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24 【任温】Narcissus withered with E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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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椰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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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樓主發表於: 2021-04-25 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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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4 【任温】Narcissus withered with Echo

文/红昼

他死前的三个月里，我同他见过三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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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urse

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正在画室里，盖着一床毯子午睡。

画室四周满满当当的、五颜六色的画被撤光了。那些散发着熏人香气的鲜花，坍塌却一尘不染的钢琴，甚至于他的面前，那个永远摆在那里积灰的画架，也都被请出了这个房间。我第一次注意到，在这座工厂改制的画间失去了画与其他琳琅琐碎的小物件之后，五米二的层高，白花花的墙，将房间正中的男人衬得有多么渺小。

唯一余留在这个房间里的大物件，摆在他面前——那是一面全身镜，黑色外框，比人高，把缩在扶手椅上的他装进去，绰绰有余。

这人的头发比几个月前长了不少，发尾已经垂过了衬衫的领口。很奇怪，明明人憔悴得好似坍缩了一遍，头发却还是保持着乌黑柔顺的样子。

他好像听到我的动静了。扶手椅吱呀响了一声。毯子下缘在地面微微一扫。

“丈人爸，你女儿叫你回家吃饭。”我如今不怕他了，我只想逗他几句。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还以为他又睡过去了。

“凤蝶昨晚睡得好吗？”他吐字有气无力。我的心其实是揪了一下。或许是他直呼了我女友的名字。我想起昨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样子，还有我出门的时候，她在我袖口留下的那滴眼泪。都是为着别的男人，为我面前这个不知何时就将要死去的男人。可我心中一股郁郁寡欢却不是为的十几岁毛头小子才会生出的无端妒火。

“精神比您老人家好多了。”

“哈。”不知我这句话哪里让人察觉到不对劲，他发出那声一向惹人生厌的嗤笑，“连你也会为我难过吗？”

我站在他背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热衷猜测人心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怪物。

“我并不为自己难过。”他脚下轻轻一蹬，让自己和躺椅挪动了一点。那躺椅底下居然见鬼地安了四个滚轮。他就着那点距离，得以透过镜子，同我对视。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绽出个欠揍的表情：

“我也不比别人狼狈。”

他的眼神从我大概是让人哭笑不得的表情上挪开，回到自己那张怡然自得却青灰癯瘦的脸上。他的眼睛明亮，好似在发光。

“我只是遗憾。”

他身边堆积厚厚一层洁白又芬芳的花瓣，此刻随着窗间泄下的午后阳光，片片鲜亮晶莹地静默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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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yth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

“听过。”凤蝶正低着头，替他擦拭指缝，闻言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他也不恼，只是又“诶”了一声，语调百转千回九曲十八弯：“凤蝶，故事总要留点悬念。”

又来了，我每次听见他的那个声音就要头皮发麻，就要忍不住插嘴：“没悬念的故事，讲来也无稀奇啦。”

他的视线越过面前的画架，用眼刀隔空剜了我一下。那画架上头什么都没有。画儿可都在我手上呢。

“老丈人，可千万别杀婿证道，你的传世名作可还在我掌握之中。”我赶忙挥舞着手上整理着的画稿冲他说。

凤蝶对老不正经和少壮不正经早已经习以为常。她将帕子在水盆里拧了拧，换了块粗点的抹布擦窗台去了。于是他收回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将自己的躺椅稍稍转了个角度，冲我笑道：

“剑无极，你既然这么好奇，不如由你来听这个故事。”

又是这种看似玩笑实则命令的口气。我正欲和他贫嘴两句，又看见他转过头去，捂着嘴向下咳了两声，看来是不打算等我把硬塞的一大团悬念还回去。

其实我憋了很久没承认，我对这桩遭遇好奇已久。我只知它的结果，却不知它的由来。凤蝶知道原因，但也只知道一半，还不愿跟我说。毕竟，没人能逼疯子说道自己的疯病。

咳嗽了好一阵子。他回头来，仍是那样笑的看我，我却觉得有些心悸。明眼人都能看出的血色沁在苍白干枯嘴唇的纹路中，这是他藏不住了，还是不愿藏。

我看见那两瓣唇一张一合，是要娓娓道来。

——世间怎么会有人，爱上自己的造物？

塞浦路斯的皮格马利翁爱上了自己手下创造的雕像，纳西索斯爱上了自己的倒影。

青春漂亮的纳西索斯啊，整个希腊最俊美的男子。青年和少女爱慕他，他却瞧不上任何人的爱情。林中的小女仙厄科迷恋他，却受他的戏弄，遭他的背弃，教她抱着满腔伤情消散作山间的回声。

神予纳西索斯以报复。祂们罚他也去承受爱的痛苦，令他无法不爱，却永远不得回报。

于是他途径水岸，低头一刹见到自己的倒影。

他疯狂爱上了自己。

他倾慕水中这美男子，一如他的倾慕者爱他那样。他爱上了一道虚影。他伸出双手，即见他的爱人敞开怀抱；他俯身亲吻，即见他的爱人以唇相贴。可他触碰到的却只是一塘清澈冰凉的池水。他受情火焚烧，伤心欲绝，诉说的爱语无人回应，只有游荡的厄科怜惜他，将回声原样不动地送回他的耳中。

这单面的爱叫他窒息，叫他形容憔悴，令他的丰采不再。当他眼见自己的眼泪击破水面，打碎了那幕影像，便直觉得心如刀割。

到一刻也无法忍受的时候，他纵身而跃，要去与自己的爱人相会。美丽的纳西索斯，溺毙在清澈的池塘中。他的形体，化作水边一朵鲜花，六片洁白的花瓣簇拥黄色的花心，时时刻刻散发着馥郁的香。

