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31[吞雪]便雅憫 (完結+231F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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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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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2-11-07

鮮花(263)

樓主發表於: 2007-06-22 20:3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31[吞雪]便雅憫 (完結+231F番外二 )

第一章同一屋檐下

1

深秋，時值正午，毛毯將窩在沙發裏的人裹成粽子，密不透風。
電視機靜靜地沙沙作響。
新聞播報員流暢地報道新聞。
好夢正濃，被窩正暖。
劍雪在迷糊間擡了擡倦怠的眼皮，撐開一條細細的縫，依稀看到熒屏上一個紅影，如蘸水的彩墨，化成一片朦胧。
翻過身，往沙發深處窩縮，酣睡依舊。

門鈴響了一遍又一遍。
劍雪爬出被窩，冷得打了好幾個哆嗦。
瞄瞄牆上的挂鍾，已是傍晚五點，他又睡了一個下午。
打開門，嚇了一跳。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身形修長的男人，白衣白褲白圍巾，連臉色也是蒼白無血色。
紅發金瞳朱唇，是除了白之外的色彩。
要不是現在還是白天，劍雪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大叫見鬼。
下一刹那，他平地一聲雷地脫口而出：“我見過你。”

對方一怔，而後看到客廳裏電視機正在播放的節目頻道，心中了然幾分，微微一颔首，說道：“我是異度電視台午間新聞的主播。”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覺得你那麽眼熟。”
當然，後一句純粹是爲了避免尴尬而隨口添上的胡扯，因爲他根本不看午間新聞，更別說記得主播長得是圓是扁。

“你來是爲了……”應該不會是來做采訪什麽的吧，要知道他只是個名不經傳的小市民而已，沒做過半件驚天動地的事。
“我看了你的租屋廣告。”男人吐字清晰，聲線甚是悅耳。
“租屋廣告？”劍雪的腦子轉呀轉，在記憶庫裏搜尋可能性的片段。
良久他終于憶起的確是有過這麽一碼事。
半個月前他隨手用紅紙寫了則廣告，貼到離校園後門不遠的一根電線杆上。
當時他還故意多刷幾層漿糊，把紅紙死死粘蓋住環保局那張“禁止隨便張貼”的告示。

“那麽你是來租屋？”
“是的。”
聞言，劍雪砰的一聲甩上門，像只尾巴著火的白鼠在客廳慌慌張張轉了幾圈。
手忙腳亂將丟在地板和茶幾上的襪子雜志書本通通扔到毯子裏，卷起，抱進房間，關門。
然後又沖進浴室對著鏡子匆匆梳理一下雜亂的頭發。
跑回客廳放正沙發上的幾個抱枕，整整身上的衣服，覺得一切順眼了才笑容滿面再次開門。

門外本想轉身離開的男人又是一怔，蒼白的臉露出一絲淡淡的疑惑。

劍雪剛想張嘴，方發現不知道對方姓什名誰，于是問道：“先生如何稱呼？”
“吞佛童子。”
“吞佛先生你好，我叫劍雪無名。請進。”側側身子，劍雪讓吞佛進了屋子。
“吞佛先生……”
“叫我吞佛即可。”
“好。我先帶你看看臥室。這邊請。”

劍雪擰開他臥室隔壁的那扇房門，“就是這個房間。”
房間不算特別開闊，但家具尚是齊全：單人床，一個衣櫥，一個書架，一張書桌和兩把椅子。
書桌上端放著一盞銅座台燈，銀色的鑰匙插在抽屜的鑰匙孔裏。
該有的一件都不缺，簡單實用。

房間唯一一扇玻璃窗朝西，此時鋪瀉一地秋陽。
窗台一個玻璃花瓶裏斜插一枝安靜盛放的鮮綠姜花，窗紗拂動，熏得一室淡雅芬芳。
吞佛踱向窗畔，身影籠入夕陽金黃色的余輝。他伸手輕觸潔白柔軟的花瓣，若有所思。

劍雪立在門邊，怔望吞佛的背影，腦海中另一個熟悉的身影竟奇妙地與之交疊重合。
那蓦然而生的感覺無比安寧柔和。他不自覺地淡淡微笑。
再回神，剛好迎著吞佛狐疑的目光，頓覺一陣尴尬，“你……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後天搬進來，不知有沒有問題。”
“不需要看看房子其他地方嗎？例如廚房什麽的。”
“不需要了，我很滿意。”
“哦。”

這人真是爽快。劍雪想。
接下來就是比較頭疼但又不得不說的問題。
“那個……我們商量一下租金……”
吞佛雲淡風輕地打斷道：“錢不是問題。”
“這樣啊……”既然房客都這麽說了，他作爲房東也就不必有太大的意見，“那後天見。”
“後天見。告辭了。”

第二天中午，劍雪在學校飯堂有一口沒一口嚼著午飯。
懸挂在天花板的十多台電視機均是收看同一個頻道。
他對電視節目向來意興闌珊，但卻很留意電視廣告，也許是出于自己專業的緣故。
當中他挺贊賞異度電視台制作的廣告，有創意，有質量。
對了，吞佛說他是異度電視台午間新聞的主播。

劍雪擡頭，果見吞佛正在報道時事新聞。
他端坐在主播台後，一雙金瞳沈靜如水，似幽暗的深海，沒有溫度，不見情緒。
他流利自然地報道一則又一則新聞，聲調平穩淡漠，音色渾厚飽滿。
優雅從容的姿態無形中彰顯了獨當一面的大將之風。

劍雪低頭匆匆扒完飯菜，等會兒還得上課呢。

次日，冷空氣持續來襲，綿密的細雨飄了一整天，室外越發天寒地凍。
深秋的夜晚來得特別快，當吞佛挽著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到達的時候，城市的萬家燈火已在潮濕朦胧的空氣中亮得璀璨。

劍雪把鑰匙遞予正在布置房間的吞佛，“吃過飯了嗎？”
“已經吃過了。”吞佛禮貌回應，將鑰匙擱在書桌上，打開行李箱。
箱子分別裝著衣物和書籍。

劍雪看著吞佛有條不紊把衣服挂進衣櫥。服飾幾乎是清一色雪白。
他承認吞佛穿白衣服確實好看，有種儒雅又清新的味道。
書籍被一本一本分門別類擺上書架，整齊劃一。

整理完畢，吞佛發現劍雪還站在門口，問道：“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只是想問一下有什麽需要我幫忙。”
“不用了。房間之前已收拾得很好，所以布置起來不費功夫。”
說著吞佛將筆記本電腦放上書桌，並給台燈加上一個淡綠色的玻璃罩，十分雅致。

2

劍雪無名，二十二歲，大學廣告系四年級學生。
父母留給了他豐厚的遺産，當中包括現時所住的兩室一廳單位，豐厚到即便不懂得理財也能舒舒服服過上大半輩子。
至于他爲何會出租公寓房間……
只能說，人嘛，總有心血來潮的時候，而沖動又是很難用理性解釋的。

吞佛童子，二十六歲，異度電視台午間新聞主播……
同住將近一個月，劍雪對吞佛的了解僅達到上述程度。
一方面是因爲他不喜歡探究個人隱私，吞佛也不見得是主動尋求溝通之人。
另一方面他們學習、工作、休閑的時間表並不一致。
即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一個月下來，說過的話屈指可數。
這使得他跟吞佛之間就像只涉及錢與房子的利益交換，不關乎思想和情感的交流。
冷冰冰的現實人際關繫。

夜深，劍雪到廚房倒水喝。
客廳的壁燈幽幽亮著，吞佛背對他坐在沙發上，對咬著杯沿繞到對面入座的房東視若無睹。
四只眼睛一語不發盯住茶幾上的杯面。
情景著實有些詭異滑稽，但兩人似乎早已習慣這種靜默的相處氛圍。

放下玻璃杯，劍雪擰亮電話旁邊的座地燈，揀了本雜志，視線卻鎖定吞佛的臉。

吞佛的想法他是深究不來的，無關意願，而是能力問題。
僅以初步印象來判斷，吞佛是那種敏銳果斷、做事力求完美的人。
他不苟言笑，待人處世禮貌得體、恰如其分。
然正是這種周到講究的禮儀，在他與別人之間凝起了淡薄但不可劃破的疏離，無形中將自己隔絕成一個捉摸不透的孤傲男人。

對方的目光夾帶了頗爲強烈的探索意味，逼得吞佛不得不擡頭以眼神格擋。

“你是不是患了什麽血液方面的疾病？”劍雪問。
“沒有。”吞佛答。
“那你用哪個牌子的美白護膚品？”
“沒有。”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相信我，看開點會對病情的痊愈有很大幫助。”
“我說了我沒患病。”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現代男性用護膚品、上美容院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你不用不好意思。”
“我沒有不好意思。”
“醫學越來越昌榮了，相信在不久將來連艾滋病都能攻克，你還年輕，要有信心，不能放棄啊。”
“劍雪無名！”
“好吧，我相信你很健康。”劍雪翹起腿瞟了雜志兩眼，又說：“我有個朋友從事化妝品行業，改天我介紹你們認識，你以後向他買護膚品的話，他會給你打折喔。”
吞佛幹脆不答話。

