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0.20 異度系列四．如是泡影00-08完，8F（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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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2-11-19

鮮花(34)

樓主發表於: 2006-10-05 07:3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20 異度系列四．如是泡影00-08完，8F（蒼天）

異度系列四．如是泡影

聲明：一步蓮華支持者或對他有好感的人請務必慎入

CP：蒼天（蒼X襲滅天來）、襲滅天來中心

前言：嗯，其實，我一直想考慮要不要貼過來……一來因為配對是雷（我想在不少人眼裡是雷吧），二來是標題和一篇襲／蓮X天子的文標題相似度近95%（汗）所以猶豫了很久……呃，從開始寫到寫完的二十多天算久吧？最後，還是貼過來了，因為不貼些東西，我就沒錢送小花給喜歡的文的作者了（汗）畢竟自己不是很會寫感想的人……突然覺得我的行為頗有斂財的感覺（狂汗）

　　另，蒼天這個標記真的那麼容易讓人聯想到絃首和善法天子嗎？因為不止一個人這麼跟我說了耶……可我還是喜歡用「蒼天」多過「蒼襲」……就當作是我這個作者的小小奇怪堅持吧（汗）

　　以下，正文開始。

06-09-12

楔子

　　突然自睡眠中驚醒，半坐起身的魔者睜著猶處於失焦狀態中的深紅眼眸，發呆似地傾身斜靠牆壁，銀綠半帶銀白的長髮凌亂地掩蓋黥面的五官、披散在僅著單薄衣物的身軀上。
　　覆著髮的眼，像是在看著什麼，又像是沒有在看著什麼；隱藏於三千煩惱之後的容顏，魔者的表情是平時或狂妄、或調侃的他絕不會有的，半是思念的哀傷。
　　銀紫薄唇幾番開閤，似乎想說什麼，又或是想喚著什麼，但終究，他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逐漸恢復清明的眼，森然幽冷的淺弧，有些輕佻、有些飄忽，又有那麼點邪氣，彷彿傾刻前的苦澀只是一場未及開始便已破碎的夢幻泡影。
　　魔者伸展著身子、活絡著筋骨，簡單地耙梳過長髮、取下繫在左腕的佛珠將其掌握在手、拿起擱置案旁的銀邊黑袍，將自己打理整齊後，魔者推開房門，抬頭遙望異度魔界長年灰雲滿佈的天空。

06-09-12

第一日

　　夢嗎？
　　又或者，是那可窺視天機命數的預知之力，將那變幻莫測的未來之景展現在自己面前？

　　視線所及之處盡是朦朦朧的一片，但伸出手去，從指尖、指腹和掌心傳達到知覺神經的訊息，清楚明白地告訴自己，這是真實的存在。宛若置身於感知的現實與失相的夢境之中，他雖不解，卻也沒有透露出一星半點的慌亂。
　　「這裡似乎是……」觀察著失去原色的景物、端詳著變化扭曲的環境，漫無目的地行走在不時斷裂、又不時接合的小徑上，足下傳來的腳踏實地之觸感告訴他，眼見不一定為真。
　　「萬聖嚴。」方推斷出己身所在，四周景像驟變──

　　滿目瘡痍的禁閉石室，渾身籠罩在金色聖潔佛光之中、神色略有異常的白袍友人，他微微蹙起了眉，紫灰色眸子裡溢滿關心。
　　足挪寸許、正欲上前，白袍友人的突來異變讓他呆愣原地、寸步難移。
　　「這、究竟是……？」素來沉穩的英俊臉龐褪去冷靜淡然，眼前所發生的一幕，令棕髮紫袍的白衣道者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白袍友人的心房地帶，是金色聖氣最濃厚之所在，而在聖氣的中心點，卻又散發著一股足以令尋常修行者陷入無邊瘋狂之境的魔魅氣息。
　　一個細微到肉眼難以觀視的黑色光點，正以超越閃電的快速律動進行收縮；光點的收縮速度越是緩慢，它的體積就越是擴大，與金色聖光形成分庭抗禮之勢，妖異邪氣亦隨之增強，與此同時，一縷黑絲自白袍僧者的心口竄出連上黑色光點，白袍僧者身上，一個和僧者相差無幾的黑色身影互隱互現。

　　迅速收斂心神的道者稍蹙眉、略垂眸、睫半掩，「善惡雙分之法？」他輕聲低喃。

　　「嗯？」不明所以的感覺干擾了道者的思緒，他抬起紫灰眼眸，正巧與另一雙眼睛四目相對。

　　眼睛的主人是那個身形越漸清晰明朗的黑色身影。

　　那雙眼裡什麼也沒有，沒有焦距、沒有光彩、也沒有情緒，盡是一片虛空，那是靈識未醒，又或是尚未產生自我意識的生命之存在的證明。
　　但那雙眼裡又似乎什麼都有，有世界、有寰宇、有三千因果，有包羅萬象的無上玄妙法。
　　棕髮道者更在那雙反映不出任何事物、又蘊含了任何事物的眼睛裡看見了，他自己。

　　注視著那雙眼睛，有個詞彙──又或者該說是名字──在他的識海與胸口盤旋，他有個衝動想說出那個詞彙，但又有個聲音──又或是意識深處的另一個自己──告訴他，絕不能將那個詞彙、名字說出來。

　　修為越上乘的人，就必需更加謹言慎行，尤其是靈思測動、觀想未來之時，更是不能將測想得知的事物明白告之其他人，因為那是一種「干涉」，一種會扭曲既定事實的巨大影響力。
　　既是說，一個原本可以「避免」其發生，又或是其發生可以在「最小範圍」內出現的事物，在被外來存在干涉之後，可避免的會成為「必然」，在最小範圍內的會變成「蒼生浩劫」！
　　而他，就是那不可任意干涉事物的「外來存在」。

　　但此時此刻，越是凝視那雙眼睛，他就越是壓抑不了那個衝動。

　　說？
　　不說？

　　他想動，想離開，不是逃避，也不是不願面對，只是時候未到──

　　時候未到？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只是時候未到，那也就是說，那個詞彙、那個名字，他早晚都得說出口。

　　未曾眨動過的眼睛一直看著他。
　　彷彿著了魔似地，他也一直看著那雙眼睛，什麼也沒有想，盤旋胸口的衝動依舊存在，唇是緊抿的，人卻是放鬆的。
　　未醒且不存在於眼前的他，和清醒卻是置身虛實之境的他，就只是，這樣看著。

