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7【无衣师尹中心/殢师】岂曰无衣（12F更新沸雪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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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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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1-07-02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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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7【无衣师尹中心/殢师】岂曰无衣（12F更新沸雪石篇）

管理提醒︰ (水織) 請勿使用網路用語cp，請立即回來修改。 (2011-07-02 22:41)

第一次来发文，谁来阻止我的羞涩…………………………

希望下一篇能标配对！

岂曰无衣

即鹿即鹿

那个时候月亮正沉到窗沿。暗而白的光浸在渗了水的石板路上，清惨惨得让人不敢直视。有人从上头走过，手里悬着一盏恍惚的灯，昏沉的灯光同昏沉的月色撞在一起，使湿漉漉的水洼亮得可怕。
他停在流光晚榭外头，抬头看着层层叠叠的竹影掩在月光的背面，淡去了白日时一切的苍翠挺俊，只留下细细碎碎的轮廓。被埋在黑暗之中的流光晚榭不闻虫鸣，静谧得令人窒息。他把灯提上去了一点，照出一串挂在竹枝上的风铃，还没等抬手去拨弄，敏感得如同主人心思一样的风铃便颤巍巍地响起来，那细弱的震动带起拴它的红线，血管似的抖索着。
夜风混杂着水汽冷嗖嗖地钻到衣襟和袖口，让来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曲着趾头刚等了没一会儿正主便从里头出来了。他望着那张依旧白净得挑不出错的脸，淡淡道：“回先生，刚得的消息，即鹿姑娘想是要生了。”师尹的眸子里蓦然闪烁了下，极快地，他再去瞧时已重归黑檀木一般的平静。“我知道了，劳您的驾，先回吧。”那人闻言又看了看师尹，见他仍是那副不起波澜的老样子，只得嘀咕了声便告辞了。
夜风冷，冷得刺骨，穿透重重锦衣，吹到他心口上，一时间眼前黯淡的月色仿佛也被人陡然间蒙了层黑绸，将无衣师尹整个人裹得紧紧的。一面庆幸着报信的人走得并无踟蹰，一面正了正盘扣，极不情愿地挪出了步子。
“哈，吾算是要做舅舅了。即鹿、即鹿，你让兄长欣喜得惶恐啊。”他忍不住自嘲了一声，收拾得妥妥帖帖的衣衫发髻是一夜未眠的证明，却已少了原先的镇定自若，微红的眼角勾着藏不住的倦意，那张向来昳丽的脸上竟也显出几分憔悴来。
但他憔悴不得。
潮腻的风迅速卷去面上的苍白，熏上香的热，攥着香如意的指尖烫得几乎要烧起来，另一只手却冰凉如水。而他的步子踩得很稳，稳得滴水不漏，细微清亮的踩水声一路绵延着，在月色铺就的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串亮泽发白的水印。
稳的步子，眼前的路却延伸到更深更暗的地方，师尹背着光，脑子被湿冷的雨水气洗得清明了些，他想趁此琢磨些对策，可又忍不住想就着这份清明沉溺下去。是了，无衣师尹这样的人，应当是焚一炉瓣香，坐在紫檀几案前头，拈着一枚翠竹叶，沉稳悠然地去教材育人去指点天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行在湿滑的小路上，失魂落魄地求着解困的法子。
每一步积水被溅起的声响，仿佛就是每一声婴儿清柔的呼喊。即鹿、即鹿、即鹿。
那呼喊就在他的脚下，被他碾压着，脆弱清亮，冰凉刺骨。师尹不禁吃了一惊，寒气顺着鞋底窜到胸口，呼吸之间满满都是透心的冷。他猛地扭头去看后面的月亮——已经沉到远处竹林里头去了，只是薄吐着几片生冷的光。可连光也是那么的孱弱，像是病怏怏的书生流连之际时眼中的一绺窗影。
那将死之月的对立面是一泓赤阳，掩在半天的飞霞之中，照得天际渗出一块血来。血色连着青白的云，大抵就是书生呕红着的唇。这样半天昏暗半天微明，方才是天地之间最混沌的时分。师尹就伫立在这暧昧里，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低头兀自瞧着自己的足尖。锦靴上的提花被几滴零星的雨水濡湿得深沉，像是谁的泪落在了上头。
又能是谁的泪呢。
无衣师尹忍不住又挂上那柔和无波的笑容。他的指腹婆娑过如意上的雕纹，佳楠的香气顺着香如意缠到身上来，整个人便又沉静得如一汪深潭。
即鹿是一块不开窍的顽石，他不愿再在这个傻妹妹身上浪费口舌气力，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便是她能下的最后一招，如此狠绝，堵死了她兄长的唯一退路。即鹿如此深知他，他亦对其了如指掌。
师尹望着紧闭着大门的宅邸，喃喃自语道：“吾之小妹，你可知兄长从不是太有耐心的人。”
而远处的月亮已被透出曦光的竹林遮掩得瞧不见了。

