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15 【意綺】故友記（一樓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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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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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7)

樓主發表於: 2015-12-15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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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5 【意綺】故友記（一樓完結）

故友记

  绮罗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我同他认识许多年，自大一时第一次见面的新生介绍会上就有了这样的想法，直到如今，愈趋明显。
  绮罗生很爱玩儿，也很会玩儿。我们朋友出来聚会，玩儿，去哪玩儿，玩儿什么，玩完了吃什么，往往都是他提议的。有时候一群二十好几快三十的大龄青年结伴搭伙地去游乐园，到了地方他又死死抓着云霄飞车排队通道的栏杆说他恐高，只坐在下面的椅子上吃棉花糖看我们在半空横冲直撞，然后去为我们买可乐；有时候也去某些位置很犄角旮旯但又莫名雅致的茶厅喝茶打牌，他打牌从不带钱，理由是家里管得严，玩牌不能玩钱的，不管多小都不行，于是输了欠，赢了就请我们吃饭。
  我问他：“你上哪儿知道那么些地方的啊？”
  他转着身子小心地倒车，漫不经心地笑笑说：“跟老头子去的，觉得挺好玩儿，就回头再和朋友们去玩玩。”
  其实我不太能想象绮罗生跟他家那位“老头子”去游乐园的画面。

  绮罗生家里的那位好像叫意琦行来着，比他大不少，跟我们提起来的时，称呼是“老头子”或者剑宿。
  他同我们在一起时，不怎么把爱人挂在嘴边翻来覆去地说，但有人问起来了，也并不介意给关系好的朋友讲出来。
  他们俩在一起很久了。许多许多年前的某一天他轻描淡写地对我说，我有主了。我大略记得他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并没有写满脸的兴奋雀跃，但那精致的眉眼中，的确是幸福且安宁的，仿佛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那冥冥中注定的人一样。
  我向他表示祝贺，请他喝咖啡，在咖啡厅里小声地跟他问八卦。
  他慷慨地把事情讲给我听，他讲完后，我觉得那简直是太不浪漫的一场相遇和表白了。
  他又笑起来，放了三颗方糖在杯子里搅着：“他那个年纪，说得出口就不错了。浪漫到了头，你也不能抱着个浪漫过日子。而且我也不需要通过他的一些很丢脸的行为来确定我在他心中的存在感。”
  我随口问：“他那人好玩么？好玩的话，下次一起出来聚聚。”
  他摇头：“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不过他的那种不好玩，本身就是一种好玩。”
  接着我追问是如何的“好玩”时，他却扯起别的来了。

  绮罗生后来在闲聊时与我们讲过，意琦行家里是一家子干部子弟，姐姐在某军区还是一把手，也算是个世家公子。而他本人的经历似乎也非常传奇，少年时呆过特种部队，枪林弹雨中穿行了小半辈子，终于因伤调职，如今没滋没味地坐起了办公室。
  绮罗生与我说的时候并没说太详细，因为意琦行同他说起时，也是这样简单地陈述的。而他所看到的，则是意琦行身上留下的弹孔疤痕。
  他说，他喜欢这样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有个男人的样子。不像有些人，摸过几天枪就能拿来夸夸其谈说到死。
  我问，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没压力么？
  “有什么压力。”他非常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又不是配不上他。既然他看上了我，没搭理他姐姐给他找的那千儿八百的相亲对象，单单就选了我，那我就和他过呗。”
  他说着笑了笑：“他家里是干什么的，他以前是干什么的，都跟我没关系。出门了他是意政委，回家关上门他就是意琦行，是我老头，我们家剑宿，就这么简单。”
  我觉得，绮罗生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挺男人气的。

  那次绮罗生和我们出来吃饭，喝多了点，快散场时打电话让意琦行过来接他。
  第一眼照面时，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人。穿着上没牌子但也不是地摊货，开的车也很普通，过来之后，礼貌而淡泊地跟我们打了招呼。当时他面色不太好看，但也没有当着我们的面就数落起人来，一言不发地扶着绮罗生离场，短短的数分钟里，我觉得那是个非常体面的人。
  后来绮罗生偶尔在吃饭的时候把意政委叫过来一起，于是我们同他交集渐渐多了些。
  我开始钦佩绮罗生的眼光和运气。
  偶然一次绮罗生自己也说过，有幸遇上那个人，大概已经透支了他这一生的运气。
  因为当过兵的缘故，意琦行不管是走路还是坐着，各种举止都非常硬朗得体，便是绮罗生说过的那种“有个男人的样子”。他不吸烟，你不劝的时候，也不喝酒，但真的喝起来，又非常爽快，而且意外的能喝。
  意琦行在吃饭的时候从不看手机，有他在的场合，绮罗生低头刷微博的时候他也会低声制止。你去和他说话，他就放下筷子认真听着，然后回应，开什么玩笑的话，他也会配合地笑笑。
  他待人客气，那样的客气中带着淡淡的疏离，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绮罗生喝酒，属于那种能喝不少，但是喝起来没个数的。
  每次大约在绮罗生喝到脸开始泛红时，意琦行就把他杯子里的酒倒到自己杯子里，然后给他夹几筷子菜，桌上有汤的时候，盛一碗汤给他。之后绮罗生只吃东西，你再跟他喝酒，他就很自然地把杯子推给意琦行，意琦行替他喝了，点头跟你示个意，你也不好继续劝了。到后来，只要政委来了，我们就不怎么跟绮罗生喝酒，为了这件事情，他还抱怨过。