“然后呢？”我开口问。

“没有了。我的故事就是这样。”他说。

“这个故事，我似乎也听过。”我听见自己说，“还不止一遍。”

“哈。”他无所谓地转回头去，“知名度很高的希腊神话。不过即使是古旧的故事，其中也能有悬念，不是吗？”

我没有接话。事实上，故事的情节，我先前确实是知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经他之口的讲述，听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我环顾这个房间。进门时我就发现了，和上次来的时候比，有了不小的变化。原先在墙角和壁挂花盆里，摆满了奇形怪状的盆栽：黄色和橙红色的天竺葵，艳粉色和明黄色的金鱼草，花纹像张皱巴巴人脸的三色堇（我心目中最丑的花），甚至有一大盆睡莲，靛紫色的，把这里衬得更像一个热带植物繁育园。

而今这些配色和他的画一样花里胡哨的花草全都不见了。花香却比先前浓郁了好几倍。

是成堆的水仙花。

“有没有想过，‘倒影’与‘回声’，本是同一件事物？”

现在是夏天，哪里来的水仙？

18/6/2009 HuI?kLf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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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lossom

我进门的时候，凤蝶正在和他吵架。

说是吵架也不大准确，因为我只听见我女朋友的怒吼，她的养父坐在那里，八风不动，安逸得很。

我一瞬间有点佩服他。因为以往我女朋友只这样吼过我，一般后果都很严重。我的老丈人，实在沉稳。

没过多久，我女朋友停止了狮吼。紧接着她的眼泪从眼眶里，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掉下来，

这就不行了。

我撸起袖子，准备冲进去和我今生的最强劲敌老丈人决斗。脸上还挂着眼泪的凤蝶朝我快步走过来，抓着我的手臂就往外走。

手劲有点大。

我们走到离那间房子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怎么了？”我抬手揩她脸上的眼泪。

蝶蝶一把紧紧抱住我。我环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

“剑无极，”我听见她哽咽得不成样子，“他就要死了。”

“为什么？”我老丈人皮厚命硬，说死就死，未免有点欠考虑。

“他自己活该。”说着凤蝶终于放声哭了起来，拿她的小粉拳捶我的背。我有点担心自己的脊椎。但又不好说什么。“没事啊，没事啊……”我抬起手，一下下顺她的头发。

过了会儿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带着鼻音跟我说：“剑无极，他生病了。”

“生的什么病？要不要现在去医院？”

“没用的。别人生这个病，还能救。他得了病，只能等死。因为他活该。”

我眼见她眼眶里又一瞬间盈满泪水，赶紧一把把她抱回怀里，任凭她的眼泪沁湿了我胸前一大片衣物。

我们走回去的时候，他还坐在那里，听到开门的响动，平静地转过头来。

我注意到一些刚才兵荒马乱之际没注意到的。比如他面前的画架。这个人从来只画鲜艳到张牙舞爪的颜色，大红，大紫，一股脑儿地往上泼。因此我一时间竟不敢确认这张画是不是他作的。

上面是一个男人的半身。深灰的背景，浅灰的衣服。一张年轻冷酷的脸，长得和我的老丈人有几分神似，由此我几乎要判断这是他的自画像。主要的不同，在头发。我的老丈人头发偏长，但也只到耳后。这画里分明是个披肩长发大波浪。这是他接下去几个月要留的头型儿？

头发颜色也还没来得及上。怪哉。

18/10/2009 $_f"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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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cho

我女友的养父温皇，死于花吐症。

花吐症的人，会从胃里吐出新鲜花瓣来。听上去很是可怕，但治起来也很简单：真爱之人的一个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青蛙王子的恶俗故事会落实到现实中来。但这病真的发作，却没有那么罗曼蒂克了。每年都有死亡病例报道，死状都还很凄惨。那些漂亮的花儿，会将你的身体掏空榨干，变成一具憔悴的、不体面的尸体，只因为你没追到你想要的人。

但温皇的情况，又和其他人有那么些许的不同。

凤蝶跟我说，他爱的那个人，并不存在。

但按理说，如果爱人不幸死去，那么花吐患者身上的症候也会解除。

凤蝶向我补充：

“但如果他相信那人活着，那么在他自己死去之前，那人都不会消失。

“但他们无法亲吻。他们只被允许相爱。”

那天我们收拾他的遗物。谁也想不到，那个落满陈灰的破烂画架，居然还有夹层。在我们搬动的时候，从其中滑落一张对折的纸。凤蝶见了，忙扑上去接，差点摔在地上。

我有些啼笑皆非。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热衷打下无数个哑谜，再在不经意的时刻惹人去猜。死了都不例外。

我们小心翼翼展开那张纸。上边什么字也没有，只夹了一朵完整的、干枯已久的水仙花，六片洁白的花瓣，簇拥着杯状的花心。只是这些组织结构都被压缩在了一个平面上，那片花心是鲜红色。

离他的死亡已经整整一个月，我有时还会想起以前那些场景：黄色和橙红色的天竺葵，大朵靛紫色的睡莲，五彩斑斓的画作；或是纯白的墙，纯白的光点，飘落的纯白花瓣，散碎地、芬芳地，在地面积起薄薄一层雪。像是艺术家通过五感映射出的无言意象，那其中没有人，但似乎缺少了这一项，架构出的整体才算完整。

但有时，他就坐在其中。背对着所有人，面对一幅画，一面镜子，或是别的随便什么东西。他在那里，正刚好。或许是因为这幅方块像是属于他的造物，又或许他才是这幅方块像的造物。

我有些恍惚。我忽然有些明白他给我讲的故事，古老传说中留存的古怪悬念。

或者天竺葵与水仙本是同一件事物，也未可知。

-END-

＊题目在英文语境下双关。

lof：西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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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4.24 【任温】Narcissus withered with E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