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04 【日月】The Method Of Killing The 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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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泠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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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2-01-19

鮮花(17)

樓主發表於: 2019-02-04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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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4 【日月】The Method Of Killing The Sun

＊末世现代设定，梗和灵感来源于日文歌《恋人射杀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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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ethod Of Killing The Sun
    一
    “末世结束了。”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点亮了麻木且疲倦的人们的神情，他们纷纷从各式各样的避难所走出来，亲吻着土地喜极而泣。
    终于结束了。
    漫长而又无望的的等待终于在此刻迎来了曙光，在一片废墟中，他们唱起了和平的歌，放飞了象征和平的鸽子，摩拳擦掌地准备重建自己的家园，从此将有新的生活，新的创造，新的文明。
    偷儿悄悄摸进了这个家。在毁坏中这幢房子由于保存完好而格外扎眼，并且看起来还有人居住的样子。街坊们提起这幢房子的时候，总是以“那真是一幢保存的非常好的房子，住在里面的人想必也非常幸福吧。”来开头，然后这家的男主人便一如往常地穿着古早的长袍走了出来，微笑着，和气地与他们打着招呼：“早上好。”
    偷儿发现房子的内部并不如表面的富丽堂皇，暗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仅有偶尔的几个房间里透出幽幽的烛光，借着做偷儿多年的本能，他直觉地感到有些不妙。然后便听到了一阵如沐春风的声音：“阁下不请自来，似乎有些无礼。”在这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与诡异。
    他讪讪地退了出去，无意间瞥见了主人的脸。
    诚然那是一张极为赏心悦目的脸，漩涡眉彰显着主人的智慧不凡，然而隽秀的眉眼中却又透露着不自然的青白色。
    “就像个丧尸似的。”偷儿感叹道，又摇了摇头，那又怎么可能呢？最后一只丧尸明明已在前一段日子被消灭掉了，而且现在的民众几乎都打了疫苗，丧尸是决计不可能再出现的。而且那张脸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倒是有点像前一段时间报纸上铺天盖地报道的失踪的少将。但是生命的余裕没有给他太长的时间思考，很快他的意识便随着一声几近无声的枪响湮灭了。
    “你又不化妆在家里乱晃了。”谈无欲吹了吹手枪的硝烟，宛如一个吸烟者，冷淡而锋芒毕露的脸在烟雾缭绕中优雅而又从容。他熟练地拆下消音器，倒出废弃的子弹，重新将手枪上了膛，装上消音器，把枪对准了素还真，扣下扳机。
    “你送的枪真难用。”
    素还真偏过头：“你本没必要杀他的。”背后的一小块墙壁顿时凹成了一个子弹的形状，展现出奇异的宛如蛛网般的裂纹来。
    谈无欲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竟不知素还真何时如此心慈手软了。”
    “谈无欲的心狠手辣倒是更胜往常啊。”素还真继续坐回椅子看他的书，那姿势依然笔直挺正，墙上挂着翻领的军装，谈无欲知晓原本这军装上挂满了荣誉的勋章，现在看来都被素还真收起来了。战争仿佛是很远的事，然而确确实实只是才结束约莫一周罢了。安逸，和平，日常，构成了人们生活的主旋律。
    低眉垂眼的那个人看起来无比的安静，不合时宜地穿着长袍，却意外地适合他，像是沉淀在时光中的一张旧照片。谈无欲想起素还真很久之前也是个极有锋芒的人，岁月和战争磨平了他的棱角锐气，使他更为内秀起来，当他抬起头来看着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被那双平静睿智而又温和的眼睛吸引，表明他在认真仔细而且安静地听你说着话。
    “今天晚饭吃什么？”谈无欲突然问道。
    素还真放下手边的书，在黑暗中摸索到厨房，端出些许食物来，尚冒着热气，谈无欲摘下雪白的手套，尽管战争已经结束，他也不在军队，谈无欲仍是改不掉穿军装的习惯，大抵上每日一早便会穿上笔挺的军装，然后开始一天的生活。
    尽管只过了一个星期，他们仿佛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平淡，杀戮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谈无欲久违地想起来他们尚在军校时的对话。
    素还真曾问过谈无欲，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丧尸，你会怎么办？
    谈无欲自是非常果决地回答：“杀了你。”
    最后一场战争无比的惨烈，丧尸们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拼命地反扑，整个军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在飞机的嗡鸣声中，四处横飞的血肉中，谈无欲几乎以为自己也将牺牲于此。当他醒来的时候，素还真在他的身旁，正摩挲着配枪，像是在思考什么。
    “战争结束了。我被丧尸咬了。”素还真的语气平静的像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样。
    疫苗是对直接感染无效的。丧尸病毒从一开始就是针对人类共有的基因缺陷，仿佛是上天的惩罚一般肆虐起来，尽管科研人员不断地努力，却也只能研究出不受间接感染的疫苗，顶多能保证丧尸病毒不会再出现而已。无数的军人也因此殒命，他们总是在与丧尸战斗的第一线。
    谈无欲波澜不惊的内心竟也起了一丝涟漪，他用着同样平静的语气回道：“素还真的命只能是我的，我会在你变成丧尸之前杀了你。”
    素还真盯着谈无欲看了一会儿，久违地笑了起来：“若你能杀的掉的话。”谈无欲感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看见素还真这样的笑容了，没有半分心机，只是为了什么事而开心的那种笑容，方才意识到那样肆意笑的时光已离他们太远，在前行的道路上他们背负了太多，生者总是要带着亡者的不甘与希望活下去。希望的那日来临了，死去的那些人却永远不会回来。
    素还真的不动产总是很多，天知道他从哪里保存了那么一套完好的房子，在一片残败中显得格外惹眼。
    “侥幸而已。”
    素还真的脸色随着丧尸化逐日衰败，青白的日渐不似活人，因此总要在出门的时候为自己化上妆，显得脸色稍微好看一点，当然化妆的技术是谈无欲教的。谈无欲有的时候也好奇素还真丧尸化的进程为何如此之慢，他见过的被咬过的人在十五分钟内就已经开始啃上了其他人类的脑袋。