劍雪接著指了指杯面，“你經常吃這種東西？”
“偶爾。”事實上他並不喜愛這些毫無營養價值的垃圾食品，
但因爲他是新聞記者，工作極富彈性和突發性，一日三餐的飲食規律時常被打破，
彼時只有用快餐等食品解決生理饑餓，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這些東西多吃無益，我幫你扔掉。”劍雪捧起杯面走向廚房。
吞佛愕然。
“我炖蛋給你吃。”劍雪接著說。
吞佛只好打開電視機，手握遙控器百無聊賴地來回轉換各個頻道，側耳細聽廚房的輕微聲響。

約莫十五分鍾，劍雪端出一個白瓷碗，裏面是賣相極佳的黃橙橙鮮滑炖蛋，“吃吧，不用客氣。”
吞佛舀起一匙羹。
不錯，入口即化。
不過……

“苦的？”
劍雪惡作劇微笑，“是呀，我加了涼瓜汁。”
“涼瓜？”吞佛的眉頭蹙得更加壯觀。
“涼瓜大好啊，清熱解毒，養顔美容。這碗蛋是我特意爲你炖的。”劍雪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你一定要吃完喔。”
吞佛一愣，“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你一定要吃完。”
“不是這句。”
摸不清他到底要聽哪一句，劍雪幹脆全部重復：“吃吧，不用客氣。是呀，我加了涼瓜汁。涼瓜大好啊，清熱解毒，養顔美容。這碗蛋是我特意爲你炖的。你一定要吃完喔。”

吞佛不再言語，低頭靜靜地吃了一羹又一羹。
匙羹偶爾與瓷碗相碰，清脆的聲響融入鵝黃色的燈光，有種柔和之美。
一絲清涼和甘甜開始在喉嚨間徐徐蔓延，淺淡卻綿長。

“多謝。”吞佛突然輕聲但有力地說。
“啊？”
“這麽晚了你還不休息？”他緊接著問。
劍雪暗笑，心裏明了，但不點破，“還沒到十二點呢，平安夜還沒過去，尚早。”

靜默片刻，吞佛又說：“明天我去日本出差一個星期，下午的航班。”
“哦。一路順風。”
“我先休息了。”
“好。晚安。”
“晚安。”

“吞佛。”劍雪仰頭喚住站起身的房客。
“何事？”
“你說的‘多謝’，很好聽。”
吞佛抿抿細薄的唇，片刻後，說道：“多謝。”走回臥室，輕輕合上門。

劍雪淺笑，埋首于雜志，良久，猛然擡頭朝那扇緊閉的房門扯起清亮的嗓子：“喂，吞佛！你還沒洗碗！”

雖然大街小巷充滿濃郁的聖誕氣氛，但畢竟那是西方節日，所以課還是照上，功課還是要做。
趕完一個設計初稿，又是夜深。
劍雪抓起響得異常有毅力的電話，“喂。”
“是我，吞佛。”
“我說你真有耐性，那麽久沒人接聽也不挂斷。”
“我知道你在家。”

劍雪來興致了，“這麽確定？今天是聖誕節，說不定我正在約會玩得起勁呢。”
“你不會有約會。”
“你怎知道？”
電話那邊傳來清晰肯定的回答：“因爲今天的太陽不是從西邊升起。”
“喂！”

“Merry Christmas。”
劍雪看看挂鍾，正好十二點，笑道：“你這祝福不叫准時，叫及時。”
“也叫特別。”
“隨便你講。”
“我挂了。”

“吞佛。”
“何事？”
“Merry Christmas。”
“過時的祝福。”
“但永不過期。”
“多謝。”
“不客氣。”
“我挂了。晚安。”
“晚安。”

3

南國的冬天經常有明朗的好天氣，如果室外陽光普照，
那麽一天中最靜谧美好的時刻便是下午，那也是睡覺的好時光。
所以劍雪的確這樣做了，跪著墊子趴在茶幾上沈沈入睡。
滿布文字的紙張隨風散落，鋪在腳邊，有些飄得更遠。

他已記不起自己的出生時辰，只覺得自己應該是在深夜時分來到這個世界的。
據說夜間出生的嬰孩會很渴睡，因爲上帝欠他們一場酣眠。

他的睡眠向來很淺，是因經常做夢。
夢境變幻豐富，比他的現實生活還要多姿多彩。
他直面現實，也樂于接受夢境。
同是無法掌控的東西，就沒有逃避或者排斥的理由。

半夢半醒間，隱約聽到有人在喚他。
睜開惺忪睡眼，視野中的艶紅從朦胧過渡到清晰。
“喔，是吞佛啊……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
“日本好玩嗎？”
“我去工作，不是旅遊。”
“哦。現在幾點了？”
“下午兩點半。”
揉揉眼睛，瞧見吞佛身旁的行李箱，劍雪微仰起頭對他說：“那麽你休息一下吧，我還要趕作業呢。”
“嗯。”吞佛把撿到的紙張放在茶幾，挽起行李箱，推門進房前，回頭說：“累的話回房間睡，在客廳睡容易著涼。”

人的骨子裏或多或少都存有懶惰因子，閑散的生活誰都稀罕。
幹一行怨一行，同理，念一科怨一科。
雖說學生時代是悠閑的，但當作業成爲負荷的時候，感覺就不太好玩了。
加之碰上一個要求嚴格的老師，可謂喜憂參半。
單一份作爲作業的廣告策劃書，之前已重做了兩遍，依然不能令一步蓮華教授滿意。
修改了一個下午，覺得還是沒有半點進展。

而在劍雪再一次趴到茶幾昏昏欲睡時，吞佛搖醒了他。
“讓我看看。”
“看什麽？”
“作業。”
“哦。”將策劃書遞了過去，他在吞佛認真浏覽的過程中又禁不住哈欠連連。
托腮凝望吞佛專注的面容，眼皮卻越來越重，眼前的紅色人影開始變成兩個，再合成一個，又分成兩個……
最後，當中一個人影奇妙地慢慢幻化成一片褐彩……
他猛然清醒，頭感覺短暫的眩暈。

“或許你需要去洗洗臉。”
“不……不用了。”
“你的策劃書大體上還算可以，只是某些重點地方策劃得不甚合理。”
“哪裏？”
“你所代理産品的廣告主是剛成立的公司，規模不大，如果過多采用各類廣告媒體，在經費方面恐怕負擔不起。而根據公司所選擇的細分市場，目標受衆是年齡介于35歲到45歲的女性，那麽你可以重點鎖定電視和某些戶外媒體，這樣既有針對性又可以節省費用。”

“嚴格來說，公司産品是新研發的産品，先前的已有市場規模很小，采用報導式廣告比較合適。”
“報導式廣告，這會不會很枯燥？恐怕不能很好地吸引目標顧客。”
“要看你采取哪種說服方式了。處在這個年齡階段的大部分女性，其生活重心開始從事業轉向家庭，你可以從家庭方面尋找創意點子，加之以感性說服。整個廣告不妨以溫情爲感情基調。下面相關的細節問題以此作出相應的修改即可。”

依照吞佛的指導，劍雪對策劃書作出了細致的修改。
冬夜悄然降臨，他自然不會注意到滿天寒星，甚至連客廳的燈何時亮起、何人亮起都不曾留意，直至肚子被吞佛端到面前的飯菜狠狠刺激了一下。

“什麽時候叫的外買？”
“自己做的。”
“你居然會做菜？”
“我爲什麽不能會做菜？”
“你沒說過你會做菜。”
“我也沒說過我不會做菜。”
“你經常吃杯面。”
“這不構成因果關繫。”
“但容易造成誤導。”
“你吃還是不吃？”

劍雪拿筷子挑挑碟子上調制精致的小菜，湊近嗅了嗅，“天底下應該沒有免費的晚餐吧。”
“說實話，我討厭洗碗。”
“喔，我明白了。”不就是要他等下負責洗碗而已麽。劍雪放心伸手夾菜，“哇！”
“何事？”
“很好吃。我相信你果真會做菜了。”
“無聊。”

“吞佛啊，咱們打個商量吧。”
“說。”
“以後你負責做晚飯，作爲報酬，租金減三分之一，如何？”
“飯菜不錯吧？”
“嗯嗯，我剛才就說了，很棒。”有時候多拍幾下馬屁，不會虧的。
“多謝。”

“那個，你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做的飯菜，很貴。”
劍雪微微一愣，“我說這句話聽起來怎麽那麽耳熟啊。想起一位朋友了。”
“誰？”
“陰川蝴蝶君。”
“哦，是他。”
“你認識？”
“國際知名化妝品品牌代理商。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