  我问：“你们平时在家里就这样么？”
  绮罗生说：“在家里不这样，家里规矩多。”
  “什么规矩？”
  绮罗生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不看电视，不玩手机。八点以后不吃饭，我加班回去晚了不算。一个礼拜喝酒的次数不超过两次。十一点之前睡觉。玩游戏不超过两个小时。在外面过夜什么的提前打招呼。……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
  我闷笑：“不错啊，有个人管得住你。”
  他说：“也不是管不管的，其实他不怎么管我。他从小就这样规矩着，根深蒂固的，改不了，也看不惯别人过的没规矩。所以你要是想跟他过到一起去，就得跟着他这么过。而且也不是什么坏规矩，我就听他的。前些年我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为我加班的事要去我们单位找领导，我跟他说，做我们这行没不加班的，他理解不了，他就觉得怎么非要加班，到点了就应该下班回家，脑子里就没有加班这个概念。”
  我问：“那后来呢？”
  他说：“后来就习惯了，我加班回家晚，他也不说什么，但还是看不惯。没办法，他那个岁数了，对于一些东西大概就是这辈子都没法理解。但他的好处是，虽然没法理解，也不跟有些上位者似的对你颐指气使，好像他不理解的事就是错的，他挺尊重我的，有些事情上，就算他不理解，但也支持。”
  我没有说话，我想，这大约就是他们两个人能过到一起去的原因罢。
  他又说：“其实他看不惯的事挺多的，刚在一起的时候，看不惯我抽烟，看不惯我纹身，我喝口酒他都皱眉头，烦死了。不过他倒不因为他看不惯的事而对这个人产生什么成见。后来烟他让我戒我就戒了，纹身的话，都纹上了，我总不能因为他看不惯就把背上的皮揭了，他现在也挺喜欢我的牡丹的，交公粮的时候老让我背着，我问他是不是特煽情，他还不承认。”
  我捧着脸：“哎呀，哎呀，居然跟我说这些，怪难为情的。”
  他笑笑：“装什么，你不是憋着一直想打听这个么。”
  被戳穿了，我也就不装了，我继续厚着脸皮问：“那么你们两个，谁扑谁啊？”
  他说：“绝大多数是他扑我，没办法，他那个岁数的，多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不愿意在下面，心理上接受不了。”
  “没逆过？”
  他接着说：“逆过。反正我想翻身做top了，就喊痛。他心疼我，一般只要我说难受，他就顺着我，给我扑一回。”
  我被他们甜的发腻，问了点别的：“你们在家听谁的？”
  他说：“小事一般我听他的，大事谁有理听谁的。”
  我问：“岁数差这么大，会不会有代沟啊？”
  他笑着摇摇头：“已经有了。我给他买的手机，他至今只用来打电话发短信，照相都照不利索，我都想要不直接给他买个老人机算了。说了多少次，没什么大事的话找我用QQ或者微信，给他申请了号码他也搞不明白，还是发短信，最后没办法我去办的包月情侣短信。”
  我说：“哎呀，真腻歪。平时不吵架？”
  他说：“吵啊，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你和你家那位不吵架么？”
  我厌烦地说：“吵，怎么不吵，赶上心情不好什么事都能吵起来。”
  他点头：“那不就结了。我俩也吵，鸡毛蒜皮的事，无非就是我嫌他没意思他嫌我折腾，有时候为了做饭放不放味精都能闹一回。”
  我问：“那你们俩吵架谁先低头啊？”
  他答的特别迅速且坦然：“我。他那个脾气，哪怕知道他自己不占理，也不会来跟你服软。”
  我说：“这可不好。”
  他说：“没什么不好的。我低低头，事儿就过去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好，所以就回头买东西什么的来哄着我。过日子么，总得有个低头的，不能两个人都死磕，磕着磕着，就真磕死了。”
  他同我说：“他那么老派的一个人，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在跟我爸过日子。他有时候为了我还自己去找点年轻人的东西来看，看半天也看不懂，又不好意思来找我问，挺有意思的。我俩出去玩，他陪我去游乐场啊酒吧啊KTV啊，我陪他去棋牌室，戏楼剧院什么的。你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他玩牌玩的很好，什么都会玩，他那几个战友根本玩不过他。”
  他又说：“他以前吃东西特讲究，要么自己做，只要出去吃就一定是老号的馆子。但这些年也能陪我坐在马路边上吃烧烤米线麻辣小龙虾什么的。”
  最后我问：“所以你喜欢他哪儿？”
  他似乎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一时沉默着，直到将面前的茶喝完才回答我说：“哪儿都是喜欢的，最喜欢的，可能就是他一个老头子，愿意偶尔为我做一回少年人吧。”
  他说：“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儿，他喜欢的我就去试试，我喜欢的他也试试，就算真的适应不了，也不会拦着对方喜欢。有了这种共识的话，岁数的差距其实不算多大个事。”
  我静静看着他，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动。
  那时我想，他与那个人，大约这一生都会在一起的。

