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01 【公子開明X劍無極】不開燈（怪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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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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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9-07-01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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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1 【公子開明X劍無極】不開燈（怪談，完結）

可以是配對向，也可以不是。
修改後的版本，與原先的改動不大。
涉及佛學的部分請勿深究，沒有任何詆毀宗教的意思。
現代背景，療養院怪談，腦洞與正劇嫁接出的怪果子。
含有妖怪和現實元素。
劍無極視角，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交替。

——————————————————————————————————————————
不開燈

文/幼稚的北宮茄子

01
我穿越了。

還穿的是一個精神分裂症，胡言亂語，腦袋漏風，每天吃很多藥的那種。

穿越這種事情不好解釋，更何況語言不通，醫生和護士都不知道我換了芯，查房的見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就找醫生來看情況。來的醫生有點怪，藏頭藏面，但我仍看出他眼神凝重，第二天果然要吃更多的藥丸。

我知道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多少都有些不良反應，便把藥丸藏袖子裡上廁所沖掉。天天吃這麼些藥，好人也吃能吃出病來。

我想出去，教我寫字的護士說答對考題就能出去，考試每月一次，每次三題，還迴圈使用久考卷。

本人天賦卓絕，很快掌握了新語言的初級閱讀能力，月底我信心十足地走進了食堂改造的臨時考場。

發卷人滿頭白髮，燙著大大的波浪，意味深長地笑著。

拿著考卷我就傻眼了了。

這不是邏輯學，這是哲學！

你媽的，為什麼！

白紙黑字，那三個問題分別是：你要到哪裡去，你從哪裡來，你是誰。

11月30日
Q1、どこに行きますか。（你要到哪裡去）
じんるいしゃかい（人類社會）

Q2、どこから來ましたか。（你從哪裡來）
お母さんの息子（我媽媽的肚子）

Q3、あなたの名前は名を明かさない天才剣士！（你的名字是_____）

02
一覺醒來劍無極發現自己看見的東西變多了，療養院裡每個人身上都有幾個重影，隱隱約約卻又無法說成是視覺殘影，這些殘影叫他恐懼，他憋足勁想離開。

那三個問題卻宛如當頭棒喝，敲得他三魂離體了七魄。

他灰頭土臉地走出食堂，陷入了對人生的思考，劍無極不能理解為什麼考題是哲學三問，這是精神病療養院又不是哲學院，再說哪家哲學院指望學生解答這三個終極問題？

他當然不覺得自己這次寫對了，但回想剛才抖機靈寫下的答案，挫敗之余還有些得意。

他的三個回答分別是：人類社會，我母親的子宮，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天才劍客。

因為忘了“人類社會”的日文漢字，他用了假名拼寫。劍無極一天之內情緒大起大落，午覺做的連環夢，一環扣一壞，最後夢到自己被趕出去，什麼都沒的帶走，渾身發冷。

下午起床頭昏腦漲，病號服像在水裡浸過，滿身是汗，他起床又看見了對面樓裡的那個人了，那個人在窗戶前閃了一下，劍無極看看床頭擺著的藥丸，拿起有鎮靜功效的白片，乾咽了下去。

這一覺便睡到了午夜。

03
走廊上空無一人，所有窗戶都開著，夜風吹得燭火東倒西歪，劍無極趕緊用身子護住蠟燭，小心翼翼地繼續走。

他今晚要去找對面那個人問個究竟。

療養院的大樓是“コ”形，只要通過走廊，他就能走那個人的房間。和他一樣，那個人的房間也在走廊的盡頭。

入夜，全院熄燈，遠處是成群的山，隱隱有的狐嗥，墨綠的山林上掛著明晃晃的大圓月，雲氣都飄渺著，月光更襯得樓裡陰森恐怖。劍無極努力不去想醫生護士背後的重影，病號服太寬大，四肢動起來空蕩蕩的沒個著落，藏不住熱氣，也就燭油落在手背有點暖燙。