咬著筷子，劍雪眼巴巴望著對面的吞佛，“減半。”
聽者不言不語，慢條斯理地安靜扒飯。
劍雪又夾了一筷子菜，咀嚼，吞下，狠心一咬牙，“三分之二！不能再減了，否則我的日子就沒法過啦！”
吞佛沈思再三，終于說道：“可以，不過要附加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他清楚明晰地重復：“我討厭洗碗。”
“嘛～我洗，行了吧。”
“成交。”
“哈哈哈！”劍雪霍地站起，一腳踩在茶幾上，氣勢凜然揮舞手中的筷子，“從今天開始，我要好好吃飯，天天向上！”
“…………無聊……”

4

有誰可以告訴他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他快瘋掉了，被嬰兒連綿不斷的哭鬧和劍雪持續不停的“怎麽辦”弄瘋的……

一個小時前吞佛下班回來，進門看到的情景就讓他忍不住問：“你怎麽會是這個可笑的表情？”
然後順著劍雪亂上加亂的頭發往下看，淩亂的衣衫前是一個哭得正歡的嬰兒。

“哪來的嬰兒？”
“一步蓮華教授的小孫子，他臨時有些急事，托我代爲照顧兩天。”
劍雪一邊回答一邊龇牙咧嘴從嬰兒胖乎乎的小手中抽出被攥緊的頭發。
“吞佛，怎麽辦？他哭很久了……嗚嗚，小祖宗拜托你別扯了……”

世上最具殺傷力的武器之一就是嬰孩的哭鬧，尤其當對象是兩個單身男人的時候，威力會翻上好幾倍。
雖然這個真理吞佛沒親身驗證過，但也沒打算去驗證，至少現在不想被折騰。
所以他選擇視若不見、聽而不聞，輕移腳步，很幹脆走直線回臥室。

“吞佛！吞佛！哇呀，救命啊！我的頭發……”劍雪每隔五分鍾就痛苦地用力拍門。
整整一個小時，這般的呼喊聲，這等的哭啼聲……
吞佛終于覺悟了！原來這世界最煩人的不是村姑大嬸的當街對罵，最恐怖的不是亂抛亂投的導彈原子彈……
他倏地拉開房門，金瞳直勾勾盯著哭得天昏地暗的粉團，本來面無表情的臉就沒有親切的特質，現下一受刺激，雖不至于讓人聯想到生吞活剝，但也絕對稱得上猙獰。
就憑這點，劍雪心裏唏噓不已，不由得開始佩服懷中的嬰兒。

“不要光用這種恐怖的眼神瞪寶寶。”劍雪早被折騰得無計可施了，“快想想怎麽辦。”
“估計他是……餓了……”好吧，既然不能發作，那就冷靜以對，找出症結所在並尋求解決之道。
“餓了啊？那怎麽辦？”
“當然是喂他吃奶粉！難道你要母乳哺養嗎？奶粉呢！”
“我哪有這些東西啊？教授只把嬰兒交給我。”

……他可以說他想拿扁鑽自殺麽？

罷了罷了，人生在世，總會不可避免地遇到無可奈何的人和事。
所以不管在哪個年代，阿Q精神都是經久不衰的。

抓起書桌上的車匙，他拉著劍雪出門。
“去哪裏？”
“買貢品！”

“唉，吞佛，寶寶哭了那麽久，怎麽還不停啊？”
“問鬼去。”
吞佛一邊煩躁答話一邊將購物車裏的嬰兒用品一件件擺上收款台，而劍雪則繼續笨拙又無奈哄著嬰兒。
僅靠一張小嘴巴，小生命旺盛的精力足以讓兩個大男人徹底投降認栽。

“這是你們其中一位的寶寶吧？”
兩人聞言擡頭，收款台後那位大媽正盯著他倆猛瞧，一副標准的歐巴桑八卦暧昧神情。
手半掩著嘴，她以神愛世人的語氣說道：“哎唷，不用不好意思，年輕人嘛，就愛這玩意，放心放心，我不會歧視你們的。”

兩個大男人聽得一唬一愣，一時間沒了動作。
劍雪最先反應過來，馬上柔情蜜意順勢偎依住吞佛的臂膀，笑嘻嘻一張臉，“是啊是啊，竟給阿姨您看出來了，真厲害。”
吞佛徹底犯迷糊……
“呵呵，我就說嘛，兩個大男人哪會無端帶著寶寶呢，肯定是其中一位爲了另外一位，帶著孩子跟太太離婚，我說得對吧。”

相比起完全處在狀況之外的吞佛，劍雪應付這種凡事想得理所當然的師奶級人物顯得有辦法多了。
通常來說，你越是否認，她們就越往肯定的方向想，到最後你直接跳進太平洋也嫌死得不夠幹淨不夠快。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予適當的附和以及拍馬屁。

“阿姨說得對，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的金睛火眼啊。”
“那是當然。寶寶幾個月了？”
兩人面面相觑。

“四個月。”終于搞清楚狀況了，吞佛信口胡谄。
“是啊是啊，四個月了，帶得好辛苦呢。”劍雪知趣搭腔。
“多重了？”
“六公斤。”劍雪暗暗掂量一下手上的重量，胡扯了個數字。
“六公斤啊，這些就不合適啦，紙尿片應該用小碼，那兩罐奶粉是喂一歲大的寶寶的，快拿去換掉。”
“好好，我去換，吞佛你先抱著。”

“孩子他爸，你是孩子的爸爸吧？”
“嗯。”吞佛胡亂應了一聲，事實上他是忙得無暇分心，手裏的嬰孩還在哭得稀哩嘩啦，一手抓他的衣服，一手扯他的頭發。
“唉，孩子怎會哭成這樣？我看看。”婦人抱過嬰兒，手探向小屁股，“紙尿片都濕透了，怪不得哭個不停。”說完麻利地撕開收款台上另一包紙尿片，掏出一片，利索地換上，過程中不忘唠叨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兒戲都沒搞清楚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就跑去結婚生子實在太不負責任了雲雲……

吞佛剛接過換好紙尿片的嬰孩，小家夥又開始驚天動地地扯嗓子。
他現在簡直連趴地暈倒的沖動都有了……
“你抱的姿勢不對。讓寶寶的後腦勺枕住你的左前臂，左手掌托住他的背脊，右手托住屁股。嗯，這就對了。”
吞佛望著臂彎裏逐漸安靜的嬰孩，不禁伸手撥撥他細軟的發絲，覺得這軟綿綿的小東西輕得幾乎沒有重量，但又似乎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別以爲帶孩子很輕松，你以後要學習的事情多著呢。”
“受教了。”他只得這麽回答。

當劍雪重新抱過嬰兒的時候，他照例咧開嘴巴啼哭。
吞佛一語不發糾正劍雪抱嬰孩的姿勢。
“哇，不哭了，你是怎麽一下子做到的？”
“很簡單，”答話者挽起大包小包，“因爲我是吞佛。”
“切！對了，寶寶今晚睡哪啊？”
“我不認爲睡在你房間會有安全性可言。”

“而且，你明天要考試。”吞佛接著補充。
劍雪低頭逗弄嬰兒，不再反駁，吞佛的心意，他是明了的，即使對方從不明說。
也許吞佛對每一個與他相處親近的人都會表示出一定尺度的關心，對劍雪也不會例外。
但他不會刻意去追究並要求這個尺度到底要到達什麽程度。
人與人之間本來就不該太過計較自己于對方來說要到達何種特殊地位，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更讓人舒坦。

“好吧，今晚寶寶就交你照顧。嗯，等下要准備足夠的開水，天氣那麽冷，要不要幫他洗澡呢？還好買了沐浴露。奶瓶要提早裝好奶粉，免得半夜餓起來搞得手忙腳亂……請問你這是什麽表情？”
“沒有。”
劍雪跟在後面指控，“明明就是一副‘你真雞婆’的表情，還說沒有。”
“明知故問，也是一種雞婆的表現。”將東西放到車子後座，吞佛淡定地揶揄。
“反正你喜歡處處跟我作對就是了！一點都不可愛！……哦哦哦，寶寶乖，別哭別哭，我不是說你啊～～QQ”

午夜時分，劍雪自夢中悠轉醒來。
房門下面透進一絲微弱的光亮。他掀起被子，輕手輕腳打開房門。
客廳亮了一盞壁燈，空調輕微地送著暖氣，幽暗而溫暖。

隨意束起了長發，吞佛在燈光中輕緩踱步，臂彎裏，是裹著小毛毯酣睡的嬰孩。
淡淡的奶臊味馨香綿軟，在溫暖的空氣中彌散浮動。

劍雪伫立在燈光之外，靜靜地凝視這一幕。
平素孤傲如斯的吞佛，柔化了冷硬的臉部線條，低垂的眉目間，深藏的柔情宛如流曳的清波，悄無聲息盈漫而出。
他大概也察覺不到，自己也會有如此溫情的一面。
小生命特有的脆弱是很奇妙的，往往能輕易觸及深埋在人心底最柔軟的一角。

