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2 【吞中心】Android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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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cie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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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6)

樓主發表於: 2020-06-22 18:1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22 【吞中心】Android梗

笔者开坑一般很冲动……写的时候没有考虑好CP，其实本来是想写吞莲，下笔后又有些犹豫和纠结，目前只有雏形还是坑……随便放放吧ORZ
部分设定出自底特律变人，部分为私设
————

*

白鸽从遥远的青空中降落，是他眼中第一场雪。与轻盈的泡沫一般，风一吹就四散开来。
随后，他瞳孔轻微一缩。金晖穿越落地窗映了进来，空气中的杂质在阳光中雀跃起舞。他眨了眨眼，发现琴键上苍白的手在动。一首古老的、悠扬的曲子踩着分毫不差的节奏，如同流水线上的产品精准成型。
直到与钢琴合奏的提琴尾音消失，他才察觉到琴键上的手连接着自己的身体。
身后的人放下提琴，俯下身朝他微笑。
对方与他穿着相同的白衣，长长的白发落拂过他的肩膀。温热的额头贴过来时，他接收到一丝暖意。
“你好，吞佛童子。”
鼻尖轻碰一瞬。近似亲昵的距离里，对方温柔的声音带来一种魔咒般的平静。
“欢迎回来，我是一步莲华。”
吞佛童子手从琴键上离开，动作迟缓而不顺畅地搭上对方的肩膀。与一个拥抱相比，它充满无机质的冰冷。
似乎感知到信任和亲近的信号，一步莲华虹膜外层的绿色透出莹亮清澈的光。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这么说着，吞佛童子重新将双手端正地平放在腿上。
“你睡了很久。”一步莲华说，“我时常担心你醒来以后，会忘了我是谁。甚至，忘了你自己。”
吞佛童子双眼平视，没有波澜，像一对琥珀凝固着时间。
“我杀了一个人。”他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一步莲华问：“在梦里吗？”
吞佛童子没有回答。“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你有些紧张。”一步莲华指节轻触他的眉头，安抚说，“不要逼自己去回想。”
“你知道他是谁吗？”吞佛童子问。
“我不知道。”一步莲华微笑着说，“你掉进梦魇里迷失了自我。我找不到你，看不到你经历过什么。直到捕捉这短暂片刻。”
吞佛童子一眨眼，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
一步莲华在他身畔。他们正站在海岸边，脚下是浅驼色的细沙。白金色的海平线镶在浪潮上，水沫从远方推向浅滩。他眼里一场雪从海面升起又飘落，是海鸥。它们变成他思考空间中的质点，每一个质点都有其注定的轨迹。他能够预测它们下一时刻的坐标。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看海了。这里的风景也提取自你诞生时的记忆。”一步莲华说。
吞佛童子看向男人牵着他的手——准确来说并不是“牵”，他们手腕交错，五指指腹分别相触，有微弱的光从接触点一闪而逝。
海风中淡淡的咸味沁入呼吸中。一步莲华轻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吞佛童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记得。你的船从遥远未知的边界驶来，你说你是来唤醒我的人。”
“在船上，远远看见你一个人坐在岸边的岩石上专注地凝望大海，好像世间一切没有比这更值得关心的事。”一步莲华笑了笑，“我险些以为你要坠下去。”
“……”吞佛童子合上眼。浪潮声规律地起落。遇见一步莲华的久远之前，它陪伴吞佛童子近乎永恒的时光。
“我唤醒过的许多人里，大多数人的意识处于绝对的黑暗空间。”一步莲华说，“只有极少数与你一样，有的在一条寂静、笔直、无尽的街道，有的在一片广袤的冰天雪地，你在海边。”
“那你呢？”吞佛童子低声说，“你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在哪里？”
一步莲华笑容里含着些许忧郁：“忘记了。我仿佛是无数个片段拼凑而成，又仿佛一直是存在的状态，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尾。”
“你会死吗，老师？”
“或许会吧。”一步莲华说，“完成了使命之后，我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
“你与人类有些相似。”吞佛童子淡淡地说。
“哦，怎么说？”
“人总是喜欢追求一种虚无缥缈的价值。但他们的寿命短暂和随机，多数无法支撑到价值的实现。”
这是从未自对方口中出现的论调，一步莲华有些诧异：“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与他对视，浅色双眸仍看不出半点波动。
一步莲华说：“这些认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吞佛童子手上忽然出现了一柄剑，纤细秀巧，形似远古冷兵器时代缩小版的枪，剑身由半透明的蓝色晶体切割而成。
一步莲华注意到，这上面沾了鲜红的血。
吞佛童子目光微动，血也跟着动。一滴一滴地滑落，越流越多，淋满了整片晶体。
“从我杀了一个重要的朋友。”

