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6 【赤隼】借问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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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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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3-27 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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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6 【赤隼】借问风月

江湖事，瞬息万变。
江湖人，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留下的只有一段又一段的恩怨情仇。
赑风隼抱着怀中的小孩幽幽地想。

孩子与他无半分血缘，唯一关系就是他与孩子生父是邻居。
自从前几日，男人匆匆将孩子托付给他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大概是没命回来了。

邻居是几个月前搬来的，一个鰥夫带着一个年幼孩童，生活过得潦草。
赑风隼对邻居的印象倒是不错，是个侠义心肠的刀客，一直在为亡妻的死而奔波。
几日前男人终于找到杀妻凶手，将孩子交给不甚熟悉的自己，而后一走了之。
也不怕自己把孩子丢了？

————
小孩的父亲终于回来了，不过是冷冰冰地回来。
尸体被运到隔壁屋，垫着一卷廉价席子，盖着一袭薄薄白布。
收尸人说找到这里真不容易，那些打打杀杀的侠客从不准备身后事，真是麻烦了活人。
赑风隼照理给收尸人塞了银两，悄悄询问孩子他爹身死何处，凶手是谁？
收尸人收下钱，告诉他，人死在郊外，而后看了他两眼，说，看他不是这家亲眷，不要惹祸上身。又说，小的只是替人收尸，江湖恩怨不好沾身。
说完便拱手告辞。

尸体回来了，赑风隼一个人张罗了葬礼。
葬礼办得简单，灵堂里就一个死人两个活人，冷冷清清。

“等你爹头七过完我们就搬走。”赑风隼放下一把纸钱，黑烟升起，衬得他的脸白得略显阴森。
鬼方赤命坐在一边，没说话，神情有些木然，老半天才应了一声。
赑风隼以为这孩子没有心，亲爹死了也不掉两滴眼泪。

半夜，两人窝在他的床上。
赑风隼还是心软，觉得让刚失去父亲的小孩一个人睡不大好。
他熄了灯，本来闭眼想睡，但是怎么都睡不着。
直到半夜，枕边传来一阵哭声。

难听的哭声。
卡在喉咙里不进不出，倒是眼泪沾湿了被子。

原来不是不会哭啊。
赑风隼想。

月光渐渐隐去了，他睁着眼，同哭声一起到了天亮。

时间一到，赑风隼就雇了人，将鬼方赤命他爹葬了。
一抔黄土，一块墓碑，立在后山里，估计也没几个活人记得是谁。
香点了又点，纸钱烧了又烧，这里也人去楼空。

————
赑风隼带鬼方赤命离开了小村子，一路奔波不停。赑风隼唯恐仇人找上门，毕竟鬼方赤命这张小红脸，一看就知道是鬼方家的后代。

舟车劳顿走了近半年，他们最后在一处繁华之地定居。
鬼方赤命问他，为什么选择住在这里？
赑风隼回答，人多的地方安全，荒野山村里死了都没人知道。再说，他身上没多少银两了。

赑风隼在僻静的巷子里买了间屋子，巷子深，屋子小，两个人住倒刚刚好。
“我爹应该有留下挺多钱的，你怎么不用。”鬼方赤命提着行李跟着他身后。
赑风隼推开门，跨过门槛，回答，“那是你爹的钱，又不是我的钱。”

鬼方赤命不了解赑风隼。
他只知道这个男人皮相好，常常让他不敢靠近看那张脸。
赑风隼很好看，比他早逝的娘亲还要好看。

父亲去世了半年多，时常让他没有实感，只是感觉身边人少了，也没人亲昵的唤他的小名了。赑风隼会叫他，但总是莫名生疏，他们之间好像太过突然了，突然到难以适应。

——
搬了新住处后，他们还是睡在一张床上。
赑风隼开始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很快入睡，有时可能正在说话就睡着了。
鬼方赤命时常就着月光看他的睡颜。赑风隼天生笑颜，沉睡梦中也嘴角带笑，好像天上那一弯明月都缀在他的唇角。
他看得入神，连落在眼睫上的一点点光都看进眼里。
直到月色暗淡，他才打了个哈欠，钻进赑风隼怀里。

次日一早，果然不见赑风隼的身影。
鬼方赤命吃完他放在桌上的包子，就拎着板凳拿着书，坐到屋外看。
白天有阳光，不用点灯，省了蜡烛。

住处离热闹的街市远，但邻近房屋错落，人与人住得近。
这一片孩童多，还喜欢结伴儿一同走街串巷。几个人跑进赤命住的院子里，绕着院里的大树追逐打闹。
他们手上拿着的东西鬼方赤命都没怎么见过。
木头削的蜻蜓，纸糊的散架风筝，边角布料缝的沙包。
这好玩吗？鬼方赤命不知道。
生父是个大侠，一把大刀在江湖上耍得威风凛然，人人都说他儿子长大以后也会当仗义的侠士。所以赤命从小就摸上了兵器，没接触过玩物。

等那几个人又跑出院外，他的视线才回到书上。
书是赑风隼在路途中买的，每当停驻一个地方，他就会去买一两本书。
鬼方赤命看得出来赑风隼读过书，认识很多字，看到书页上题两个漂亮的字他都会露出笑容，他那样的笑很少见。
他也从来没说让赤命读书，但赤命总觉得他有这么个期盼，可惜鬼方赤命打小不是读书的料。

——
日一时一时挪动，脚底下的影子渐渐偏移，同院的大娘们拎着菜从街市上回来。
锅铲搓着大锅炒得火热，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
不多时，满院的饭菜香味钻到赤命鼻子底下，他咽了咽口水，望着院门，心想，赑风隼今日饭点会不会回来？

