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25 【赤俏】梧桐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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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墨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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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0)

樓主發表於: 2015-05-25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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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5 【赤俏】梧桐棲

食用前注意事項：
①原劇向，改編有。不改編不能寫，所以有衝突的地方請自動無視。
②本文悲而不虐，或者虐而不悲.....總之，有刀(!)，有雷(?)，蜜糖可能有，愉悅可能無(...)。
③我承認我越來越不會寫文章了(泣)，所以如果看不懂，一切都是我的表達能力有問題。(跪)
④以上，請務必三思而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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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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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植三株梧桐，換得你一世安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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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

1.

俏如來年少的時候曾經見過鳳凰。

那時他還是佛門中人，在佛寺裡抄書誦經，替父親從前犯下的孽贖罪。
佛寺的後方有座石灰岩山，山坡上種著一顆梧桐樹。俏如來每次到後山打掃，都會不由自主地被那高聳立天的姿態、厚實寬大的葉蔭所吸引，忍不住在樹下多待了一會兒，所以一年四季裡，梧桐樹的附近總是特別乾淨。
俏如來遇見鳳凰的那一天是秋季，梧桐樹上的花，早已開至荼蘼，綠葉也逐漸蕭瑟。每到了這樣的季節，地上經常滿是黃花與枯枝，俏如來不喜歡這種淒涼的風景，每天都會來打掃個兩回，讓佛寺的宅院與後山依然維持著一如往昔的乾淨清新。
他如此這般規律的生活，就在那一天，在那棵梧桐樹下，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鳳凰在梧桐樹上來回盤旋，時而展翅高揚，時而俯身低衝，巨大的身軀幾乎可以覆蓋住整株樹。俏如來從未見如此耀眼的飛禽類生物，一時之間看傻了眼，竟然忘記了迴避，就這麼在梧桐樹邊幾尺遠處呆立著。
鳳凰五感敏銳，很快就察覺到生人的氣息，發現了俏如來。牠朝著俏如來齜牙咧嘴，揮翅將一道強勁的火焰噴向了他。俏如來一驚，反射動作地閃向旁邊，第二道火焰卻順勢襲來，他自知情況有些窘迫，連忙運起輕功，有驚無險地躲開了致命一擊。鳳凰火攻無效，竟是生了怒氣，仰首一聲高鳴，振翅便以火力全開之姿向俏如來直接發動肉搏戰，俏如來內心的驚懼更加一層，只得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全力迴避。他並不清楚鳳凰為何對他如此敵視，但對於陌生的外來種產生警戒心態，乃是動物與生俱來的本能，鳳凰以攻為守的行為，他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

鳳凰的攻擊強烈而且充滿了殺氣。俏如來不願傷害牠，只得不斷地閃躲，想辦法找機會脫身。然而眼前的鳳凰已是成禽，身強體壯氣亦盛，年少的俏如來先天功底再好，終是後天修行不足，加上慈悲胸懷的影響，打起架來綁手綁腳，自然敵不過鳳凰的節節進逼。眼看再這樣下去就要準備把命賠在這兒了，俏如來在一次蹲低翻滾的險逃中，意外瞥見鳳凰的左腹邊緣有一道不明顯的咒印。他立刻察覺不對勁，又故意多翻滾了幾次，這才看清楚那咒印來源正是中原道門人士擅使的某種符咒，心底幾番沉吟下，便已有了盤算——若非得出手攻擊才能保全性命，那就做最低程度的傷害吧。俏如來在思考的同時，身體也很自覺地蹲穩馬步，瞄準那道咒印就直接搬出史家最拿手的拳擊戰，一套掌法使得行雲流水，鳳凰沒料到這個不斷迴避他的少年突然之間會轉守為攻，一時反應不及，短時間內硬生生地吃下好幾掌。本以鳳凰自身的能力，這幾記拳頭並不會造成多嚴重的傷害，然而正面承受掌力的地方正是符咒所下的位置，俏如來的純陽精氣與佛門內功引發道印反衝，鳳凰瞬間全身肌肉痙攣，兩股神聖卻不相容的力道在體內互相拉扯碰撞，牽連所有的內臟都遭到衝擊，被震得差點暈倒在地上。俏如來見狀，急忙上前扶住牠。鳳凰意識有些混亂，卻仍然仰起脖子掙扎著想要用嘴去啄俏如來，俏如來拿牠沒辦法，只得對著那符咒假裝做出要攻擊的動作，這才成功遏止了鳳凰的攻擊念頭。

俏如來氣喘吁吁的看著牠的雙眼，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鳳凰……呃，你應該是鳳凰對吧？俏如來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俏如來呢？」
鳳凰斜倚著俏如來，微弱的發出了哼哼唧唧的聲音，似乎很難受。俏如來見了，於心不忍，放低了聲音安撫牠說：「鳳凰，你別殺俏如來，俏如來替你解開道門的符咒，可好？」
鳳凰換了幾口粗氣，略平緩下來，雙眼盯著地上默不作聲。
俏如來輕輕地笑了起來：「不出聲，便當作你已經同意囉。」
說罷俏如來稍微調整了一下鳳凰的姿勢，掀開牠的翅膀，仔細地查看那個道印。畢竟是道門的東西，他接觸不深，無法立即為牠解除。鳳凰似乎不喜被人這樣擺弄，斂起赤色的雙眼瞪著他。俏如來只得笑笑，放開了鳳凰。
「恕俏如來學疏才淺，對道門符咒的解除方法了解有限，但你無須擔心，俏如來這就去請教教父，教父人脈深廣，學識淵博，必能為你問到解除方法。」
鳳凰一聽，哪肯放行，掙扎著又想攻擊俏如來。但牠內傷不算輕，身體一動，便又疼得直哀鳴。俏如來手忙腳亂一番才扶穩牠，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鳳凰啊，你這是何苦，俏如來若真想殺你，現在便可以動手，哪還需要等呢。俏如來既然答應要救你，就一定會做到，你好好待在這裡，俏如來必會保你平安。」
鳳凰雖是鳥禽，卻極富靈性，聽了這番話，便慢慢停止了躁動，但還是不安地擺動翅膀，有氣無力地在俏如來身上胡亂拍一通。俏如來像是有心電感應一般知道牠在想什麼，輕聲安慰道：「別怕，俏如來不會帶任何人回來。」鳳凰這才乖順地垂下翅膀，不再掙扎。
俏如來將牠安置在梧桐樹邊，又陪他說了會兒話，這才匆匆離去。

三日之後，俏如來果然依約獨自前來，替鳳凰解開了身上的道印。
脫離符咒纏身的鳳凰心情愉悅的昂首嘶鳴，急忙便想揮動翅膀，回到藍天的懷抱。下一秒卻觸動內傷，頓而縮回來，不甘願似地哀哀低鳴。
俏如來笑道：「你體內的傷大概還需要一小段時間才能痊癒，這段時日就請你忍耐一下吧。俏如來會陪你的。」
鳳凰依然不理他，嘴裡哼哼唧唧，貌似仍在暗自惱恨。俏如來也就不同牠在這點上糾纏，幾句話帶開話題，坐在梧桐樹下，悠閒地度過了一個下午。

2.