*

他踏进长廊的时候便听到了婴儿响亮地啼哭，生命炽烈的鸣响震得师尹耳膜发痛。稳婆从走廊的尽头踩着碎步冲他走过来，廊柱两遍挂着的纱帘随着她的步子一层一层地掀起，雪色的纱绸翻飞间露出稳婆臂弯里一颗小小的脑袋。
她呼道：“恭喜师尹，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他慢慢伸手去接过——那样微小的生命。红彤彤得如刚才天际的一抹朝阳，稚嫩五官都蹙在一块儿，像是解不开的结。这便是他的小外甥了。但此时婴儿嚎哭呼喊的像不是母亲的名字，而是他。师尹师尹，一声一声都震到他心里去，挽成一股结实的血脉。
他腾出一只手抚了抚那张柔嫩的脸，冲稳婆道：“辛苦你了。”
长廊上的帘子又卷起来，舔舐过赭色的阑干。
怀中的婴儿猛地止住了哭声，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鼻腔间溢着细细的啜泣，显得很可怜。师尹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他，刺在上头的镂花是隔开残酷的华美。“别看，别看。”他翕动着唇，眼睑拢去化成尘埃的尸体。灰很快被风吹开，徒留下一片干净的青砖。
他从不染血。
孔雀翎的重紫衣摆跟着长帘舒卷着，扫回最初的平和。师尹抱着孩子，踩着依旧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向尽头那扇旃檀木门。身前身后的白纱扬成层层叠叠的云，在晨光中隐约而凄冷地护送着他。他却走得一如既往的平实。
他的妹妹就躺在床榻上。屋子里有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仿佛这里才是杀人现场。这个才做母亲的女子刚从忘川河里头捞出来，湿透了的发粘在憔悴的额上。生育对女人来说等同于一场生命的交换。她毕生的精血都给予了这个孩子，于是只剩下这样一副芦苇似的身躯。
即鹿就是这样一根细长的芦苇。拥有着女人的柔弱，狂风之下她不得不弯腰低头，却不会因此折了脊梁。而连不得已的摧眉仿佛都是另一种形式的抗争。
师尹叹着气，抬手拨开她的湿发，拈着袂角轻轻擦去她满脸的冷汗。这一时间的安然让他恍惚觉得回到了过去的那些时光。他的手便微不可见地一抖，却惊醒了不能安睡的即鹿。
她用薄弱的嗓子不断地呼喊着自己的孩子。怀中的婴儿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召唤，不安地挣扎着。师尹原先替她擦汗的手转而去抓住她的指尖，带她摸索到孩子的方位，即鹿的指头一触到柔软的婴孩，立即紧紧地抓住，好像有谁要把她的孩子抢走似的。师尹的手却慢慢地松开了，与她隔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是个男孩儿，健健康康的。”他顺势把婴儿放回到即鹿憔悴的怀里，母亲本能地揽住孩子，像是被触动了，艰难地撑开眼睑，在一片迷茫中寻找着焦点。
师尹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时，文人骚客的满腹感慨被陡然勾起，他几乎压抑不住，半边身子霎时被抽空，歪坐在床榻边。即鹿即鹿。那个年轻得如慈光之塔遍野翠竹一样的女子，如今连她的双眼都蒙上了尘世的灰。
一层由她的兄长亲手洒上的灰。
即鹿缓缓动了动眼珠，嗫嚅道：“师尹。”床榻边的男人眸光一恸，髻上的钗环挡住窗外的曦光，暗成错综复杂的形状。他逆着光，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掩藏在深沉的阴影里，一时间让即鹿恍惚起来，她心中那个永远秀致文雅的哥哥，似乎也被吸进了先贤祠里万世贡奉的画像里，是满目的炉香缭绕，又在漫长的岁月里兀自陈朽腐烂。
她不太愿意，却不得不承认，无衣师尹的人生路径，终究还是指向那阴沉庄重的四依塔。塔中万副国士枯骨，祠堂祭出的万卷先贤画轴，秀士林中百世传诵的丰功伟绩，是慈光之塔所有文人梦寐以求的最终归宿。
无衣师尹也不例外——她的血亲，她的兄长，从一个活生生的人，磨成一片单薄的纸。她只能从书中仰望，无法触碰。
师尹微别过脸，眼睫抖了一下，用惯常的温和调子说道：“你身子虚，好生休息着。”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轻轻抖开外头包着的手巾，露出一块羊脂玉。他用指尖勾起穿玉的红线，系到婴儿软软的手腕上。上乘的玉色，一丝微弱的薄光也被它衬出晶莹剔透之感来，玉当中镂出的“平安”二字烙进即鹿双眼，让她顿时满目涩然得几乎落下泪来。“这是母亲当年说要留给孙辈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他轻笑一声，想要伸手去捏捏小外甥肥嘟嘟的脸颊，小东西却不吃他这一套，只往母亲怀里缩。“哈，他跟我倒是不亲呢。”师尹收回手指，从榻上起身，捋了捋衣褶，道：“你躺好了，我去叫人过来伺候。”“师尹。”即鹿见他转身就要走，忍不住又喊住。“师尹……”她声音干涸沙哑，一场生育，竟将人折磨得瞬间老去，“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带大这个孩子……”即鹿用一个母亲的口吻哀求着，无衣师尹即使不转过身去也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副令人哀戚动容的场景，他的口气依旧是那样柔软，目光却冷若寒泉。
“即鹿。”他言语中暗藏叹息，心痛不舍修饰得恰到好处，“你知道的，这不可能。”师尹在说这话时，即鹿脑子沉沉的，眼前的景象也是沉沉的，只看见自己兄长那副文人的背影几乎要和先贤祠里头的画像重叠在一起，一时显得光怪陆离，她几乎压抑不住的恐惧冲上来，本能地护住自己怀里的孩子。“不，不，不……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有人能夺走！”“即鹿。”他侧过小半张脸，手边的如意上腾出的香烟袅袅地绕在耳畔，加重了原本和蔼的语气，“他是你的孩子。所以为了他好，他绝对不能留在你身边。”
身后蓦然寂静下来，只闻压抑的细弱的呼吸，师尹将脸别回来，缓缓却坚定地往外迈出一步，即鹿明白这是兄长不容反驳的决绝之态，她明白，兄妹之情，爱恋之情，母子之情，爱过的，恨过的，一切痴痴缠缠，她的手太过柔弱，最后终究将什么也留不住。在无衣师尹面前，即鹿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妹妹。她能拥有的，就只是他所愿意施予的。
“吾不会马上就带走他。趁着这几天，好好照顾孩子吧。”师尹撂下最后一句，不再回头。将门关上的一刻，他不禁看了看走廊外头已经升起的旭日，不再孱弱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眼前浩光一片，却刺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是时候往渎生暗地一会了。”他抬手遮住阳光喃喃自语。从指缝漏下的金色光束打在他的眼珠上，却反射出一片蓝紫的冷。