　　「────」

　　終究還是脫口而出，無聲之言語飄散在這片無息的空間裡。

　　應該是，聽不見的吧？

　　籠罩於金色聖氣之中的白袍僧者有了動作。
　　包圍在黑色魔障之內的黑影斂起了眸。
　　棕髮道者移動了腳步。

　　金色光華耀眼刺目，黑色妖氛詭譎兇猛，交織又排斥的佛魔之氣，二氣衝突之下爆炸的塵煙令道者舉步迴避、抬袖遮掩，待塵埃落定，眼前的景象又是一變──

　　「汝是誰？」

　　尚在判斷自己身處何地，全神貫注在環視四周景物的道者身後傳來一陣清亮又略微低沉的男性嗓音。
　　他轉身，紛飛的紫色衣帶在空中漾起絢麗的弧。
　　又是那雙眼睛，又是那個黑影，和上次不同的是，在於那雙眼是流露清冷的光芒，而那個黑影，則是被六條碗口般大小、長約十尺的鐵鍊困鎖在石穴之中。
道者不語地掃視黑影，黑影默然地凝視道者。

　　「吾見過汝。」盤坐地上，伏魔鐵鍊加身的黑影環胸微偏首，「在他的閉關石室內。」語出驚人。

　　他看得見吾？

　　似是聽見道者的內心自語，銀紫薄唇輕勾淺勒：「吾看得見，卻看不清。」抬手撫梳披散前襟的灰色髮絲，其撫髮動作之自然，在在說明了他視身上的鐵鍊於無用之物。
　　「吾回答了汝之疑惑，該換汝回答吾之問題。」伸直的左手掌心向上，朝道者比劃出「請」的手勢。

　　「汝是誰？」
　　黑影似乎打定主意要問清道者的名諱。

　　沉靜的紫灰眸子三度對上清冷的深紅眼睛，道者與黑影正進行著悄然無語的拉鋸戰。

　　過了許久。

　　「嗯？」目光轉移越過道者，好像感受到了某種東西的存在，黑影不悅似地皺起了白色眉宇，「令人不愉快的氣息。」

　　道者回頭，眼前一亮。

06-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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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6-10-07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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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9-15

第二日

　　他看見了一朵蓮花，一朵可供兩人以背對之姿承坐其中的蓮花寶座，蓮座之下是一池充斥著聖潔氣息的清水，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景物。
　　或者應該這麼說，除了蓮座與池水，其他的景色都被一層層宛若紗帳、煙霧般的事物所遮掩住。
　　紫灰眸子轉動，他看見了九條黑白色相的人影，而其中一個人影，正是與他那白袍友人極其熟稔的藍髮僧者。

　　「善法天子？」
　　他喚出僧者之名，僧者的身形瞬時渲染上一片湛藍。

　　「嗯？」藍髮僧者長眉微顰，不解地環顧四周。
　　「善法？你有什麼疑問嗎？」為首僧者疑惑出聲。
　　「不，一切就照導師之意。」

　　九名僧者圍住池水，觀其架勢，他們是在佈陣施術。

　　「看來他們好像看不見汝。」

　　棕髮道者循聲望去，黑影甚是悠閒地靠在蓮座的花瓣上，除了伏魔鐵鍊之外，半曲起的左膝、橫盤起的右膝、扺著左膝支顎的左手、輕拍蓮座的右手，一共八支長針貫穿黑影的身軀，鎖住他的筋脈亦限制他的行動。
　　深紅眼眸凝視道者一眼，隨即將目光轉投注在運功佈陣的僧人身上，疑惑又玩味地輕勾紫唇。

　　那雙注視僧人的紅眸裡，卻盡是虛空。
　　但方才凝視道者之時，那雙眼中卻是清晰異常地反映出道者的身軀。

　　良久──道者暗自估算，約略半個時辰──，一道在道者看來是紫青色的屏障於池水邊緣畔升起，八名僧人先行離去，最後離開的藍髮僧者在走之前似乎對黑影說了些什麼後，狀似憤慨的化光離去。

　　「嗯，」半是無奈地笑了笑、攏了攏眉，「善法天子果然很討厭吾呢。」
　　黑影歪著頭思考，「吾應該沒做過什麼讓他生氣的事吧？」

　　紅眸轉至僧人們漸行漸小的背影，紫唇掀閤：「淨化魔障、消滅罪孽……」

　　垂眸重覆低喃這八個字，黑影的語氣滿是困惑。

　　「他們的意思是，吾是應該被消滅的存在嗎？」

　　漫不經心的詢問，觸動了道者的心弦。

　　「汝在發呆？」

　　紫灰眸子再次對上那雙紅眼，紅眼裡，道者的身影異常清晰，他和黑影的距離也近得僅有三指寬的距離。

　　紫睫輕眨，道者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

　　「總算回神了。」黑影笑著身子後仰，他以有些懶散的姿態躺在蓮座花瓣上，「道家的人都像汝這般時不時便走神發愣嗎？」

　　他如何得知吾乃修道者？

　　極其緩慢地翻過身子，「汝之氣息與吾在此地所見者大不相同。」
　　甚是無聊的玩起自己的銀白髮絲，黑影續道：「那些人好像是什麼是修行僧，身上的氣息古怪地讓吾莫名厭煩。」
　　鬆開頭髮，轉而把手放在眼睛上，「汝的氣息和他們不同，雖然也沒好到哪去，但至少舒服得多。
　　世間修行者不外如是，非是修佛便是習道，汝非僧者，自然就是道家人。」
　　語畢之際，紅眸半掩，黑影的臉上參雜些許的倦容。

　　看了精神略顯萎靡的黑影一眼，道者席地而坐。

　　「吾是如何進來的？」

　　側首瞟了道者一眼，「吾以為汝不想和吾說話。」以手為枕，黑影答非所問。
　　「為什麼會這麼想？」棕髮道者的語氣向來溫和，不過，這句話中除了慣有的溫和外，似乎又帶了那麼點的……

　　「吾上次問汝的問題，汝一直沒回答。」
　　「吾是誰嗎？」棕髮道者笑得如沐春風：「執著吾名，是為何故？」
　　「不為何故，」黑影笑得十分狡黠：「只是想知。」語畢，白色眉宇卻深深擰起。