鳳凰到底是靈鳥，很快就恢復了。
俏如來曾經好奇過，當初鳳凰身上的道印是從何而來。雖然對方用的是最簡單的符咒，所以解除的時候不需要動用施咒人，連俏如來都能處理掉，但鳳凰畢竟不是一般的鳥禽，一般來說也絕對不會輕易在人類面前現身，這道咒印怎麼看，背後都有故事。
只是鳳凰不會說人話，問了也沒用。
俏如來仰起頭看牠，三分惋惜七分高興地說：「鳳凰啊，你的傷已經好了，可以離開了。你就安心地回到你的棲所吧，這裡離人類的活動範圍太過接近，不適合久留。」
鳳凰立在樹頭，銳利的一雙眼從高處逆光向下揪著他看。
他們——就這麼看著彼此，誰也沒有動。

鳳凰還在養傷的那會兒，俏如來每天都會來看牠。
說是看，其實也就是一人一鳥各自佔據梧桐樹的上下半邊，然後在底下的自顧自地說話，在上方的自顧自地順毛。但他們確實是有在交流的，至於是怎麼個交流法，大概也只有他們心底明白。
俏如來問鳳凰說，當初牠之所以一見到自己便狠戾攻擊，是不是因為曾經在人類那兒受過教訓？
鳳凰朝天空伸一伸脖子，發出一聲幾乎細不可聞的鳴叫。
俏如來溫柔地笑著，對牠說不管那個人是誰，我代替人類向你道歉。你以後別再在意這件事了。和所有的生物一樣，人類也有好壞善惡之分，但願你以後碰上的人，都是好的。
鳳凰沒有出聲。俏如來先是感到樹幹搖晃，接著聽見樹上傳來一陣啪擦啪擦的樹葉騷動聲。然後，一根造型完整且華美漂亮的赤色羽毛從他的頭頂上緩緩飄落，落到了他的手裡。
梧桐樹片刻又恢復的寧靜。鳳凰依然什麼也沒有表示。
羽毛很輕，才剛靜止不到一秒鐘，秋風一個拂掠，頃刻便將它吹走，消失在幾里之外。樹蔭底下的俏如來，卻低著頭暗暗的笑了。

他知道，就如同他抓不住那根羽毛，他的鳳凰，總有一天要高飛遠走。
回到牠的故鄉。

3.

鳳凰傷癒了以後，並沒有馬上離開。牠在那株梧桐樹上待了一整個秋季和冬季。
俏如來也維持著每天定時去梧桐樹下報到的習慣。
直到翌年初春的某一天，俏如來照常上山，發現梧桐樹上鑲綴著稚綠點點，鮮意盎然，而那抹耀眼難忘的艷紅，卻已不知何時消失在樹頂。

——他的鳳凰，就這麼飛走了。

俏如來愣愣地望著梧桐樹，呆立了一個下午。
在佛門的日子裡，每天的生活作息規律得幾乎可以說是一成不變，每天讀書習武，坐禪靜思，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心如止水的看著日升月落，四季變遷。唯有那隻鳳凰拍打著翅膀，在他心靈深處那平靜無波的湖面上輕輕掃過，激起無數漣漪，層層疊疊地擴散至每一個角落。
對他來說，那是一段單純而且不曾伴隨任何痛苦的快樂回憶。
儘管短暫。儘管船過水無痕。

俏如來心底千思百迴，最後都化作夕陽底下的一聲長嘆。
他想，若能再次見面，他一定要跟牠抱怨一下，說你怎麼能就這麼離開，連一句道別的話也沒有，這段日子我多麼盡心盡力地照顧你，你竟然連一樣東西也不留下來給我。

「鳳凰啊……你難道就這麼不希望俏如來睹物思情嗎。」

4.

俏如來離開佛門，還俗回到史家之後，偶爾還是會想起那棵山坡上的梧桐樹。
在他心底，那個地方就像是他一個人的秘密基地，埋藏著一些珍貴的過往。
包括那隻鳳凰——光輝燦爛，稍縱即逝。
宛似他純樸青澀的少年時光。

中原的局勢並不穩，天災人禍更是沒有停過，早在俏如來回家前，其實就已陷入一片混亂。先有苗疆紛擾，後有魔世入侵。
作為中原精神領袖的史家，無可避免地再度擔起了維護中原及武林和平的責任。即使是萬惡的罪魁藏鏡人都得假扮起史豔文，代替自己的哥哥在檯面上東奔西走，史家的長子俏如來，當然也免不了一段折騰。

俏如來在第一次遇見赤羽信之介後沒有多久，他收到一封遠方故友捎來的信，信中提到那棵梧桐樹於該日清早不知為何忽然在沒有任何外部作用之下起火自燃，幾乎只有一盞茶的時間，就燒得一乾二淨，徒留一地焦黑的落葉。
俏如來看了有些吃驚，不自覺想起從前的時光，欲回舊地一探，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而信中標明的時間，正是他們倆相遇的那一天。