*

渎生暗地与他想象中的稍有不同。没有百鬼齐喑的黑暗恐怖，没有尸横遍野的怵目惊心，有的只是无垠的荒芜悲凉。偶尔一阵瑟瑟的风贴着地面卷进来，鼓起薄薄的一层灰，滚落几颗小石子，都能在这片毫无人迹的死地惊动成数声回响。无衣师尹优雅的脚步是一支长蒿，撑开这凝成一片的寂寞，让沉寂了千百年的死牢触动出层层的涟漪。
他一面走，一面忍不住联想当时无意中闯进这里的即鹿是否也如同他这样，用格格不入的步伐打扰殢无伤接近死亡一般静寂的生命。但是，即鹿充满活力的脚步，一定不是他这样，每一个跨步，每一次迈进，都是精心的算计。
无衣师尹收了步子，拢了眼睑。在他眼前的应当就是即鹿口中囚禁擅剑一族之地了——入口设计的十分古怪。或者说那地方根本都不能称之为入口。寸草不生的地上裂开一道伤疤似的口子，而四周看似不起眼的石壁石块摆出封印之阵，经年的符咒隐约地刻在阴影处，泛着灰尘的气味。如果不是即鹿亲口所说，他一定不相信这种鬼地方还会有活人存在。
裂口附近有一块石头，上头落的灰还算薄，应当是即鹿搬过来歇脚用的。但即使如此师尹还是不愿屈尊，只得微微俯下身，借外头昏沉的光眯起眼窥视里头的情况。“谁？”在一片阒然中蓦地惊起一个人声，顿时让师尹呼吸一滞，他虽早有准备，但猛地被人问这样一声，满腹的巧言竟一时都堵在喉咙口，缄默无语。里头的人见对方不回应，又道：“这里不是常人来的地方，快走吧。”
师尹深吸了一口气，凑近了一点，隐约觑见里头坐着一个人，三千华发，华发之下，是同样白得森然的累累荒骨。透进去的光萧疏黯淡，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听声音应该与他同大。师尹想，看来这世上真的有奇迹，数千族人血洗之下，终于出了一个殢无伤。他开口，仍是如常的温和：“吾乃即鹿之兄长，无衣师尹。”
然后周围又陷入深深的沉默，他看到殢无伤把脸抬起来望向自己，眉上烙着特殊的黥印，目光亮得让师尹浑身不自在。他冷淡地问道，“即鹿呢。”师尹答道：“她有事不能前来，特让吾代为一赴。”他看到殢无伤的眉头一蹙，目光仍是极亮的，仿佛整个渎生暗地的光都被那双犀利的眼睛摄去。“即鹿曾拜托吾救你出去。”师尹道，“此事吾已尽力在做，想必不久之后……”“即鹿为何不能前来？”殢无伤打断他的话头，切冰断玉之声让师尹一顿。“她……实不相瞒，即鹿最近身体抱恙。”“什么病？”他又问。“等你出去之时，自然能知道。”师尹的语气放柔，可眼神却冷下来。殢无伤凝视着他，以他的角度看去，只看到一片镂花的衣角，但无衣师尹的眼睛却被一片薄光折得分外清楚。
他想，那就是即鹿的兄长了，眼神却与即鹿完全不像。那令人厌恶的感觉，是从头到脚的算计。殢无伤想作恶地扭开头，但是却控制不住地盯着他，想从他身上寻找出即鹿的几片影子。师尹还在上头说着话，他只是偶尔搭一句，就像以前一样，即鹿坐在上头讲着外头的事，轻快的语调照亮了整个渎生暗地，他就下面静静地听。他曾以为这就是生命的全部。
师尹虽然也很善谈，但不多话，象征性地嘘寒问暖几句后就直起身，准备告辞。“界主那边吾会尽力一试，你自己多保重，吾先离开了。”见对方依旧沉默，他也习惯了这人的寡言，便转身离去。外头又卷进一阵风，手中如意燎的沉香屑顺着风拂进殢无伤的气息里，他突然叫住师尹。
“无衣师尹，你以后若有所求，无需在吾面前惺惺作态。”殢无伤语调薄凉，让师尹的脊背瞬间僵硬。他不由得笑了一声，折着光的瞳仁复杂得如宫闱高阁上的雕花。
然后渎生暗地重回泱漭之寂。