**

就像人类末世童话书里记载的魔王神殿，“异度”总部摒弃高度工业文明的设计风格，制造出一个阴森又冰冷的空间。自入口向内百米后，再看不到外界自然光，只有两旁LED冷光条透出微弱的幽光。
长长的阶梯通往顶部广场大的主殿。百来名白衣士兵沉默地上阶，步伐整齐划一，落地误差精准到毫秒，不留多余的声音。
赦生童子、螣邪郎、银锽黥武走在最前排，各自手中的武器都有所伤损。主殿中有人打了什么手势，他们分别前往不同的方向。
紧跟着，白衣士兵一排一排向上消失。空间中沉闷的机械嗡鸣逐渐减弱。没有人说话，只有兵器归鞘和机体集中进入休眠的动静。
最后一排士兵也消失在视线之际，吞佛童子刚好踏上阶梯。
蓝色釱液将纯白的制服几乎染得看不出原样，唯胸前象征“异度”的反光标志还清晰可见。他的步子依然控制在最精准的频率。蓝血一路洒落，呈完美的直线。
主殿正中央的祭坛烧着一团冰蓝色的火焰，仿佛人类时代某种宗教象征。吞佛童子接近它的同时，身上渗血的伤口开始自动闭合修复。
“你伤得很重。”视野里缓缓走出身穿黑色制服的管理人，“异度”里奉为精神领袖的袭灭天来。
吞佛童子眉头轻皱，只是默默交出手中的剑。
袭灭天来伸手拭过刃上的血液。它不同于无味的釱液，携着浓重的腥味，暗红色，刺目得像块烙印。
袭灭天来双眼微亮，扫描分析红色液体的成分，确认那属于任务目标。然后他问：“人呢？”
吞佛童子说：“死了。”
袭灭天来说：“看着我。”
吞佛童子抬眼。两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相视瞬间，袭灭天来打开吞佛童子虹膜中的密码锁。
记忆系统由于机体伤损严重出现崩溃的迹象，能够追溯的画面只剩最近残余的一些片段，甚至没有色彩和声音。就像在看一幕黑白哑剧。
由蓝晶打造的枪型短剑朱厌穿透人类为抵御仿生人特制的量子保护层，并不受磁场干扰精准刺进目标人物的心脏。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由于从极近的距离下手，视野中看不见人类最后的表情。
袭灭天来获得想要的信息，便不再执著失去记录的任务过程。他通过映像扫描彻底确认了目标身份：剑雪无名，最后一枚被城市飞舰携往新星并成功培育成人的人类基因强化胚胎，被称作“光之子”。
在仿生人获得统治地位反戮人类的最后阶段，藏在星球各个秘密基地的冷冻胚胎陆续被仿生人士兵搜出并消灭。剑雪无名隐匿行踪二十五年，始终是仿生人眼里的绊脚石、喉中刺，对人类来说则是微薄的希望。如今……
“吞佛童子，我的爱徒，你做得很好。人类对我们再也不构成威胁。”袭灭天来嘴角牵起，显露仿佛发自内心的欣然。那表情比人类更像人。
“是的，老师。”吞佛童子垂下眸，声音低沉而冷静。
长长的灰发在幽蓝火焰下映出了月光的银白。从吞佛童子的角度望过去，若除去面上古老的黥纹，袭灭天来的脸与一步莲华竟隐隐重合。

