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28 【罗黄】雨若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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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ri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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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樓主發表於: 2022-10-28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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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8 【罗黄】雨若有言

在虚蛟张着嘴呼出第三口沉重的气，君曼睩换了第五把面宽风大的团扇，而罗喉依旧每夜吹着高温的东南风不思对策后，热汗涔涔的天都第一武将终于打算担起这个责任，遂面色阴沉地向王座上置于火炉自岿然不动的纯黑身影发出质问。

“吃雪糕吗？”

这已经是唯一没有采取过的解暑良方，虽然这冰凉甘甜的东西听起来怎么都与天都的画风匹配不上，但只要想象一下，沁人心脾的凉意便隐隐而作。

虚蛟的眼神惊讶了，君曼睩的眼神惊喜了。而罗喉的眼神，疑惑了。

机敏如罗喉，很快便能推测出这个陌生的名字大概代表着什么事物。字面意思，总归差不了多少，某种类似于不敢落伍的胜负心也在蠢蠢欲动。

“是一种发凉的糕点么？”这位传说中杀人如麻冷酷无情残忍嗜血的上古暴君，竟然久违地为自己的推测迟疑了。

君曼睩略带惊讶后积极体贴地微笑着为罗喉科普了这种零食，罗喉用手背撑着下巴安静地聆听，而黄泉不屑地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眼神投向虚空。

这个老年人不会只吃过掺了糖的冰块吧……想到罗喉当年投入推翻邪天御武的战争中，民不聊生的环境里大概凑合一顿是一顿，掺糖的冰块对于他应该已经是极大的口福了，想想居然还为罗喉感到一丝可怜。不过罗喉又好像很会做饭的样子，什么稀奇古怪的食材都能被他做成模样正常又适合食用的料理，可能是游击战打多了练出来的？黄泉边想边瞥了罗喉好几眼，用右手以极快频率晃动人工制风，心里反问自己罗喉有什么好可怜的。

对于属下夹缝求生的眼神表达着什么，罗喉向来十分清晰明了。

“黄泉。”罗喉语气低沉，听着让人脊背发凉，消暑功能倒是不错，“你在为吾悲哀。”

“我可没闲情。”

黄泉把以汗作粘合剂糊在后脖颈的头发抹开，挑衅道：“你应该为即将中暑的君曼睩悲哀。”

这句话成功让罗喉陷入沉默。

走在人潮熙攘的集市上，罗喉胜似闲庭信步，用寻找下个受害人的眼神寻找着雪糕售卖者，踏足之地行人皆退避三舍。黄泉作为唯一一个完好存在于罗喉的杀戮气场里的活人，正后悔得狂咬自己舌头，以致下颌突出，五官狰狞，看起来比起码算面无表情的罗喉还要惊悚。

本来只想用君曼睩刺激一下这个侄女控不急不慢的消极态度，谁曾想直接被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暴君揪来，陪他在仙人掌都要枯萎的热死人的鬼天气去集市买什么雪糕，拿回去给君曼睩的时候已经化成水了吧？！而且要不是黄泉震惊地在已经踏出天都的罗喉身后咆哮着“不换身衣服是想把人全吓死吗”，罗喉可能已经身着那套黄金战袍在市外造成严重光污染，而不是穿着现在低调顺眼多的便服了。

摘下金冠以后罗喉只是简单束了发，借着一张苍白的娃娃脸不显年纪，看起来就像是哪户普通人家的长子。黄泉头一次看到这身造型的时候差点下巴脱臼，觉得有说不上来的奇怪又好像挺顺眼的，他至今还记得当时君曼睩笑容有多意味深长。不过看多了就习惯了，甚至有点不想让罗喉再套上那身看着就又重又硌又不舒服的金龟子壳了。

今年夏天的蝉鸣似乎比以往哪一年都聒噪，光从树梢枝叶的缝隙里趁机而入，残存着未尽的余热。黄泉出生自极寒之地，生长环境向来是常年飘雪，加上修习的火系法术，自是喜凉畏热到了极点，罗喉的命令完全就是像把南极的企鹅扔去撒哈拉还要让它在保证生命的前提下种树。

“违反天性吧，让吾见证你的实力。”

造孽啊。

黄泉盯着男人的后脑勺，又是用手比划着抹脖子，又是拿出银枪来转着玩时不时假装划上一下，就这样默默为上司想了无数种千奇百怪的死法之后，最终猝不及防地一头往突然停下的罗喉的后背栽上了去。