*

殢无伤破开渎生暗地千年封印，重见天日之时，慈光之塔却燃起了一把大火。火从无衣师尹的宅邸窜出来，熊熊燃烧着，吞噬目光所及的一切。长廊两侧的纱帘飞卷而起，尾梢带着火苗，如除夕一夜的烟火鱼龙舞。这场大火，烧得怵目惊心，烧得慈光之塔的半边天通红。他顺着火光走去，看到一个儒生就站在漫天火光前面。殢无伤虽然没有见师尹的全貌，但几乎可以笃定他的身份。他一袭华袍，庄重得如同献祭。那天的风很大，吹起林子里飞来的竹花，纷纷扰扰地落进大火里，莫名的一派苍凉。偶尔有朵飘到师尹的肩上，他也没有去拂，见殢无伤来了，也没有转身去迎，只是默然地把一些东西往火里扔。
殢无伤看清其中有一块帕子，是即鹿曾经带进渎生暗地里擦灰用的，他记得分明。师尹手里攥着帕子，正准备继续往里头丢，刹那一声破风声，一把剑抵在他项颈半寸，险险停住。几缕断发萧然落下。“即鹿呢。”他知道这话问的多余，但无法逼迫自己承认。“她死了。”无衣师尹却答得干脆，手里的帕子毫不犹豫地丢进火中，贪婪的火苗借着风势很快将这块雪白的绢帕消融得一干二净，只吐出一点细细的灰。如同即鹿年轻柔软的身体，从温暖到冰凉，然后又经历一场炽热，温暖再到冰凉。
无衣师尹感觉的到有血丝正从颈上溢出，但他依旧一脸平静，嚣狂的火光冲进他的眼睛里，互映成一片说不清的光影重重。“害死她的人叫雅迪王。”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带着温文，却显得平板冷漠，“你要报仇吗？”殢无伤道，“其中有包括你吗，无衣师尹。”师尹轻笑了一声，仍没有去看他，眼神望向面前的炙热，或者更远的地方。“吾是推波助澜者啊。”他又掏出一根簪子，银制雕花，衔着一串白玉，看都不看地随手烧了。
师尹能感觉到殢无伤比火还要灼热的目光正烙在他脸上，仿佛要烫出两个窟窿。他听到殢无伤说：“你在愤怒，你的眼神造就了这场盛宴一样的大火。火葬、悲风、竹花。这场看似悲恸至极的祭奠却独独缺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他看着顺剑刃流下滚落的鲜血，这即鹿至亲的鲜血，温暖得接近冰凉，“无衣师尹，你的愤怒冲天如火，但你的悲恫呢？”
师尹倏然转身，繁复发髻上的钗环铮然作响，金红的火光映到他的脸颊上，那张平静得接近死板的脸被衬得生动起来。他的脖颈旁依然抵着一把剑，细细伤口也还渗着血，烈风吹起他纷扰的长发，镂花的衣袂，以及缭绕的炉香。他变得如火上熏出的一缕青烟，飘然美丽，却分外可憎。
一把大火，烧去了即鹿的一切，烧去了无衣的一切，留下的只有一撮灰烬，以及用这一切烧制出的官釉一般完美坚硬冰冷的师尹。

（即鹿篇完）

[ 此帖被牧默在2011-07-17 21: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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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ldarc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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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