     素还真这个时候就要神神秘秘地对谈无欲说：“屈世途告诉我，有一种人丧尸化会很慢，疫苗就是从这类人的基因里提取的。”谈无欲便信了这样的话，屈世途的话总是可信的，要是素还真自己说的那就值得商榷了。

     不过谈无欲有的时候总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特别热衷。比如他从素还真感染丧尸病毒之后便一直不愿开灯，或者拉开窗帘，好像要营造一种什么感觉。
    直至素还真今天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
    “丧尸不都是在黑暗中生活的吗？你要是因为光线早死了怎么办？”谈无欲这样说着。素还真自是哭笑不得，有的时候他的参谋总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十分脱线。阳光大概是对丧尸没什么影响的，否则胜利之前便也不会有漫山遍野的丧尸到处活蹦乱跳了。
    随即谈无欲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回到书房修改他的书稿，写作是谈无欲的乐趣所在，素还真偶尔也会瞥见他的书稿里有着“少将”这样的字眼。每当这时，谈无欲又要拔出枪来浪费一枚子弹。素还真便继续安静地看他的书，他总是在看书，看各类各样的书，有的时候连使用说明书也要看上一眼，然后时不时地举起书挡着子弹，当然是没什么效果的，然后他便要叹一口气地说：“我的好参谋，放过我的书吧。”
    晚上的时候两人各自回房，房间上着厚厚的锁，异变已经产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素还真彻底变成丧尸，总是要防着一点的。
    “晚安。”素还真如此说道。
    “希望你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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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素还真第二日依旧像往日一样穿着长袍，拎着菜篮子到不远处的菜市场去，路上见到了一些街坊邻居，微笑着打着招呼：“早上好。”
    他果然又度过了有太阳的一天，迎来了另一天的光明，清晨的空气总是很好，带着露水的潮湿和植物的芬芳，虽然从科学上讲似乎并没有什么道理，素还真还是依旧感激着他能够看到太阳的每一天。
    “素先生今日要为您家那位小少爷做些什么饭菜？”菜贩子殷勤地问道。
    素还真回道：“最近我家小少爷脾气不是很好，我想为他做一些清淡去火的菜。来一斤野菜吧。”语气中带着温和亲呢，听之就让人觉得，那个他口中称呼着的小少爷，是素还真放在心尖上疼宠的人。
    前几日才过了立冬，天气逐渐转的更冷，行人口中哈出一口气迅速在空中凝成了一团白雾，或枯黄或带着点绿的叶子从树上飘落了下来，铺上一层的软厚。
    素还真买好了菜，缓缓地往家里走去，报童方拿着报纸，远远看见慢慢走来的素还真，一路小跑跑到素还真身边。
    “先生，这是今天的报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素还真，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素还真收下报纸，从卷的一丝不苟的长衫袖中摸出了一些钱。
    “辛苦你了。”然后又摸了一摸，脸上顿显疑惑的神情。
    报童看见这个神情顿时小表情也垮了，未曾想到素还真还是像变魔法一般变出了两颗糖果递给了他，眼睛又变得亮晶晶起来。
    “谢谢。”报童丝毫不吝啬自己最灿烂的笑容，素还真揉了揉报童的头发，报童一蹦一跳地又去给下一家派送报纸了。
    素还真看着报童，倒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谈无欲，与这个孩子的烂漫不同，他总是有点别扭，事事要与他争个高下，赢了兴高采烈，输了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斗志，又倔强又骄傲。思及此，素还真发现自己已然在原地站了偌久，感叹着自己真是老了，一点小事也要回忆上半天，不过倒也不用太着急，那个人总会在他回到家的时候，用着千奇百怪的姿态，装出不是要迎接他的样子迎接他。