　　「法陣強度又增加了，每個時辰一次，他們無事可做嗎？」右手扺住太陽穴，黑影的身上溢出縷縷烏絲。

　　腦部不停感受到自神經末端傳遞至全身上下的痛楚，「煩。」狠戾兇殘的血光閃過紅眸，黑影瞇眼、掌凝魔氣。

　　道者手指微動，四周景像剎時暗淡。

　　「這水中蘊含的氣息真是使人生厭。」站在池畔，黑影一臉厭惡地擰乾身上沾有聖氣的池水，束縛他的枷鎖也不知何時盡數落下。帶有妖魅狂野氣息的五官滿是疲倦，不滿的紅眸淡瞥泉水，忽而停下動作，呼吸也為之一窒。

　　紅眸微瞠，呆呆地凝望池水好半晌。

　　他蹲下身，伸手撩撥，水面漾起陣陣漣漪。

　　「這便是，他們喚吾為魔障的原因嗎？」黑影的聲音充斥著疑惑與迷惘。

　　那原是清澈又飽富聖氣的淡藍池水，已成一瀰漫著駭人魔氛的闇色魔泉。

　　黑影的手越是撥動闇泉，泉中的魔氣便越重三分。
　　收回手放在曲起的右腳膝蓋上，他微彎腰，將下巴擱在置於膝上的手背，注視闇泉的深紅眼眸中什麼也沒有。

　　「這、這是？」聞訊而來的藍髮僧者見眼前之景，一張細緻精美的秀麗臉龐呈顯十足十的鐵青色。
　　「居然……能將明鏡池的聖氣完全轉換為魔氣！」陪同善法天子來到池邊的僧人也黑了一張臉。

　　紅眼懶洋洋地掃了對面的僧人們一眼，那雙眼裡依舊什麼也沒有。
　　以極細小的幅度轉動頭顱、移動視線，紅眸裡，又是那清晰的紫袍白衣道者的身影。

　　「哪，」紅眸映著道者，他啟唇：「若吾是魔障，是必需被消滅的存在，那麼，」黑影直起身、抬起頭、舉起手，指向那些不安的僧人們，遙望僧人的眼眸裡，透明澄淨到什麼也不復存。

　　「那些心中亦有魔的佛者，是否也該被消滅？」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彷彿是入夢後才會出現的囈語。

　　忽而，黑影笑了。

　　「哪，」站起身，紅眸中又出現了棕髮道者的身形。銀紫唇畔掛著明白了某件事時的開心笑容：「吾好像，明白他們，還有善法天子討厭吾的原因了。」

　　紅眸因笑而泛起淺淺的彎。
　　道者因笑而感到微微的疼。

　　然後，道者說了一句話。
　　又或者該說是，一個字。

　　「──」

　　溫潤的聲音飄散空中。

　　「嗯？」斂起笑容，黑影的臉上透露困惑。

　　「吾的名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嗎？」紫灰眸子凝視那雙映照著自己的紅眼，道者的笑溢滿濃厚的溫柔。

　　「那，再說一次吧。」

　　黑影的要求好像有些任性。

　　但道者卻回應了他的任性。

　　「吾名──」

　　道者的聲音逐漸隱沒。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寵溺，嗎？

06-09-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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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4)

2樓發表於: 2006-10-10 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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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9-16

第三日　

　　這般不安又騷動的氣息……發生何事？

　　道者佇立石穴洞口，閉目感受著自裡面散發出來的紊亂氣息，紫眉淡攏。

　　他不想、也不願進入。
　　因為如果進去了，似乎會發生一件，註定會讓他後悔的事，但是，彷彿冥冥中有個聲音、有個人，在他耳邊輕訴著，要他，進去──

　　第一次的猶豫是為那黑影，第二次的猶豫又是？

　　進？
　　不進？

　　道者遲疑。

　　他之罪孽乃汝之天命。

　　無法違逆的既定命數，無法反抗的絕對意識。

　　天命自定。

　　棕髮道者斂眸抿唇，冷汗無聲滑落，濕漉了紫袍底下的白衣，他正與心中的聲音進行一場極為險惡的天人交戰！

　　欲避天命？然，汝，避無可避！

　　最終。

　　「──」

　　一聲輕嘆。

　　腳步輕挪，鋪天蓋地的破壞毀滅之氣息挾帶無窮無盡的殺意迎面而來──
　　練武者的本能反應牽引著道者的身軀，但事實上，他並不想避開那股殺氣。

　　為何？

　　他自己也不明白。

　　硬生生地停下閃躲的步伐，棕髮道者任由如刀似刃的黑色魔氣劃過周身，勁風掃掠，掀起一片紫白交錯的波瀾。
　　身未動、髮未落、衣未損、膚未傷，那強悍如廝的魔氣竟未對他產生任何傷害？

　　未被傷及一分一毫的道者卻是鎖緊了紫眉，溫和淡漠的俊容此刻滿是傷痛。

　　「為什麼……」他的呢喃是顫抖的，他的眼睛是驚愕的。

　　不對……不該如此……

　　紫灰眸子越是往深處凝視，四周的景物扭曲變化及失真之貌越是劇烈。

　　停下腳步，天命承襲者。

　　他沒有將那頻頻發出警告勸戒的聲音聽入耳中，踩著既沉又重的步履，他走近洞內最陰暗的角落。那是魔氣最為肆虐之處，也是這個石穴之內，所有魔氣的主要發源點。

　　在層層由闇色濃霧圍繞的角落，依稀可見一抹比陰影還要漆黑的人影。

　　不能再前進！

　　他與濃霧中心點的距離，不到三步。

　　以既緩又慢的速度蹲下身子，道者的手伸入那片闇霧，濃霧似因道者之手而逐漸淡去，紫灰眸子映照出來的，是一具背對著他、修長的十指沒入石壁、止不住顫抖的身軀。

　　「你究竟，做了什麼？」輕吐的低語帶著濃烈的痛。

　　住手！

　　撫上眼前人輕顫不已的背，對於那聲音，棕髮道者不再理會。

　　隨著他的輕撫，那人的顫抖已然緩下，但其氣息，卻仍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況下，沒入石壁的手指動也未動，抓扣石壁的力道似是又重了數分。
　　持拿拂塵的右手繼續拍撫那人的背，左手則輕按住他緊抓著石壁的手背，垂首喘息的人微微一震。

　　一頓一頓地抬頭、挪首。

　　他的動作很慢，慢得好像他從來就沒有作過這個動作。

　　滿是情緒的紫灰眸子對上銀白亂髮之下，滿是空虛的闇色眸瞳。

　　那雙眼中，什麼也沒有。

　　包括他。

　　亦不復存。

　　他究竟，又做錯了什麼？

　　粗喘著氣，每吸進一小口氣，就必需再花很多力氣才能再吸進第二口氣。
　　渙散的紅眸注視石洞前的人影，黑影甚是吃力地朝那抹似是融入光芒之中的人影伸展著手。
　　銀紫薄唇顫抖地開閤，他想叫出人影的名字，但其實他並不清楚對方的名姓，可莫名地，他就是知道那個人是誰，但他的聲音一直無法穿越聲道來到咽喉。