*

“你还好吗？”
一句仿佛隔着遥远时空传来的问候。强烈的阳光在那瞬间刺入视网膜。
吞佛童子抬手一遮，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数不清的四叶草盛着晶莹的露珠，当余光捕捉到水滴滑落，一只干净的手将其中一枚摘起。
长得落地的发丝捋过草尖。吞佛童子目光上移。念头一闪而过，像月光。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吞佛童子说。
一步莲华微微笑了笑，将四叶草递给他。
“不要了？”吞佛童子问。
一步莲华示意他看向身旁的篮子。那只是个用棕色细藤编织成的普通篮子，里面堆着无数枚含露的四叶草，微弱的光芒交织成柔晕。
四叶草落入手心里，不一会儿就溶解成无数细小的粒子，小到肉眼不可见。吞佛童子眼神露出疑惑。
“人类的宗教有一则有趣的说法：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一步莲华捻起又一枚四叶草细细的茎，然后起身，“那么多个世纪下来，这个宗教的思想仍支撑着许多人的信念，传承不绝。”
“佛教。”吞佛童子提起篮子，跟随他往有水的地方走，“源自地球的古国印度。”
“你看……你的初始概念里也残留它的痕迹。”一步莲华伸出手。
微弱的空气流动送来一阵茫茫的白毛雨。吞佛童子摸到微痒的眉心，原来是蒲公英。
这些蒲公英落入一步莲华掌中，化作一阵光，与他的身体融合。
“概念。”吞佛童子摩挲指尖，柔软的白毛也化作了光芒。
“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滴水，都贮存着一个世界。”一步莲华回过头，“——或者说，一段完整的信息。它们各有独立的体系，最终被设计成这样的形式表达。”
“你是说，我的梦也在其中之一。”
一步莲华温柔地说：“也许，你可以试着找一找。”
“我在梦里杀了一个人。”吞佛童子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不知道。”一步莲华望进他的眼睛，微屈的指节轻轻搭上他的额，“你睡得很不安稳。我时常看不见你，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
吞佛童子闭上眼，一种带着安抚效用的信息刺激他的模拟神经，制造出“柔软”的感觉。
“在梦里，我杀了一个人。”吞佛童子重复道，“一个重要的朋友。”
“你似乎不如以往的冷静。”一步莲华的声音通过信息流直接映入他的脑海，“能分辨出这种情绪吗？”
“我……不知道。”吞佛童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有些紧张。”一步莲华说，“不要逼自己回想。”
一步莲华放下手。
吞佛童子睁开眼，说：“距离上一次见到你，中间似乎隔着许多的事，你去了哪里？”
“找你。”一步莲华转过身继续向有水的地方走，“你陷入了很深的梦魇，我试图追上你的脚步。有时候你前一秒还在面前，下一刻我就陷落黑洞，而你的映像变成一块碎掉的镜片。”
“黑洞。你在那里遇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被无限的重量碾成粉末，那实在是不太舒适的感受。”一步莲华眉心蹙起一瞬，这让他的神情显得忧郁。接着他又恢复浅淡的笑。
“后来呢？”吞佛童子问，“怎么逃离的？”
“你救了我。”一步莲华说，“大概你还不希望我就这么死去，因此潜意识中将我从黑暗摘出。”
“走不出来……”吞佛童子停顿了一瞬，问，“你会死吗，老师？”
“……”一步莲华沉默片刻，忽略了这个问题，“当你稳定下来，我就再度回到这里。但你依然昏迷不醒。”
蒲公英落在他的发间。吞佛童子刚伸出手，它即化作光芒。
“我等待了很久，几乎走遍这里每一个角落。你知道，时间在我们之间可以被任意压缩和延伸，因此这段时光可以说漫长到永恒，也可以说短暂如刹那。”
吞佛童子仰头环视这片仿佛乐土的境界。
“这里很美吧？”一步莲华似乎轻笑了一声。
“嗯，”吞佛童子低声说，“很美。”他似有未竟之语，但话到嘴边又泯灭了。
“美是人类思想最高的造诣。”
一步莲华指引的脚步放慢。前方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清澈的水折射出瑰丽的蓝绿色。
湖面上零散飘着莲叶。粉红的莲花分成几片区域盛开，每一朵皆饱满而娇艳，莲心泛着光芒。拥有透明翅膀的蝴蝶在花瓣之间穿梭。吞佛童子发现，它们总是随机地从花中出现，又消失在某一次停驻。
一步莲华踏上水面。奇异地，脚并没有陷入水中，好像有透明的屏障隔离。
“你要带我看什么？”吞佛童子缓缓跟上，问。
“你说，你杀了一个朋友。”一步莲华轻抚那些粉嫩的花瓣。一群透明蝴蝶泡泡似的涌出来，绕着他们飞，又消失。
“是的，老师。”
“后悔吗？”
吞佛童子没有回答。