山裡穿來佛法僧的鳴叫，劍無極覺得奇怪，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

04
那門虛掩著，仿佛是邀請我進入似的，我看見門縫冒出的絲絲冷氣，牙關顫抖，許是太冷了。

深呼吸，上前準備推門，不料右腳鎖住了左腿，我整個人撲開門板，哐當一聲，摔在一個喘氣的軟墊上。

蠟燭當下飛了出去，我趴著，手摁在身下人兩邊，掌心的觸感告訴我，摸到的全是頭髮。寒意從我腳後跟打著旋地往腦袋裡沖，牙齒打顫，又害怕又噁心。

“姑、姑娘……打……打擾了……我、我……”

“噓。”

那個人反手捂住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回頭。空氣一下子凝固，我聽見走廊間回蕩著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或者說是粘稠的多足物體移動發出的拖遝聲音。

脫手的蠟燭燈芯慢慢沉進堆積的蠟油，最後一點火光消失。那個東西越來越近了！心跳得比眨眼都快，我覺得自己離猝死只有一點點距離。

04
等黑影緩慢掉頭，公子開明用力向上一推，劍無極被掀起砸中了門板，後倒幾步坐了個結實的屁股墩，剛好又關上了門。

他心有餘悸，連喊痛都忘了，門外那個走了，門裡還一個呢，想說這東西力氣這麼大，胃口總不會小……

“恁祖母咧，你大半夜不睡覺撞到K……人了！”

“す……すみません……誒不對你說的中文啊？！”

“不然咧？”公子開明翻白眼，“令北盤了半天的頭髮又散了，作孽哦。”他站起來托起頭髮往床邊走。

黑漆麻烏的夜晚，物體都只剩一個輪廓，劍無極看他的側臉，覺得還挺像人類的。

“是你害我睡不著覺我才過來的，做夢做得那麼肆無忌憚，也太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了。”劍無極拍身上的灰跟過去。

“喂喂喂，講點道理。這裡之前只有我做夢，他們都不做，怎麼就你突然就會做夢了呢？”公子開明把頭髮在床上鋪開，仔細清理剛才沾染的灰塵，神態像極一隻大貓。

因為我不是原主啊，劍無極腹誹，不過這個肯定不能說。

“剛才走廊裡那個是執念吧，這麼大一坨很不多見。”借月光看清這個人身上也穿著病號服，劍無極略微安心了一點。

“下次來不要點蠟燭，執念是跟著光來的，一直走在你後面，說不定過幾天會感冒。”公子開明抬頭，“你想出去就跟我交易，免得你一直打擾我睡覺。我的一個朋友在換羽，需要剪刀，你去找一把剪刀來，我在這裡等你。”

劍無極問：“你有考題的正確答案為什麼不自己出去，外面有很多地方都賣剪刀。”

公子開明眼神一凜，轉而換回輕佻神色，“我說過了，我的一個朋友正在換羽。”

05
查房的護士叫醒了我，上午七點鐘，在她的看護下我成功調包了藥丸，旁邊的房間忽然熱鬧起來。

教我日語的護士也跑了過去，房門口圍了一圈人，有的穿和我一樣的病號服，有的是護工。

“哇靠，這味道有夠難聞！撐住啊，咩事，有我在你死不了……”

“閉嘴——”

“安靜。”

我躲門口聽了一會尋思著這不像要死人啊，裡頭還講相聲呢，估計沒大事。同桌吃飯的繪畫高手告訴我，那裡住了一個得怪病的年輕人，全身潰爛用紗布包著，一直沒死，而且求生欲強烈。

這個繪畫高手是護士們封的，我將信將疑，因為他眼睛上纏著紗布，他天生沒有眼睛。

我沒立場關心那個人的死活，雖然很同情他的遭遇，但我更在意的是，他的房間會不會有一把剪刀？

每個人的邊緣都模糊得很，我鬧不清到底是他們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反正儘快出院就對了。我午休時溜進隔壁房間，意外沒聞見古怪的氣味，應該是上午剛清理過的緣故。