　　他伸手的動作很慢，因為此刻他的力氣全拿來用在控制呼吸，目光的焦距雖是聚集在人影身上，但那雙眼裡，卻是空蕩蕩地什麼也映照不出來。

　　人影的唇不停掀動，好像在說什麼，又好像是在吟頌些什麼。

　　沉重的呼吸、抽搐的身體、散離的視焦，在剎那間全完停頓。

　　無聲無息地消失，彷彿那人影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不存在？

　　是的，不存在。

　　一開始，就沒有任何人。

　　蜷縮身子，一手抱頭，一手揪胸，縮小的瞳仁、朦朧的眼神，大幅度開閤的唇發出不成聲的音節，無法正常運作的氣管讓他感到窒息，真正讓他痛苦難當的，是腦子裡不停出現的大量訊息，憤怒、憎恨、恐懼、殺意、痛苦、悲傷、憂鬱、怨悔、貪婪、媾和……

　　十指狠狠扣壓住漲痛的頭顱。

　　「住手……」

　　眼前不停閃爍著各種影像，僵硬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停止……」

　　捕捉到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影像，黑影猛然一震，紅眸瞬時收縮。

　　「不要────！」

　　本該是清冷的紅色，如今再見已成空茫的闇色。
　　道者看著那雙眼，紫灰眸子盡是說不完的憐惜。

　　「放下，好嗎？」

　　黑影沒有反應，就和第一次跟他見面時一樣，只是睜著一雙眨也未眨的眼直直注視著他。

　　那雙眼裡，什麼也沒有。

　　「把手放下，好嗎？」深深凝視空茫的闇眸，他柔聲重覆。

　　僵硬地轉動頸子，映照不出任何事物的眼望向自己抓著石壁的手，怔怔地凝望。
　　良久，黑影動了動眼簾，放鬆了扣抓石壁的力道，道者順勢以柔和的力道抽出黑影的雙手。

　　轉為半跪之姿，將黑影的手放到自己膝上，取出隨身藥物，撕下紫色衣帶和雪色長袖，他先用雪袖拭去血跡，灑上傷藥。運勁於指，將紫色衣帶切劃為十條細長布巾，代替療傷繃帶包紮黑影那隱約可見森森白骨的手指。
　　眸中闇色微褪，猶處失神狀態的黑影不言不語地任由道者上藥包紮。
　　包紮過程中，道者的動作很熟練，速度很快，動作很輕，注視傷口的眼神，漾著濃烈的溫柔，帶著不捨的傷痛。

　　將包紮好的、纏繞紫色布條的手放在自己膝上，用自己的手輕柔地按壓著，另一隻手，則撥順著黑影散亂的、微帶幾縷銀綠的雪白。

　　渙散的紅眼看著自己的手，仍舊迷茫的眼裡，逐漸映照出了道者的身影。
　　他微微動了手指。

　　道者察覺對方動作，放開了按壓的手，轉而抹去黑影頰邊的血色。

　　魔沒有眼淚。

　　一直以來，道者所接受的，關於魔的敘述，都是如此描寫的。

　　但若人就泣血視之為痛苦到極致的表達，那麼，自魔眼中淌下的血，是否也能、也該，視之為，一種痛苦到極致的渲洩？

　　「為何……哭泣？」清亮略沉的嗓音此刻帶著明顯的沙啞，意識越漸清明的黑影出聲詢問。
　　纏繞紫布的手指以再近寸縷便可觸及棕髮道者肌膚的距離虛點著，紅眸裡是清晰異常的道者身影，雖然，他至今，還是無法看清道者的容顏，可是，他卻很清楚地看見了，道者清俊的臉上劃過的水痕。

　　「吾，也不知。」

　　他的手握上他的手。

06-09-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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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6-10-13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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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9-18

第四日　

　　虛弱的身軀攤軟在石壁上，偏向一旁低垂的頭顱，其飛瀑般的銀白遮掩住他三分之二的面容和軀體，半斂的紅眸微帶迷亂，視線卻沒有離開垂放在身側、纏繞紫色布料的手指，似是沉思，又似僅止於凝視。
　　雪白髮絲中，為數不多的銀綠，隨著圍繞在他周身的黑色魔氣的翻騰而越漸擴散，身體的輕顫未曾間斷，呼吸，依舊困難。
　　深深鎖眉，他閉眸，靜靜地等待著那股盤旋於胸口與腦部的錐心刺骨之痛褪去，又或者該說是，他在等待那股痛、那股怨、那股邪念，那股足以毀滅萬物的負面能量被己身收吸且消融之後的輕鬆。

　　僅有不到一刻鐘時間的短暫舒緩。

　　腳步聲……

　　紅眸輕轉，淡瞟行至石穴洞口的人。

　　這種，使人厭煩的，佛氣──

　　「汝來，是想確認什麼嗎？」略抬首，紅眸冷睨來到眼前的僧者一眼，眸中映照出來人甚是糢糊的虛影。
　　「吾來，並非想確認什麼。」
　　「出家人不打誑語，」眼中虛影色相再褪，直襲腦部的刺痛再增，不屑閃過黑影略顯妖魅的容顏。
　　「汝該不會以為，汝之所思能瞞過吾之雙眼吧？」
　　噙著冷笑轉過頭，不再看那個以絕對凜然的聖潔姿態站在他面前的僧人。

　　默然俯視眼前微微喘息的人，忽爾一聲長嘆，僧者俯下身軀靠近黑影，握持白色佛珠的左手劃出一個和自己額間梵字相同的符號，右手撥開黑影參雜銀綠的白髮。
　　渾身乏力的他只能由著僧人動作，不經意瞥見僧者左手虛浮的梵文，紅眸驀然收縮。