1樓發表於: 2011-07-02 22: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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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夫什么的都无所谓啦，这样就很好。（连。。。都算网络用语，我……要找个正儿八经的词代替还真是不那么容易呢）
这里的师尹坚硬冷情，仅有的一点属于凡人的温暖、属于文人的伤感也让他自己付之一炬，更贴近正剧里的性格，作者您把师尹的神髓抓得真准啊。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这样的师尹，一直是所有师尹同人脑补的重点啊……
“无衣师尹，你的愤怒冲天如火，但你的悲恸呢？”一针见血，不但师尹，连我都被戳到了。师尹的几句台词都很有他的风格……话说，对白的文字和节奏能不能不要这么赞啊！
“从一个活生生的人，磨成一张单薄的纸”——真是自古以来的可怕事实。师尹现在倒是不太可能国士无双了，从这个角度看，他流落苦境未尝不是件好事。自此海阔天空，另是一番格局——如果不死于随便探索自然科学奥秘的话……
PS,不能复制粘贴直接引用真麻烦啊T-T

[ 此帖被goldarcher在2011-07-03 10:1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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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兩:-5(晏雪) CJ亦屬網路用語~速改並請先詳閱版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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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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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1-07-03 05: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7.02【無衣師尹中心】豈曰無衣

好讚的文呀!!
我還是習慣～與無傷勾心鬥角，你來我往的師尹，
勝過後來談戀愛的師尹呀！>0<

無傷的對白也很有意思，他叫師尹不要在他面前惺惺做態，
是打算進一步認識師尹囉？？

真是有趣的兩人呀，期待下一篇文~~灑花!!!

<閒魚懶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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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艾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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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1-07-05 01: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大大好细腻的文笔
金红的火光映衬下的老师一定美极了，官釉的比喻也很赞
献上小花，期待下文哟~

我想放一盞孔明燈，燈壁上寫滿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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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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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1-07-08 18: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goldarcher
对我来说性格正就是最好的慰藉QVQ，文青的口白简直写得让人想死啊！单单这一句话就几易其稿，总觉得怎样说都好像还不够文艺……
嘤嘤，看到能对师尹的理解一致的姑娘太少了，让我抱一个=3=

感谢回文~

RE：魚諸
这种梗都被看出来了！姑娘好厉害XD
说起口角，好像剧里面师尹每次都说不过文青……他才是究极文艺腔话痨。

感谢回文~

RE：小艾耳
师尹不管怎样都美呀~火光下的愤怒想想就激动WWW

感谢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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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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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1-07-08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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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殢师……
碎岛圣王

