕绕能不能盘个中国结出来。”
“人家工作了的人周全点正常，哪能像咱们这帮二十多年没出过校门的学生仔，两寸硅胶爬岁月，三根柱子过流年，实验室出来直奔着寝室，打个喷嚏都溅出几滴石油醚。”枫岫不以为然，推一推桌上的面包纸杯泡面袋，给极道腾出点能开工的地方来，“照这个整天不说话不交际的架势，等咱们到了临毕业的时候，怕就不只是冒冷气，生生读成个没嘴的囫囵个冰箱。”
“好友别怕，”极道手里自动铅笔转半圈，立起来敲敲枫岫额头，“理学院这一群人都读成冰箱，就你一个一直是空调，外面看着一样冒冷气，机芯里头可是热得很。”

机芯发热，就得想办法散热。
人心历风雪，越熬越冷，这姜汤可是如岁月，越熬越辛辣。厨房里白雾濛濛扑面，十年的雪都化了蒸汽被风腾起来鲠在肺尖上儿，憋闷得很。枫岫踱到阳台上透气，一抬头自家沙发套上颠下倒，挑在高处迎风招展，红褐色的水迹混着铁锈味道似药也似毒，一滴滴坠下来渗进瓷砖缝里去。
曾经因为洁癖折腾了他两年半的家伙，十年走过来，连个沙发套也洗不干净。他心里腹诽一句，转念一想这十年里，把风花雪月生生做了笞仗徒流的，大概也不单单只他枫岫一个。他盯了半晌水痕，在围裙上擦干手，回客厅坦坦荡荡摸出手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号。线路那头忙音不紧不慢地响，拂樱从沙发里抬头看看他。
雪太大，人家不乐意送外卖？
嗯。
拂樱倒是不在意，大大方方在沙发边上拍了拍。
坐。

枫岫就这么守着一锅姜汤，戳在自家客厅，被客人让了座，又眼见着那人熟门熟路，低头从沙发底下摸出一副牌来。
“多久的东西了，还留着呐。”
意外么？细想起来也谈不上，上学那会儿枫岫就这么往床底桌底塞东西，十年过去了，花开花也落，就这点旧习惯没落。毕业季那会儿理学院流行去避风塘打双升，去一次盖一个章，集满一张印花卡送一副牌。极道当时拉他去，人不够又凑了拂樱，好容易等印花卡盖满了，他们也散了伙。枫岫一直留着这牌，也不是因为恋旧，但每次搬家，箱子底下总恰好有那么一点多余的空间，荡悠悠的没着没落，总是得填上才行。于是一副牌从长江南塞到黄河北，最后丢到沙发底下安静吃灰，被人抓个现行。
“牌不全，玩不了啊。”枫岫理直气壮撒谎，脸不红来心不跳，“不信你数数，四个花色没一个全的。”
“那你还留着。”拂樱气定神闲吹了牌盒浮灰，一叠牌抽出来洗了洗展成扇面。
“抽一张，别让我看牌面。”
变魔术也好，总好过一层层剥洋葱，费脑也劳心。枫岫随便抽了张，觑一眼塞回牌堆。拂樱拢了牌，势在必得地把手里扑克切了又切，一张牌丢出来斩钉截铁道，是不是这张黑桃。
枫岫愣了一下，依稀记得自己刚才抽出来那张是红的。他是没戴眼镜，但又不是色盲，十年的风雪在他心里转了又转，压得他在沙发里陷下去一点，再重新坐直了，话说出口就变成，对对对，就这张。
拂樱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他看，脸色越来越冷。
“你刚才抽的牌在这儿。”
拂樱从前不是这脾气。枫岫低头，一张红心A劈面飞来，鲜红的剑带着风声当头斩下，管你是虚与委蛇还是藕断丝连。拂樱批评得也在理，论骗人，他哪里骗得过拂樱。
“我去端姜汤。”枫岫解嘲似地笑一笑，起身往厨房走。