　　「你！」

　　金色梵字印上黑影額心。

　　表情由驚愕轉為空茫，紅眸徹底潰散，脫力的身軀緩緩向前傾倒。

　　吾不是

　　紫唇輕顫。

　　讓汝用來逃避的

　　眼簾垂落。

　　工具

　　意識淨空。

　　一步蓮華……

　　輕擁黑影，和懷中人有著同樣色澤的眼裡，透露幾不可察的歉疚，而後歸於平靜。

　　吾是什麼？
　　汝乃罪。
　　罪是何意？
　　人心之邪念驅使所犯之惡業既為罪。

　　吾，乃邪念？
　　是。
　　吾，是罪？
　　然也。
　　吾，非人？
　　汝，乃魔。

　　魔是何意？
　　人之惡念既為魔。
　　魔為何存在？
　　魔無存在之必要，魔是註定被消滅的存在。

　　吾之存在，是為了被消滅？
　　是。
　　消滅的意思是，死亡？
　　然也。

　　死亡……等同不存在，既然如此，吾又為何存在？
　　因為汝阻礙了他的修行路、成佛途。
　　他是誰？
　　一步蓮華。

　　吾是誰？
　　一步蓮華。
　　吾是他？
　　汝非他。

　　吾是誰？
　　蓮華惡體。
　　吾是惡體，所以吾非他？
　　汝是惡體，但汝亦是他。

　　他是吾？
　　他非汝。

　　他是誰？
　　蓮華善體。
　　一步蓮華是誰？
　　一步蓮華是汝，但汝非一步蓮華。

　　吾是誰？
　　汝是註定被一步蓮華消滅之惡體半身。

　　吾之存在，是為了被他消滅？
　　是。
　　消滅的理由是，吾是他的阻礙？
　　然也。
　　吾之生，便是為了讓他能映證菩提？
　　這是汝之天命，也是汝存在的唯一意義──

　　緩緩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帶著關心的紫灰眸瞳，黑影微怔。
　　轉頭看了看四周，大腦尚未完全運作的他現在處於一種半失神的狀態。

　　「沒有變……」他低聲呢喃，略沉的嗓音帶有複雜的情緒。

　　卻，也變了。

　　扶著石壁撐起身子，黑影的行動甚是遲鈍，看來，不久前才襲捲而來的痛楚之於他，仍留有極明顯的後遺症。

　　壓下欲上前攙扶的想法，直覺告訴他，此時的黑影不會想接受他的幫助，又或者該說是，任何人的幫助。所以，他只是站在黑影面前三步之距，看著眼前人吃力的起身。

　　快速地喘了數口氣，黑影仰首靠在石壁上，斂眸靜待體力恢復。

　　「汝相信，」維持仰首的姿勢，纏繞紫色衣帶的右手撫著額，「有一種人的生，是為了成就他人的道，才存在的嗎？」紅眸略顯茫然地看著上方石壁，黑影的聲音滿是飄忽。

　　道者聞言，握持拂塵的手剎時收緊，又立時放開。
　　微微蹙眉、略略抿唇，道者默然不語。

　　「不出聲，是默認？」指尖來回輕撫額間的印記，空蕩的紅眸裡，闇影漸生。

　　「你相信？」他反問。

　　稍挪首，淺泛闇芒的紅眸映出糢糊的道者身影，「說不信，絕對是謊言，說信……」紫唇輕勾，漾起一抹清冷的弧：「那會讓吾覺得，這世間可笑到愚昧至極，而所謂的佛，也不過爾爾。」

　　黑影額間的逆向銀色梵文溢出縷縷黑絲。

　　「吾不信。」道者忽然出聲。

　　「汝……」望向那雙堅定的紫灰眼眸，黑影的表情是驚愕的難以置信。
　　紅眸裡的闇芒逐漸消退，那雙眼中，道者的影像越見清晰。

　　「沒有誰是為了成就誰才存在的，吾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怔怔地凝視道者，紫唇輕顫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汝的真心話？」

　　他走近黑影。
　　「是。」
　　紫灰眸子裡是說不盡的溫柔。

　　「吾，能相信，汝的話？」輕聲反問，黑影的眼裡，帶著細微的希冀。
　　抬手順撫黑影稍稍凌亂的髮絲，道者笑得溫和又堅毅。
　　「能與不能，選擇權在你。」

　　「吾，不是為了成就誰才存在的，是嗎？」

　　「是。」

　　「那麼，」黑影的表情透露著，連他都不自覺的茫然。
　　「吾又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道者的眼，泛起了憐。

　　「────」

　　他的低語沒入他的耳際。

　　「咦？」黑影紅眸微瞠。

　　「吾說，」道者湊進黑影，輕聲呢喃。

　　「────」

　　黑影的手攥緊道者的袖。

　　他的臉暈起淡淡的紅。

06-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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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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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6-10-15 22: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到標題以為是天子.....
想不到是阿來受!!!真是挖到寶了~~~~>//////<
好可憐又好口愛的師尊大人~臉紅了~~不知蒼說了什麼~
希望他不要也讓阿來傷心......
一步會做什麼極惡之事嗎? 還要請他的支持者勿入....
不要欺負阿襲呀~~~Q_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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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er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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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6-10-15 22:3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nami：
　嗯，也曾有人跟我說過他以為我的標題配對是絃首X善法天子呢……這個配對名真那麼容易讓人搞混嗎？（疑惑）
　絃首說了什麼啊，那個嘛……就任由看倌們自行想像了，因為自己不覺得絃首是會說甜言蜜語的人，所以才用留白法（毆）其實師尊大人的臉紅呀，嗯，要說出來嗎……不說的話可以保留一點懸念啦～啊就是，絃首很難得地給它情不自禁（遮眼睛）師尊大人臉紅的原因就是如此呀（羞）
　嗯，步仔是不會做什麼極惡之事，會標聲明是因為我對步仔很怨念、怨念到近乎怨恨的程度，擔心自己會毀了他在一步迷心中的形象，所以才做此聲明，本文裡的步仔並沒有做什麼，嗯……應該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才是（摸下巴）至於步仔會不會欺負師尊大人呀……應該說，他們（步仔+萬聖嚴的人）根本不以為自己是在欺負人，他們完完全全可是抱著最正義凜然的姿態去看待師尊大人（看向他處）

　說來，我已經做好把文全貼完後都沒人回文的覺悟了呢……真是非常感謝nami大人的留言<(_ _)>
　曾一度想過，這篇文那麼難回嗎……不過，《如是》每一日的字數並不是很多，也許真的不好回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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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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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6-10-15 22: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覺得大大真應該將標題改成蒼襲......
那樣襲受派的應該會浮上來....XD
我也是碰巧按進來的..(才說挖到寶..bb).... 對天子不太有性趣....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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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er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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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6-10-16 19: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nami：
嗯，因為受一位朋友的小小影響，覺得蒼襲兩個字聽起來還真的滿像「抄襲」的……（汗）
所以，就選擇用蒼天了，估計目前出現的蒼天文都是絃首和師尊大人的配對啦。

