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4【鱗魚/魚鱗不分】必要性愛情症候群 43F更新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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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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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8-11-24 02:0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24【鱗魚/魚鱗不分】必要性愛情症候群 43F更新13

◎黑幫PARO
◎大寫的OOC怪獸出沒
◎真的非常OOC，而且不講求邏輯
◎魚鱗和鱗魚都有，有逆沒有拆，潔癖慎入
◎單純分享快樂，自覺雷點低煩請左轉退回上一頁，大家都愉快

必要性愛情症候群 Essential Limerence

#01

　　北冥封宇是那種作風老派的人。他不喜歡打火機，反而隨身攜帶著火柴盒。譬如現在，他用指尖拈著火柴（就像那是一根帶毒的利針那麼充滿力量），劃出一團火之後，靜靜看著它。明豔的火光在那張俊美的臉龐上搖曳跳動著，他的眼神似乎比平常更冷，有什麼東西凝結起來，動也不動。
　　未珊瑚動也不動地觀察她的丈夫。
　　然後北冥封宇吹熄了那團火，如同點起時一樣果決。
　　「去請師相來。」他說，但卻又馬上折起手中的信件，「不，我去見他。」
　　鱗王在短短十秒內改變心意兩次。他只會因為一個人有這種反常的表現。
　　北冥封宇繞過妻子身邊，沒有給予她更多表示，沒有問任何問題，彷彿對她一無所求。未珊瑚在他擦肩而過的時候沒有回頭，看他與不看他，又有什麼不同呢。她留在原地，看著書房的窗玻璃，窗外正在下雪，她看見自己毫不在乎的眼神，也看見蜃虹蜺留在門口等待她出來，他不會讓她單獨留在這裡的。