殢无伤坐在屋檐上，厚重的毡裘褶里藏了一层的雪，三千华发披了满身，默然无言，神色冷清，一时让人分不清谁在谁的景中。积雪的庭院当中插了一柄断剑，断口处淌的血凝结在寒霜之中，仿佛这剑啼出了一口血。艳丽的颜色恣意地在白绢上盛开，却不由得令人怵栗胆寒。
殢无伤痴迷执着于这样的景色，他凝视着，眼睑微阖，连气息也混在薄凉的风声里，自然得令师尹的步子迈得越发轻和。
他手里提着一壶酒，酒一定是好酒，没有破封香气就拦不住地往外冲。酒香，他身上的熏香，地上的血腥，屋上的冰雪，这几样搅合在一起让殢无伤失了原来的兴致，他稍稍动了动身，没有从檐上下来，只是勾起眼角扫了扫下面，整个人便已从原先雪一样的死寂里面脱出来了。
寂井浮廊无边阒寥的雪景从不对他人展示。
无衣师尹与殢无伤并没有认识多久，但似乎早已摸清了此人的行为处事，对这种漠然的态度也不甚在意。他冲屋檐上的人礼貌性的微笑了一下，便端坐在廊下，拍开封泥，斟了一杯酒，洒在身前皑皑白雪里。他祭酒的动作做得端重，得体，行云流水，完美无瑕。而殢无伤一幕一幕地看在眼里，却觉得很可笑。也许是这份无声的哂笑太过露骨，师尹把酒盏轻轻放下了，对他说道：“吾知你不喜华宴上的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已向界主替你告了假。但说到底，这怎么说也是庆功酒，总得饮一口。”等他落了话音，殢无伤已从上面下来，衣褶里的雪还在扑簌簌地往下跌。师尹敛了眉宇，又重新倒了一盅酒给他，“酒入愁肠。”他只说了这四字，殢无伤接过杯子，仰首一口饮尽。
慈光之塔宫闱陈酿喝起来冷如冰水，入腹却疯狂的炽热，几乎是在他身体里面滚着的一团火。灼烧、浓烈、痛楚、欢愉、溺沦，五味杂陈，似是一口品尽人间百味。而沉淀到最后，又只剩满腹辛酸。
这是殢无伤人生的第一杯酒，已将他饮得醉了。他听即鹿讲起过酒的特别，讲起过醉的熏然，可眼前一片，脑中一片，明明愈发清晰，愈发历历在目。
师尹看在眼里，道：“此酒原名唤‘英雄泪’，后因弭界主评道‘英雄无泪’，便改作‘英雄’。”殢无伤回道：“你想说什么，无需婉言吞吐。”师尹一面给自己斟着酒，一面掏出一片翠竹叶，沾了几滴，用唇轻轻抿去，冰凉的酒被他的舌尖捂热——这酒只有这样含着饮，才能品出真正馥郁醇香的味道。他眼角被酒气烘出一点浅红来，拖着慢吞吞的调子说道：“四魌武评会上吾初见传闻中的雅狄王，其武学造诣、王者风度，无不让在场之人折服。”他凝神望着浮廊中的断剑，目光却与殢无伤的截然不同。“他是四魌界共同敬栗的神话。那时的他站得太高，太远，吾等只能仰望而不可及。”
雪上蜿蜒的红痕令他想起流光晚榭竹枝上栓风铃的朱线。敏感细弱。但这是来自于一个王者体内的血，曾是无上尊荣的象征，此时却只能藏在寂井浮廊静默的雪里，被悲风萧然掩盖。殢无伤缓步走到庭院中央，拔出断剑：“那日四面擒王，他功体先制，十步血溅、寸寸逼命，竟催不出他半分蹙眉。吾惊叹，激起动杀之心。而当王者之命真寄于剑尖之上时，它的沉重却压得吾无法移剑，难以喘息。”生死一线那瞬间的犹疑，使他的剑身四裂如断玉，明晃晃的剑光照不出英雄气短，却映出雅狄王染血的澈然。
师尹叹了一口气，道：“你对围擒雅狄王这一做法不满，吾也能体知。但要让这样一代圣王沦为阶下囚，确非一人之力可为。”
他话音一落，殢无伤手攥住剑柄，呼吸之间，一道凛然的剑气已落在对面人的胸口。师尹毫无防备之下生生受了这一击，硬压的内伤猝然爆发，喉间只觉一股咸腥，等用手去掩时，浮廊白雪上已然沾了稠红，血珠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舌上绕香的酒意与腥味混在一起，他忍不住地干呕，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殢无伤的语气比冰雪更冷：“雅狄王最后豁命一击，全数针对你。压着重伤仍要赴宴，甚至有闲情来寻吾喝酒。无衣师尹，有时你之心思曲折环复得令吾烦不胜烦。”
师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绢帕，擦了擦手和嘴角，顿了顿，又顺手拭去廊上地板沾的血。兴许是伤压得久了，起身时有些摇晃，只好扶着廊柱轻轻地调整着呼吸，虚浮的衣摆却不慎带翻了满满的酒盏，清冽的香气顺着地板滚到雪里。
他缓缓道：“即鹿之罪，等同投敌叛国，理应永世除名。若不借此宴中界主难得的开颜，吾便再难寻到契机为即鹿保名。”他又看了看无伤手里的断剑，冷笑道：“你口中的王者，万人心中的英雄，却连自己女人的名字都保不住。即鹿死前为他求情，你之踟蹰为他留命。可他最后又剩下了什么？无非是禁流之狱里虚耗的性命，给他无尽痛苦的岁月去品尝懦弱无能。”“你是借此保即鹿，还是保自己？”殢无伤问道。他的剑重新放下，转而去拿酒坛，已经空了一半的坛子，晃着一泓不能安稳的陈酿。“吾并不曾开口，界主在宴上却自己提出免除即鹿之罪，甚至意欲为其正名。但吾拒绝了。”无衣师尹能感受到对方接近刺探的目光，但他突然毫不在意，反问道：“殢无伤，你有一天会遗忘她吗？”
被问之人将酒放下，冰凉的右手簇起一撮雪，任雪屑从指缝扑簌而下。
“她之名字是世间唯一能囚住吾的禁牢。吾曾身在无间，即鹿却从缝隙中将世界赠与。如今吾身得自由，心却不得绽放。魂锁梦困，愈是意图遗忘，愈是铭心刻骨。终至无能忘却。”
任何人都会老去，任何人都会改变，唯有即鹿不会。一个只剩下回忆与意象的死人，只会在漫长的时间中变得愈趋完美，愈趋无可替代。
师尹道：“因而吾如梦初醒。她既然总有人记挂于心，留名与否，又有何区别。”他动了下眼睫，恍如抖去沾染的一片残雪。“四依塔、先贤祠、万编史册，皆因恐惧被遗忘，才会拼命留下名字，才会需要后世一遍一遍地讴歌。”殢无伤抬起眼，师尹那双蓝紫的眸子落进他琥珀色的眼底，仍是如往常一样鎏着一层薄光，但已经失去了惯有屏障。
薄光之下的眼睛灼热得一反常态，竟让殢无伤心头一惊。他不禁叹道：“你目光闪烁，慨叹中并无悲戚，却为何让吾犹如赴一场渊浩的葬礼。浮廊漫天飞雪，无声之恸反更甚昔日竹花扑火。”
师尹没有搭话。再后来，也只剩下殢无伤一个人默默地饮酒，而师尹就歪坐在廊柱旁这样沉沉睡去。四周又静得只剩下雪落声。
殢无伤明白无衣师尹醉了，但什么时候开始醉的，他却不知晓，直到后来也再没有了第二回。