以下，正文開始。

06-09-22

第五日　

　　清聖莊嚴的殿堂上，數名武僧以手中的武棍將一抹黑影扣壓在地；前方數丈之處，幾名打扮繁複到有華麗之風的僧者面色凝重地聚在一塊兒，他們站的位置從上方看去，是一個規則的半弧。
　　他們的聲音很低，低到好似在商討些什麼不能讓在場的其他僧人聽見的重要事情；他們的聲音也很細，細到讓那些處於下方的尋常僧者有種自己好像不應該在場的感覺。

　　眼簾半掩，黑影輕喘著，被武棍壓得死緊的四肢正向腦部傳遞細微疼痛的訊息，他稍稍動了下手指。
　　「惡魔！莫要輕舉妄動！」
　　卻換來身旁武僧的喝斥，施予棍上用來扣壓住他的力道頓時又沉了數分。

　　痛……

　　咬了咬牙，黑影嘗試調整自身呼吸舒緩那彷彿無孔不入的疼痛。

　　喘不過氣……

　　肺部能接收的氧氣越來越少，意識隨著身體的不適而愈漸糢糊。

　　累……但是，還不能，暈過去……

　　但耳邊不時傳來的、殿內所有僧人們甚是微小的，諸如猜疑、厭惡、驚惶、恐懼等各種蘊藏負面情緒及意念的私語，以及，一股明顯針對他的濃烈殺氣，令他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提高警戒。

　　朦朧中，似乎有個聲音在他耳邊這麼輕喃：

　　汝之眸乃映照眾生業果之罪證。
　　汝之眼乃反射世人惡性之孽鏡。

　　殿前的高層僧人們似乎做出了某個決定，接獲命令的武僧們以棍架起黑影虛軟的身體，被僧棍撐舉起的他宛若一具殘破不堪的人偶，只需再一下不重不輕的碰撞，就能立時肢離破碎。

　　頭顱低垂，銀白參雜銀綠的髮掩去他的容貌表情，也掩去他那雙逐漸渲染闇影、空蕩又虛無的深紅眼眸。

　　耳邊，又或是腦子裡，那個不知來自何處的聲音未曾間斷：

　　邪念難逃汝視
　　──邪念，不正當的想法。

　　慾望不離汝見
　　──慾望，心中的願望。

　　殺意盡入汝觀
　　──殺意，奪走、消滅、殺死任何有生命之人事物的想法。

　　自私乃是天性
　　──自私，只顧自己的利益。

　　縷縷黑氣自他身上緩緩四溢，一寸寸、一絲絲、一點點地，慢慢爬上架起手臂、抵住腋下的僧棍。

　　魔障遂成人間
　　人間亦為魔道

　　武僧察覺不對，正欲有所行動，黑氣已經由僧棍、毛孔、呼吸等管道，滲入黑影周身半丈的僧人體內。

　　所以

　　不消半刻，黑氣入體的僧人們以抬手扣抓咽喉的姿勢盡數攤倒在地。
　　失去支撐物，黑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吾眼所見

　　倒地的武僧鬆開抓扣喉嚨的手，鬆手的同時，痙攣的身軀也隨之放鬆；殿前的僧者們見狀無不臉色大變，殿堂下方的尋常僧人亦浮現驚恐之貌。
　　而黑影，則是靜靜地站立其中，以極輕極緩又極慢的速度，一停一頓地抬起低垂的頭顱。

　　皆是罪孽

　　踩著些許蹣跚的步伐走出大殿，凌亂白髮之下的面容，森冷地有如鬼魅降世。
　　充斥烏絲闇影的深紅眼睛裡，什麼也沒有。

　　寂靜無聲的大殿內，無息的僧者們倒了一地。

　　「汝殺過人嗎？」

　　隨意地詢問，隨性地盤坐在地，纏繞紫色布巾的手指梳撫披散胸前的雪白，清冷的紅中帶著些微的闇，寒霜般的冰眸環伺佈下金剛伏魔陣困住自己的萬聖嚴眾僧，銀紫薄唇揚起譏諷的弧。
　　微側首，紅眸映出了道者異常清晰的身影。

　　不待道者的回答──或許，他並沒有想要他的回答。

　　「殺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的疑，不是那種想要得到解答的問，而是一種，純粹的問句，毋需答案的疑惑。

　　因此，道者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他的續語：
　　「人殺人，自相殘殺；人殺魔，除魔衛道；魔殺魔，弱肉強食；魔殺人，天經地義。
　　然，無論誰殺誰，無論殺了之後被冠上什麼樣的理由與說法，殺，就只是殺，而已。不論理由再如何動聽，不論說法再如何動容，依舊不能將殺──這種殘酷的行徑合理化。
　　殺這種事，並不會因為被殺害者是好人、惡者、男女、老幼而有所不同，殺，就是殺。」

　　用各種理由，將殺戮，合理化？

　　他思索著他的語意。
　　似是想到了什麼，棕髮道者的身軀輕然一顫。

　　什麼時候，自己竟也將殺戮，視為理所當然之舉？

　　鬆開把玩的髮絲，黑影微彎身子，雙手抱住曲起的右腳，下巴則扺在了右膝上，注視僧人的紅眸裡，沒有任何僧者的影像，有的，只是一張張有著夜叉怒容的猙獰面孔，和一顆顆鼓動著修羅火焰的復仇之心。
　　直直凝視那些僧人許久，深紅眼睛泛起不解的情緒，微偏頭顱，紅眸輕轉，他看向那站立許久、不發一語的道者，那雙眼裡，清楚地映出了對方的身影，可是，他卻一如往常般，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

　　看得見，卻看不清……

　　白眉淡擰，視線再移，遙望僧者們的紅眸裡，什麼也沒有。

　　看不見，卻又看得一清二楚……

　　最後，他將目光放到自己身上，眼神方接觸到自己的身體，深紅眼眸剎時緊縮。

　　看著自己的手掌許久，紫唇勾起一彎淺弧，「原來，如此。」略帶妖魅氣息的面容上，盡是自嘲的苦澀。
　　「果然……存在，就是罪孽，嗎？」

　　罪孽，就應當被消滅。

　　紅眸深深凝視閉目沉思的道者。

　　這便是，吾與汝的，區別。

　　清冷的紅，此刻滿是淒然的愁。

　　吾之眼裡，什麼也沒有。

　　包括吾自己。

06-09-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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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06-10-20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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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氣貼完吧，因為我總覺得單獨貼第六日的話會被絃首飯咒殺……為什麼會這麼想？不知道，就是有這種感覺……