　　北冥封宇離開書房，離開北冥家如城堡般的宅邸，步行前往欲星移的住處。浪辰臺並不遠，開車不過十分鐘。那不是欲家本來的產業，是北冥封宇送給他的屋子，景色非常好，修繕得十分舒適，去大宅的路上也很安全。接受這份餽贈的時候，欲星移除了道謝以外什麼都沒說。之後他把浪辰臺當成辦公室使用，白天晚上都有人在那裡進出工作，北冥封宇如果要去休息或過夜的話，還得從後門進去偷偷上樓。這不是他本來贈屋的用意，某天他在酒後無意間這麼說。蜃虹蜺知道他醉了，便取走他手裡的威士忌杯，說：他又不是給間屋子就會安分的人。
　　那是北冥宣那一代人應付情婦的方式，其實北冥封宇的幾個弟弟們也都慣常如此處事，父親做什麼，兒子就做什麼，北冥宣留給他們的榜樣可不只這一種。
　　北冥封宇對情婦沒有興趣。他對欲星移有興趣。
　　如果貝璇璣還活著，現在他們的生活會大不相同，但無論如何，鱗王總是三天兩頭的往浪辰臺去留宿，這已成一種公開的秘密，所以從大宅到浪辰臺那條林間小路只有北冥封宇能走。
　　欲星移在這條路上修了一排路燈，古樸的石燈籠按時點亮，北冥封宇一邊走一邊拉緊毛領，默默走在雪上。他在想事情。這條捷徑平常最多走二十分鐘。今天他走了一個小時。北冥封宇反反覆覆想了很多事情，但最終最為確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到浪辰臺的時候，鱗王的頭髮大衣上都是雪，他出來的時候表面鎮定，但甚至忘記拿傘。
　　欲星移早就接到蜃虹蜺的電話通知說封宇要過去，所以馬上就有熱毛巾擦臉暖手，還有溫過的藥酒可喝。北冥封宇一手接過酒，一手遞出那封資料。
　　「……這是誰給你的？」
　　「你不否認？」
　　沒什麼好否認。證據確鑿，欲星移私下與尚賢宮那裡的交易本身並不是重點，而是他們的交易與往來隱瞞了鱗王。這沒什麼好否認的。他與尚賢宮之間的聯繫長達數十年，這份資料精簡而誠實的列出了所有時間點與事件描述。
　　「這都是真的。」欲星移輕聲說。鉅子賣了他，但是，為什麼呢。
　　鱗王早已喝完手裡的酒，他垂著眼，毫無動搖的視線停留在某處的空中，然後他放下酒杯，走到師相身前。眼前是他的摯友，他的師相，他在世上最信任的人，他可以毫不畏懼的赴死，只要欲星移說有其必要。
　　北冥封宇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那並不是一個力道很重的動作，事實上，以鱗王本人的力氣來說，那幾乎只能說是一種比較粗暴的愛撫，只是形式上以掌摑的方式存在。
　　欲星移被打偏了臉，銀髮覆在眼睛上，他感覺不到羞辱或疼痛，所以仍舊能夠冷靜地思考。北冥封宇從來不是暴力的人，暴力之於他，只是一種知之甚詳，並且能夠熟練運用的工具而已，唯有必要時才會使用。
　　那麼，這是為什麼？這是封宇第一次對他做這種事情（當然，在床上的時候除外），這比鉅子的行動更深奧而使他感到危險。北冥封宇的意志，比起任何事物來說都更容易使欲星移感到切身的緊張與危機。
　　「為什麼？」他聽見自己輕聲說。
　　「為了你的說謊成性。」
　　嗯，無法反駁，有理有據。以欲星移做過的事情來說，就算挨一記子彈都不算什麼大事。他不打算為自己辯解，倒不是因為無法辯解，而是因為欲星移直覺地知道，封宇想要的不是那個。
　　他沒有抬頭，因為沒有得到許可。然後欲星移的下巴被強硬地抬了起來，這次他才終於覺得會痛。
　　嘴唇咬得很疼，鼻子也好像撞歪了。他們也不是沒在更奇怪的情境下用更暴力的方式接吻過，但這次就是讓人覺得不敢反抗，最好乖一點。畢竟是他理虧。
　　鱗王的呼吸帶著一絲急促，像是急切地需要從這個吻裡得到什麼。
　　然後他得到了，於是又很輕鬆的放開。
　　「這又是為什麼。」
　　「為了你沒有背叛我。」
　　額頭貼著額頭，鼻尖壓在臉頰上，詢問與回答的話語滑過嘴唇，那是僅僅只有一兩公分的距離。
　　好一記鞭子。好一口糖。欲星移知道自己無法抗拒。
　　然後北冥封宇僅用嘴唇就讓他的師相不得不往後倒在書房的地毯上。鱗王開始肆無忌憚的就地剝起衣服，欲星移甚至連一句假裝可憐或討好的『能不能去床上』都乖乖含在嘴裡不敢說。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北冥封宇嗯了一聲，沒強求。他撐起身體，懶洋洋地吻了他的師相一下，溫柔得像是一種安慰。「我要洗澡，然後回去。」
　　這次欲星移終於動搖了。他下意識地握住王上手臂，還沒有想好自己該說什麼，已經流露出捨不得他走的神情。這一刻他的誠實盡收眼底，北冥封宇沒有笑，也沒有任何反應，卻感覺到莫大的喜悅。他原本想燒了那些資料，他在雪地裡走了一個小時，但無論如何，北冥封宇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有一件事。無論如何他都愛這個人。
　　「你不是想知道，是誰給我那些資料的嗎？」

　　隔天鱗王與師相反目的消息傳遍海境，也傳遍與海境競爭的道上勢力。他們吵了一架，連勸架的蜃虹蜺都被波及，然後師相被鱗王趕出北冥家，之後再也沒有人能聯絡上他。
　　凰后聽完這消息只是笑，她笑得如此張狂，精緻的妝容似乎顯得更加艷光四射。
　　「這麼假的戲，你也能信？」
　　未珊瑚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不該相信。但這戲做得太真了。而她太想相信了。

[ 此帖被未沫在2019-07-24 16:5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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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8-11-26 20: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師相跟王互動甚妙，苦中卻又嚐到了一絲甜味。
作者加油，期待後續！

夜臥西樓觀星境蒼天問世不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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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8-11-27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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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啊太太真他娘的好看等待下一章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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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8-11-27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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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见这么强势的鳞王好带感啊！（可能是因为鱼又惹王生气啦哈哈

这篇的鱼给我一种自带色气的感觉要忍不住鼻血啦~

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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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liu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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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8-11-28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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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好看(??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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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arth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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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8-12-05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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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吃的鳞鱼期待鱼鳞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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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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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8-12-11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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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1樓faiyce于2018-11-26 20:10發表的 : p'h'Cz
師相跟王互動甚妙，苦中卻又嚐到了一絲甜味。 R{@saa5I(>
作者加油，期待後續！ #*.!J zOg