    素还真还是直觉地发现有瞄准镜对准了自己，那是一种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本能，尽管丧尸缺乏智慧，但是远处甚至到身边，总有着这样那样欲除之他而后快的人存在，到了与丧尸战斗的末期，与其说是与丧尸战斗，不如说是与人心战斗。那群站在顶层的人物明白战争结束后，世界将迎来一次大洗牌，不择手段就是他们最好的手段。
    他抬起头望向那个瞄准镜的方向，源自于他那个家的二楼的一扇窗，那扇窗被厚厚的窗帘所掩蔽，看不到窗后那个人的表情，素还真向着窗户的方向微笑了一下，往右边退了一小步，地上顿时陷下去一小块，素还真非常自然的平常的像是拾起了什么丢掉的东西一般捡起了狙击弹。又继续用着散步式的步调，不慌不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向家的方向走去。谈无欲站在窗后，从窗帘的隙缝中看着那人弯腰捡起子弹，随手塞进了袖中，阳光恰好打在他的身上，给他罩上了一层朦朦的光雾。
    谈无欲冷笑了一声，收起了狙击枪。
    “你总要多开开窗。”素还真把买来的菜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这样和谈无欲说道。
    谈无欲彼时正开着枪盒，一把狙击长枪静静地躺在枪盒里，他眯起眼睛，神情像是在欣赏着什么绝妙的宝藏。见到素还真回来，便开口道：“我简直没见过比你还不像丧尸的丧尸。”今日谈无欲倒是没有穿上自己的军装，只是很懒散地套了一套家居的常服。
    “嗯，毕竟我这个丧尸的命是你谈无欲的嘛。”素还真开始熟练地择菜，将坏死的叶子从菜里除去，分成一片一片的菜叶，不久白皙的指尖上沾满了鲜绿的汁液。
    “今日他们又给你追了什么荣誉？”谈无欲随口问着，也开始帮素还真择起菜来，动作倒是没有素还真那么熟练，有的时候还掐掉了好的叶子。素还真和谈无欲一起在最后一战失踪之后，上层一边不断地给他们追加军衔和荣誉，仿佛是认定他们已经牺牲了一样，一边又打着寻找少将的旗号安抚着他们所在的那个师的人心。
    “你怎么不问问他们给你追加了什么荣誉？”素还真择完菜等着谈无欲完成他那一部分，期间瞄了两眼今天早上刚送来的报纸。
    “哈，他们终于还想起了有个人了吗。”
    “他们今天给了你一个荣誉军衔。”素还真端着择好的菜走向厨房。谈无欲则像是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把小刀，精准又熟练地向着素还真的方向投过去。素还真听着呼呼的风声从自己耳边擦过：“我怎么记得你不喜欢使用冷兵器？”
    “我恰巧早上削了个苹果而已。”谈无欲睨了素还真一眼，回头又端详起了那把狙击长枪，从枪盒里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戴上手套，随即便开始仔细地枪进行保养，就宛如对待自己最珍惜的恋人一般。
    有的时候谈无欲真的无法将素还真当成丧尸来看待，他行动的如此正常，丝毫没有丧尸的迟缓，甚至还保持着独立的思考，即使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谈无欲也没有能找到可以杀死素还真的方法。有的时候看着化妆后素还真一如往常般正常红润的脸色，他甚至有种一切都没发生过的错觉。异变又确确实实在产生着，每当这时，他就会试图换一种方法袭击素还真，来提醒着自己，素还真将会变成一个丧尸，一个怪物，全世界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的存在。
    他们却在这样危险的边缘过着如此平淡到不可思议的生活，仿佛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晌午时分，谈无欲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终于完成了对狙击枪最后的保养，这把枪是谈无欲第一次被表彰时得到的奖品，陪伴着谈无欲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对他有着极为重要和特殊的意义。谈无欲总是喜欢带着这把枪，惹得素还真有时开玩笑说，待到战争结束后，便给你举行一个和这把枪的婚礼，谈无欲随口说着好啊，将枪口对准了素还真。