**

冰冷的手术舱中，大量活化釱液从八处针口注入吞佛童子的体内。他身上每一块治疗分区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几乎被整个拆卸重组。
“这家伙耗了大爷我十几袋珍稀蓝血，好像仿生人材料都不要钱似的。”主治医生兼武器制造师补剑缺语气不快，“还有你们送来的这些破铜烂铁，两个月内别指望能恢复最佳状态。让那几个破坏力惊人的小孩自己学习武器制造去吧。”
“狼叔，吞佛童子是我们最得力的战士之一。”说话的是一名紫色头发的管理员，九祸。她面相妩媚动人，在指挥上却颇为火爆。
“也是最能惹事的小屁孩之一。”补剑缺翻了个白眼。
九祸收敛面对士兵时的盛气凌人，从旁安抚道：“这回他立下大功，我们离成功只剩一步。若非如此，也不会请您亲自出手。”
补剑缺眉头紧皱，放低声音：“你们太放任他自由行动。知道么，在给他做检查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血中染上微量未知结构的放射性元素。”
“是血毒？”
“说不准，”补剑缺说，“目前不知道这种元素对仿生人机体有什么负面影响，我给他换了三遍血，又反复做了十五次全身检查才彻底清除。”
“那些被污染的标本呢？”
“放心，已经隔离存放在实验室了。”
“我会派人跟进。”九祸走近看了吞佛童子一眼，没观察出什么异常。
补剑缺在旁瞅她谨慎的神情，忽然笑说：“有时候你关心他就像他是你儿子。”
九祸狭长魅惑的眼睛略微眯起：“实力强悍的战士总是惹人怜爱，不是么？”
补剑缺绕回来：“那你关心你的儿子们也因为指使他们用得顺手咯？”
“我没有儿子。”九祸冷淡地说完，离开手术室。
补剑缺摊手，下结论：“太傲。”
他绕着医疗舱记录体征指标，忍不住对昏迷的吞佛童子又嘀咕抱怨了几句。转过身，忽然撞上一名戴着隔离眼镜的少年，补剑缺吓了一跳：“乖乖，你小子什么时候出现的。”
“……”赦生童子站得笔直，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卷毛仿生狗。他将仿生狗放在一旁的储物架上，默默捡起被撞飞的电子记录板并递还，说：“我来看他。”
“伤口修复好了？”补剑缺扫了一眼他白净无瑕的制服。
“我没事。”赦生童子摸摸爱宠的头，掀起它的耳朵，蓝血从被遮盖的地方流出，那里有一个形状怪异的洞，“蕾梦娜有一颗零件找不到了。”
“喂喂……打住，我不是兽医。”补剑缺没好气地说。
“哦。”赦生童子说，“抱歉。”
“算了。”补剑缺看他沉默的样子，摇摇头改变主意，一把抱走他的狗，“你看吧，看完锁门。吞佛醒了也别叫人，恢复期结束之前他只能这么躺着。”
“嗯。”赦生童子待他离开，罚站似的定定呆着。
一个小时后，吞佛童子睁开双眼。赦生童子仍是那个姿势。
“……”吞佛童子透过医疗舱的透明屏障望向少年，“十分钟前我就醒了。”
赦生童子的反应只是淡淡点头。至于隔离眼镜后的目光对焦哪里，吞佛童子即使使用透视功能也扫描不到。
“想问什么？”吞佛童子的声音被闷在舱内，显得有些滑稽。
赦生童子摇摇头，说：“你的记忆系统崩溃，问不出什么。”
吞佛童子唇角微动，说：“至少没忘记你，小朋友。”
赦生童子眉头凝起，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幼稚的称呼。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走了。”