不經意轉身，吞佛看到了暗處中的劍雪，眼裏含蓄的溫柔與嘴邊清淺的笑容未來得及斂去。
那一瞬間，劍雪仿佛聽到了冰雪在黑夜中消融的聲音。

吞佛微微愣了愣，輕聲說：“可能下午哭得太久，他睡得有些不安穩。”
望了望熟睡的小生命，劍雪柔聲說：“你晚飯沒吃好，我給你煮些東西吧。”
“那麽，烹一桌滿漢全席如何？哈，開玩笑的。”吞佛淺笑，低頭輕拍懷裏的嬰孩，眼神靜谧，“炖蛋可以麽？”
“嗯。”
“劍雪。”
“何事？”
“加點涼瓜汁。”
“好。”

[ 此帖被水流花靜在2009-07-31 23: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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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06-22 21: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不得不说，确实是好幸福的“夫妻“生活，尤其是添了一个宝宝后！
幸福啊，幸福！
ps：桃子大师居然连孙子都有了，擦汗，难道阿来都没有阻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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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2樓發表於: 2007-06-22 22:3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难得看一篇如此温心的夫妻生活``````

大爱````````还有个宝宝```恩```一直想看他们两有宝宝的文``终于看到了

頂端

沐霧

心早成枯禪，只待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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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6)

3樓發表於: 2007-06-23 00:0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溫馨的文章@A@

讓人感覺心底暖暖的，

雖然是房客跟房東的關係，不過多了一個寶寶以後真的活像夫妻，

不過蓮華怎麼會丟寶寶給小雪呢= =b

不會是他跟某來偷偷生的吧(被巴)

身為人間的作者，我已經盡力了(´;ω;`)

頂端

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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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4樓發表於: 2007-06-24 22: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sakura大大
桃子大師這邊也是流氓出身的，阿來要阻止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哈哈（毆~~）

TO luoyan大大
嗯嗯，其實吞雪兩隻偶爾鬥鬥嘴的日子也不錯薩，可惜寶寶不是他們的orz
老實說，這兩隻離醬紫的“夫妻”生活還遠得很呢（再毆~~）

TO 沐霧大大
先謝謝大大的小花喔>//<
汗，這個寶寶，不是大師跟阿來的orz
至于爲啥大師會把寶寶丟給劍雪，我也不灾（繼續毆~~）

謝謝三位大大觀文喔，鞠躬^^

頂端

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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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5樓發表於: 2007-06-24 22: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5

劍雪是在隆冬一月認識螣邪郎的。
那是一個寒意充溢的黃昏，他又睡了整整一個下午，倦眼惺忪。
走出房間，發現吞佛背對他，抱著雙臂堵在門口。
然後又看見吞佛馬上被推開，門外探進另一個酒紅色腦袋，爽朗無比地對他說：“Hi，我請你吃火鍋好嗎？”
他只覺得那團酒紅色晃呀晃得他頭昏眼花，糊裏糊塗點點頭，答應了。

在步行到附近那家露天大排檔的路上，吞佛沈默走在前面，跟在身後的兩人麻雀一般叽喳得不亦樂乎。

螣邪郎與吞佛同屆，新聞系畢業後直接回到自家異度電視台任職。
異度電視台是個任人唯賢、能者居之的地方。
螣邪郎能夠在電視台平步青雲，依靠的都是自身才華和實力，決不會有人認爲他靠關繫。

嚴格來說，他是個自由記者，喜歡帶著相機四處跑。
他是紀實節目《接觸》的主要策劃人。
劍雪知道《接觸》，那是異度電視台的招牌節目之一，播出的內容真實客觀而又多樣化，上至政治內幕，下到市井百態，角度新穎，見解深刻。
尖銳、溫情、悲涼……節目總能使得觀衆的種種情緒隨著攝像機的畫面不經意流露。

作爲一個富有挑戰精神的一線記者，犯險是自然而然的，惹麻煩更是家常便飯。
螣邪郎曾經爲揭露一個販毒集團而锲而不舍地挖掘其內幕情報，結果在一段時間內爲了避開集團接二連三的恐嚇而東躲西藏。
這種生活，這種職業，給予了他精彩豐富的閱曆和體驗。
這一點深深爲劍雪所羨慕和吸引。

“劍雪，你應該多出去走走。”螣邪郎如是說。
從小到大，劍雪都對外面的大千世界有著不可言語的憧憬和向往，但腳步卻不曾離開過自己的出生地，因爲閑散，因爲惰性，因爲怯懦。
當一個人無法實現夢想的時候，最微不足道的原因都會成爲最有力的借口。

飯菜上桌了，兩人仍然聊得起勁。

“劍雪，”螣邪郎端起玻璃杯呷了口啤酒，“接下來我想做個關于大學生的特輯，在《接觸》播出，你當主角好不？”
“我行嗎？”劍雪驚詫得張大了嘴巴。
“爲什麽不行？”
“吞佛……”劍雪轉過頭征求坐在身邊的人，像個初涉社會的孩子，臉上有掩不住的猶豫、迷茫、期待和雀躍，“你覺得呢？”
吞佛只是木無表情盯著火鍋裏翻滾的牛肉。

“不用管那個死人，我說你行就行。難道你不相信我？”
“啊，沒……沒有的事。”劍雪又忐忑不安瞄了吞佛一眼。
後者依然不言不語，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那就這樣說定了。”螣邪郎爽快地拍拍挂在腰側的挎包，裏面有他的寶貝相機。
“事不宜遲，咱們明天就開始。到時我會拍攝你生活的方方面面。當然啦，太隱私的事情我不會涉及，充分尊重你的隱私權。沒問題吧？”
“嗯。”

“螣邪郎，跟你上街真的不愁沒架打。”吞佛忽然低緩地開口吐字。
對方默契地接話，“哎，被找麻煩也是他人對我的一種承認和肯定啊。”

話音剛落，八個漢子便從四面迅速撲向三人。

吞佛立馬拉起劍雪，利落擡腳踹翻飯桌。
顧客和路人見狀紛紛尖叫逃離，場面霎時混亂不受控制。

劍雪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何事。
他雖然一開始被吞佛護在身後，無奈吞佛縱使身手不差，雙手還是難敵四條胳膊，很快便被纏住，分身乏術。
他只得笨拙地慌慌張張閃躲，自求生路，其間聽到螣邪郎大叫：“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劍雪，拍攝提前，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拍個屁！
劍雪暗罵，生澀躲開揮過來的拳頭，隔著圓桌跟一個漢子緊張對峙。
冷不防瞄到吞佛被另一個強壯的漢子勒住脖子，情急之下用力掀翻桌子，撈起手邊一把折椅。

吞佛正竭力擺脫勒住他的男人。

劍雪在旁邊目不轉睛盯著較勁的兩人，伺機而動，他甚至聽到心砰砰跳得厲害，握著折椅的手心冷汗漣漣。
來不及了，眼看又有三、四個大漢沖上來，劍雪舉起折椅，閉上眼睛，壯士扼腕一般悲壯地往下一砸……

“哎呀！”正在調焦錯過了最佳角度的螣邪郎見狀，懊惱又可惜一拍大腿，隨即舉著相機叫道：“劍雪，再打一次！再打一次！”
“啊？哦！”呆愣一秒，劍雪條件反射又掄起椅子狠狠朝那名大漢的腦袋砸……
“哇塞！精彩！”螣邪郎按下快門，同時敏捷閃過迎面招呼過來的雜物，興奮贊歎。

“螣邪郎你這瘋子！”吞佛借機順利脫身，反身一拳擱倒那大漢，
“走！”拉著劍雪沿大路跑離暴風圈，一下子沒了蹤影。

“喂！你們兩個沒同胞愛的家夥等等我啊！”
螣邪郎收好相機，在漸近的警笛聲中幹淨利落地解決掉剩下幾個纏上來的大漢。

不知跑了多久，吞佛和劍雪拐進一條巷子。
工作了一個下午，飯菜沒下肚，又赤手空拳幹了一架，狂奔幾條大街，吞佛覺得他快要吐黃膽水了，平日跑新聞也沒這般難受過。

“吞……吞佛，”劍雪挨著牆喘氣，咽下幾口口水潤濕幹涸發疼的喉嚨，“螣……螣邪郎……怎麽辦？”
“不用管他。”吞佛幹咳了幾聲，順順氣。
“那個淨會惹麻煩的瘋子。”擦去滿臉的汗水，他語氣惡劣低罵道。