那個倒楣蛋渾身都是紗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連臉都蒙上了，他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可是沒理我。姑且當他是個男人，晚秋的正午碰到晴好的太陽，我很熱，他被包紮得像個木乃伊，潔淨的白紗布裹了很多層，看得我喘不上氣，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醫用金屬剪，銀灰色，細長，刃短，柄環小，垂直於那個人的肩，擺在他身體的上方，位置對應胃部，讓我有微妙的噁心。

像一個守株待兔的愚蠢陷阱。

06
“從這裡剪，哢嚓一下，超快的。”

公子開明坐在床邊摞起一縷頭髮示意劍無極從根部剪斷，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僅僅過去兩天。

劍無極拿著鎏金的剪刀把玩，專心看月光走過雕花紋飾的痕跡，他今天沒帶蠟燭，關門的時候發現門後有一面蓋著藍布的鏡子，那天這個人應該是在對著鏡子盤頭髮。

“你讓我剪我就剪，豈不是很沒面子。”嘴上這麼說，劍無極還是老實走過去捏住那縷頭髮，公子開明的頭髮很長，黑色的，挑染了幾縷金，今天剪的是其中一縷，“既然要剪，當初為什麼要染。”

“人既然要死，為什麼還要活？”公子開明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道，“行，完事了你走吧，下次見。”

“哦，拜拜……不對！我要的信息呢！”

“你問吧，一個問題，我給你正確答案。”

劍無極在黑暗中注視他的眼睛：“第一題應該怎麼寫。”

公子開明笑說：“西剣流。”

耳熟，劍無極皺眉，“第二個呢？”

“這是下一次見面的問題了。”公子開明沖他招手，“把它留下，把那個帶走，希望我們的再會不是很久以後。”

劍無極把剪刀收好，將剪下的金髮交到公子開明伸出的手上，認真地說，“這不是穢物，也許你找錯了。”

“我的朋友正在換羽，但他還不清楚換羽的意義，固執地以為這是好東西。”公子開明握住那縷金髮，跟劍無極對視，“諸業絆系，感生死苦果，至無窮輪回，沉溺其中，難道是清明嗎？”

“呃……要不你早點睡吧。”沒聽懂的劍無極撓頭。

公子開明無語。“小心感冒。”

07
媽的，果然感冒了。

我知道了，那句不是叮囑，是詛咒。

所以他是個烏鴉精吧。

療養院很大，醫生護士護工都配備得挺多，病友卻少，加上隔壁的木乃伊兄弟，這一層攏共住了八個人，其中兩個還是醫護人員。

餐廳陸續進來其他人，沒眼睛卻每天畫畫的怪人，阿茲海默症的青年，被迫害妄想症的作家和白日夢先生，深度抑鬱的那位足不出戶，所以每天有護士會打完餐用推車送走。

但今天她只打了一餐。

被迫害妄想症忽然從桌底下冒出來說：“木乃伊昨天夜裡死了。”

我瞬間頭暈目眩，雙手顫抖，飯勺掉在盤子裡，不能言語。

這些一定是因為我感冒了。

頭痛得厲害。

08
劍無極抱胸站在黑布鏡子前，握著金燦燦的剪刀，與窗邊的公子開明對峙。

今晚的月光很迷蒙，窗外風吹得落葉沙沙響。

“我沒有殺人。”公子開明無辜道。

“是你誘騙我殺人。”

“天地良心——我只讓你幫我剪了頭髮。”

“要我跟你描述這把剪刀當時擺在哪兒嗎？”劍無極警惕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承認有預感到他死期將至啦，收殮時丟失一把剪刀肯定沒人會在意，你心理壓力不要那麼大。”公子開明聳肩，“只是幫我剪了頭髮——

“和殺人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撲上床打滾，翻身整理長長的黑髮，其中混著金色，一根一根挑揀，“來吧。”

劍無極沒有動，臉上寫滿了髒話。

“那種怪病活這麼久已經是奇跡了，快別糾結於生死這無聊的話題。”公子開明催促，“魚在甲板上蹦躂，難道要趕它回大海嗎？”

“姑且再信你一次。”劍無極走過去手起刀落，把頭髮丟在公子開明身上，“答案。”