    “那让我未来的恋人干掉我现在的竞争对手也没什么问题吧。”
    直至到了今天，谈无欲才是真正的对素还真开了这一枪。
    素还真端出一盘又一盘热腾腾的饭菜，饭菜的香气顿时飘散在了空气中，让人食指大动，谈无欲皱着眉：“怎么全是素菜？素少将是要出家做和尚吗？”虽然他一直以来对食物的选择非常无所谓，但是最近总还是想吃肉多一点，仿佛怎么吃也吃不饱一样。
    他固执地认为是杀素还真这件事十分的消耗脑力和体力的缘故。
    “我看你最近肝火正旺，需要吃点素菜清心。”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
    素还真坐在餐桌旁看着谈无欲优雅地进着餐，也不看书了，就只是看着谈无欲，卸完妆之后的青白面孔配上那平静而又澄澈的眼睛显得格外诡异，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个活人，还是个死人。
    “明天要出去走走吗？”素还真问道。
    谈无欲沉思了一会儿，难得的没有说出什么针尖对麦芒的话，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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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今天的天气十分晴朗，风中带着些许的寒意，冬日的阳光倾泻在人的身上，有一种自内而外的和暖，在这和暖中又有着冬日韵味般懒洋洋的味道，谈无欲许久不出门，乍出门被这阳光刺了眼，稍稍眯起来了一点。
    谈无欲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清冷的黑白配色显得整个人更加清矍起来，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好，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像是民国时期的文人，既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仿佛一朵高岭之花，孤独而又傲然地绽放着。
    街坊们头一次看到素先生口中的小少爷，只觉得谈无欲看起来高冷的很，难以接近，不像能与他们说得上话的人，然而两个人站在一起又极为登对，热与冷，太阳与月亮交相辉映，是活脱脱从画里走下来的人物。
    素还真手里拿着一点鸽子食，分给了谈无欲一点，谈无欲颇有些不情不愿地收下，两个人散着步，走向小镇中央的教堂，小镇确实只是一个弹丸之地的小镇。原本这只是在保护区外的小镇，保护区内原先的镇民回来了一部分，也有不愿意回来的，横竖战争，威胁与恐慌已经结束了，哪里有家人，哪里便有家。
    谈无欲鲜少跟着素还真的如此缓慢的步调走着，竟也油然而生一种和平安宁之感，他们好像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丧尸也只是一场在漫漫长夜之中与世界人民一起做过的噩梦，梦醒了，世界依然还是那个世界，花草，动物，树木，人类依旧和谐又不和谐地生活在一起。看山依旧山，看水依旧水。
    谈无欲本想着趁素还真如此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从背后把他撂倒，用小刀制止他的行动然后把他拖进巷子里爆头，然而现实太过安逸，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小镇的中央，一座教堂，一个小小的广场偶尔扑棱来几只鸽子，行人们有驻足投喂的，也有行色匆匆的，雪白的鸽子灵动可爱，头扭来扭去，有的时候干脆骄傲地飞向远方湛蓝的天空，引一群鸽子跟着，盘旋一会儿又飞饿了，下来继续啄食行人手中的粮。
    素还真在地上铺上一点粮食：“我的参谋想什么那么出神？”鸽子似乎也受到素还真柔和的气息吸引，纷纷围到素还真的身边，把谈无欲挤到了一边去。谈无欲哼了一声，接近那些鸽子，鸽子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拍拍翅膀全部飞走了。
    “这些鸽子真没有眼光。”