謝謝，我也還在摸索，到底要寫的甜多一點還是苦多一點
但是肉會很多倒是可以確定的XD

引用
引用第3樓mozzi97于2018-11-27 19:30發表的 : 8>C4w 5kF
第一次看见这么强势的鳞王好带感啊！（可能是因为鱼又惹王生气啦哈哈 =IL\T8y09
这篇的鱼给我一种自带色气的感觉要忍不住鼻血啦~ )w].m
期待更新！ S|=)^$:

直球又強勢的王簡直太美妙>/////<

引用
引用第2樓地表最強于2018-11-27 14:01發表的 : 8O^x~[sQ
妙啊太太真他娘的好看等待下一章嘿嘿嘿嘿嘿 f,ro1Nke

引用
引用第4樓hongliu1983于2018-11-28 19:11發表的 : n~0wq(8M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好看(??ω??)?? bm;iX*~

謝謝喜歡 ε٩(๑> ₃ <)۶з

引用
引用第5樓krarthur于2018-12-05 13:22發表的 : kgBkwp
非常好吃的鳞鱼期待鱼鳞的部分 5^uX!_r`

快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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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8-12-11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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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上

　　北冥封宇在半夜時毫無預警的醒來，伸手往旁邊一摸，床是空的。然後他才想起來，這是自己獨寢的第六天。醒來時的第一個念頭總是最誠實而無所遁形的，他覺得寂寞了。
　　他們也不是沒有分別過這麼長的時間。
　　在更年輕的時候，他與欲星移曾經分開過六七年。那並非出於他們自己的決定。北冥封宇依稀記得自己幾乎死於那種失去身體一部份的劇痛，但是那種痛感已經漸漸模糊，不再鮮明。
　　北冥封宇和欲星移在認識自己的名字就認識彼此，信任彼此宛如手足。北冥夫人沒有別的兒子，她的丈夫利用鯤族的身分合法地擁有其他妻子，來自於擁戴北冥勢力的家族，而她鞏固地位的方式是將北冥宣左右手的繼承人放在兒子身邊。北冥宣不能忍受這種心計，哪怕來自於自己的髮妻，於是地下社會的君王將輔佐的權力漸漸轉移到覆秋霜手上，哪怕如此，欲星移還是留了下來。
　　北冥夫人是個慈愛的母親與充滿耐心的野心家，她安排的另一件事是蜃虹蜺，北冥宣身邊的武師螺武纓獨子，掌握他，便能掌握海境的武力資源。海境始終是個封閉的環境，由特定的家族掌權，所以所有可能出現在封建王朝的特色與弊病都一件不落。男孩們陪伴在北冥封宇身邊長大，就像擁戴太子的侍臣，這是北冥宣其餘兒子都不能享有的待遇。
　　然而欲星移的地位遠不只如此而已。他始終是特別的。至少在北冥封宇心裡，毫不動搖的愛使他們的關係平起平坐，哪怕是欲星移超乎常人的聰慧還有與之同樣高漲的傲慢都不能引起一絲疑心。北冥封宇知道那是摯友的缺點，他並不如蜃虹蜺所認為的那麼盲目，他只是連那些缺點都愛。（而欲星移要到多年之後才知道原來封宇眼中的自己並非完美無缺。事實上，北冥封宇比欲星移自己還要了解他的缺陷、他未曾意識到的盲點與在感情上的自以為是。儘管如此，卻還是愛著這樣的他。）
　　十二歲的時候，他們在北冥家的圖書室裡接吻。北冥封宇已經忘了起因，（他們似乎看了什麼書，或者什麼電影，他的記性太不可靠了，但問星移的話便一定能得到答案。）總之他們躲在書櫃後的角落試著將嘴唇貼在彼此身上，不全然出於好奇或者生理上的衝動，那時兩人都已早熟到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他們想要的，而且迫切的想要，迫切如同生命的本能。許多東西在擁有名字之前就已經存在，他們要過許多年之後才會偶然說出我愛你、我要你這些話。言語從此永久地改變了他們之間的關係與看待一切的方式，然而愛情的起點並非始於告白；當他們還是少年的時候，那天下午，在舊書與文字的氣味包圍中，當北冥封宇觸摸摯友浮著笑渦的柔軟臉頰，用手指溫熱鮫人微冷的耳朵時，當他在嘴唇相觸時感受到心臟傳過的酥麻電流時，當他意識到只有這麼做才能使自己快樂時，愛情始於此刻，始於那銀色的睫毛在眨眼時掃過自己臉頰的瞬間。