“東剣道。”

09
畫家生下來就沒有眼睛，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愛上繪畫的，護士說他會撫摸物體，記下他們的形狀，然後用白乳膠在紙上打可以觸摸的底稿。特質顏料裡饞了香料，紅色聞起來像胡椒，藍色聞起來像海鹽。

但我仍不懂他怎樣認識顏色、怎麼理解光影，我好奇他做過的夢，是一片漆黑還是虛無、徹底的虛無？

這些念頭在我親眼見到他畫的時候煙消雲散，畢竟往事不可追。

護工們把他抬出去，死因鑒定為壽終正寢，白布覆蓋著擔架，我目送死亡，他今年尚不滿三十。

房間裡的圖是半成品，畫的是他屋裡的一盆植物，紙張描繪了它開花的樣子，但仲秋不是它的花期。護士說這幅畫應該會被拍賣然後補償給他家裡人。

每個人的房間大同小異，療養院把畫家居住和死亡的痕跡都抹除了，所以這裡看起來和我的房間非常相似，只是空氣裡還有特殊的氣味。

畫上用得最多的暖橙色是橘子味的。

我撫摸袖子裡的手術剪，細長，光滑，知道自己受了妖怪的蠱惑，已做下不可原諒的錯事。那個東西讓我剪下的頭髮，對應著這裡居住的生命。

護士喊我回房吃藥，我如實照做。

10
時近第二次考試，也就是說第二個月了。劍無極每晚靠鎮靜類藥物入眠，一覺到天亮，不會失眠，也不做夢。

這天夜裡他忽然醒來，頭暈腦脹，不用說也知道是有東西搞鬼。劍無極抱著腦袋跑到走廊，驚訝地發現無數黑影在過道裡來去，它們有的飄浮有的爬行，不停地與他擦身而過。

從未見過這麼多的執念。

劍無極傻眼，窗戶外山嵐籠罩，能見度極低，伸手不見五指，一切都包裹在煙霧與詭秘中。他走過狹長的走廊，十分不客氣地打開盡頭的門。

迎面撞上公子開明燦爛的笑容：“いらっしゃいませ！”（譯：歡迎光臨！）

劍無極直說：“你利用我殺人。”

公子開明撐下巴，為難道：“話不能這麼說，整件事還蠻複雜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今天要不要繼續？”

劍無極搖頭：“本人已經識破你的詭計，再見！我要走了，不出意外以後都不會再來。我出去之後會幫你保密……你好自為之。”

“唔……好可惜哦。”公子開明放下自己的頭髮，從陰影裡端出盆栽，“臨別贈禮。”

劍無極垂眸看開花的植物，認出這是畫家房間裡那盆，沒有接。

“誒——收下吧，煮水喝治感冒哦~”

他淡淡道：“我的感冒已經好了。”

11
睡醒便看見床頭櫃上擺著盆栽，熟悉的盆，熟悉的植物，仿佛還有橘子的香氣，但初冬不是它的花期。

天還是黑的，護士沒有醒，我借著黎明的暗去了那個被診斷為阿茲海默綜合症的青年門口，很奇怪門沒有鎖。
就像我打開自己的房間那樣，裡頭沒有居住過的痕跡。單人床、床頭櫃、衣櫃、書桌，若說有什麼不一樣……

床頭貼著一張病歷卡。

12月31日
Q1、どこに行きますか。（你要到哪裡去）
西剣流です

Q2、どこから來ましたか。（你從哪裡來）
東剣道です

Q3、あなたの名前は風間烈です（你的名字是_____）

考試結果當然是不予通過，意料之中的結局，因為我寫的是別人的名字。陌生醫生很為難的樣子，跟我說，再好好想一想。

想你個頭，我這是借屍還魂，怎麼想的起來……

我有跟別人打聽過那個阿茲海默青年去了哪裡，但是大家一致說沒有這個人，原先熟悉的醫護人員面目也都模糊了，我頭疼，吃藥都沒法緩解。

……太奇怪了吧喂，這已經不是正常的療養院了！要趕快出去才行。

餐廳裡，我把頭撓禿了也沒分析出所以然。

那個究竟是什麼東西？吃人魂魄的妖怪，還是蠱惑人心的天狗，他的頭髮是什麼，為什麼剪斷了就會死人……大家身上的重影越來越多，不論是病人還是醫護人員。

被迫害妄想症更加嚴重的作家躲在飯桌下，瞪著驚恐的大眼睛抱著我的腿說悄悄話。

“我看見了。”