他躲在密穴裡，傷勢反覆摧殘他的神經，令他全身動彈不得。
千鳥勝一招著實將他傷得很重。
宮本總司傳授給他的防禦型溘鎢斯有一個弱點，他謹守著師尊的教誨，使用上極少曝露破綻，即便是西劍流，能知悉並且完剋他的人亦不多。所以赤羽信之介這個人，確實是個相當棘手的人物。
燕駝龍將神蠱溫皇與赤羽信之介之間的約定說給俏如來聽。說完，嘆了一口氣，看著一動也不動的傷患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能、能怎麼辦……呢。」俏如來虛弱地笑了笑，「等吧。」
「那個西劍流的軍師，你打算怎麼應付？他可是你的首要敵人，對你的弱點特別了解，智商又和那個神經，呃不，是神蠱溫皇差不多高，俏如來啊，你現在是進退維谷，攻守皆不利，再加上……」
燕駝龍在俏如來的身邊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俏如來意識昏昏沉沉，並沒有聽得很清晰。恍惚之中他彷彿又看見那一團熟悉的火紅在頭頂上揮翼，覆蓋了整片天際，遮住了他的視覺，燦爛得令他感到暈眩。鳳凰優雅地降落在他的身旁，他便朝牠一笑，伸出手慢條斯理地替牠整理羽毛，輕聲安撫牠的情緒。他知道牠的傷勢雖然算不上太重，卻已讓牠等得太久，牠本該是自由的，牠是百鳥之王，在藍天白雲裡飛翔鳴唱是牠的權利，但在傷勢痊癒以前牠也只能在這棵梧桐樹上乖乖地認命。俏如來對鳳凰說，等吧、等吧，等你的傷好了，讓我看著你昂首挺立的身影，讓我看著你展翅飛舞的英姿，再讓我光榮驕傲的送你回家。

——等吧、等吧。生命裡總有些美好值得讓人等待。

5.

赤羽帶著西劍流的部下們離開中原前，對著岸邊送客的俏如來說了一句謝謝。
俏如來說赤羽先生不必多禮，俏如來此番決定，也是為了中原的未來。赤羽先生若是覺得虧欠，回去東瀛以後，請繼續守護著眾人在那裡的平安。
赤羽笑笑，只回他一句，你這話我記住了。

而後魔世的侵犯迫在眉睫，再次拜訪中原的赤羽經過多方探詢，終於在正氣山莊找到了一身白袍與白帽，全身藏在陰影中的俏如來。
再次會面，赤羽心底其實有些驚訝。俏如來的面貌並沒有變，態度依然拘謹客氣，但整個人的性格和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令人感到陌生。
赤羽的直覺告訴他，自己回到東瀛的這兩年，眼前的少年肯定經歷過什麼巨大的變化。
是好是壞他還不能判斷，但俏如來已經不再是兩年前他所認識的那個俏如來了。
赤羽試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俏如來立刻向後退了一步。
赤羽只得停下腳步，向他行了一個點頭禮：「俏如來。」
俏如來朝他恭恭敬敬的低頭躬身道：「赤羽先生，久見了。俏如來從魔世回來，身上染有血紋魔瘟，赤羽先生切莫靠近。先生遠道而來，俏如來卻不能好好接待，還望先生見諒。」
赤羽瞇起眼睛，從白帽口隱隱約約看見俏如來左臉上形樣詭譎的咒印。
「……無藥可醫嗎？」
「解決方法的話其實是有的，但目前還沒有辦法處理。」
「自己不能解決的意思？」
「是。血紋魔瘟並不是普通的咒印，強行解除的話只怕不只俏如來有危險，連施咒人都會受到影響。」
「哦，還真是仁慈……」赤羽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又搖搖頭。「本以為兩年不見，你已經變成另一個人了呢。從這點上來看你還是從前那個俏如來啊！」
「赤羽先生言重了。俏如來不過是在一次次的教訓中學習成長而已。」
「哈。就算如此，能有今天的模樣也是不容易。看來當年我的判斷沒有錯，你果然沒有讓赤羽失望……」赤羽頓了一下，「嗯，就是太冷漠了一點。」
俏如來低下頭。
「莫非在我離開中原的這段期間發生了什麼大事？」
「嗯……」
「你不願意說也沒有關係，我此番前來，是為了要告訴你，赤羽信之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對西劍流的大恩大德，赤羽沒齒難忘，魔世入侵中原，我必傾盡全力協助你一同對抗。」
「那麼俏如來在此先謝過赤羽先生。」
俏如來安靜的立在陰影之下，態度雖然端莊拘謹，整個人卻是冷冰冰的，感覺不到一絲溫度。這對火屬性的赤羽來說簡直是一種難受。他忍不住想和俏如來多說上幾句話，也許這樣便能給他一些溫暖，然而他正打算開口，頭腦忽然一陣暈眩，接著有一股陰涼襲上胸口。赤羽心下一驚，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俏如來聲聲催促他快點離開，他這才警覺到魔氣的傳染力，似乎遠比自己想得還要可怕。
俏如來又說，現在整個正氣山莊到處都是魔氣，還請赤羽先生盡可能不要再接近俏如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將帽簷向下再壓一點，卻依然遮不住一雙寂寥的眉眼，赤羽看著，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打從心底騰升起一抹憐惜。他這次進入中原，本就對俏如來懷抱著滿滿的感激之情，而再次來到正氣山莊，見俏如來把自己深鎖在大宅院中一個人孤獨清冷，更讓他產生了想要保護他的心態，想為他做點什麼，讓他重拾笑容，甚至牽起他的手，陪他走過層層難關，再給他一個溫暖的、安穩無憂的生活。
赤羽的腦中翻轉著各種念頭，下意識地又向前跨了一步。俏如來沒料到他一番話非但沒有送客成功，反讓對方更加接近自己，連忙抬手遮住左半邊的臉，神色略倉皇。

自從拜師宮本總司，俏如來受到溘鎢斯的影響，本來端直方正的面容徒增了三分秀雅之氣，一張臉白皙無瑕，以致血紋魔瘟也份外鮮明。赤羽在這件事上其實有一點在意。放眼中原，一般人多半都是因為懼怕染上魔氣而對俏如來避之唯恐不及，他卻甚是無所謂，反而對俏如來臉上的魔紋莫名厭惡。
這當中究竟是什麼原因，恐怕赤羽自己也說不上來。也許是因為他潛意識裡認為俏如來生得這樣一張端雅俊秀的臉，不該遭受任何一絲黑暗汙染；但也許，他只是單純看不慣那些鬼畫符一般的咒印。他從很久以前就特別討厭符咒一類的圖樣，沒有什麼原因，就是看著不順眼。
赤羽曾經不只一次對俏如來提過要幫助他消除那道咒印的想法。但俏如來總是微笑著拒絕了他。俏如來說，血紋魔瘟非常麻煩，能夠不波及赤羽先生，俏如來已十分滿足，希望赤羽先生不要和這東西扯上關係，俏如來答應先生，日後一定會想辦法解開魔印。
赤羽嘆了一口氣說你總是掛懷著每一個人的安危，寧可自我犧牲也不願身邊的人受到傷害。
俏如來笑了起來：「赤羽先生不也如此？」
赤羽說：「所以我最怕的就是我保住了天下人，卻拯救不了你。」
「——那麼俏如來就算是為了赤羽先生，也會保護好自己不輕易受到傷害。」
赤羽搖著扇子的手瞬間一滯。

6.