还没叫出痛，罗喉已经指着面前冰柜里五颜六色的东西开了口：“黄泉，试吃一遍。”

“什么啊？卖雪糕的？”

黄泉用胳膊把罗喉往旁边一顶，走上前看了眼。种类居然比刚才自己给罗喉想的死法还多。

“？？你有病吧？”

——吃这么多雪糕绝对会拉稀的好吗？！再说为什么要试吃一遍啊！

罗喉对黄泉的无礼怒怼早就云淡风轻，似乎很有道理地说道：“你与曼睩都是年轻人，口味应该相似。”

“相似个头！”

商贩被这一出搞得像见了鬼一样，但好歹也算遇见了个阔气人，有钱赚自然不像黄泉那般看神经病似的看着罗喉，甚至还能笑嘻嘻地搓手搞着推销，比如这是草莓味的，这是橙子味的，这是蜜桃味的，还有这是葱爆羊肉味的，这是胡椒芥末味的。

黄泉悟了。

这不仅会拉稀，还会死人。

“把所有正常的买了就行啊啊啊！”

“正常的是哪些？”

“葱爆羊肉味听起来像是人吃的东西吗？！”

“用作解暑，不都一样？”

“想要君曼睩留命的话四个字的味道全都别考虑！！”

罗喉审视着冰柜里的雪糕，眼神犀利，表情严肃。

思索了一番：“曼睩应是不爱吃葱爆羊肉味。”

这是爱不爱吃的问题吗……黄泉绝倒。

他拿出了身为杀手时期威胁人的气势来：“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两个味道忘掉，买完别的，走人。”

罗喉点头后掏出钱袋，依旧是毫不着急的老年人做派，然后行云流水地问：“你要吃什么味的？”

“对这种东西，我无兴趣。”我只想快点回天都不要在这里和你这个千年老不死暴晒了快买快买赶快逃走啊！

难道不是你先提要吃这个的么。罗喉面无表情地拉开冰柜，挑出一个粉嫩嫩的草莓味雪糕递给黄泉。

“尝尝。”

黄泉与他大眼瞪小眼。

这情况，自己貌似是被当成幼童哄了吧……

“谁要吃啊！”黄泉本能地以一个杀手的本性抬手把雪糕扇飞到地上，没好气地错开罗喉平淡如水的视线。但是看到那无辜的小东西在烈日的曝晒下迅速化成一滩浓稠的奶水，而且罗喉还一副无事发生的漠然表情直视着自己的时候，黄泉竟然很不争气地后悔了。天气闷热，黄泉能感觉到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着紧贴脊背，如果不那么死撑面子说不定现在还能吃上一口冰的解暑。简直烦心透顶。

“不喜欢？”

罗喉仿佛无事发生，垂着眼懒懒地舔了一口方才融化在自己手上的奶浆，声音不大地说了句“是有些甜”，转头又回去挑了。

这种画面的确有些诡异。

正当这位上古枭雄在一个市井小摊前面对口味多样的雪糕犹豫不决，他的首席战将脸颊通红十分别扭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由于动作太过小心翼翼以至于罗喉没有察觉，黄泉只好下了个大决心一样抿紧嘴，加了点力气又扯了一下，拖长声音道：“喂……”

“我要草莓味的。”

“是么？那个味道比较甜。”

“我就喜欢吃甜的不行啊！”黄泉像个充气的河豚，“你废话真多！”

“喜欢吃甜的。”罗喉重复了一句他的话，便转头向商贩付钱。那句话的语气比起刚才明显活泼多了，虽然听起来大致还是一湖风平浪静的蓄水，但好像有几尾逆流而上的鱼闯入，它们摇曳着流线型的身子，为湖水带起微不可觉的涟漪。听得黄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燕子低飞，出门时湛蓝的天空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被厚重的积雨云吞噬，预告着一场降温的大雨。黄泉正动作随意地坐在茶摊的板凳上，聚精会神地与草莓味雪糕争夺融化的时间，可惜略逊一筹，沥沥拉拉被沾了满手。盛夏的雨来得急，摊主见天色逐渐染上雨意，边收摊高声催促着大家离开。

“不用急。”罗喉神态自若地坐在另一张板凳上，看起来对自己把人吓退的能力十分自信。

“慢慢吃。”