“……你看見什麼。”我吐出骨頭，嚼著炒飯口齒不清地問。

“那個傻蛋，他被老虎吃掉了！”

12
劍無極走在枯草蜿蜒的土丘上，四面都是霧氣，山嵐追著他，他只能看見腳底的一小片地方，也不知道白天還是黑夜，他繼續走，獸吼在耳邊回蕩。

某種巨大的動物隱藏在白霧裡，離他越來越近。

是老虎嗎……

午夜夢醒，他輕車熟路，明月當空，皓月千里，走廊潔淨，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進門見到公子開明奄奄一息地躺著，劍無極說時遲那時快，拿著金剪刀就把他制服了。

“你把風間烈怎麼了，老實招來。”劍無極薅著公子開明的頭髮，剪子對準他的喉嚨。

“他出院了，雖然跟死了也差不多。”被揪出被子的公子開明半死不活地倚著劍無極，“……托你的福，我也要死了。”

“你又怎麼回事？”劍無極外強中乾，頭皮發麻，不知道這東西要作什麼妖。

“我幫朋友換羽，現在換羽面臨失敗，我和他都要死。”

“所以你真是烏鴉！”劍無極恍然大悟。

“沒禮貌沒素質沒天良……”公子開明咳嗽了幾聲，“我可是——算了，和你這種鄉窩人沒有話說，咳咳咳，夭壽，靠背……”

“嘿！別罵人！吃人是不對的。”劍無極放開他，正襟危坐，“你既然厲害，就走正道，吃人天要收，捱雷劈呦！”

“吃你老母……”公子開明捂臉，“你以為這裡住的是人嗎？！就算是人，也早跟死亡沒兩樣。一切染法歸本無明，你以為是救，其實是害。”

“生殺予奪是老天爺的活兒，你是要當玉皇大帝哦。”劍無極反駁。

“未知生，焉知死。”公子開明眯眼，神情突然凜冽，這話本來是告誡世人不妄談鬼神，用在此處卻顯得鬼氣森森了。

劍無極踱來踱去，掙扎了很久。

“今晚輪到那個抑鬱症？”

“予他解脫，相信自己的判斷。這是鬼地方，但不要等到所有人都變成鬼。”公子開明捧起一縷金色的頭髮，這是第三次，卻已經是第四條人命。

“……萬一他還想活呢。沒人說抑鬱症該死。”

“你搞錯方向了，他若不離去，就永遠沒有機會活。”他拉住劍無極遲疑的手，將髮絲穿過鋒利的刃，精美的鎏金剪刀，順滑的頭髮，蒼白的手指和顫抖的指節。

地板上有落葉和沙土，踩起來也是沙沙的。劍無極閉上眼睛，“你是妖怪。”

公子開明握緊他的手指，“猜錯了。”

斷去煩惱絲，金髮飄飄搖搖。

窗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業系苦相、起業相、記名字相、執取相，你現在痛苦，只因無明業相還在，它是源頭。”

“那又是誰要死，是我，還是你？”劍無極看著他，月光照著他慘白的臉，生命又開始在這裡流逝。

“你不是外來的魂魄嗎？外來者終是要離開的。”公子開明偏頭，避開他探究的目光。

13
語言環境太重要了，我現在翻中文的大部頭竟然會頭暈，不如看日文的詳解來的順利。

護工們在樓下打掃草坪，我沒敢看，也沒敢去那個人的房間，我知道不論是死去的人還是離開的人都是因我遭殃，作為補償，我只能努力把事情搞明白。

憐憫與愧疚沒有在心裡停留太久，我開始恐懼自身，生命的離去在我眼中竟然真的輕浮得好似……剪下一縷頭髮。

我……究竟是誰？

點點飄白落在紙頁，浸透了幾個字。

“你信佛！”