兩人躲在九脈峰的密道裡歇息的那晚，赤羽最後一次對俏如來提議，希望能幫忙消除魔紋。
其實對赤羽而言，除了惹人注目的魔紋，他更希望能夠在回歸東瀛之前，親自確定俏如來的人身安全已經獲得百分之百的保障。這也許不是他最初的想法，卻是他現在最大最深的願望。
然而在俏如來，他的願望是身邊所有的親友們，包含赤羽先生，都能平安順遂。
赤羽無奈，忽爾笑了起來：「俏如來，你還真是讓人無法對你省心啊。」
俏如來聽了，也跟著勾起嘴角。「彼此彼此。」
「哦？赤羽有哪裡讓你不省心了嗎？」
「不就是現在嗎。」俏如來略笑著，乾脆理直氣壯：「赤羽先生協助俏如來打退魔世，拯救中原，西劍流的恩情早已償還，為何赤羽先生始終不肯回去東瀛呢。俏如來沒有王權，也沒有兵權，面對九算及各方組織攻擊，俏如來亦不能保證永遠能夠全身而退，所以留在俏如來身邊，確實是非常地不安全，俏如來實在不願意拖累赤羽先生。」他看了赤羽嘴角邊的血絲一眼，又稍微放軟了口氣：「看見赤羽先生現在這樣，俏如來覺得心很痛，很自責……」
「俏如來，赤羽信之介這次是為了報恩而來，對抗魔世只是過程，不是赤羽的目的。如果魔世撤兵之後你的性命就不再受到威脅，我現在早已回到東瀛了。」赤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俏如來，赤羽信之介跟你一樣，不喜歡欠人情。」
「但是俏如來覺得，赤羽先生對俏如來所做的一切，已經遠遠超過俏如來當初對西劍流的恩情了。」俏如來嘆了一口氣，「赤羽先生，你真的不需要為俏如來犧牲至此。」
「同樣的話赤羽不會再說第二遍。」
「………」
兩個人各自靠著石頭調息，偶爾用眼角偷偷瞟著身旁的那個人。

俏如來放鬆下來便開始覺得有點累，眼皮不可控制地越來越沉重。
一旁的赤羽忽然輕輕地對他說：「睡吧。俏如來。赤羽會看著你，你就安心睡吧。」
俏如來意識已經有些混沌，模模糊糊地聽見赤羽在喊他，不由自主地開口回應：「赤羽先生……」
「嗯？」
「赤羽先生……為什麼，要對俏如來……這樣好？」
「………」
「………」
赤羽似乎猶豫了很久，隔了老半天，才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俏如來，你真的想知道？」
可是俏如來並沒有回話。赤羽轉過頭，才發現他不知何時早已睡去。

7.

墨家九算之中，雖然默蒼離已經解決了四位，但就算赤羽暗中聯合苗王蒼狼成功扳倒了忘今焉，俏如來的性命，依然曝露在隨時有可能被剝奪的危機之下——好不容易利用連環算計擊敗了玄之玄，卻不能百分百確定黑瞳之首的生死；而與玄狐的決鬥，卻已是弦上之箭。
高潮總是安排在戲尾，最難纏的敵人，往往要到最後一刻才會展現驚人的殺傷力。雁王對俏如來以及赤羽的談話內容儘管挑釁成分居多，卻萬萬不能當作耳邊風。

對戰前夕，俏如來輾轉反側半天仍是難以入睡，於是起身打算到外面散散心，沒想到一開門，便看見赤羽靠著牆，立在門邊，竟是在替他守夜。
赤羽看見一臉吃驚的俏如來，打趣說能夠讓西劍流的軍師心甘情願站在門外守夜的，這世界上大概只有你俏如來了。即使是當年的流主也沒有這種高規格待遇啊。
俏如來耳根子一燙，雙頰瞬間泛起一層淡淡的緋紅。
「赤、赤羽先生……」
「話說回來，你怎麼大半夜突然跑出來，睡不著嗎？」
「嗯，是啊……」
「那正好，我也睡不著，就讓赤羽陪你走走吧。」

兩個人在尚同會附近晃了一圈，俏如來提議去四方山看看，被赤羽拒絕了。
「俏如來，那個地方明天就是戰場了，你現在過去，恐怕只會更睡不著。」
俏如來嘴角一揚：「知俏如來者，赤羽先生也。」
赤羽忍不住哈哈大笑。
晚風清涼，月光柔和。赤羽的笑容在俏如來的眼前綻放開來，瞬間燦爛了他的黑夜。
俏如來沒由來地感到一股似曾相識的暈眩。

赤羽說：「俏如來，明天一戰之後，赤羽的任務，也就差不多該告一個段落。」
言下之意，是時候回歸東瀛了。
俏如來輕輕地低下頭。
「這段日子，俏如來感謝赤羽先生無微不至的照顧。」其實他不知道此時除了謝謝之外還能說什麼。還能求什麼。「赤羽先生一直是俏如來的最大助力，此恩此德，俏如來無以為報。」
「俏如來，說過好幾次了，此乃赤羽應當回報之恩，你無須感到虧欠，更無須顛倒立場。」
「但是，赤羽先生為俏如來做的當真太多、太多了……」
「俏如來。」
赤羽忽然走到俏如來面前，一臉嚴肅地張開雙手，將他圈在懷裡。
「……赤羽先生……」
然而赤羽只說了一句話：「恩，無須你報，若你執意要還，就還我一個平平安安的俏如來吧。」

8.