　　北冥封宇在黑暗中醒來，品味著不久前的夢，他似乎夢到圖書室的氣味了。他從來不是特別聰明的孩子，但因為欲星移熱愛閱讀的習性，他們幼時花了太多時間在圖書室，北冥封宇被他訓練得只要聞到書味便感覺平靜。
　　他寂寞了。
　　不知道星移這時候在做什麼？有沒有好好吃飯？
　　分開的時候，他們將一切都安排得仔細周全，分頭去做該做的事情，沒有必要不會聯絡。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出事的話，他會知道。北冥封宇又將一切細節重新想了一遍，忍下聯絡對方的衝動，起身去沖澡。北冥當家是有妻室的男人，而且只要一句話就能享受世人能夠想像得到的所有荒淫奢侈的娛樂，但欲星移不在的時候，北冥封宇從來不會為自己做什麼。年輕時海境的太子沾染過一陣子，便知道自己其實與酒色犯沖。
　　今天入夜之前他終於忍耐不住，偷偷走去浪辰臺（當然關燈上鎖了）拿回兩件睡衣，還有師相平常的盥洗用品。他放了一池的熱水，倒進味道熟悉的入浴鹽，手動發洩之後把自己泡得昏昏欲睡。
　　北冥封宇沒有作夢，他穿著欲星移的睡衣（他們身形相仿，自幼就習慣互相借衣服來穿），睡得既深且沉。
　　十幾歲的時候，他常常作夢。或者說，荒誕色情的夢境總與睡眠分不開關係，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是苦於無法得到。在夢裡滿足他所有不能啟齒的慾望的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曾經做過那麼多性慾強烈又感受鮮明的春夢，以至於北冥封宇其實不太確定他們真正的第一次究竟發生在哪裡、是怎麼做的。另一個原因是，當欲星移知道他有過那些想像之後，便按部就班的一件一件按照他的渴望實現那種種淫靡的夢想。
　　他們想盡辦法避開大宅中的耳目，那不是單純的幽會或是追求刺激與生理愉悅，只有在彼此面前他們才是真實的自己。
　　第一個知道的人應該是蜃虹蜺。但他即便知道也選擇裝作不知道，這對他自己而言是最安全的，對另外兩人而言也是同一個道理。
　　十六歲的時候，欲星移的父親安排他去外地上大學，那其實是北冥宣的意思，這道聖旨下得如此決絕，海境裡沒有任何人具備反抗的能力。
　　在北冥封宇可以對任何人說任何話之前，他明智地保持沉默，直到欲星移在蜃虹蜺家見到他。那是隱密、短暫而危險的私會，他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欲星移只說一句話：『你不能說話。』北冥封宇了然而痛苦地點頭，用剩下的時間抱緊對方，他知道自己只要離開這個房間就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痛苦，如果他還想要欲星移完整地活著的話。
　　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
　　在分別的前一刻，他們額頭貼著額頭，鼻尖相蹭著，兩人同時意識到不該接吻，因為這會成為他們在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漫長的空虛中唯一的念想，而這種凌厲的記憶會太過疼痛。
　　我會回來。
　　我會找你回來。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抱住彼此身體的手臂卻收得那麼緊。然後欲星移放開他，頭也不回的走了。事實證明，不論他們有做什麼或沒有做什麼，分離，本身就是一種劇烈的痛楚。北冥封宇面無表情地承受父親的嚴厲審視、弟弟們的奚落與姊姊的過度關心，真正了解他的人只有母親。北冥夫人在他大病時，坐在他床邊說：『你現在明白你該做什麼了。』
　　北冥封宇發著高燒，他的心病太重，年輕而健康的身體竟然說垮就垮，很快就送去急診。
　　他該做的事情是得到海境。病重的少年沉默地點頭。
　　『人力不可及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的等……』
　　他要耐心的等。母親明白他的心，而多年之後北冥封宇才明白，當年正是母親透露消息，讓父親送走他最重要的人。欲星移從一開始就參透這點，所以不讓他跟任何人起衝突，要他沉默，好叫他不起疑心，也不起任何人的疑心。到了那個時候，真相已經無所謂了，北冥封宇已經在母親身上學會耐心。
　　病好之後他便不再生病，北冥宣的嫡長子開始跟在父親身邊學習，接掌一些生意，清洗一些地盤，殺一些人，學會經營生意，收集自己的人馬，在某種期待與默許下熟悉他們這個世界必然要熟悉的聲色酒氣。該享有的豪奢、放縱與那些墮落的快樂，他像是應付任務般的做完了，沒有一秒曾經樂在其中。
　　北冥封宇再也沒有聽過欲星移的聲音。北冥宣是那種絕不會容忍任何違逆之舉的男人，只要被發現，就算只是單純的通話都可能引來最無情的殺機，世間最明白父母的莫過於孩子。他只能從蜃虹蜺那邊知道一些轉達的消息，欲星移獲得學位的方式輕鬆得像是撿起一樣東西放進口袋裡，他在祖叔父那裡實習，辦了一些案子，他做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幾年之後，北冥封宇再也難以抵抗那種感覺：他與欲星移的生活再無關係。而且，可能以後也會永遠如此。如果說那次倒下的急病是因為不夠堅強，那麼這種懷疑便是因為他還太過年輕。哪怕他的性情比起常人已經相當沉穩，但對於少年人來說，幾年的時間便可以漫長有如一生。長久下來的孤獨與懷疑使北冥封宇陷入一種肉眼不可見的陰鬱中，更嚴重的是，他並不想救自己。
　　就在那個剛好的時機裡，他遇見貝璇璣。