“……老兄，喜歡桌子的話能搬回病房。” 不要成天躲在桌子下麵！

“嘿嘿嘿，我都看見了。”

“……你又看到什麼。”我忍住揍他一頓的衝動，合上佛經注解本。

“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撒謊。”

“！”

“是你把他推下去的。”我隨口胡說，然後看被迫害妄想症的作家大喊大叫，目眥欲裂，面目猙獰，最後手腳並用地逃離閱覽室。護士在他後面追。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見到那個人。

14
“九相，三細六粗，是根本不覺所生之三種微細相，以及更以境界為緣而生起之六種粗顯相的合稱。我說的對嗎。”

大雪沒有下，但確實是冬天了。

公子開明點頭，“So what？”

劍無極歎氣，“今晚是最後一次，你把第三題的答案告訴我，我就離開。”

公子開明搖頭：“機會錯失，不可再有，我已經說過正確答案，只是你沒有看透。”

“哦，好吧……前幾天元旦，你過得怎麼樣。”劍無極苦中作樂，開始在房間裡搞七搞八，這裡與自己房間佈置如出一轍。

“挺好的，換羽成功冬天剛好結束。”

“你的朋友他……他是什麼鳥？”

“嗯——這個嘛。”公子開明眯眼，“你知道山上那種‘仏法僧’‘仏法僧’叫著的鳥嗎？”

“他是佛法僧？”劍無極跪在床上整理他的頭髮，涼滑，柔軟，聞起來有清涼的油脂味。

“哦？所以是在問我嗎！不知道不清楚沒聽過，1月份啦，你要抓緊時間。”

“你自己抓緊才對，我們見面的時間取決於你！”劍無極艱難地分辨著他頭上的金色，小心地剪了，“喏。”

“嘛，看你這麼難過就帶走吧。阿嚏——”公子開明捂鼻子，“很快，信我。”

劍無極環顧黑暗裡的房間，床頭櫃上的盆栽開著金黃的小花，被夜風吹得顫顫。公子開明順他的目光看去，問：
“你不收我就一直放在這，旋覆花怎麼了？”

劍無極笑：“我煮水給你治感冒吧。”

15
任我把房間翻了一個遍也沒找出那縷頭髮。

行叭，妖怪的嘴，騙人的鬼。

盆栽裡的旋覆花逐漸枯萎，我抱著它去考試，交完卷直接去餐廳，亂寫一氣的東西，我壓根就不指望。

我已經不指望用正常的手段離開這裡了。

受迫害妄想先生沒有死，他生活活虎地頂著餐桌吃飯，我第一次覺得這裡可能也不是地獄，只不過我是外來者。

原身那位精神分裂症，想必是喜歡這裡的。

1月31日
Q1、どこに行きますか。（你要到哪裡去）
他の人と正常に話しているところに行きたい（譯：可以與他人正常交流的地方）。

Q2、どこから來ましたか。（你從哪裡來）
一晩寢たらここにある（一晚上睡過來）。

Q3あなたの名前は仏法僧（你的名字是_____）

我下樓，護工守著大門不讓出去，白日夢想家蹲在喜林草花圃邊，打著深藍的雨傘。

“你和我長得這麼像，你也是一棵喜林草嗎？”

自我介紹這麼少女漫畫是怎麼回事……說騷話我有輸過嗎？沒！

我抱著盆栽正經道：“不，我是一棵旋覆花。”

“好可惜哦。那你認識山上的櫻花嗎，我想和他們一起開！”

“嗯……據說有一隻佛法僧正在換羽，等他飛來你自己跟他說吧。”

“好喔。”

16
二月底，醫師提前一天給劍無極發考卷，對他充滿了信心，旋覆花萎進泥土，這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壽命實在有限。

元旦之後所有窗戶都裝了窗簾，走廊裡夜風四竄，碎花布亂舞，冬意殘存，春寒料峭。群山寂靜，劍無極知道，那鳥要起飛了。

“你再說一遍。”