俏如來做了一個夢。
夢裡，那隻鳳凰在他的頭頂上來回盤旋，驚起梧桐樹上枝葉顫動，在微風中颯颯作響。
俏如來立在一旁，淺笑盈盈的看著牠。
鳳凰華麗的轉了幾個圈，優雅地降落在他的身邊。他朝牠點點頭，說了一聲好久不見。鳳凰一落地便扭過脖子去舔左翼邊的羽毛，對俏如來不理不睬的。於是他又對牠說：「鳳凰，你可知道，當年的那棵梧桐樹已經死了。是自己起火燃燒的。」
鳳凰這才轉過頭看著他。
「前些日子，我在黑水城種了一棵新的梧桐樹。現在還沒長大呢。」俏如來說，「但是也快了。」他溫柔地望著牠，微微一個偏頭：「待梧桐樹長成，鳳凰，這次你可願永遠待在我的身邊？」
鳳凰凝視著俏如來，俏如來也盯著牠的雙眼。鳳凰的眼睛很漂亮，眼角修長，瞳孔圓潤，暗紅色圍著墨色的瞳心繞成圈，深邃而看不見底。盯著那雙眼睛看久了，周圍的羽毛便越發地光輝燦爛，好像一道火焰漩渦，鋪天蓋地而來，將整個人毫不留情地吞噬。
讓人無法直視，卻又讓人無法移開視線，如此耀眼。俏如來定定地看著，雙腳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步一步，走到牠的懷中。然後他張開雙手，擁抱了那團熾烈的火焰。
俏如來抱著牠，輕輕地開口：「鳳凰啊，你可知道，俏如來為何一直對你念念不忘。」
鳳凰沒有應聲，也沒有動作，只是靜默地把他望。
俏如來的聲音裡藏著淡淡的憂戚。
「那是因為……俏如來，其實，最喜歡你了……」

——最喜歡你了。

俏如來醒來，張眼便看見赤羽立在床邊，靜靜地盯著他看。
「……赤羽先生。」
「俏如來。你醒來了。感覺如何？」
「嗯……」
「若是不舒服就繼續睡，你現在最需要的，正是休息。」
「但，俏如來已經睡兩夜了……」俏如來動了動身體。本來他清醒之後就打算起身，不過一看見守在床邊的赤羽，忽然又猶豫了起來。
「別急，焦躁最容易提高失誤率。沒有養好身體就想處理麻煩，只會造成更多的麻煩，事倍功半。」赤羽說，「你手邊的幾件事情我都已經安排別人去探查了，我們現在只要等待回報即可。」
「可是玄狐據說……」俏如來還是有一點點不放心，但是赤羽卻伸出手，輕輕地按住了他的肩頭。那是安撫，溫柔，但不容拒絕的堅定。對於赤羽無言的暗示，俏如來一直都很清楚。
「俏如來。」赤羽慢悠悠地開口，「行事最忌躁動。我說過了，每件事情都有它的軌跡，該是什麼時候來，該是什麼時候走，我們能策畫布局，能算計輸贏，能左右事態，卻不能徹底改變整個世界的運行規則。該積極爭取的時候就不該坐以待斃，反之，該放緩腳步的時候，就不該妄自激進。你的擔心和煩惱都是多餘的。何況我一直都在這裡。」他說到這裡時稍微停頓了一下，「你知道的，俏如來，我無時無刻都會注意著你。」
不得不說智者就是智者，一張嘴伶牙俐齒，各種話術無所不精。赤羽一番話說下來，俏如來已經找回了冷靜，呼吸也平穩了許多。赤羽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房間內瞬間變得安靜，赤羽像是在哄小孩兒似的以指腹輕拍他的肩頭，口中喃喃自語：等吧、等吧……
俏如來心底一動，下意識順著那隻手的動作一路往上看。然後定格在赤羽的眼睛。赤羽的眼神向來熱情但不至過火，對著俏如來的時候更是如此，濃而不烈，寧靜致遠。他仔細地盯著那對瞳孔，暗紅色的邊緣包著墨黑色的瞳心，那個地方深邃得看不見底，好似浩瀚的宇宙。正是屬於朱雀的眼神。俏如來有些癡迷地盯著。
赤羽也望著他，不發一語，就只是望著。
他們誰也沒有移開視線。

時間好像靜止了幾秒鐘，接著俏如來率先伸出了手，抓住赤羽的袖子末端。
兩個人依然維持對看的姿勢，誰也不肯退讓，只是俏如來的眼神開始逐漸變得柔和，再變得有些深邃。赤羽一個恍惚，好像從他的眼神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俏如來卻忽然轉過頭，端正了姿勢重新躺好，安順地閉上了眼睛。
「俏如來……明白……」
赤羽有一個瞬間感覺到內心深處波濤澎湃的情感一擁而上，幾乎要將自己狠狠淹沒。他的眼神開始閃爍著不正常的熾火。俏如來卻早他一步選擇避開。赤羽眉頭微蹙，心底有一股衝動正在慫恿著他向前，可是俏如來的手仍然抓著他的衣袖，死死地扣住了不肯放開。赤羽只得停滯在原地，安靜深沉地凝視著床上之人。

——也許俏如來是真的明白，只是表達能力有限罷了。

赤羽就這麼一動也不動地站了許久，直到俏如來終於鬆開手的那一刻，才俯下身低頭在他的額心上輕輕烙下虔誠的一吻。
「俏如來，好好休息吧。」

9.

赤羽第二次帶著西劍流的部下們離開中原時，換成了岸邊送客的俏如來對他說謝謝。
事過境遷，物是人非，這場景雖然熟悉，大家的心境卻早已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上船之前，赤羽將他隨身攜帶的那把摺扇贈給了俏如來。
俏如來有些惶恐，推了半天不敢收下。畢竟這把扇子對赤羽來說確實相當重要，甚至連打架都能派上用場，俏如來覺得他不能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
赤羽卻忽然笑了起來：「俏如來，你可知道這把扇子，用的是什麼材料？」
俏如來一愣。
赤羽拿起扇子在俏如來眼前晃了幾下，笑得更加神秘：「這原木，你應該不陌生才對。」
俏如來不知道西劍流的軍師這會兒葫蘆裡賣的又是什麼藥，看了半天始終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得投降：「恕俏如來資質愚昧，還望赤羽先生解答。」
「是梧桐木。」
「什麼？」
「我說，是梧桐木。」赤羽笑嘻嘻地牽起俏如來的手，將摺扇平平穩穩地放在他的掌上。「奇怪，赤羽一直以為俏如來特別喜歡梧桐樹的說。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想。」
「………」
「嘛，也許是直覺吧！」赤羽轉身上了船。「那麼我該走了。俏如來，我回東瀛之後，你就是一個人了，中原雖然已無大亂，但還許多問題尚待處理，你千萬要小心謹慎。特別是苗疆，即使表面上雙方簽有和平協議，苗疆仍是中原最大的隱憂。」赤羽靠在船舷邊，大概是離別傷感，他難得有些話嘮：「另外還珠樓的變數更是不可小覷。這段時日你固然成長了不少，但神蠱溫皇非是一般人所能對付，若你還記得你的師尊過去是如何為達目標不擇手段，你就同樣該知道，溫皇可是比你師尊更加冷血無情之人。至於佛國……」