　　那次是北冥皇淵出了車禍，北冥封宇在他前面的車子裡，於是親自抱著弟弟跑去幾個街區外的醫院。皇淵與流君出自同一個母親，寶軀未氏，最有可能影響北冥封宇的母系家族。然而，皇淵自幼便為遺傳疾病所苦，醫師判斷他不太可能活過成年，這讓北冥封宇可以毫無顧忌的疼愛他，不管年紀更小的流君是多麼充滿敵意、虎視眈眈。反正他又不缺更討人厭的弟弟。人總是需要一些對象去愛的。
　　接走病患推進手術室的急診醫師有一頭久未整理而光澤黯淡的捲髮，但北冥封宇一看就知道那是寶軀血統的寶藍色頭髮。海境不是所有家族都在地下生存，栽培女兒去做些正當合法的職業也不奇怪。
　　醫師姓貝，坐實了北冥封宇一開始的猜測。貝家在海境地位不高，但是分支不少。她甚至沒認出自己或者皇淵，所以，她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就像那個離開的人一樣。
　　虹蜺說星移拿到醫學學位，在很遠的醫院實習。他應該看照片的，但北冥封宇婉拒了。他必須抗拒這種誘惑。所以他從來沒看過欲星移穿白袍的樣子。
　　只因為這樣，再去探望皇淵的時候，北冥封宇多看了那名醫師一眼。她看起來既疲倦又邋遢，就算原先是個美人，也因為過度工作而憔悴不已，膚質很糟。
　　北冥封宇已經學會不用容貌評斷人（這在他們的世界裡相當愚蠢），但神奇地，他覺得她有些可愛。他想：是因為那一身帶著污漬的白袍的關係。
　　所以，當貝璇璣當天凌晨結束值班，走出醫院時，她看見幾個小時前見過的傷患家屬，坐在看起來十分昂貴的跑車裡，從半開的車窗後露出一張俊美但是比自己還要疲倦的臉龐，問她想不想吃早餐。
　　貝璇璣累得站著都能睡著，但她閉閉眼睛，決定帶他走路去醫院旁邊一間全天候營業的早餐店，坐在油膩膩的沙發椅裡吃油膩膩的煎炸食物。其他座位裡的客人也都是看起來疲倦至極的醫師或家屬，在毫不溫柔的白色日光燈裡像灰色的倒影一樣安靜進食。
　　『你們醫生……都這麼累嗎？』
　　『嗯，我是住院醫師，輪班都是這樣的。我三天沒回家了。不習慣用醫院的浴室，也沒空洗頭。』她困擾地把又髒又油的頭髮撥到後面去，然後用沒什麼力氣的手握著湯匙在盤子裡刮取炒蛋，吃得有氣無力。
　　他又問了一些關於醫院、關於值班的問題，然後主動付帳，護送她去自己的車邊。
　　『北冥先生，你還好嗎？』
　　『……看起來，你比較不好。』
　　貝璇璣勉強微笑一下，她是真的太需要睡眠了。『我是認真的，你還好嗎？』
　　北冥封宇想了想，略微點頭。
　　『我們可以看出病患在說謊。』
　　他的病，不知如何能好。『那你覺得我怎麼了？』
　　『我覺得，』貝璇璣閉上眼睛，彷彿隨時會陷入昏睡，但她仍舊輕聲說：『你曾經很深的愛過一個人……但是你受傷了。你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好起來。』以一個三天沒睡覺的人來說，她的眼神太過清澈與溫柔，那種洞察人心的能力純屬天生，於是北冥封宇知道自己在她身上尋求什麼了，她與欲星移有著無可比擬的相似，但是又完完全全、徹底的不同。
　　那份不同來自於北冥封宇的感受，他竟然覺得，他竟然毫無理由的覺得，她看起來如此關心他，就像她真的在乎一樣。沒有人在乎他，在乎他自己，而不是北冥家的繼承人。唯一曾經在乎北冥封宇的人，離他太遠了，他看不見任何改變的可能。
　　『……她也是醫師，對嗎？』
　　北冥封宇垂下頸子，靜靜點頭。他不知道自己那個動作看起來就像滿懷委屈的孩子。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點。
　　『好……我要抱抱你，安慰你，但是沒有別的意思。』貝璇璣很嬌小，北冥封宇對她而言太高大了，但是她體貼的沒有去看他的表情，踮高腳尖後用手臂環抱住他的肩膀。就像她說的，那是一個安慰的擁抱，短暫卻溫柔。溫柔的手，溫柔的摸過他的後背。
　　北冥封宇擁抱過很多女人，以他毫不在乎的心態來說或許太多了，但從沒有人用這樣溫柔的方式觸摸他……不，以前曾經有過。但是已經太久了。
　　『以後，你會找到更愛你的人。現在的寂寞，痛苦，都是一時的。』她輕輕拍了他的背兩下，那麼友好與善良，充滿安慰，『一切都會變好的。所以，沒關係。』
　　幾天之後貝璇璣又輪完一次太長的班，在停車場重逢那位曾經見過的家屬，對他手裡的玫瑰困惑不已，甚至對他本人困惑不已，因為她已經忘了他的長相（不是病人她便忘得很快），也忘記自己在極度疲勞的狀態下到底說了些什麼胡話。
　　那一臉茫然的表情也很可愛。北冥封宇看著她這樣想。他已經很久不曾覺得有任何人事物是可愛的了。
　　如果北冥封宇當時沒有遇見貝璇璣，或者如果他遇見的是別人而不是她，他的人生會走向徹底不同的方向。但因為是她，所以他幸運地回到更好的軌道上，不論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會重蹈覆轍，任由自己滑落到無法挽回的空洞中。