姜汤是盛在塑料杯里头端上来的。
过去已过，未来不来。七八年没见了，枫岫也吃不准拂樱的洁癖还在不在，思来想去稳妥点好，翻了一圈橱柜发现没有新碗，只好拎出来以前叫外卖送的一次性塑料杯，热气腾腾地沏了两回。拂樱也不好让主人白忙，伸手取了一杯礼貌性尝一口。姜汤刚出锅热烫非常，他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口定时炸弹含在嘴里冲着枫岫怒目而视。
笑个屁。拂樱用眼神痛扁枫岫。
“笑是想起来，上次你这么狼狈，还是我智齿阻生那回，”枫岫把自己那杯也端起来，“当时过节打不着车，你开着我从师尹那借的车带我上医院，一路上熄火十七回。”
“还不是因为泊车位左边一辆迈巴赫，右边一辆劳斯莱斯，”拂樱一口姜汤差点喷出来，“我要是稍微蹭了左边刮了右边，把咱们两个打包卖了都不够赔人家的。”
经年的尘灰抹了，底下露出来的还是当初那两个人。拂樱一只眼睛底下多了一点细小的伤痕，不仔细看不太明显。他们两个人都一样，三十出头的年龄，二十多岁的外表，外加一颗七老八十的心。枫岫就着这陈旧的往事笑一笑，问，这几年过得还好？
好。对方想也不想就一个字蹦出来，隔了一会儿又复读机似的问，这几年过得还好？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呢？枫岫其实也搞不太清楚。旧帷帐一掀，积年的风雪吹过来。拂樱当年在他身边卧底两年半又不告而别，掀一场泄密台风吹得所有人偏离轨道。隔离审查持续了大半年，最后定论是枫岫过失泄密，不用坐牢但是也不能再进国字头项目。大起大落知朋友，大悲大喜见本心。等他人回来学校，昔日身边的人如汤沃雪，早就散了。他没赶上这一届的毕业酒，延期了半年多在冬天里拿了双证离校，一个人找了个不做科研只需教课的二本安了身。学校平台不行没钱买数据库，极道把自己科大邮箱地址开了远程访问，账号密码一并借了让他随意查论文。等冬天差不多过去了，他已经把院里配的那台内存一千出头的机器调试得顺手，给几组数据也勉强跑得有模有样的。杰青千人长江学者他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好在他本来也不想要那虚名空壳，一颗心平平淡淡安放了，守着自己一亩三分的世界过。
这么一想，他仿佛确实过得还好。
于是枫岫把杯子提起来，朝着拂樱举一举。
“敬咱们两个都好。”
拂樱一只手按着肋骨往前凑了凑，两只软杯子越了十年风雪碰在一起，悄无声息。
“敬你今日大仇得报。”没拿杯的那只手稍微挪了挪，压着伤口不让血淌到沙发上。“雪停之前凝渊怕是要寻过来，不如我早走早好。”拂樱苦笑一声，“你一进屋我就说了，结果你被我骗狠了，说真话你反倒不信。”
“不忙急着走。”话一旦点破，枫岫倒是气定神闲，“刚才那个电话不是打给外卖，是早就跟素还真约好的暗号。现在就看是他们出警快，还是凝渊的脚程快。”
当年的泄密案，拂樱也算不上主犯。枫岫话里话外，是相信他跟凝渊那些杀人越货的黑帮不一样，真到了法庭也够不上死刑无期，没必要一条路走到黑，就出手把他扯回来。
快十年没见，现在的枫岫是水仙不开花，装蒜的本领大有长进。
“敬你终于骗倒我一次。”公寓外头脚步声音渐响，拂樱也不理，二次把杯举起来，“当年你见了雪里一块寒铁，二话不说实心实意抱上去，也算得了个血淋淋的教训。好在你们搞科研的，最不缺的就是学习能力，一个坑里不会跌两次。下次再遇上这事儿，记得绕开往前走。”
枫岫听了这话点头称是，十分配合地举起杯子碰了碰。
其实重蹈覆辙也没什么，枫岫心里想着，十年花月八年风雪全搅在杯子里，晃一晃仰了头喝到见底。
反正这一次抱住了也没必要松手，推着这家伙一起往前走，就好了。
————The End————

[ 此帖被小鼴鼠在2018-11-08 20: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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