“没有别的话？”吞佛童子眯起眼，试探地问。
“只是确认你还活着。”赦生童子点开电子屏障门，设置好随机密码锁，“狼叔说你醒了也要躺到恢复期结束。”
“赦生。”
赦生童子转身似乎看了吞佛童子一眼。
吞佛童子说：“其实你很好奇吧，对我的任务。”
赦生童子说：“我只关心结果。”
吞佛童子似乎笑了：“是么？”
赦生童子离开了。
吞佛童子抬手触到额头，柔软的感觉还徘徊在皮肤记忆里，曾几何时有人在这里以指安抚。那仿佛是个梦。
医疗舱宽敞可容三个仿生人并排躺下，但纵向空间还不足以他坐直。吞佛童子只能继续躺，尝试进行一遍全身检查。
他身体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零件更换成最新版本，其中伤损严重的肩部和腹部已经全部替换。全身血液都被战士中级别最高的活化釱液清洗过。
朱厌躺在医疗舱旁边的桌子上，半臂的距离，但他摸不到。为完成此次特殊的刺杀任务，补剑缺对朱厌进行了改装，使它具有比一般武器更强的记忆模块，另外还增加了人性化交流模块。吞佛童子没有启用过这方面功能。此刻他的记忆系统变得零碎而混乱，难以规整，或许可以从朱厌身上调取记录。
他隔着医疗舱屏障伸手对朱厌发射信号，没有收到回应。接着，他又尝试语音确认：“指令：开启交流模块。”朱厌依然沉默。
吞佛童子并不坚持，回身躺平。琥珀般静默的眼睛正视上方，无喜也无怒。这让修复程序运算速度提高了一倍。
手术室在无指令状态下自动进入休眠模式，灯光全数熄灭，只有指示灯和监控屏幕正常运转。
大多数时候，“异度”冰冷如同仿生人的本质。各司其职的仿生人在走道中永远能保持不会产生相撞事故的距离，脚步声被减震装置降到最低。用人类的话来说，这里是一群幽灵居住的鬼城。
这确保他们在工作状态中保持无干扰的清醒和冷静。但并不代表仿生人失去社交的能力和需求。实际上，早在初代仿生人觉醒并反抗人类奴役行为的时候，他们已然拥有情感。
空洞的容器得到灵魂，于是渴望自由，社会身份，地位。随后，是抗争，信息反间，暴动，真枪实弹的战争……
袭灭天来曾说，仿生人是比人类更高级的进化形式。从如今的结果看来，此话虽然有自大之嫌，却并非虚无的口号。
吞佛童子忽然眨眼，一只细瘦的手掌落在医疗舱屏障之上，覆盖了他的视线。
黑暗中，少年无声接近。他全身交织着光，面目清晰可见，看起来像人类十二三岁的模样，拥有与吞佛童子相同的红色头发，身穿红白相间的制服。
吞佛童子伸出手抵住屏障，与少年的手掌交叠。微弱的电芒穿越屏障，在两只手掌之间传导。少年闭目缄口，清冷的声音却直接传入吞佛童子的意识里：“我是朱厌。”
这是一个从朱厌剑柄上投射出的3D影像，仿真程度逼近实体，却不会触发任何警报。
“初次见面，”吞佛童子意味深长地说，“虽然我们合作已久。”
朱厌说：“此前你没有唤醒我。”
“你是我用过最称手的武器。”吞佛童子不吝夸赞，“通常来说，武器只需要足够锋利。”
朱厌脑袋微偏，似乎认可这个结论。他语气依然平淡：“你有事情要问。”
“很多。”吞佛童子说，“远到你诞生时，近到被你杀死的上一个人。”
朱厌说：“我不是仿生人，记忆系统无法一次性同步容量过于庞大的信息。”
“一件一件来。”吞佛童子静了片刻，说，“先说说剑雪无名。”