    “我倒是觉得这些鸽子挺会看人。”素还真哈哈地笑了起来，指了指刚刚塞给谈无欲的鸽食，谈无欲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把枪来，素还真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找掩体躲避，却发现谈无欲像是用着胜利般的顽皮笑容从另一只手变出一堆鸽食，均匀地洒在了地上，鸽子们本是有些怯怯地，看到食物又放心大胆地围了上去。
    “你说的没错，它们确实很有眼光。”
    素还真有些无奈地直起身来，恰好一阵风吹过，卷起寒叶向着远方，他波澜不惊的眼眸突然闪了闪，像是古人感叹自己凋零的命运宛若落叶一样，萧瑟而又茕茕。至少在谈无欲看来好像是这个样子的。
    谈无欲感叹了一下死亡真容易改变一个人，然后还是猝不及防地向着素还真开了一枪。
    素还真这次躲的稍微慢了一点，子弹擦过他抬起的手臂把长袍刮破，叮叮当当地掉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花里胡哨的糖果，古铜的怀表，谈无欲以为素还真早就把他当初庆祝素还真军校毕业送的礼物弄丢了，未曾想到他还好好的留着。素还真弯腰将东西一件一件捡起，又塞到了另一个袖子里。
    “抱歉，我失神了。”
    巴洛克式的教堂在不同寻常的时刻响起钟声，远远地听到人们欢乐的笑声与模模糊糊的祝福声，似乎有一对年轻的新人在这个教堂的注视下结了婚，之后便将一生给予对方，陪伴对方，直至生命终结于永恒。
    谈无欲想着如果不是战争，这个时候他们大概早已分别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妻儿与惦念，如果不是素还真偏偏在战争的最后一刻感染了病毒，他现在也必然像只孔雀一样受着年轻女性的追捧，寻找到自己的真爱，如他在国内被称呼的“日之子”那样光芒万丈。而现在呢，他却在一个偏安一隅的小镇等待着生命的终结，当真是造化弄人。
    “我们去看看吧。”
    谈无欲也想见一下那对新人幸福洋溢的模样，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无数记不清名字的战友的牺牲是值得的。
    新娘子的脸上果真带着一丝羞涩与期盼，新郎则被撺掇着亲吻新娘，周围的人在起着哄，婚礼现场上洋溢着欢乐而有愉悦的气息，神父手中抱着圣经，面上带着祝福的笑容，这是战争结束以来这个小镇举办的第一场婚礼，两个年轻人在危难中互相扶持着活了下去，最终修成了正果。
    “亲一个！亲一个！”
    哄声越来越大，新郎却依旧忸怩着，比新娘还要害羞，小小声地辩解着：“她没同意。”新娘也终于看不下去，拽着新郎的领带，踮着脚亲了上去。周围的人一起“哦”了一声，喜闻乐见，随即彩纸和彩条四处飘散，落在了红毯之上。
    素还真脸上挂起了淡淡的笑容，谈无欲竟也受这欢快的气氛感染，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
    “他们可真幸福啊。”素还真回去的路上一直挂着那样的笑容：“这样就好。”人民不再为苦难逼迫地流离失所，能够正常地交往，结婚，生子，或是上学，工作，这样的平淡在灾难之后使得人甘之如饴。
    “素还真是迟来的春心萌动想要结婚了吗？”
    “是啊。不如参谋你陪我结婚吧。”素还真噎的谈无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算是求婚？”谈无欲的内心莫名躁动起来，好像内心深处有什么未被发掘的东西，隐秘地被人窥探了。他毕生都视素还真为竞争对手，在与他争高下的同时也有什么在暗处发酵，谈无欲大抵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仿佛承认了就是输了。
    “是。”素还真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是谈无欲在军中惯看的那个素还真，当他用这种语气与人说话的时候去，便会让人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事实上，素还真也确实从不让人失望，指挥好每一次战斗，使他们的师团所向披靡。
    谈无欲“哈哈”两声算是搪塞了过去，满脑子却是他无意中在图书馆看到的《霸道师长爱上我》的狗血剧情。他谈无欲是个写严肃文学的人，尽管他的严肃文学中总会不时地蹦出师长两个字。