“他要收摊了。”黄泉边舔着雪糕边抬头望天，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像在接什么似的试探着，“快下雨了。”

罗喉望向天际，的确是一片黑压压的暗色，然后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把油纸伞，伞面绘着水墨红梅，怎么看都像是女孩子家用的东西。

“意外吗？”罗喉抬眼看他。

黄泉点点头。

“方才在集市，为曼睩买的。可作急用。”

好像是在自己盯着他后背胡思乱想的时候买的……黄泉心虚地低下头接着吃，三两下把残局处理干净。

也许是因着这把油纸伞，回去的路脚程也不必加快。黄泉慢悠悠跟着罗喉，不停地搓着手上怎么也搓不掉的粘腻奶浆，这种死缠着你的感觉实在令人不爽。被乌云稀释的日光让罗喉那头金红相间的头发不再那么晃眼，从丝绸柔成了棉织物。黄泉总是不经意地瞥上去，意识到后又把视线移开。

罗喉没走来时的路，而是在一个岔路口沿另一个方向去，越走越听到有汩汩的流水冲刷岩石的声音。走过沿途的杂树，果然看到一处泉水从高高的山崖上飞流而下，分出几条细细的流水，空水氤氲，恬澹自清，像个隐世的老者等待着什么人。

“来洗手吧。”

说完，罗喉便随处找了个河边的石头坐下，伸出一只手放进水里任水流拂过。

“你知道的地方倒是不少。”依旧是习惯性地不给好脸色，但语意之下确实有几分惊叹。

鸟突然鸣叫了起来，高亢的声音雪般洒落，在空旷的山中像是失巢之羽。黄泉蹲在河边用双手捧起清澈的泉水，低头啄饮了一口，静静地闭上眼似在品味山泉的甘甜，在一切都安静得像睡着以后，迅速把手心剩余的水甩在了罗喉的脸上。

他大笑起来，然后使出全身的敏捷躲避罗喉紧接着的反击。罗喉依旧面无表情，轻而易举地边躲边单手舀泉水以泼之，将自己高深的武学展现得淋漓尽致。在罗喉毫不放水但一直泼水的快速攻击下，黄泉成功湿掉了半面身子，罗喉的脸因为折射扭曲在扬起的水里，黄泉却分明看到那个人笑了。

他们现在的行为堪称顶级无聊，恐怕连黄口小儿都要捧腹笑之。可是——黄泉想——可是怎么明明正一起做着最幼稚的事，却突然想与你即刻老去在明天？

就在这分神的当口，黄泉没有躲开直向脸泼来的一捧水，水在他脸上花一样绽开，顺着脖子流下去。罗喉也吃了一惊，略睁大了眼睛，身体也向黄泉倾了一些。

“你……”

被攻击者用力眨眨眼，抖去眼睫上悬挂的水珠，抬起眼来看他，一脸吃瘪的表情，却还是在笑。

云铺雨骤。

回到天都，在门口守候许久的君曼睩远远瞧见二人撑伞而来，却各自湿着上半身。

小姑娘忙担心道：“为何有伞还淋湿了？”

罗喉将伞仔细地收起来递给她道：“入夏多雨，为你买的。方才借用片刻。”

“送伞寓意不好，你懂不懂？”黄泉拆台道。

“那送你？”

武君大人说完，便在众人的注视下面无波澜地背着手返回了自己的居室，留下黄泉像卡带一样重复着“罗喉，你！”跟在后面不知道要对这个说话毫不客气的天都之主做什么。

黄泉直接踹开罗喉半掩的房门，正欲与这厮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看到这人又拾起了老本行，背影无限孤独寂寞地抬头看着窗外，听到门撞击在墙壁上的巨响也不回头。

背影只是淡淡地说：“换身干衣服，再过来吧。”

“哼，这次，我可不会输你。”

罗喉转过身看他一眼，又转回去恢复了一开始的姿态。东南风将硕大的雨滴拍向窗户，噼啪作响，喧闹声中，两人的心底却是一片静谧与安稳。

“来听……”

话半而止。直到黄泉发尾的水滴落在地，像开出了一株娉婷的花。幽囚着你我的江湖恩怨爱恨情仇在此刻尽归尘土，智斗武局皆可脱身，而最逃不开的那场局，与其嗔恨，不如沉酣。

“黄泉。”罗喉说，“来陪吾听场雨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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