　　不久後，北冥宣從長子那邊聽到他要結婚的計畫。對他們這類人而言，愛情比婚姻還要險惡，而婚姻從來是不能自主的事情。父子經歷了一場避免不了的爭執，直到兒子告訴父親，他選擇的女人已經懷孕，而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沒有父親。
　　『今天早上我們已經去法院登記。』有沒有婚禮並不重要，海境有沒有見證並不重要，北冥宣同意與否並不重要，木已成舟。
　　『你以為你保護得了她？』
　　『是父親要保護她。這不就是您想要的嗎？』北冥封宇用自己最平靜的聲音說：『否則您為什麼讓星移離開海境？』
　　北冥宣用那種能讓海境所有人都嚇得雙腿發軟、不得不從他身邊逃走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兒子，他們終於用這種方式談論這件事，北冥封宇終於用這種方式承認父親當初下的刀是如何精準的割除病灶，哪怕那病灶是他的整顆心。
　　北冥封宇沒有嚇得雙腿發軟，也沒有逃走。璇璣在母親那裡，他無可失去，自然一無所懼。
　　『很好。』北冥宣說，然後伸手打了長子一巴掌，沉重而俐落。『我所有兒女裡，只有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海境的君王轉身就走，用毫不在乎的冷淡語氣扔下一句話：去告訴你母親，這件事情隨便你們處理。
　　他們沒辦婚禮，貝璇璣足夠聰明，知道公開的婚禮對自己與未出世的孩子反而不安全。她倒不害怕可能的危險，只是既然已經做出選擇，害怕也沒有用。
　　北冥觴出生的時候，北冥封宇抱著那注定會長得很像貝璇璣的軟綿綿的娃娃，感受到一種過往人生中從未想像過的深情。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想念欲星移。
　　這份想念已經與他自身的渴望、寂寞與失去感無關，甚至與他此刻幾乎天旋地轉般的強烈幸福無關，北冥封宇只是想著：真希望星移在這裡。他如果知道此時此地的這件事情，一定會想在這裡的。
　　不論欲星移在哪裡，做著什麼，北冥封宇都想要他快樂。