     回到家之后便又开始了谈无欲写作与素还真读书的日常，偶尔素还真也要出去书房，给谈无欲泡上一杯热茶，默契地在谈无欲感到疲惫的时候递给他，谈无欲沉迷在写作的世界，也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散步给他带来了好的心情，浑身的芒刺不如往常一样尖锐，只说了谢谢便继续他的创作大业。

     台灯惨白的灯光终于随着主人“嘘”的一声长长的呼气转为暖黄，素还真问道：“完成了吗？”

     “完成了。明日交给出版社。”谈无欲的心情着实很好，末了添上了一句：“晚安。”

     “晚安。”素还真的唇边由浅到深，漾开笑容，宛如一朵正在盛放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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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谈无欲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梦中是他死去的战友的哀嚎与控诉，控诉着他是在人间流连的恶鬼，谈无欲冷厉地回了一句我的生死与你们何干，那些凄厉怨恨的灵魂便如泡影般散去了。
    谈无欲确实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似乎忘了什么事，或是把什么真实发生过的事当成了一场迷蒙的梦，在记忆中随风逝去。

     步行至小镇的出版社又回来，一瞬间他竟有一丝的精神恍惚，仿佛小镇街上的行人对他散发出一股致命的吸引力，让他想要扑到别人的身上狠狠地咬下去，柔软的皮肉被撕咬开来，红色的鲜血如柱，他抚了一下额头，差点扑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散发着好闻的莲花香味。

     “抱歉。”

     谈无欲再定睛一看，这人着一身古早长袍，分明是素还真那个据说是要变成丧尸的人，他手里拎着菜篮子，与温润的气质格格不入，又有种莫名的家居感。

     “你······”谈无欲捕捉到了菜篮子中散发的生鲜的血肉的味道，竟是如此吸引人，香味甚至盖过了素还真身上好闻的莲花香味，让他食指大动。

     “你没事吧？”素还真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无碍，一起回去吧。”谈无欲一路有些恹恹，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快速地闪过，又捕捉不得，这种脱离他控制的感觉十分难受，逼得他越回想越想不起来，越想不起来越欲回想。何年何月，他谈无欲也是这样优柔的人了？

     “今日我做饭。”谈无欲这样说道。

     “这么多年了，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参谋会做饭？”

     “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谈无欲心中想的却是这大概是最后的晚餐，无论是对他，或是对素还真。他深知素还真的弱点是酒，素还真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和敏锐的判断，一直对酒敬而远之，只有在庆功宴上小小抿上一口，便装作睡着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谈无欲还是要在酒中下迷药。

     他一向不介意不择手段地去杀素还真。

     谈无欲努力克制住自己对生肉的渴望，内心的疑窦丛生的同时，也总算是完成了最后的晚餐。他关上亮的刺眼的灯，点亮了一个烛台，蜡烛流着白色的眼泪，好像是在为谁哀悼着什么。像是从前的烛光晚餐似的，谈无欲不合时宜地想到。

     素还真看到了烛台，也看到了酒，眸光动了动，卸完妆的青白脸色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姿态，眼中的波动又意义不明地增添了别样的风采，谈无欲终于还是拿他的弱点开刀了。

     “喝吧。”谈无欲今天仍是穿着挺立的军装，端正地坐着，邀请着素还真共进晚餐。谈无欲在赌素还真会不会喝酒，素还真在赌他喝了酒之后谈无欲会不会趁机杀了他。于是素还真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便趴在了桌边沉沉地睡去了。

     谈无欲见素还真如此爽快地跳进了陷阱，心情竟也有一丝复杂，依素还真的智慧肯定知道这是陷阱，他还是如此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像是期待着什么，信任着什么，还是说他就这样被谈无欲一枪爆了头也不会后悔。