公子開明披散著頭髮，朝他伸出手，“我說，把剪刀給我。”

起大風的夜晚月光不該這麼明朗，劍無極摸鼻子，把金色的剪刀遞過去，“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一縷金髮萎地，公子開明攏住餘下髮絲，扯下門後的藍布，對鏡盤頭。

“三細可以鏡喻，無明業如鏡面，能見如照物，境界如映物，誤幻為真，故起六粗。”

醫生與護士的面目模糊，病人的臉龐盡在眼前卻無從想起，所有人的邊緣都影影憧憧。死去的人真的死去了嗎？失蹤的人真的失蹤了嗎？活著的人真的活著嗎？他們真的是人嗎？自己真的……是外來者嗎？

劍無極顫抖地拿出考卷，上面問題只有三個：你要到哪裡去，你從哪裡來，你是誰。

“佛法僧叫起來不是那樣的，發出‘仏法僧’聲音的是另一種鳥，東方角鴞。”他艱難出聲，喉嚨好像是破風箱，幾乎站不直了，像篩糠那樣抖。

“站在我背後的不是風間烈，那麼是劍無極嗎？”公子開明回身，眼角狹細，瞳烈如金。

這是劍無極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

摔裂的鏡子，撕心裂肺的疼痛，破碎聲穿透耳膜，恍若驚雷，萬箭齊發，紮在一人之身。虎嘯龍吟中隱隱有人低聲緩緩。

“我不是妖怪。”

他全部想起來了。

他是風間烈，但他也是劍無極。

小妖怪們唧唧叫著淹沒這個勘破幻境的人類，妄圖重新迷惑他的神智，逆刃刀橫掃，它們又唧唧叫著逃離。

怪不得，怪不得，劍無極長舒一口氣，收刀入鞘，那些醫生和護士之所以似曾相識，是因為自己被偷竊了記憶。所謂病友，是自己的重身，所謂治療，是森林精怪的迷陣。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少年時家破人亡的悲劇，才讓妖孽有虛可趁。

清晨的第一道光打在房間裡，沒有窗簾也沒有玻璃，鐵架床和桌椅俱是灰塵，一切都是廢棄多年的模樣，地板上落葉堆積了好幾層。花盆中空空蕩蕩，只看見盆底的滲水孔，劍無極蹲下身，摔碎的鏡子照出很多張臉，摔倒的蠟燭邊，一根深藍色的長羽被金色的髮絲纏縛著，他拈起來看，輕輕笑了。

走出療養院，陽光驅逐山嵐，白霧蒸發成光束，山線起伏。野山櫻是開得最早的，從山腰蔓延，粉色會席捲整個日本，浪潮般擊打到海水再返回，紫藍喜林草成群結隊地綻放，與黛色天際融為一體，在劍無極看不見的地方，一粒種子等待破土，距離它開出金黃的小花還需要七個月。

他站在那裡，一瞬間忘記言語，忽然聽見有人喊他。

“兄貴！約束の時間に迎えに來ました——”

他們開車遠遠駛離龐大孤獨的建築物，劍無極在腦子裡把那份無聊試卷又做了一邊，隨後靠著車座睡著了。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仿佛與什麼巨大的動物順路了一陣，隨後其騰雲駕霧，翻山越嶺，不知蹤跡。

劍無極睡得很沉。

3月1日
Q1どこに行きますか。（你要到哪裡去）
想去外面旅遊，最好是有很多佛像的地方。

Q2どこから來ましたか。（你從哪裡來）
中原。

Q3あなたの名前は劍無極（你的名字是______）

17
我在2018年如願去了敦煌，很多地方已經不開放了，買的紀念品印著個傻不愣登的九個腦袋的東西，據說是從壁畫上臨摹下來的圖案，還有十三個腦袋的版本。

END

PS：旋覆花又名金佛草，開明獸一般被認為是很多腦袋的有翼大虎形象。

布袋戏脱坑，未完结文章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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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01 【公子開明X劍無極】不開燈（怪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