06-09-25

第六日

　　再睜眼，入目所見已非前刻所在之地。道者環顧四周，還未來得及判斷自己身在何方，他的注意力全被那抹緩緩傾倒的黑影狠狠補捉。
　　在意識下達判斷前，他的身體已先一步動作。

　　未接觸，便自黑影身上感受到一股強烈異常的灼熱之氣。
　　方觸摸，手心、臂肘等處傳來一陣燒燙的痛楚，道者淡擰眉。

　　「放手……」微微喘著氣，以最小範圍的碰觸面將道者推離己身。
　　「你的情況很糟。」環摟的手更加用力，紫灰眸子裡刻滿不容拒絕的強硬。
　　感受到對方展露出來的、和其溫和外表與斯文氣質甚是不符的霸道，黑影幾不可察地頓了下，他停止那堪稱作是徒勞無功的掙扎，被白髮遮掩住的紅眸直直凝視道者的容顏。

　　良久。

　　還是，看不清楚。

　　淡淡的失望稍縱即逝。

　　視線移轉，瞧見了他手上的灼傷，忽爾輕笑：「汝也沒，比吾好到哪去……」
　　隔著寸縷的距離虛按道者凝氣的手掌，「過段時間就無事，汝這氣勁一運，才真會叫吾有苦難言。」
　　聞言，他將本欲輸至黑影體內的真氣轉為一層保護表面肌膚的氣罩，灼燙的疼痛感頓時減緩。

　　「究竟發生何事？」棕髮道者以一種凝重又不失柔和的語調詢問懷中人。
　　「發生何事？」略顯失神地重覆他的疑問，深紅眼眸裡透著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茫然。

　　白眉輕攏。
　
　　「不記得了……」

　　語帶恍惚。

　　「吾只知道，吾的情況是因為體內魔氣與聖氣相互排斥所造成的，至於過程……」瞇起紅眼，試圖補捉閃過識海的畫面。

　　一步……蓮華？

　　「唔！」

　　卻換來頭部一陣劇烈的刺痛。

　　左手揉上懷中人深鎖的眉宇，環攬黑影的右手束得更緊，道者暖聲安撫：「想不起來，就別勉強自己。」
　　虛軟的身體半倚著道者的肩，黑影重重地喘了數口氣，深紅眼眸則是眨也不眨地凝視著道者揉撫自己眉間的手掌，然後，他伸手握住他的手，姆指虛觸輕點佈滿掌心的燒傷。

　　「為什麼……汝能碰到吾？」夢囈般的細語，是滿滿的疑惑，困擾他許久許久的疑惑。

　　道者沒有回答，因為連他也不明白，明明不在此處的自己，為何能碰觸到同樣不在此處的他。
　　「汝並不存在於吾所在之地，吾亦不存在於汝所處之時空……那又為何，身處彼岸的汝和位於此岸的吾，能有所接觸？」以隔著薄紙般的距離虛撫道者帶傷的手心，不解的表情與似是開懷的淺笑交織成一池魅惑的冷泉。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第一次見面。」他笑得有點得意。

　　雖然知道他會發現，卻沒料到是那麼早的時候……

　　悄然無聲。

　　紫灰眼眸半掩輕攏，「會冷？」道者的雙手環緊揪住自己衣領、不斷往自己身上貼近的黑影，詢問的聲音沉穩得一如往昔。

　　「有點。」懶洋洋地斂起眼簾，黑影湊近道者頸部，低語道：「記得吾說過，汝身上有股和那些佛僧相似，卻讓吾滿舒服的氣息嗎？」
　　「記得，然後呢？」梳撫黑影披散的白髮，他的眼神很是寵溺。
　　紅眸輕瞟道者的側臉，「只想，確認一件事……」他的聲音有些飄忽。

　　「確認的結果？」
　　
　　髮與髮的交纏。

　　「佛僧的氣息是冰冷的，而汝的氣息，是溫暖的。」

　　眸與眸的對視。

　　「所以？」

　　彼此體溫的碰觸。

　　「吾想，啃食這種溫暖。」

　　他的手環上他的背。

　　「方法？」

　　他的頸貼近他的髮。

　　「已經在進行了。」

　　他的唇輕咬他的耳。

　　什麼都可以是假的，唯獨這種溫暖，才是最確切的存在。

　　手指虛點道者臉龐，紅眸裡，他的身形依舊是不變的清晰，「終於，看清楚汝之模樣了。」
　　一手撥弄著將自己半壓在樹上的人的雪絲，另一手握住對方虛浮遊走在自己臉頰旁的手，柔聲道：「安心了？」
　　「……汝知道？」沒被道者掌握的手輕壓上對方的左胸，他的聲音帶些訝異。

　　「吾在這裡，你也在這裡，吾與你，都是真實存在的。」將他擁入懷中，左手以規律的節奏拍撫他的背，「所以，你不需要對自己的存在有所疑惑，也毋需質疑自己是為了什麼才存在著。」
　　左手轉而輕撫他臉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奇特刺青，道者的眼、眉、唇，都盈滿著無盡的溫柔與憐愛。
　　「存在的意義，是由自己決定，吾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雖然，你應該還是會，對自己的存在有所疑惑吧？