俏如來握著那把摺扇立於岸邊，直到夕陽西下，西劍流的大艦早已消失在海平面的後方，才依依不捨地回到正氣山莊。一路無語。
雪山銀燕和劍無極拉著憶無心在餐桌上玩猜石頭遊戲。俏如來進來瞧見了，隨意挑了一顆石頭放在手上把玩著，心不在焉地問：「妳說，這顆石頭的故事是什麼？」
憶無心說，這顆石頭是我今天來正氣山莊前在黑水城撿到的，大堂哥要不要猜猜看？
俏如來說，咱們四人之中對黑水城最不熟悉的就是俏如來了，讓我猜還不如讓劍無極猜。
雪山銀燕馬上替自己打抱不平，憑什麼劍無極猜得到他猜不到。劍無極在旁邊戳了戳他的腦袋說：「誰讓你是笨牛，連霜的心意你都猜不中了，一顆石頭的回憶你要是能猜出來，那還真是……看到鬼！」
「你說誰看到鬼！不要亂引用夢虯孫的台詞！」
俏如來忍住想揉太陽穴的衝動，苦笑著對憶無心說：「我看妳還是直接公布答案吧。」
於是憶無心伸出手，握住了俏如來和他手上的那顆石頭。
俏如來忽然神色大變。

雪山銀燕和劍無極前一刻還鬧得正歡，下一刻便齊齊傻眼地看著自家大哥渾身像是被雷劈到一樣，哀叫一聲就奪門而出，化光瞬間飛得老遠。
兩人怔愣了好幾秒，劍無極首先回過神，轉頭問憶無心：「俏如來發生什麼事了？」
憶無心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剛才我只是給他看了這顆石頭的故事，然後他就……」
「嗯？所以這顆石頭的故事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他會嚇成那個樣子？」
「是……是黑水城裡的一顆梧桐樹，突然自己燃燒起來了。」
「梧桐樹會自己燃燒起來？」
「是啊，我也覺得很奇怪。但石頭的記憶是不會騙人的。」
「……這下真的是看到鬼了……」劍無極一手托起下巴，怎麼想都覺得難以置信。「所以俏如來跑去黑水城找那棵樹了嗎？」
「不曉得……」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今天。差不多正中午的時候。」

俏如來並沒有去黑水城。他直接一路奔回先前送行的地方。
赤羽一行人的船艦離港時是白天，附近還有一些漁船在卸貨，現在人去船收，無論是港口還是海面上，皆已是一片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俏如來獨自伏在岸邊，面對浪波滔滔水無盡的汪洋大海，一遍又一遍地嘶吼著那個人的名字。
「赤羽先生、赤羽先生、赤羽先生………」
夜闌人靜，月明星輝，偌大的天地之間，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孤寂。

10.

赤羽回東瀛去了。
俏如來忙著處理佛國問題，每天行程滿檔，一時半刻倒也沒有放多少心思在緬懷傷昔上。
正氣山莊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收到來自西劍流漂洋過海而來的信，信封上寄件人多半寫的是休門隊長雨音霜，收件人寫的是雪山銀燕。
只有很偶爾很偶爾的時候，浮刻有西劍流標誌的特殊信封上，會再多出現兩個大大的章，一個是西劍流的軍師印，另一個，是赤羽家的家徽。
每當收到這樣的信，俏如來總是笑得特別開心。

這樣的日子約莫持續了一年，直到有一天晚上，俏如來到苗疆出差結束後回到中原，一踏進正氣山莊，差點沒和衝出來迎接的雪山銀燕與劍無極撞個滿懷。
俏如來本想調侃一下弟弟們說不要太想念哥，哥只是出個差什麼的……然後他這才看清楚兩人臉上好像被雷劈到一樣的表情。
雪山銀燕基本上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劍無極焦慮地大喊：「俏如來啊，事情大條囉！」
「發生什麼事？」
「還能發生什麼事，西劍流啊！」劍無極幾乎是用吼的在說話：「據說殘忍聯合與流落東瀛的外地反抗軍合作，暗算西劍流成功，現在要進一步滅了整個西劍流！」
「……不可能，赤羽先生哪裡是這麼容易遭到暗算的？」
「你的軍師當然不會中計，但是對方採取各個擊破政策，早在赤羽回到東瀛之前，就已經先收掉好幾個西劍流的幹部了！」
「什麼！」俏如來一愣，「可是赤羽先生從未向俏如來提過……」
「他當然不會告訴你啦！」劍無極差點要拿起劍柄敲他的腦袋：「你怎麼跟那隻笨牛一樣想不通！東瀛人家醜不外揚的傳統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況赤羽當初是為報答你的恩情而來，如果他跟你說西劍流出了事，你還會讓他跟在你的身邊嗎！」他略緩了幾口氣，「你不知道，他那時候真的是鐵了心要保護你，為了不讓你知情，連對霜都瞞著沒有說！」
雪山銀燕在旁邊補充：「霜在信上有提到，赤羽本來是打算等到陪你解決所有的九算才回去的，但衣川紫慘遭殺害的消息，讓他不得不提早趕回東瀛……」
「啊……」俏如來大受打擊，踉蹌地向後退了幾步。
「大哥！我們去東瀛吧！」雪山銀燕衝上前一把抓住了俏如來的衣襟，「現在或許還來得及！大哥，快！我們去救他們！我們必須去救他們啊！」
劍無極不等俏如來回話，已經先扛起了劍袋。「找死的殘忍聯合，敢挑動我的殺機，看我不認真打殘你們！」
俏如來一直處在呆愣中，旁邊看不下去的劍無極用力搥了他幾下肩膀，微弱的疼痛感終於讓他稍微喚回一點意識。
然後他第一個閃過的念頭便是那把摺扇。
俏如來立刻反應過來，觸電一般地推開劍無極，拔腿就往裡面跑。
自從赤羽離開中原，他便將摺扇安置在床頭櫃上，定期擦拭，每天晚上睡覺前也總要把它看上幾眼。
他一口氣從大門口衝回房間，再直奔臥床前，還來不及站定，就先看見床頭櫃上正在冒煙，摺扇全身已然冒起熊熊烈火，轉瞬便要燃燒殆盡。
「不——！」
俏如來毫不猶豫地伸手抓起扇柄，將扇子摔在地上開始進行搶救，一心只想著大海的另一頭，那個人到底是否安好。不祥的預感自他心底油然而生，擋也擋不住。
火勢雖然洶湧，畢竟只有小小一叢，很快就遭到熄滅。摺扇卻還是毀了。除了俏如來適才抓在手裡的那截扇柄，其他全都付之一炬，成為焦炭。
俏如來突然像是被人抽乾了靈魂似的，瞬間只剩下茫然。
「………」
隨後跟進來的劍無極在門邊喊他：「俏如來啊，你這又是發的什麼瘋？」他走過去拉起他的手，「快走吧，再不去東瀛，就真的來不及囉！」
然而俏如來卻像是入定成石了一樣，雙眼呆滯，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
「嗯？」
「………」
「俏如來？」
「………」
「喂！俏如來！」