頭頂上的路燈亮了，燈光明亮，桔黃色的光暈卻很柔和。
劍雪擡頭望向吞佛，也許是拼命跑了幾公裏的緣故，吞佛平日蒼白的臉此時泛起了健康的微紅，驅走了一貫的冷淡漠然，看起來相當地生動。
這又是吞佛不爲人知的一面。
劍雪蓦然湧起一種溫馨和滿足的感覺。

“你在看什麽？”
劍雪不答，眯了眯亮如晨星的藍眼睛，突然吃吃地笑起來。
“有什麽好笑的？”吞佛疑惑蹙眉，又恢復了平素的面無表情。
劍雪卻笑得越發開懷，扶著牆幾乎直不起腰。

“都是瘋子。”瞥了笑得坐到地上的劍雪片刻，吞佛悶悶地下結論。

吞佛無言瞪著門外的男人。
“擺這張臭臉給誰看啊？本大爺又不是找你。讓開讓開。劍雪我來啦！”
劍雪從廚房探出頭，“是螣邪郎啊。”
“過來過來，給你帶了好東西。”

濕手在圍裙上抹抹，劍雪接過信封。
裏面是一疊照片，最上面一張，正是那天晚上在大排檔他拿折椅砸大漢時抓拍到的。

“劍雪你不知道這動作有多帥。”
角度的確抓得非常棒，不過劍雪注意的不是這帥氣的動作，而是自己臉上那種刺激、興奮的表情。
他從不知道也不曾想象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如今被生動地定格在照片上，感覺就像最隱私的東西赤裸裸攤在陽光下，不禁有些不自在。
“我給你泡杯茶吧。”找個借口尴尬地溜回廚房，留下客廳的兩人大眼瞪小眼。

“玩夠了。”吞佛的視線移向散在茶幾上的照片，淡淡地說，“到此爲止。”
“知道我爲什麽討厭你嗎？除了那張陰險的死人臉，還有就是你對我工作態度的質疑。”
“異度最近在挑選一名駐非記者，既然你這麽閑，我可以向禍姨提議派你過去常駐。”
“說話前得掂量自己的斤兩。你算老幾啊？我媽子會隨便聽你的話麽？”
“不會。”吞佛答得倒是坦白幹脆。
“就是嘛。”
“但赦生會。”

螣邪郎登時氣結。
地球人都知曉，赦生對師兄吞佛是絕對的柔順聽話，而九禍寵小兒子是寵得出名的日月無光。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賤？” 螣邪郎惡毒地說。
吞佛不溫不火回應：“如果你算是人，那麽很感謝，你是第一個。所以，對你，我不介意更賤。”

之後很長的一段日子裏，劍雪一直努力追問都得不到答案，爲什麽螣邪郎答應做的特輯會不了了之……

6

求學十多年，劍雪遇到過不少形形色色的老師，當中許多又如蜻蜓點水，只在他的記憶中漾起一圈清淺的漣漪，然後心湖歸于平靜無波。
他清楚記得初見一步蓮華時的情景，那位年過五旬面容卻顯得異常年輕的教授，用那雙細長平和的眼眸打量他片刻之後，意味深長地微笑說：“你是個表裏不一的學生。”
劍雪莞爾。自那一刻起，他打從心底尊敬這位老師。
在他的定義裏，知識的淵博程度並不是智者的判定和衡量標准。
有一雙看透本質的慧眼，才是智慧的積累和象征。

從小，他的成績雖不是名列前茅、出類拔萃，卻得到每位老師的特別關愛，因爲他刻苦勤奮、乖巧聽話。
而事實卻是，只有他自己和身邊另一個人知道，他的本質並非如此。
他的骨子裏，其實充滿了懶散和叛逆的因子。
所謂的刻苦勤奮，多半是源自他捧書細讀實際上神遊太虛的假像。
名次名譽他不在意，如果成績不太難看，就樂得悠遊清閑，沒必要像某些尖子生那樣拼命往上爬。
至于乖巧聽話，實質上是出于他淡漠的天性。
只要不觸及原則底線，周圍的人事他都冷眼旁觀，懶于注意。

印象中激起他反叛心理的是十五歲時與老師的一場小爭執。
過程中他依然保持謙和溫順，次日放學，他溜入空無一人的教師辦公室，將捉來的滿滿一瓶蟑螂和綠色毛毛蟲倒進那位老師的抽屜。
後來聽說那位老師嚇得當場暈死過去，但從未有人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他，因爲他一直是個乖巧聽話的學生。
諷刺得讓他發笑。

“劍雪，你是個騙子。”當他還是孩童的時候，有個人曾經一針見血地道出。
也因此，那個人成爲了劍雪身邊最重要的存在。

而一步蓮華則是第二個一眼就看穿他的人，也是經常出其不意給他提供磨練機會的導師。
就如現在……

消息來得太突然，以至于劍雪一時間有點消化不了。
“你沒聽錯。”一步蓮華點點頭，“就寒假一個月。異度電視台的廣告部是學習和實踐的最佳地方，許多人都趨之若骛呢。”
這個他當然知道，只是……
“我一個大四學生，恐怕人家不答應。”
“既然叫你去，我自然早安排好了。到時候你去找一個叫襲滅天來的老頭子。”
“襲滅天來？”
“是啦，廣告部的創作總監，我兄弟來著。整天鬼叫說什麽生是異度的人，死是異度的鬼，出去混也是異度的臥底。發神經了，當我是三歲小屁孩麽？他真有那麽忠心我就天天對著佛祖唱哈利路亞。”

劍雪忍俊不禁，同時也聽出了端倪，“開門見山吧老師，是不是要我去幫你打聽八卦？”
“我就說你這孩子真是聰明又善解人意，沒白疼你。唉，其實也沒什麽啦，我只是想知道異度是怎樣一個春暖花開的好地方，能讓我那個跳槽當飯吃的兄弟心甘情願待那麽久，匪夷所思啊匪夷所思。”一步蓮華轉而對著面前的學生眯眯笑，“再說，劍雪啊，我一直把你當兒子看待，你的終身幸福我自然也得關心，好生擔待啊。說不定你在異度找到你的春天喔，要好好把握機會。噢噢，劍雪的春天喔，光是這個就令人無比期待的說。”
抱起手邊的地球儀撥轉，劍雪開始裝死。

“下午你就去異度看看。呐，要是他拒絕或者刁難你，別手軟，拿這封信甩他的臉。”
“下午？那麽快？”
“吾兒吾徒啊，這種事當然越快越好啊，分秒必爭是狗仔隊必備的基本素質啊，而且愛情的春天是美妙又短暫的啊，你明白嗎？”
劍雪繼續裝死。

問過保安，得知襲滅天來的辦公室在五樓。
劍雪敲敲門，沒回應，又敲兩下，隔了良久方聽到辦公室裏傳出含糊不清的應答，“進來。”

推門進去，室內談不上整潔，到處堆滿書籍報紙，環視一圈，卻不見人影。
劍雪試探地喚了一聲：“襲滅天來先生？”
不知從哪個角落迸出一個悶悶的聲音：“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這個問題，真叫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報個名字都磨磨蹭蹭，你存心來浪費我時間的嗎？”辦公桌後，背對劍雪，站起一個黑色的身影。
看不見那人的表情，但聽得出他的語氣有些不悅，于是劍雪連忙答道：“您好，我叫劍雪無名。”
對方轉過身，將手中一大疊書籍擱到淩亂的桌面上，只擡了擡眼皮，便旁若無人地低頭翻書，態度相當冷淡，“找我何事？”

劍雪打量那張灰白長發下的臉龐，跟一步蓮華很神似，當然也就顯得很年輕，只是相對沒那麽和善與“幹淨”罷了。

啪！
襲滅天來倏然重重扔下書，再沈默地揀起另一本。

聲響驚醒了劍雪。
察覺到對方的舉動充滿了不耐和警告的意味，他不敢再分神，謙虛禮貌答道：“我是L大廣告專業的大四學生，請問您能否允許我在寒假期間來貴電視台的廣告部實習？”
“我沒興趣招實習生。”襲滅天來頭都沒擡一下，一盆冷水潑得幹脆直接。
“可是……”
“走吧。別浪費我的時間。”
“我知道異度廣告部在寒暑假都會招一到兩個實習生的。”
“沒錯。”
“那爲什麽……”
襲滅天來毫不客氣地冷聲打斷，“我沒興趣招你，就這樣。”

從未遭過如此不留情面和余地的拒絕，劍雪一時手足無措，難堪地咬咬下唇，心裏微微有些不甘和忿忿不平，“能否請您給我一個理由？”
襲滅天來用力翻著書，扯得紙張臘臘作響，漸快的動作正顯示其煩躁不耐，不知是對書中繁雜的內容還是對眼前固執的年輕人。
“你不夠妖孽。這個理由你滿意了嗎？走吧，別讓我說第三次。”