*

“雅狄王殁于牢中。”七字书信，端正工整得令人起疑。殢无伤眉宇微凝，随手把信纸一角递到油灯旁，白而柔软的纸倏尔燃起，一股淡淡的异香顺着青烟腾开。他心下一动，迅速抖去火苗，却已晚了一步。
七字尽灭，残香渐淡，竹纸只留黑黄一角，余烬随风而逝，惟一盏灯火尚明，戚戚地在夜风中颤抖。殢无伤拈起残存的纸角嗅了嗅，香气虽淡，但他心下确凿。霎时一股怒火骤然，足下一移，鹤氅带起一阵疾风，卷灭了案上枯灯。
他的怒火一路延烧到流光晚榭。
慈光之塔深夜清惨的月光灭不了他心中的忿恨。一片冰霜落进眼底，反而促使一汪秋水凝成琥珀。他眯起眸中琥珀，鹰隼似的目光盯视着流光晚榭外围。那片白日里宁静清幽的竹林，在暗夜里只剩风穿林叶时的叹息。这叹息若有似无，几近堙灭在寂静中。对于曾终日囚困在不见天日的渎生暗地的殢无伤而言，寂静已成为血液的一部分，他早已甘之若饴，因而隐匿在竹林内外的层层暗哨形同虚设。
于是隐卫只觉得颊边拂过一缕清风，风中藏冷，不禁打了个寒噤。
相较之下，无衣师尹显然警觉得多。他身影甫入，动作轻巧得连敏感的风铃也未曾惊动，一片竹叶却已破风而来，他虽反应及时，指尖仍被灌了十成气劲的叶锋割出一滴血。师尹并没有料到来人身份，面上闪过一瞬的讶异，还未开口，殢无伤眼神一凛，先咄咄质问道：“你用了雪茸花？”
无衣师尹此时未如往常一般华衣披身，只是着了袭儒装，外头罩层浅纱，一身素净，惟袖口镶绣金丝盘踞，倒比平时更像一介文士。他对殢无伤的私闯和逼问心觉莫名，便答道：“吾确实以雪茸元株疗伤之用。”此话一出，师尹只觉四周杀气瞬起，一时激起流光晚榭万竹颤栗。
殢无伤双目含火，又问道：“你可知此花元株一毁，遍野雪茸便不得生机？”师尹闻言，大抵猜到一些端倪，思索片刻道：“嗯……你便是为此动怒？”见对方忿然不答，他心中明了，引开话题道：“夜已深，为防惊人耳目，你先进来一坐，暂歇怒火吧。”“哼，吾倒要听你如何口灿莲花，解吾满心如荼之怒！”殢无伤一撩衣摆，在黑檀木几前坐下。案上焚着瓣香，点着一豆灯火，昏黄的光照着一摞文书和半干的奏呈。他注意了下字迹，是潇洒的狂草，但笔梢隐隐透着力不从心的倦意。他想自己的疑心果真无错，师尹此人看似应书小楷，但实则好草书——省时省力，文意沛然，又最显功夫之深。
师尹衣袂一甩，几案上的纸卷霎时消失，腾出一片干净的案面。殢无伤明白他的掩饰，便冷冷地把目光移开了。师尹道：“雅狄王之死讯想必你已得悉。圣王久未回归果遭碎岛起疑，前些日子已派使臣来往三界询问其下落。”他边说着，边抬袖往金兽里添香，一缕干燥的烟从镂花小炉里抿出，“他们虽有疑心，可迟迟未有大动作，因一来无直接证据，二来王不在其位，国内无统领大局之人，朝中内讧不止。加上此次行动三界皆有插手，碎岛亦不敢凭一己之力抗衡。”他舀香的手放下，转去正了正挽发的竹簪。未盘成繁髻的长发萧疏地落在肩头，镀着一层灯火的金。师尹的语气沉了沉，又道：“但昨夜却有刺客潜入流光晚榭，借吾分神之际暗箭伤之。吾虽避开夺命利箭，却动了昔日雅狄王之创，元气大伤，故不得不以雪茸元株吊命。”殢无伤黥印随着眉头微动，向来冷峻的脸也显出一份生动来，大抵是想明白了竹林内外森严的守卫。师尹见他面有所动，便道：“令吾颇感意外的是，行刺失败后刺客抽身急退，不见半分舍命之意。遗留下的箭镞上亦无淬毒，整支箭可说是毫无特点，极其普通。”殢无伤道：“此为试探。”师尹颔颐道：“吾想来也是如此。既意不在杀，必是试吾身上是否带伤以证凶手之疑。碎岛内定有高人矣。”“因而你急用雪茸花养伤，以绝人口舌？”殢无伤道，“即便如此，仍难消吾心头愤忿。”师尹叹道：“你视雪茸花之重，想是又为了即鹿吧？”燃香的火苗映在对方的眼中，使得那琥珀色的眸子透亮得令人无法逼视。瓣香袅袅，竹风习习，仍洗不去他这一身冰雪的凛冽。