半晌，俏如來緩緩張開嘴，如機械般地吐字：「劍無極……我突然想起苗疆那邊還有點事情要處理，暫時不能離開中原，你們……你們兩個先去吧……」
「啊？你不去？」
「……嗯。」
俏如來覺得自己輕飄飄的，說話也是提不起一絲力氣。
劍無極瞪了他好幾眼，有點不耐煩地說，時間緊迫，我們真的要出發囉，你到時候可別後悔啊。
俏如來幾乎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記得平安回來就好。」

11.

雪山銀燕和劍無極費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將重傷逃亡的雨音霜從東瀛接回中原。
俏如來間接從他們三人口中得知，神田京一因為衣川紫的死亡而失去理智，中計慘遭殺害，赤羽信之介和天宮伊織等高層幹部則是為了守護餘下眾人的性命，在戰場上並肩抵死奮抗到最後一刻，卻是誰也都沒能躲過死神的微笑，連同西劍流三個字，一起被埋葬在刀劍與鮮血之中，灰飛煙滅。
雨音霜一邊說一邊哭，雪山銀燕摟著她的肩，雙眼泛紅。
劍無極想起了神田京一，想起了宮本總司，想起了西劍流的那些曾經一起打打殺殺的朋友們，忍不住也感到陣陣鼻酸。
只有俏如來自始至終站在門邊，沉默地看著大夥兒宣洩情緒。他既沒有發怒，也沒有流淚，臉上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表情。
雪山銀燕難過了一會兒，終於想起房間裡還有一位大哥。他基本上算是最清楚大哥與赤羽之間有著深厚的革命情感的人，心想大哥肯定比他要更傷心，所以轉過頭想要給他安慰。
俏如來卻忽然動作迅速地將白帽子重新戴上，拉低了帽簷就轉身推門離去。

正氣山莊一時之間瀰漫著濃厚的悲傷，和很多年以前他們剛失去小空的時候一模一樣。
俏如來將自己反鎖在房間內，整整關了七天七夜。
而七天之後，當房門再次被打開，眾人看著他面帶微笑，緩緩徐步而來，步調沉穩端重，姿態氣宇軒昂，依然是那個備受尊敬的尚同會盟主、維持中原與武林和平的偉大領袖，人人熟悉的史家長子俏如來。

12.

西劍流在歷史上正式絕跡之後，俏如來在正氣山莊的後院裡空出了一小塊地，種下一株梧桐樹。
他每天都會去看看它，偶爾給它澆水，偶爾搬張椅子坐在旁邊，看一個下午的書。
日升月落，四季變遷。
他總是準時出現在那顆樹前。

如今的中原熬過了所有的災難，戰後衰頹的民生與經濟，也逐漸在起步走向興盛當中。師尊默蒼離從前交給俏如來的所有遺願，除了讓墨家徹底回到黑暗中這一點因為理念不同沒能做到最完美之外，就結果論來說，一切都按照計畫順利平安的落幕。
雪山銀燕、劍無極和雨音霜三人從外面買了小吃回到正氣山莊，在院子裡找到了坐在搖椅上打盹中的俏如來。搖椅旁的那棵梧桐樹已經長得比人高，頂上枝葉扶疏，剛剛好將俏如來整個人壟罩在樹蔭裡。
三人見此場景，你看我我看你，竟是沒有人願意出聲打擾。
劍無極沉默了一會兒，用肩膀推了推旁邊同樣沉默的雪山銀燕。兩人於是提著小吃一語不發的返回大廳去了。
光陰似箭，幾年的時光不過轉眼與回眸之間，俏如來卻依然清新脫俗，俊美如昔，血紋魔瘟早已褪去，白皙的臉頰上竟是完全看不出歲月走過的痕跡。雨音霜望著他沉靜平和的睡顏，一股強烈的哀傷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湧上心頭。

那一年從東瀛逃往中原之後，雨音霜曾經問過俏如來，信之介大人是否有留下什麼東西給他當作紀念。
俏如來點點頭，說赤羽先生離開中原時將自己的扇子給了俏如來。
雨音霜說我想看看那把扇子，俏如來卻搖著頭苦笑。
「赤羽先生的扇子在妳前來中原的幾天前，忽然自己起火燃燒了。俏如來想救都來不及，只保得住一截扇柄。」
「啊……那真是太遺憾了……」
俏如來的口氣中充斥著淡淡的憂鬱，雨音霜聽了，也跟著難過起來。俏如來見她難過，便安慰她說他已經將那截扇柄拿去請人製成墜子，日後好方便隨身攜帶。
後來，製成的墜子被送回正氣山莊，雨音霜統共也只見過它一次。是中秋月圓夜，俏如來倚著涼亭柱子坐在欄杆上，夜幕低垂，月白風清，微光映照在他白淨淨的袈裟上，宛若謫仙。他從懷裡摸出那個墜子，放在掌心上細細凝望，纖長的手指在它的表面上輕輕拂拭，小心翼翼地來回，一遍又一遍。
彷彿那裡住著他的靈魂。
那墜子成了俏如來唯一不願與他人分享的私藏品。這些年，不論何時何處，俏如來總會將那它帶在身邊，放在左胸前的襯衣內袋裡。
就是離心最近的地方。