這算是哪門子的理由啊？
劍雪望著面前這位脾氣古怪的長輩，又覺得哭笑不得。
無奈之下，只好拿出一步蓮華先前交給他的推薦信，雙手遞上，“這是一步蓮華教授的推薦信，您有空看一下嗎？”
從頭到尾都沒拿正眼瞧過劍雪的襲滅天來頓了頓，終于擡起頭，“你是一步蓮華的學生？”
“是的。”

他狐疑盯住年輕人清澄坦然的藍瞳，隨手丟開書本，“唰”地拿過信封，拆開。

即使隔了辦公桌，劍雪仍忍不住感到心驚肉跳，因爲襲滅天來才瞄了信箋兩眼，臉就當場黑了一半，比方才翻書的速度還快……
接著又見他“咝咝”兩下將信紙撕成四片，似乎還不解恨，狠狠揉作一團，泄憤似的砸進腳邊的紙簍。
劍雪絕望地想這下事情肯定泡湯沒商量了，卻見襲滅天來手指一撩自額前垂下掩住左眼的柔亮長發，姿態從容潇灑，轉頭對他說：“寒假一到，馬上來實習。”
意料之外的結果。劍雪不禁啊了一聲。
“啊什麽，有言在先，實習可沒工資。”
“嗯嗯，沒關繫，我知道。”
“知道就快走，我很忙，別礙著。”

“那個……襲滅天來先生……”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像什麽樣。”
“哦。”這長輩說話真夠人嗆，劍雪心裏哀叫，“我想熟悉一下異度電視台的情況，不知可不可以……”
“待會自己去大樓溜幾個圈，別礙著他人工作就行。”
“好的，謝謝您。那我先走了，再見。”

“等一下。”
劍雪頓住步子，回身等待下文。
“要是碰到兩只紅頭發的牛鬼蛇神，繞路走。”

兩只紅頭發的牛鬼蛇神……

“是吞佛和螣邪郎麽？”
“哦？你認識他們？”
劍雪將他與兩人相識的過程如實地簡述了一遍，卻不懂爲何襲滅天來看他的眼神逐漸變得耐人尋味。

“這麽說，吞佛現在跟你住在一起？”
“是的。”
“嗯，這樣啊。”襲滅天來嘴角彎起似笑非笑的玩味弧度。
“請問您……”
“別您呀您的了，既然你是一步蓮華的學生，以後也叫我老師便是。”
“哦，老師。”
“啊乖，好徒兒。沒事了，先去熟悉一下工作環境吧，日後我會教你更多有用的東西。”
“哦。”是說，人變臉的速度是不是跟其年紀成正比的啊？劍雪暗忖。

走走看看，從五樓轉到一樓，又回到五樓，劍雪發現異度每個部門的工作節奏都不一樣，當中要數新聞部最爲緊張，幾乎人人都風風火火、快步如飛。
很好奇平日總以保持優雅姿容爲先的吞佛是怎樣在這個凡事都得爭分奪秒的部門工作的。

經過一扇虛掩的木門，耳朵捕捉到裏面傳出的熟悉聲線。
劍雪從狹小的門縫往裏窺探，辦公桌前站著一人，身體剛好擋住坐在桌後的另一人。
接著便是文件之類的東西被摔到桌面的聲音，他聽到桌後那人說：“這份文稿根本就是垃圾。夠了，別想著爭辯，如果你對我不滿，大可以向老板告狀，不然幹脆辭職。異度不會挽留沒用又自以爲是的飯桶。”

劍雪暗暗吃驚。
平素的吞佛，即使面對他人的挑釁和侮辱，也是冷靜有禮，用精准的措辭得體地反駁。
他從沒聽過吞佛像方才那樣說出嘲諷意味如此濃烈尖銳的話語。

“喂！劍雪！”
劍雪驚跳，慌張扭過頭，“螣……螣邪郎，嚇死我了。”
“鬼鬼祟祟做什麽？進去進去。”螣邪郎不由分說將人推進辦公室。
吞佛有一絲愕然，遂對剛才被他教訓的下屬說：“文稿你重寫，明天拿給我。出去吧。”

左手一撐，螣邪郎一屁股坐上桌子，“聽說你寒假來廣告部實習。”
“咦？你知道了。”
“廢啊，消息不靈通還能在異度混麽？你說對吧，白面鬼？”
吞佛忽略口無遮攔的毒舌同事，問劍雪：“襲滅天來同意了？”
“嗯。襲滅老師說一放假就可以馬上實習。”
“喔？他讓你叫他老師？”螣邪郎興味盎然看向身後的吞佛，“喂，你說老頭子這次想玩什麽把戲？”
見後者緘默沈思，頓覺無趣，又對劍雪說：“有沒有興趣跟我出去采訪？”

“他是來實習，不是當你的跑腿。”吞佛撇撇嘴，當即打岔。
“多事，當事人都沒表態，你插什麽話？”
“實話實說而已。收起你的不良居心吧。”
“你是在剝奪他的鍛煉機會嗎？還是眼紅他得到我的關照？”
“沒人稀罕你的關照。我只知道不管是誰，跟你出去之前都得先破費多買一份人身安全保險。”

天啊，劍雪無言望著唇槍舌劍的兩人，終于明白爲何襲滅天來叮囑他碰到眼前兩只就要繞路走了。
倘若整個異度的人都是這麽一個脫線的樣子，那真不愁沒熱鬧可看。
他不著痕迹暗歎一口氣。
眼尖的吞佛注意到了，于是抿緊了薄唇，停止口舌之爭。

螣邪郎則繼續炮轟：“劍雪你看他的死人臉，唯一的好處就是給化妝師省功夫。有女人喜歡才怪！恥辱啊，跟我一起讀了五年新聞，連一句‘美女你真帥’都不會說。我敢打賭他這輩子肯定斷子絕孫！”
吞佛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呵呵，說得太嚴重了。”劍雪幹笑打圓場，轉頭看了看吞佛，“其實吞佛很帥，也很溫柔，喜歡他的女孩子肯定不少。”
“得了呗，還溫柔呢，噴飯。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你不用擔心會打擊到他。”

“我真不知道你閑得可以來我辦公室找架吵。”
“是啦是啦，媽子叫你明晚過來聚餐。劍雪你也來吧。”
“這樣好嗎？我跟大夥不熟，去了會不會掃大家的興？”
“沒關繫，一回生兩回熟。再說你寒假就來實習了，趁這個機會跟大家認識認識嘛。說起來你跟我家小弟是同屆的喔，嗯，可以請你開導一下那個自閉的小孩，哈哈。喂你，明晚七點把人帶到，逾時軍法處置，聽到沒？”
吞佛揮揮手下逐客令，“你可以滾了。”

“還有半小時就下班，如果沒要事，不妨等一等，我載你回去。”
“好。”劍雪把視線移向吞佛的臉，又不由自主發愣。
說起來，以吞佛的長相和性格，確實適合報道時事，要不當經濟新聞主播也可以。
他很難想象吞佛用熱烈激昂的語調報道體育新聞，或者挂上一副八卦的表情說“某某著名男星近日與某某女星出雙入對，甚是親密，現在讓我帶著大家緊密追蹤，一探究竟”雲雲……
而假如吞佛像天氣女郎一樣，臉上笑得叫一個甜美的話……咳咳，那真是件恐怖的事情。

“我不時會思考一件事。”
“何事？”劍雪的腦子還處在思緒紛飛的狀態，呆呆地慣性問道。
“我的臉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總讓你無緣無故發呆兼發笑。”
打了個激靈，劍雪立即清醒，斂起笑容正襟危坐回答：“沒有。”
“是嗎？”埋首翻報紙，吞佛不再說話。
“好吧，我在想你其實真的很帥，這種帥起初看來平淡無奇，就是說那是一種以大衆眼光來評價的帥。可是跟你相處後發現，你的帥是與衆不同的，這又變成了一種以個人眼光來評價的帥，就像……”
吞佛好脾氣好耐性地打斷，“你到底想說什麽？”
讪讪地刮著鼻梁，劍雪思索良久，出其不意問了一句：“吞佛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或者，男孩子？”

長羽睫掩去了金瞳悄然漾起而又在瞬間歸于沈靜的流波，翻過一頁報紙，他漫不經心吐出兩個字：“無聊。”

[ 此帖被水流花靜在2009-03-07 13:37重新編輯 ]

頂端

果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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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7-06-25 01: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好看喔＞／／／／＜　大大請繼續加油！