“那日，她误入渎生暗地，怀中抱着满簇的雪茸花，暗香四溢。拢不住的一瓣花落进天井中，白得让满地枯骨翛忽失色。而它枯萎得太快，快如族人须臾而逝的生命，却留下比万千亡骨更悠远的气息——令吾犹如死而复生。”师尹蓦然无话，深夜的流光晚榭压着一层重重的霜露，养伤的身体比以往更敏感，冷气熏得脊背颤索。阴影下的竹林剪着一片凝重的天，夜空是深深的黑蓝，重云掩去了星光，只有一规寒月，层染出两圈浅浅的白晕。他呼了一口热气，从竹簟上起身，沾了一身霜气的纱沉重起来，沉重得令脚步迟缓。
殢无伤见师尹移步进了林子深处，等走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小漆盒。盒上的朱漆落了大半，露出原本黯然的底色。只见师尹小心地打开漆盒，递到他面前，里头垫了厚厚的绸缎，托着一颗黑乎乎的泥粒。
“吾身边仅有这一颗雪茸花种，多年前有缘得之，贮于盒中，以特殊之法护其灵性。元株之根吾并未尽用，尚存根须一二，你一并拿去吧。雪茸花孤僻好寒，栽于浮廊周围，以冰雪之气养残根发花种，不出半月便应能落地生花了。”
殢无伤接过盒子与元根，望着师尹灯下如火跳跃的眸光，慨叹道：“你刿心刳腹地欲抚平吾之盛怒，却反倒勾起自身满腔的怨愤。吾到底有多少价值，抵得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讨好？”师尹别过脸，眼中之火在竹影中闪烁。“吾确实对你几近无理取闹之举厌倦非常。但吾亦明白你对万物疏情，独对即鹿不能释怀。”殢无伤道：“吾之疏情尚比不得你。”师尹道：“是你将吾撇得太远。”殢无伤冷冷道：“你不必在吾面前赘言。吾既然欠你一身救命恩情，你虽不明讨，吾亦须暗还。”师尹抬手回绝道：“此种对吾来说亦无甚大用，送你也无妨。吾只告诫你一事。收起你那探视之光，将吾与即鹿划清吧！”他眉头松开，脸上的倦怠反而随之浮上眼梢。“此事就此按下，说来你之佩剑自断于雅狄王之手后，可曾有心再换一把？”殢无伤听他又岔开话题，衣袖中的手擦过层层竹叶，淡淡道：“吾之剑自由吾亲铸。”“喔？”师尹道，“吾有认识几位名铸剑师，若有需要，奇矿良材必不缺少……”“不需要。吾心中已有所选。”他之言勾起师尹好奇之心，追问道：“可否详说一二？”
殢无伤道：“赩矿。”见师尹一时哑然，他冷嗤一声道：“如何，又觉吾是无理取闹了吗？”“非也。”师尹叹道：“如若换做他人，吾会一笑置之。但吾相信你过人的执念，惟可做的只能是候拜慈光之塔第一口赩矿剑了。”殢无伤懒得与他计较话中真假几分，二人谈话间林中倏然吹起一阵风，惊动晚榭风铃泠泠作响，师尹抬起头来张望，从竹簪上滑下的一绺长发顺着风穿进殢无伤的指缝里，柔软轻和得如那日雪茸花瓣。他情不自禁地拢了五指，仍挽不住它仓促的垂落。
师尹望了他一眼，脸上隐隐透着顾虑。殢无伤识趣，更不想听闻他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淡淡辞别后转身离开。他的身手依然敏捷如风，凛冽地卷过夜中竹林，但师尹却看清了他苍白的脸，同苍白的发一起在灯火下渐渐被黑暗噬去。他明白殢无伤满身沾染不得的纯粹，但黥印下那双琥珀般铮亮剔透的眼猝然而逝的惘然，是他之错眼吗？
后来衡岛元别进来与他一晤，谈罢雅狄王善后之事，起身离去前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师尹，你之发簪松了。”他笔尖一促，晕开一滴墨，然后是一声低不可闻的嗟叹。

（雅狄王篇完）

[ 此帖被牧默在2011-07-08 21:4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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