隔壁屋的大娘招呼他过去，一边盛饭一边喊，语气祥和又亲切，“你爹中午不回来了，让赤命你上我家吃饭。”
他将书放在板凳上，顶着那莫名怜悯慈爱的目光，慢吞吞走过去。
是了，他和赑风隼一直对外称是孤父独子，但鬼方赤命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看他是这种眼神？

他端过一碗如山高的米饭，呐呐开口，“谢谢……”
大娘满脸笑意地摸摸他的头，“说啥呢，慢慢吃。”
简直温柔到他浑身发毛。

天色渐晚，鬼方赤命将板凳拖回屋内，想翻翻柜子重新找本书看。
好几个箱子堆在角落，赤命一个个搬开，发现了一个他从没打开过的箱子。
看起来比其它箱子大，而且结实，应该是赑风隼的东西。箱子看着有些年头，表面却很少磕碰的痕迹，顶面的花纹清晰又精细，可见主人的珍重。
他好奇了，这会是赑风隼的什么秘密吗？
鬼方赤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想趁赑风隼没回来看一眼。

箱子没有锁，他小心地启开，发现这原来是个琴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古筝，朴素无华的模样，有些陈旧，像藏了一个人的过往。
赤命禁不住用手拨两下琴弦，犹见清丽音韵，若是由那个人来弹会有多好听呢？
他将这事暂放心底，又找起书来。

——
夜晚，鬼方赤命自觉的滚进床的里边，赑风隼吹了蜡烛后也爬上床。
“三贝……”
“嗯？”

鬼方赤命离开自己的枕头，一点一点往赑风隼那边挪。
“我要掉下去了。”赑风隼推推他，反而让人赖在怀里。
“我问你点问题行吗？”鬼方赤命抱得紧紧的，耍着赖皮。
“问吧问吧。”赑风隼无奈，随他去了。

鬼方赤命仰起头，发现赑风隼垂着眼看着他，等他问。
对上那双漂亮的灰蓝眼睛，像被烫到一样，他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
心跳得好快，赤命慌张地从赑风隼怀里出来。
“怎么了？”赑风隼拍拍他的头，“再不问我就要睡了。”
“啊，嗯……”赤命揉了揉脸，又凑过去挨着他，“你好像没告诉过我你多大？”
“我今年十八。”
“哦……比我想的还年轻。”
“哈？难得我看上去很老吗？”
“不是，因为你在外什么都不怕，感觉你好像年长很多。”
赑风隼摸摸自己的俊脸，想到了什么，略有感叹，“……那倒是，还要问什么。”
赤命没套出话来，换了个问题，“为什么这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赑风隼听完，发出一串笑声。
“你笑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赑风隼翻了个身，跟赤命相对着，他揉揉他的脑袋，开始声情并茂地复述。
“我们父子相依为命，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而生下的儿子憋成一张红脸，差点没救回来。我可怜的儿啊打小孤僻，我就一直告诉他，他是关二爷转世，未来要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才渐渐看开了。”

赤命听愣了，无言了一阵子，才问，“你是这么跟人说的？”
“是啊。”
“你可真会编，十八的爹有个快十岁的儿子！”
“你傻啊，”赑风隼使劲捏捏他的脸，“我跟人说我二十五，你八岁！”
赤命含糊不清地还嘴，“你越说越离谱了！”
“哈哈，有的是人信！”

皓月当空，两人笑闹着，最后又互相依偎着睡过去，鬼方赤命还是没问出最想知道的事情。

转眼之间，已入秋多日了。
鬼方赤命坐在院子里，看见墙外伸进来的桂花枝，才发觉原来墙外有棵桂花树。
以往这个时候，他娘就会告诉赤命，他的生辰要到了，所以他从来不记日期，都是听娘讲的。
娘会带他去捡桂花，会给他煮长寿面，会给他做新衣裳……
但是今年，这些他都没有了……
赤命心里有些酸涩，索性不看书了，跑到外边看桂花。

————
赑风隼中午回来了，比往常回来的时候早一个时辰。
他左手提着菜篮，右手拿着油纸包，跨进院子里却没看见鬼方赤命的身影，走进屋里看了看，也没有人在。

赑风隼正站在院子里琢磨着，就听到自上传来的一声呼唤。
“我在这呢！”
抬头一看，他们家小孩就坐在院子的高墙上。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赶紧下来！”
赑风隼靠近墙根，左右瞧瞧，发现这边没地方能爬到墙上去，直到他瞥到赤命屁股后面的树枝，才明了地走出去，走到墙另一边的桂花树下。

赤命就这么看着赑风隼担心地走过来又走过去，心里的那些难受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赑风隼抱着手，抬头看着赤命。明明已经秋天了，他却还穿着一身薄衣。他微微皱着眉，完全没发现好几朵淡黄色的小花，落在了他的白发上。
微凉的秋风吹过他的发和衣角，白衣白发飘飘然地，像下一刻就要化成一阵缭绕的烟雾，离开自己。

“你别走……”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没打算走呢，快点顺着树干滑下来。”
赑风隼没打在意，当他是在撒娇，拍了拍树，转而笑道，“给你带好吃的了，快点。”
赤命定了定眼，点点头，却不是顺着树干下来，而是踩着墙和树枝，三两下就从上面飞走落地，稳稳当当地停在赑风隼面前，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

赑风隼做戏哎哟一声，道：“我的儿啊，这么大个人了还有爹抱。”
赤命双手紧紧锢住赑风隼的腰，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自小习武，你不用担心。”
“傻小子。”赑风隼看他笑得真傻，忍不住笑骂他一句，然后拍了拍他身上的花，打算牵着他的手往里走。
“你头上也有。”
“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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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6 【赤隼】借问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