•••EnD•••

[ 此帖被凜墨梢在2015-05-26 11:0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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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5-05-25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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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赤俏先推再說!菌絲大人貌似要回故鄉了....好哀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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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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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5-05-25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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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冥冥中赤俏兩人一直都有著無形的牽繫~~
那種原以為此去經年，卻是永遠錯過的畫面實在是虐OTL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赤羽也能入夢，對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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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en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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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5-05-26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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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的棲身之處不是梧桐，應是俏俏身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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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4樓發表於: 2015-05-29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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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虐了，軍師

天鳳寄語，一言定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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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綾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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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

5樓發表於: 2015-05-31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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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是這樣的結局

  兩人那再也不得相會.....(看到後來,莫不教我心難過啊!)

這篇文觀完,有使我想到席慕蓉有首情詩文選
[ 一顆開花的樹 ]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祂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顆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
正劇裡如今一別,
在下深切希望,望正劇中的兩人有朝還能再相會!  (^_^)

俏對赤言：赤羽先生你不也扶持了~ 俏如來的脆弱
.聞言,赤緩緩轉了身背對著俏有了小陣靜默,像思索般亦是凝思   ：哈...　邊緩緩回轉過身,同時邊做言道：兩年多前,赤羽絕想不到今天  會有捨命保護你的一天
俏回曰：俏如來也想不到人生難料

[ 此帖被青綾葵在2015-05-31 01:23重新編輯 ]

如果一開始就是一種錯誤,那麼為什麼,它會錯的那樣美麗。

多少淺淺淡淡的轉身,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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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5-05-31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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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感謝焚鶯、常靜、青綾葵等人的小花。
不好意思沒有甜到大家....Q_____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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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樓嘟嘟寶貝于2015-05-25 18:01發表的 : egq,)6>
看到赤俏先推再說!菌絲大人貌似要回故鄉了....好哀傷啊 gnp.!-

沒關係，看這劇情，他遲早要再回來。
只是不一定能夠再這麼幫助俏如來.......

引用
引用第2樓焚鶯于2015-05-25 19:58發表的 : UXct+l
所以冥冥中赤俏兩人一直都有著無形的牽繫~~ 7:UeE~uB:
那種原以為此去經年，卻是永遠錯過的畫面實在是虐OTL | 1B0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赤羽也能入夢，對俏微笑~~ lO-DXbgql$

是啊，我就是想要表達這種感覺，兩個人其實從未斷過牽連，只是不那麼清晰罷了。
俏如來和赤羽都是壓抑而且內斂的人，很多話，一輩子，都壓在心底，沒有辦法好好表現出來。
而錯過的，終究是錯過了，不會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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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0)

7樓發表於: 2015-05-31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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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3樓albeenaro于2015-05-26 19:27發表的 : 6m&GN4Ca
鳳凰的棲身之處不是梧桐，應是俏俏身邊啊…… 6/;YS[jX

其實是一樣的意思。
鳳凰，或者說赤羽，是喜歡俏如來的。但是所謂的現實就是有些時候我們必須背負著命運與大局。
他們都是那樣的人。

會用梧桐樹只是因為「梧桐棲鳳」，或者說「鳳凰擇木而棲」，這是老傳統了。
俏如來會遇見鳳凰也是因為那棵梧桐樹，而最後他種梧桐樹也只是希望能夠再等來鳳凰。
是一種寓意而已。

引用
引用第4樓花蔭于2015-05-29 23:52發表的 : 8J,^O04<
又被虐了，軍師 e,OXngC

乖。
這篇當初架構設定的時候就有點苦........所以一路寫下來大概也不能多甜。

其實赤俏的甜文相當多，道友怎麼會又被虐了呢。(笑)
至少我覺得最近一天到晚被甜得掉牙齒了....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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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0)

8樓發表於: 2015-05-31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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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5樓青綾葵于2015-05-31 01:11發表的  : ';eAaDM
怎是這樣的結局   兩人那再也不得相會.....(看到後來,莫不教我心難過啊!) 5@.8O VPz
fwtsr>SV
[中間恕略] h9Sf
(6[<+j&.
正劇裡如今一別, 2;:]Q.g
在下深切希望,望正劇中的兩人有朝還能再相會!  (^_^) G}[$M"}
#d8]cm=
俏對赤言：赤羽先生你不也扶持了~ 俏如來的脆弱 J{Ij
聞言,赤緩緩轉了身背對著俏有了小陣靜默,像思索般亦是凝思   ：哈...　邊緩緩回轉過身,同時邊做言道：兩年多前,赤羽絕想不到今天  會有捨命保護你的一天 f[zKA{R
俏回曰：俏如來也想不到人生難料

其實我對這一對充滿了矛盾心理。
也許劇中兩個人看似甜得不能再更甜，但回歸現實，他們兩個人終究不是一夥的，而是各自背負了不同族群的責任與義務。赤羽的背後有西劍流，而俏如來也必須擔起整個中原的民安、武林的和平共存。所以他們感情其實是很不容易的。
何況他們對私情都是屬於壓抑而且內斂的人。
於是很多時候，他們選擇放在心底，成為永遠不能碰的一道傷疤。

其實他們也別無選擇。

至少，在往後的很多個夜裡，當他們仰望星空，會想起遙遠的彼岸，曾經有那麼一個人，令他們情癡心醉。
能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甚至交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那個人的平安。
那樣荒唐，那樣猖狂，那樣轟轟烈烈。

而他們曾經擁有過，那就好了。
他們，從來也沒有多餘的奢望。

這是我心中最掙扎的地方───因為在我的理智中，他們是這樣的人。就算有過瘋狂的衝動，最後，他們還是會為了很多的無奈而選擇了無奈的結局。不是說百分之百會如此，但機率很高。
儘管我心底一直希望這兩個人最終能好好地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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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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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25 【赤俏】梧桐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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