  今年一朋友生日，叫上亲友出来吃饭，吃饱喝足转战钱柜唱歌。
  绮罗生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飞快地戳着屏幕发短信。
  有人问：“你家领导不来？”
  绮罗生说：“让他来吗，想叫他我现在问问。”
  寿星听见了说：“政委啊？叫来啊，一起玩玩么，我都没听过你家政委唱歌。”
  绮罗生笑笑，拿着手机起身出去打电话，片刻后回来：“政委一会儿驾到，准备接驾吧。”
  朋友们起哄，然后说，要不要把骰子什么的收起来啊，政委来了看见再把咱们当聚众赌博的抓了。
  绮罗生坐下：“想什么呢，我开玩笑的。有人过生日，怎么高兴怎么玩，不用收，一会儿他来了我让他给你们露一手。”
  大约在麦克风争夺战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绮罗生接了个电话，然后披上外套在我们的起哄声中下去接人。
  意琦行来的和以前一样低调，进了门，客客气气跟我们招呼，然后送过生日的那位朋友一个很精致的礼盒，祝生日快乐。
  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唱歌，玩儿，闹，意琦行就安安静静坐在绮罗生身旁，每个人唱什么歌，他都仿佛认真地听着，有人同他喝酒，他就淡淡说，开车来的，不方便喝。
  几个不爱唱歌的，就在桌子上玩儿骰子，绮罗生在意琦行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于是政委也加入进来，真的给大家露了一手。六枚骰子，在政委手里摇了摇，两枚两枚地摞在一起，最上面的点数都是六。他揭开骰盅说：“六六大顺。”
  大家鼓掌喝彩时，我偷偷看了一眼绮罗生，他跟着一起笑，没有说话，但眼底的眷恋和得意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掉的。
  绮罗生唱歌是很好听的，但是他却不怎么爱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唱的那么好，要是唱了，你们还怎么好意思接着唱。”然后被大家齐声嘘回去了。
  这天寿星发话：“绮罗生，和你家政委唱一个呀？”
  绮罗生一开始推辞着，但架不住大家太热情，于是低头和政委交换了几句，还真唱了。
  醉寒江那首歌是绮罗生给我的歌单里的其中一首，当时他向我介绍时，说这是他和政委在家看的布袋戏里面的一首插曲，政委很喜欢。
  他们两个唱歌都很好听，闽南话的发音也很标准。唱歌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手一直在底下握着，压得很低，但握的很紧。唱到副歌时，绮罗生转头去看着意琦行，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对视着，很认真地将这首歌唱进去了，没什么表情，也不需要什么表情，就是淡淡地微笑着，再多一点儿都觉得腻。
  那天晚上玩到挺晚，意琦行唱完那首就没有再唱，偶尔跟其他朋友玩玩骰子，更多的时候，是认真听绮罗生唱歌。
  散场的时候有几个人喝多了，绮罗生让政委先回去，他帮喝醉的朋友把车开会去，回头自己打车回家。政委看了看表，叮嘱了句回家小心，又和我们打过招呼，就先走了。
  绮罗生开车，顺路把我也送回家。
  路上我有点担心，问他：“这么晚了，你回去政委不会说你吧？”
  他笑了笑：“不会，朋友聚会么，明天也不上班，这样偶尔的破例他不管。再说了，今天他不也没按点回去。”
  我闷笑起来，又想起他们两个人一起唱歌的时候的样子，由衷地羡慕道：“你们俩感情真好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就是缘分吧……这么多年了，我们两个其实都没觉得对方有什么好的，也没什么不好的，但就是怎么样都分不开似的……也是挺想不通的。”
  他说：“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写小说的都怎么描写感情，但我的话，就觉得，这辈子能遇上这么一个人，真好。”
  一辈子能遇上这样一个人，真好。

  那天回到家以后，家属已经睡下了。
  我趁着未消的酒意打开电脑，写下这样一篇记述。
  他们至今都如同我希望的那样，平静美满地生活在一起，未来也将会如同我希望的那样，平静美满地将这种生活继续下去。
  因为他们是那样无法分开地深爱着，那透支了一声运气才遇到的对方。

——完——

啊啊講真，寫這種小甜文真開心，甜的牙疼，我也瑪麗蘇一回XD

應劫而來，隨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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