很喜歡吞雪這一對。覺得大大筆下兩人的相處
很妙也很有趣︿︿。。劍雪的個性像劍雪。吞
彿的個性就是優雅卻冷淡。。好奇兩人接下來的
生活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裡面還有蓮華跟襲滅
出場～～整個就是讓我很歡熱。。。請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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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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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7-06-25 01: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过来支持阿姐～！
虽然说了很多次了，还是要表达下，真的真的很喜欢这篇文呢～！
不管是流氓兄弟黑白帽还是闷骚又优雅冷静的吞佛还是脱线无比的剑雪都好喜欢呀～！
幸福地溢出来了～！＞／／／＜对白好有趣的说～！
不过啊．．．蹲坑真的很苦呢．．．阿姐快快考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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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8樓發表於: 2007-06-27 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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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果凍大大
謝謝大大的支持和小花薩 ^///^
這裏的劍雪其實是有些脫綫的說，畢竟原劇裏面的劍雪也有調皮的一面，哈哈^^
而吞佛，很高興文章能讓大大覺得他優雅冷淡，因爲這正是吞佛的特點哇~~~
這兩隻的相處模式是很輕鬆活潑的，偶爾也會蠻溫馨>//<
蓮華和阿來，說實話，我覺得就是一對流氓兄弟（毆飛～～）

TO 小弟
你是出來亂的對吧？？咳咳，開玩笑的～～～
是說，對白可是經過斟酌，再三修改，才能下筆的呢，所以算是本文的一個亮點唄。
雖然以後偶爾會出現一些悲傷場面（天音：你那些場面算得上是悲傷嗎？！= =||||），但幸福應該還是主流吧。。應該吧。。。呵呵，呵呵呵………（無責任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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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9樓發表於: 2007-06-27 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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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自從到了異度廣告部實習，劍雪發現他每天的必備功課便是與襲滅天來“吵架”。
每次開口前他都握拳暗暗告誡自己要冷靜、要克制、要心平氣和虛心求教。
可一旦對上襲滅天來鋪天蓋地、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的發難式刁鑽問題，就忍不住光火，也不管對方是年紀大他兩輪的長輩而他是乳臭未幹的小子、對方是經驗豐富的創作總監而他是理論與實踐還有待接軌的小小實習生，嗓門一扯就不分時間場合鬧起來。

這位總能輕易令他失控反常的前輩，其性情乖戾且脾氣火爆，相當不樂意別人挑戰他的權威或質疑他的實力，有理無理都絕不饒人。
有一次爭得面紅耳赤、火星四濺，襲滅天來當下抄起手邊一本書，作驚堂木狀狠狠拍了下去，“反了你！我說一句你頂十句！簡直妖孽！”
有趣的是他卻不喜歡乖巧服從的職員，反而對敢于逆他之意的下屬表示欣賞。

起初劍雪對他的固執和專橫獨斷頗有微辭，但到最後，事實一次又一次證明，襲滅天來總是對的。
這同時也殘酷地表明，他以前在書本上學到的、自以爲掌握得滾瓜爛熟的理論，到了襲滅天來這裏根本不能直接派上用場。
那些理論知識的運用屢遭實踐結果的否定，加之每次看到對方嘴角翹起的屬于勝利者的嘲諷弧度時，他更添茫然和挫敗。
用襲滅天來的話來說：別以爲吃幾本書就能跟我鬥，你還不夠妖孽。

而劍雪漸漸地明白，襲滅天來的確是一位與衆不同的師長。
如果說一步蓮華是通過溫和的交流探討途徑解惑，那麽，襲滅天來則是采取激烈的爭論辯駁方式授道。
每次將與之“爭吵”的結果運用于具體個案後，其得益的效果遠比依照書本學習或者單純做文案策劃來得顯著。
難怪古人有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至于襲滅天來口中的“妖孽”，實際上是對一個人才華的評價。
妖孽程度越高，表示其能力和水平越出衆，越能得到他的肯定。

真是一位可敬又可愛的長輩。

相比起吞佛，僅作爲實習生的劍雪顯然要閑很多。
剛開始的幾天，不到下班時間，他就溜去吞佛的辦公室翻報紙看雜志，等下班後坐順風車，偶爾兩人會一起逛超市采購生活必需品。
吞佛一直信守約定，堅持親自料理晚餐，哪天實在忙得疲憊不已，才聽從劍雪的建議，一同去餐館解決晚飯問題。

劍雪很快曉得爲何吞佛能使異度上下稱之爲業績達人，這不僅因爲他嚴謹的工作態度和卓異的工作能力，還因爲他的定力和自制力都相當好，即使劍雪像小白鼠般在辦公室東竄西翻，他依然能專心致志處理手上的工作，質量效率兩不誤。

牛鬼蛇神……
劍雪不由得想起襲滅天來對吞佛的評價，真是“名副其實”，哈哈。

可惜的是……

“你又是發呆傻笑又是搖頭歎氣做什麽？”
聞言，劍雪擡起波光潋滟的明眸，柔情似水地凝視吞佛的臉，深情款款柔聲開腔：“吞佛你就像XX海出産的海鮮，精力旺盛充沛；吞佛你就像LL酒店出品的鮑參翅肚，飽具真材實料；吞佛你就像KK甜品屋制作的漿心巧克力，漂亮迷人又有內在；吞佛你就像……”
“劍雪。”
“何事？”
“東西是有營養，但你說的話實在很沒營養。”吞佛木無表情地說。

爆！看到沒看到沒！這只牛鬼蛇神就是太不知情識趣啦！！

吞佛收拾好辦公桌，拿起車匙，“下班了，走吧。”
“不是我說你啊，倘若你總是這副模樣，肯定古佛青燈打一輩子光棍。”
“什麽模樣？”
“沒情趣的工作狂。”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追求、約會女孩子？”
“這不是成年男人做的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吞佛沈默，牽牽唇角，慢慢披上外套。

“哎，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那麽你呢？怎不見你去約會？”
“我不同。”
“有何不同？”
“我……”

任沈浮氣喘吁吁沖了進來，“吞佛，快！美國大使館外發生騷亂沖突，已經驚動政府和警方了！”

吞佛二話不說拉開辦公桌右邊抽屜，急急掏出照相機斜挂上肩膀，“你先回去。”
“我也去。”
“不行，太危險。”
“我要去！”劍雪堅持。
“……好吧。快。”

大使館外的道路已被封鎖，遠遠就看到示威人群與防暴警察相互對峙和抗衡。
場面很亂，情況比先前預料的還糟糕。

吞佛在二百米之外停下車子，從外套口袋抽出一根發帶，一邊束發一邊叮囑：“那邊有個停車場，你把車停好，然後到鄰街那家餐館等我。別亂跑，知道嗎？”匆匆交代完畢，他跳下車子奔向大使館混亂的現場。
劍雪本想跟著觀看情況，考慮如此做法可能會讓吞佛分神照顧他，只好作罷。
他怔然望著吞佛敏捷穿插在人群中的紅白身影，翻飛的紅發铄了一層金黃的暮色，忽然有種光影交錯的感覺。
回過神，看到吞佛轉身緊張朝他揮手，于是馬上跨到駕駛座，駕車離開。

天漸漸黑下來了。
坐在餐館一個角落，劍雪一邊喝茶一邊頻頻朝門口張望。
在服務生以爲他光喝茶水占位置不做生意的時候，他才看見吞佛匆匆推門而進。

斟了一杯鐵觀音，劍雪問：“搞定了？”
“嗯，由另一位同事接手。多謝。”吞佛喝下茶水，順順氣，招來服務生，點了碗雲吞面。
“不吃飯？”
“口幹舌燥，吃不下。你呢，吃什麽？”
“跟你同樣。”

又添上滿滿一杯茶，劍雪好奇問道：“吞佛你爲什麽選擇當新聞記者？”
未等對方回答，他先笑起來，“不要跟我說是因爲你富有正義感，嫉惡如仇，要揭露社會的不公和陰暗面。”
“你覺得我不是這樣的人？”
未料對方這般反問，劍雪愣了愣，順口坦說心底想法，“我不肯定，但也不覺得你是那種熱血青年。”

吞佛笑笑，不語，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喉間的回甘醇厚清長，“你呢，爲什麽選擇讀廣告設計？”
“啊，這個完全是意外。”
“怎講？”
“沒什麽啦。”劍雪聳聳肩，攤攤手，“當初本想讀中文的，填報志願的時候腦袋燒到40℃，一時頭昏眼花，將志願代碼裏面的‘9’抄成了‘6’。就這樣。”
“哈，喜歡這專業嗎？”
“還好啦，讀起來覺得挺合心意，就放棄申請轉系了。”

“你經常這樣的嗎？”
“怎樣？”
“老是犯迷糊，然後隨遇而安。”
“也不算呗。”劍雪摸摸下巴，自我陶醉地說：“我自問是個有計劃、有主見、細心無比、創意無限的優秀青年。”
“咳咳，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喂，你這話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別想太多了，小朋友。”

劍雪咂咂嘴，“怎麽連你也叫我小朋友。”
“也？”
“沒事。別岔開話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經常這樣的嗎？”
“又怎樣？”
“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
“這嘛，要看對象，看情況，更要看我高興不高興。哎，你快說啊。”

“你經常這樣的嗎？”
怒了！“你經常這樣的嗎！”
吞佛繞有興味，“我怎樣？”
“打啞謎，故作神秘，說話繞九九八十一個彎子，顧左右而言他，一而再再而三回避問題。”再啰嗦看我不立即把茶壺往你頭上倒扣！！