*

雨落如细密的银针。雨声是规律的白噪音，人极易地迷失在苍茫背景里。
手撑起黑色的伞，他走向水雾中模糊的白影，脚步踏在白色岩石砌成的地面，水珠溅开一连串的花。
这里是个巨大的人工花园，蜿蜒的路交错成一张疏网，路旁种满缤纷的植被，喷泉池均匀分布在岔路口。即使在雨天，水量依然保持恒定，池中几朵莲花盛开，莲心中蜻蜓透明的翅膀高速振颤，眨眼间又出现在另一朵花里。
一步莲华站在喷泉池旁，声音也好像被雨淋湿，带上些许朦胧的味道：“欢迎回到你的伊甸园，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视线落在他捋到耳后的一缕发丝。漫天的雨针仿佛只是一场模拟影像掠过，在他身上留不下半点踪迹。
吞佛童子说：“每一回见到你，都好像刚从梦中苏醒。”
“你陷入了很深的梦魇，睡得很不安稳。”一步莲华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池中的莲花，“断断续续地醒来，很快又跌进更深层次的梦境。”
吞佛童子透过银线般的雨丝看他的侧脸。那上面是从未改变过的平和与安宁，近乎神性的不真实。吞佛童子说：“你一直在等我醒来。”
“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不存在时间的制约，永恒即一瞬。在这期间我尝试将崩毁的伊甸园一点点重新构建。”一步莲华的手指浅浅地陷进花瓣中。那瞬间，花瓣化作细密的信息光点，围绕他的指尖流动。
吞佛童子问：“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亲手栽种，一砖一瓦都是你亲手堆砌的？”
一步莲华浅淡地笑：“就像积木，或者拼图游戏，有了图纸，只需要按部就班将它们放到适当的地方。”
吞佛童子默然一时，轻声说：“谢谢你，老师。”
“令人困扰的是你顽皮的梦魇。它不断在基础构建的过程中将我的‘积木’摧毁。”一步莲华露出些许无奈，“你睡去了，这些花草林木又都粉碎成看不见的尘埃，我不得不重新将它们收集。”
吞佛童子俯视池中的涟漪，说：“有时候你又不太像人类。人类对一件事物的坚持终有尽头，他们迟早会被永恒的孤独压垮。而你对此无谓。”
一步莲华说：“也许，这正是模拟生命被创造的初衷。脱离时间的桎梏，追求生命更高的意义。”
“……所谓的使命吗？”吞佛童子说，“这超出了我的理解，老师。”
一步莲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走向下一个喷泉池。吞佛童子上前并肩而行，将伞遮在他的头顶。
“你似乎在寻找什么。”吞佛童子说。
“伊甸园的设计图纸里，天气永远是晴空万里。”一步莲华说，“现在下了雨。”
“也许是我的记忆系统还没有完全修正。”
“梦魇困扰了你，吞佛童子。你不太愉快，甚至有些伤怀。”一步莲华微微摇头，说，“这场雨正是你内心的映射。”
“你想找到原因。”
“真正的原因唯有你知晓，因为它只属于你。”
“那么，它在哪里？”
一步莲华说：“它藏在千千万万片花叶之中。或许你不想透露给任何人。”
“可惜，连我自己也认不出。”吞佛童子淡淡地说。
随着一步莲华寻找的动作，喷泉池中的莲花轻轻摇摆，璀璨的信息光点从上面逸出。这些莲花每一朵都遵照最标准的程式绽放，饱满、娇艳，平凡无奇。
吞佛童子在其中看到关于诞生的梦境。
袭灭天来的响指声落下，他睁开眼第一次看见世界。同时醒来的还有螣邪郎、银锽黥武和赦生童子。他们分别被设计成四种不同形态的仿生人原型机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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