　　他的手按上道者摩娑自己臉頰的手，紅眸深深凝視道者的紫灰眼眸，「汝眼裡的人，是吾？」

　　「是。」

　　將頭顱埋進道者頸項，低語道：「吾，在這裡？」

　　「你在這裡，在吾眼前。」將唇湊近他的耳，他答覆的聲音十分肯定。

　　「汝，在哪裡？」

　　他的唇在他的耳際遊走。

　　「此時此刻，吾在這裡，在你眼前。」

　　他的手在他的背移動。

　　「汝是誰？」

　　淡淡喘息，微仰的頸子和飄揚的髮絲在空中劃出一彎冶魅的月牙。

　　「蒼。」

　　吮著他的耳、頸、肩，在他身上刻畫下自己的記號。

　　「吾是誰？」

　　環上他的肩，輕觸他的唇，他的聲音充滿誘惑。

　　「襲滅天來。」

　　扣住他的腰，舔咬他的鎖骨，他的動作是溫柔的折磨。

　　「再喚一次。」

　　擺動著自己的身體，他渴望得到更多。

　　「襲滅天來……」

　　回應他的要求，配合他狂野的姿態，順從他的渴望，給予更強烈的瘋狂。

06-09-26

06-09-29

　　第七日

　　佇立高峰之上，深紅眸瞳遙望遠方盤踞的紅色異龍，銀邊黑帽掩去他近三分之二的臉，淡抿的紫唇透著些許的若有所思。

　　那個畫面……兩種必死中的第三個死。

　　抬手撥撩垂露帽外的銀綠長髮。

　　吾之死，他之死，還有……

　　梳撫的動作乍停，自異龍身上收回視線的眼簾半垂、緊擰的白眉帶動黥面的刺紋，妖魅又帶有冷狂氣息的五官因而刻劃出一種清冷的愁。

　　汝之死。

　　「要回去了。」

　　半披黑袍斜倚樹幹，他的眼緊盯著穿戴衣物的道者，對方的身影在他的眼中逐漸糢糊。

　　「看情況，似是如此。」
　　結束整理衣飾的動作，發現自己所處的四周景像慢慢渲染上正常的色彩，足下卻傳來虛浮的觸感，再加上那倚樹且只套上一件薄衫的人的影像不若早先的清晰與真實，看來，這場似夢非夢的經歷、又或者該說是幻境，也到了結束的時刻。

　　「那麼，下次再見，」紅眼對上紫眸，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輕淺的弧：「就得分出生死了。」

　　「……這是，你的決定？」

　　他的眼很沉，沉到看不出任何情緒。

　　「不是決定，而是註定。」慢條斯理地穿著衣服，他的表情帶了那麼些的無所謂及冷漠。
　　「他之罪孽乃汝之天命。」將金色耳飾扣上右耳，紅眸淡掃道者微凝的俊容，「他、為吾的半身，罪孽指的是吾，然後，除去吾這個罪孽，不正是汝與他的既定命數？」

　　「命數可以改變。」平淡到無一絲起浮的聲音，藏有難辨的危險。
　　「但天意不可違。」扣上腰帶，他的態度甚是漫不經心。

　　逆天的代價，汝付不起。

　　「你認命？」眼帘半掩，陰鬱冷泛其中。
　　「吾從不認命。」唇角輕揚，流露些許自嘲。

　　卻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面無表情地凝望低頭繫綁手中護腕繩子的他，持握拂塵的手攥得死緊。
　　「汝在生氣。」輕瞟道者的紅眼盈滿濃厚的歡愉。

　　「吾不否認。」
　　「原因？」
　　「吾不想和你動手。」
　　「吾亦不願與汝戰場相見。」

　　可世事啊，往往不如人意。

　　站著的他和盤坐的他四目相對，紫眸如冰帶焰，紅眼似笑實沉，凝重的氣息在兩人間濔漫開來。

　　不多時。

　　「既是如此，答應吾一件事。」

　　時間不多了。

　　「說。」盤腿之姿改為半曲膝，略顯低沉的嗓音帶了點散慢的輕佻。
　　「你只能，死在吾之手。」溫澗的語調染上肅穆的狠絕。

　　避不了，就只有面對。

　　「吾拒絕。」完全不經思考地脫口而出；雙手環胸、頭顱微側、紅眸斜睨，滿是戲謔的表情下充斥著難以察覺的正經嚴肅。

　　汝之心，吾明瞭。

　　撩撥披洩前襟的銀綠長髮，「能殺吾的，唯有他。」

　　汝之意，吾心領。

　　「他與吾，都是殘缺，僅有一步蓮華，才是圓滿。」
　　低聲呢喃著讓人摸不清頭緒的話，卻是他對自己未來必定會走上的道路的想法，與決定。

　　從一開始，就只有一步蓮華。
　　結束，也只能是一步蓮華。

　　徐步行至道者面前，紅眸裡的他是幾近透明的身影：「吾，以襲滅天來之名對汝，蒼許諾，未來再見，吾絕不會亡於汝手，屆時戰場相會，吾亦不會對汝手下留情。」
　　他的語速很慢，慢到像是要道者將他的話盡數刻劃在腦海、烙印於心裡。

　　這是，吾的決定，亦是吾之選擇。

　　他前向一步。

　　道者有些愕然地看著拉下覆帽的黑影。

　　「那麼──」忽爾淺笑。
　　「吾由衷期盼，下次的會面。」

　　笑容裡，是莫可奈何的寵溺。

　　倘若，這是你的選擇。

　　下意識地玩弄自己的長髮，「居然忘了，說再見……」

　　呼喚吾的聲音，便是來自於牠嗎？

　　「異度魔界……」紅眼凝視紅色異龍，他輕聲低喃：「那裡，有吾需要的力量……強悍到，足以改變……」

　　吾不會亡於汝手，汝亦不會被吾所殺。

　　吾更不會讓汝，因他而死。

　　「這是，吾對汝的承諾。」

尾聲

　　「見過絃首。」翠綠衣飾的淡綠髮色男子朝撫琴者彎身一揖。
　　「皆已準備就緒？」繼續最後一個撥捻的動作，半垂的紫眸蘊含莫名的情緒。
　　「是，眾門人都在等待絃首之令，誓必在今日一舉殲滅異度魔界，慰吾所有因魔界而死去的玄宗門人！」
　　「傳吾玄令，眾門人在對敵之時務必小心，慎防落入魔界陷阱。三刻後，全員前進魔界。」
　　「領令！」

　　目送男子離去，道者轉眸，望向異度魔界的方位。

　　想不到，這一天對吾而言，竟是如此之快。

　　「只有你來嗎？」
　　「吾來就夠了。」覆帽掩容、銀邊黑袍，來者身上挾帶幾不可察的淡薄聖氣和濃烈魔氣。
　　道者旋身，紫眸對上來者褪下覆帽後的紅眼，那雙眼中，他的身影清晰得一如數刻前。

　　果然如此。

　　紅眼淡彎，紫唇輕揚。

　　「久違了，蒼。」

06-10-04

【Fin】

***

嗯，系列四到此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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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06-10-21 05: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今天看见这篇文出现，我惊讶了一下，还以为丫梅仔不会贴在这里呢
抓脑袋~（我是叶》《~）

很多很多的心理描写以及和自己的对话，就像是师尊大人的内心在回忆经历一样，充满了初生的迷茫。
这时候苍的出现，就像是及时抓住溺水的师尊大人，给予了他很淡很淡、不易察觉的温暖。
笑~所以说苍真是个好男人~
托下巴~其实我总感觉整个如是泡影就是一场发生在水里的梦境……

素氏王朝天雷斷代史殘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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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琅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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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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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20 異度系列四．如是泡影00-08完，8F（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