     谈无欲纠结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拿出素还真送给他的枪，他经常对素还真说这支枪不好用，事实上他总是随身带着这支枪，比他最爱的那支狙击枪还要频繁，熟练地给枪上膛，装上消音器，将枪对准了素还真的太阳穴，尽量让这一场谋杀在无声无息中发生。

     然后谈无欲便看到了素还真脖子上的怀表。素还真的王牌居然在这儿，这是谈无欲如何也想不到的，依他对素还真的理解，猜到了素还真的用心，素还真在赌谈无欲会不会看在情分上不杀了他，这样，这顿最后的晚餐就能继续下去，他们还有明天的早餐，明天的午餐······ 日子将如此平庸无聊地继续下去，终有一天他要丧尸化，尸体逐渐腐烂，露出可怖的姿态，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不生不死地游走，然后被不知道哪儿来的无名小卒打死。

     丧尸化？丧尸化的特征是什么来的？好像是从想吃生肉开始，不能克制自己的食欲，大脑逐渐被丧尸病毒侵蚀殆尽，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资格，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所以，最后要丧尸化，被最后一只丧尸咬的竟然是他吗？谈无欲苦笑着，终于捕捉到了那求而不得的一点。

     他瘫坐在椅子上，想通了这一点。素还真一直隐藏在平淡下的真相，一直想要极力掩盖的事实，为什么素还真迟迟地没有丧尸化，为什么他会变得想要食生肉，为什么他会变得讨厌光线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谈无欲突然感觉到十分的疲惫，仿佛人类的意识已然理他远去，恍惚间看到了那个丑陋的不堪的未来。

     他把枪放到了桌子上，静静地等素还真醒来，也是等着最后的宣判。

     素还真抚着额，头尚感到有一丝疼痛，他确实赌赢了，他还有能够醒来的机会，希望屈世途的研究能够顺利，希望一切还不算太迟，等到最后的那一天，他现在还不能死，还要争取机会，他和谈无欲都能活下去的机会。

     却看见了桌上静静躺着的那把枪，素还真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你都知道了？”素还真内心惶然，这件事终于还是被谈无欲知道了吗？

     谈无欲也不想争论什么，腰板挺直地坐着，戴上了军帽和白色的手套，就好像他还在战场上那样，凛然而又坚定，智慧而又敏锐，那是谈无欲作为军人的骄傲。

     “请杀了我。”谈无欲说道。

     素还真一瞬间竟觉得他的参谋口中吐出的话是如此的残忍，就像曾经无数的战友用着哀求的语气悲伤地与他说着杀了他们，素还真表面镇静地开了枪，午夜梦回间又觉得自己的手上沾满的不是敌人的血，而是战友的鲜红的血。他决计，决计是不愿再看到任何牺牲的。