　　（北冥封宇不知道的事情是，這件事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當蜃虹蜺將北冥觴出生的消息轉告欲星移的時候，他笑了笑，彷彿十分開心。封宇用了他們討論過的名字。希望那個孩子一生無憂無慮，飛觴對月，希望他能活在平安與笑語中。那時候他們還覺得可以在北冥家的旁系裡收養一個孩子。但無論如何，封宇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一定很高興。欲星移這樣想，那天晚上在研究室裡坐了一整夜，一個字都讀不下，寫不出。封宇一定很高興。欲星移只能讓自己不斷想著這件事。隔天默蒼離去收師弟的報告，只拿到白紙一張。鉅子淡淡地說：『這是你自己做的選擇。如果承擔不起，現在就回海境。』默蒼離給了他一條出路，但如果他當時回海境，他與封宇又會變成什麼樣子？欲星移告誡自己不能衝動，他還能等。他必須等。如果疼痛的只有心，那再簡單不過，只要忍耐就好。）

　　北冥封宇每天都會想起貝璇璣。後來，果真如他所料，他們的長子長得與母親幾乎一模一樣，聰穎的天性與溫柔多情的性格亦然。
　　一天一天看著觴兒慢慢長大，北冥封宇總是會想起他唯一愛過的女人。
　　在懷著第二胎的時候，貝璇璣死於針對海境繼承人的刺殺。她終究因他而死，在海境中人來看，哪怕是個悲劇，但卻是個不令人意外的悲劇。
　　北冥華在緊急手術中被搶救出來，送進保溫箱，他還太小了。第二個兒子可能會死，而他最愛的女人幾分鐘前已經宣告死亡，北冥封宇面無表情地站在醫院走廊，那一刻他想著：為什麼欲星移不在這裡。他應該在這裡。
　　但北冥封宇終究無可依靠，所以他親自下達追殺令，將海境染成腥紅，直到事件主謀躲到北冥宣身後。必然是他的某個弟弟，北冥封宇不知道是誰，而父親給了他從未見過的溫情，安慰他逝者已矣，好好照顧孩子。多麼適時的溫情，多麼物盡其用，他想著，欲星移會怎麼做？於是北冥封宇乾脆地放手，當進則進，當止則止，欲星移就會這麼做。反正想殺他的那個弟弟不會就此罷手，所以，不急。
　　他告訴蜃虹蜺不用再殺了，不顧家族反對執意支持他的好友（比所有兄弟更像他真正的兄弟）安靜地抱了抱他，『我們去醫院吧。』
　　該去看華兒。北冥觴還太小，不知道母親已經永遠離去。北冥封宇張嘴時只想說：叫他回來，叫他回來見我，叫他回來我身邊。我需要他。
　　但是，如果欲星移當真在此時接受他的召喚回來，那麼他們究竟會變成什麼關係？北冥封宇試圖思考，但感覺到的只有刺痛。
　　這刺痛太深，有時候他甚至無法從床上起身。有時他閉著眼睛想著璇璣，一天就過去了。天黑了又亮。太疼了。失去初戀時，他還很年輕，而且那不是死別，因為種種原因，他能承受。這次太難了。有時候就算感覺還好，北冥封宇也不出門，甚至拒絕姊姊的邀請，母親的要求和父親的命令。連著好幾個月，沒人能在公開場合見到海境的繼承人，連太子管的那些場子出事、買賣被查封、手下被抓他也不理會，總是蜃虹蜺焦頭爛額的去收拾、出錢出人的擺平，勞心勞力的與北冥封宇的弟弟們周旋。
　　蜃虹蜺沒有追問，沒有抱怨，但事情總不能這樣下去。他不知道的是北冥封宇還在等。父親欠的人情總要歸還。
　　那一年，北冥宣壽誕，按照慣例在大宅裡置辦酒宴。北冥封宇答應要去，沒等蜃虹蜺來催就整理好，只是衣服似乎大了半號。出門前他抱著還在地上爬著玩的觴兒親了好一會才走。
　　北冥封宇是在他母親的牌桌上見到欲星移的。

[ 此帖被未沫在2018-12-11 16:1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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