     但是他的参谋没有用哀求，也没有用绝望的语气，而是甚至带着一丝命令与骄傲，坚定地这样对他说着。谈无欲毕竟还是一个如此骄傲的人，如同在夜空中皎洁而又凛然的明月一般。

     “砰。”一声几乎无声地却又无比吵闹的枪响响在了寂静的深夜之中。
    请让我骄傲地死去。
————————————————————
    五
    素还真本是想先杀了谈无欲再自杀。
    在他与据说是世界上最后一只丧尸僵持的时候，他没有发现另一只小小的，可能刚刚出生就已经被感染了的丧尸，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谈无欲居然已经为了保护他被那只小小的丧尸咬了。
    他曾对谈无欲戏言若他被丧尸咬了谈无欲会怎么办？谈无欲的回答自是果断非常。素还真当时想的倒也和谈无欲一样，毫不犹豫地杀死面前的这个人。
    但是他们经历的太多，素还真也失去的太多，不断累积的荣耀只是无数条生命的累积，他看着那些染血的勋章便想起了在一场又一场战役中不断死去的曾经的战友。他也有不得不因为被感染而亲手杀死的朋友，他们却安详地对他说着谢谢，便永远地丧失了他们鲜活的生命。他累了，倦了，又不得不背负着他们的期望，许他们一个和平无虞的未来。在漫长且看不到光明的战争中，谈无欲与他相伴了最久。素还真还是个连长时，谈无欲便已成为了他的智囊，再到团长，到师长，谈无欲成了他的参谋。
    陪伴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中，成为了他们彼此支撑对方活下去的动力。素还真本想这次战斗结束后就向谈无欲求婚，两个男人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他们可以找一个安宁且和平的小城，以兄弟相称，安然地度过剩余的岁月。
    最后一只丧尸死了。
    谈无欲也要死了。
    素还真认识到了这个事实，命运对他如此不公，竟要将他最后最珍惜的人也要夺走，他想象不到没有这个人的世界会怎样孤独寂寞，苍白无力。若放在往日，他大概还可以勉强自己为了人民福祉，要撑下去。然而和平即将彻底的到来，生生不息的人类将在废墟中，在希望中重建自己的家园。
    “你在干什么？”素还真听见了无比清醒的谈无欲的声音，那一瞬间他的思路百转千回，心情也同样百转千回，他记得屈世途曾经提过，有一种人可以被感染，但是感染的进度会非常的慢，人的意识将会慢慢被丧尸的意识取代，疫苗正是从这一类人的基因中研究开发出来的。他们将这种变化的时间由本体的两周延长到了更长更长，长到一个人的一生，这无疑是一种重大的突破，也是人类对于上天的惩罚能做出的最好的回应。
    黑暗再暗，也总是能透进光的。
    谈无欲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保护素还真的动作太过本能和自然，或许是因为这只是在长久的昏厥中一段小小的插曲，无论如何素还真目前要做的事就是维持住谈无欲的求生欲以延长他的生存时间。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谎言，他用着平静且冷淡的语气开口。
    “我被感染了。”
    战火硝烟渐渐散去，太阳正从遥远的东方循着亘古不变的角度升起，余下一地的尸体像是在控诉着什么，风声呜呜的从这一头肆虐到那一头。素还真理所当然地听着谈无欲说着你的命只能是我的这样的话。
    然后素还真笑了起来。
    “如果你能做得到。”
    他们开始了不可思议的奇妙而又平静的生活，这个小镇既偏远又狭小，几乎没什么人认识他们，再加上合理的变装，谁又知道他们曾是漫天流言中的无往不胜之师的师长和参谋呢？他一边观察着谈无欲秘密地给屈世途打着电话，一边又要维持着表面上的波澜不惊。
    “他的丧尸化越来越严重了。”素还真欲言又止，在电话中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终声音低沉了下去：“还有三天，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吗？”
    “放弃吧，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研究出来，更别说在三天之内了，而且，总有一天谈无欲会发现感染的是他而不是你。”屈世途无奈地劝着昔日的好友，素还真向他要了一种可以伪装成丧尸的药，活人会慢慢地呈现丧尸化的表象，本来只是疫苗之外的偶然产物，现在大多用这种药来开一种无伤大雅的玩笑。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再陪他一段时间。”素还真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素还真心中了然谈无欲之后会做出的选择，却万万没有想到谈无欲把最终的选择交到了他的手上，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不肯承认这样残忍的事实。
    谈无欲静静地坐在那里，宛如一朵盛放的花，绮丽而又凄艳。素还真知道他不会再醒来，用尽各种方法与他争斗，也不会与他针锋相对地斗嘴，别扭中又隐藏着默契的共鸣。
    他放下手中的枪。
    静静地料理好一切后事。
    “素先生是要远行了吗？”街坊这样问道。
    素还真像往日一样微笑着，街坊们感觉那微笑却又不似往常，带着说不出来的空洞与虚伪，又仔细一看，确实还是那个和和气气的，总是穿着古早长袍的素先生。
    “是的。我和我的小少爷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一路顺风啊。”
    “承您吉言。”
    素还真回到家怔愣了一下，想起那个人曾经在窗边凝望着的，在温柔地看着枪的，在烟雾中朦胧着的样子，那般鲜活而又遥远。
    晚安。
    素还真亲了亲谈无欲的高高的颧骨。
    随即便与他相拥着陷入了永恒的沉睡之中。
    一朵巨大的红玫瑰在永恒绽放，几只鸽子恰好在澈蓝的天空中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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