“哈。”拇指食指拈著杯沿，輕輕晃了晃，杯中幾片條索卷曲的茶葉徐徐旋轉、舒展。
吞佛慢慢呷了一小口馥郁清澈的茶湯，淡然地說：“沒什麽特殊理由，只是想嘗試一下另一種生活罷了。”
“另一種生活？你以前是怎樣一種生活？爲什麽……”

服務生端上兩碗雲吞面，剛好打斷了劍雪的問話，而在他欲繼續發問時，吞佛截住了話頭，“這裏的雲吞面不錯，你嘗嘗。”
“哦。”劍雪夾一筷子面條，入口覺得味道沒什麽特別，但又不好意思直說意見，便反問：“你覺得好吃在哪裏？”
吞佛不答，在桌上幾個擺放整齊的瓶瓶罐罐中挑出一只低矮的玻璃瓶，傾出一湯匙，伸手倒進劍雪碗裏，攪拌。
乳白湯水的表面浮起一層薄薄的油膜和點點猩紅。
劍雪蹙眉道：“吞佛，我不吃辣的。”
“偶爾換一下口味也不是壞事。嘗嘗吧。”

略一遲疑，劍雪低頭吃一口，唇舌間的辣味恰如其分地淺淡，不刺激，齒頰留香。
他從不知道僅添一湯匙辣椒油，就能帶出如此一番風味。
頓了頓，他喃喃低語：“味道還不錯。”

吞佛微微彎起了嘴角。

出了餐館，走向停車場的時候，跟在身後的劍雪忽然越過吞佛，往長街的另一頭奔跑，而後繞進一條小巷。
吞佛急忙追上。
巷子的拐角，燈火闌珊處，有一輛三輪小車，車子旁邊，立著一只舊電油桶，炭火明明滅滅，小販在寒風中瑟縮，不斷往手心哈氣。
劍雪停在不遠處。
那是記憶中久違的畫面。熟悉的的香味在風中幽微飄散，一絲一縷，萦繞在回憶與現實之間。

最讓人無所遁形的不是炙熱刺眼的太陽，而是一盞柔和靜谧的孤燈。
它的燈光，即使昏黃幽暗，也能照進人的心底深處。
心事、幽思，許許多多刻意掩藏不願爲外人所窺探的私密，都容易在燈光中泄露。

吞佛靜默地凝睇燈光下劍雪的背影。
心念轉動間，他緩緩步向小販。
小販戴上手套，熟練揀起桶蓋上一只煨好的番薯，用一張舊報紙包好。
付了錢，他抱著那只番薯走回來，遞予劍雪。

劍雪無言接過，隔著紙張，番薯的溫燙熨著手心，沿著血脈蔓延至內心。
他揭開報紙，小心將紅褐色的番薯從中間掰成兩半，向猶在冒煙的黃心吹了口氣，慢慢咬下一小口。
齒頰間的綿軟和溫熱，還有鼻息間那絲熟悉的香味，漸漸烘熱了他的眼眶，模糊了視野。

年月久遠，那時的他還小。
如今，悠長的寒夜、冷清的長街、老舊的電油桶、明滅的炭火、溫飽的味道，以及另外兩張悠遠模糊的慈祥笑臉，是唯一殘存在記憶中的畫面。

很多時候，人會心血來潮做一些很久沒做過的事情，吃一些以前經常吃的東西，並不是因爲那些事情有多趣味、那些食物有多美味，他只是在懷念以往某一段時光，緬懷那時的心情和心境。
時至今日，他已經憶不起那時番薯的味道。
而今，他只想緬懷的，是童年的回憶，還有回憶中那兩張逝去的笑臉和當時自己心中那份豐潤的滿足。

“謝謝你，吞佛。”

“劍雪，其實你是個寂寞的人。”昏暗中，吞佛靜靜地說。

8

春節臨近，異度廣告部日顯忙碌。
劍雪終于體會到遭遇狡詐無良上司的加班一族的酸甜苦辣了。
滿腹墨水的襲滅天來慈愛地拍拍他的肩，美其名曰年輕人要學到真知就必須能夠吃苦耐勞。
但全世界同情的目光無不在告訴他，他這個實習生，根本就被當成是最佳的免費勞動力，不使白不使。

這夜，劍雪照例加班加點不加錢，直到華燈初上。
進了門，在玄關踢掉鞋子，換上毛茸茸的拖鞋，他朝客廳扯起清亮的嗓子，“親愛的吞佛~~”
吞佛手握電視遙控器悠遊轉換頻道，側側頭，一副司空見慣、習以爲常的口吻，“飯菜在電飯鍋，微波爐放了竹絲鶏湯，冰箱有新奇士橙，請自便。”
“哈哈。”劍雪跑進廚房，邊將飯菜端到客廳茶幾邊說：“今天是年二十七了，等下有興趣陪我去辦年貨嗎？”
“我不知道原來你有在夜晚辦年貨的嗜好。”
“其實這個不是太在意啦。不過既然要過年了，添點新東西換換心情也不錯。而且，你的眼光和品味那麽好，有你幫忙，我肯定能買到好東西。”
這叫啥？這叫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劍雪將如意小算盤撥得一個清脆動聽。
豈料吞佛不爲所動，一針見血直接戳穿，“你需要的不是眼光和品味，而是苦力和車子。”
“呵呵，呵呵呵……”劍雪幹笑打哈哈，心想這只真是精明又直白得不管知情達理爲何物。豈有此理。

咬著木筷，他無限幽怨地眨巴著眼，“親愛的吞佛~~~”
聽者置若罔聞，轉過一個頻道，須臾淡淡地道：“飯菜涼了，限你在二十分鍾內解決掉。”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喽。哦也。”

筷子在碟子裏翻搗挑揀，劍雪低聲咕哝：“爲什麽沒有？怎麽會這樣？爲什麽會是這些？”
吞佛刮他一眼，“你在做什麽？”
“爲什麽這些天的蔬菜那麽少，幾乎都是吃肉？”
“吃肉不好嗎？肉不好吃嗎？”
“你想我被別人當成是肉食動物？”
“總比被當作是非洲難民好。”
劍雪訝異，吞下一口飯，手撫上臉，“有這麽誇張嗎？沒那麽嚴重吧？”
雖說這幾天慘遭襲滅天來無良的加班折磨，但也不至于苦到面黃肌瘦的地步。
吞佛不語，繼續木著臉轉換電視頻道。

摸摸自己溫涼尖削的臉頰，低頭望望碟子精致豐富的飯菜，再擡眼看看身旁一臉漠然的吞佛……
片刻，劍雪突然陰恻恻地沈聲低笑，“哼哼哼……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吞佛納罕斜乜，“你起什麽肖？”
劍雪猛然擡頭，一對藍色玻璃眼珠子精光爍爍，霍地躍起，飛撲，“吞佛~~\*^0^*/~~”
…………
……………………
“……神經病！油膩都揩到我衣服上了！走開！！”

猶記得童年，最期待、最開心的事情之一便是隨大人一起辦年貨。
那時候每類年貨都有專營的店鋪，劍雪喜歡在各類鋪子間追逐嬉鬧。
小孩子的天性，小孩子的樂趣。

時至今日，現代驅逐了傳統，人們辦年貨不再需要把各類店鋪一一逛遍，只需找一家大型超市，萬事便可解決。
過年的氣氛不復以往，也許在不久將來，這個傳統節日將淪爲形式。

劍雪心中雖有所懷念與感歎，卻無過多的遺憾。
時代在變，觀念會改，一切都在變更，現代人講求的是與時俱進。
時代節拍和生活節奏無時無刻都在輕視你的傷春悲秋、多愁善感。
不想成爲時代的棄兒，就趕快去除你的文人情懷吧。

吞佛泊好車，踏入超市，劍雪已經挑了滿滿一購物車的物品。
金瞳掃過車中物品，吞佛一聲不響開始揀起貨品放回貨物架。
劍雪愣怔，“那副春聯很漂亮，爲什麽不買？”
“‘生意興隆’、‘安全生産’，買回去貼在你房間？”
他讪讪摸鼻子，“哦。”

“這對鈴铛真精致。”
“那是裝飾聖誕樹用的。”
“哦。果脯送給襲滅老師。”
“他從不碰這類零嘴。”
“哦。過年放鞭炮有氣氛。”
“從你家陽台往下扔？”
“哦。”

挑挑揀揀，眼看購物車中的貨品被剔除得所剩無幾，劍雪忍不住開腔，“吞佛，再這樣計較下去，這個新年就甭想過了。”
“問題是你剛才挑的東西根本毫無用處，說白了等于花錢買垃圾。”
“哦。”

哦。哦。哦。這大概是他今晚主要的詞滙了。哦。哦。哦。
生活非要這般瑣碎又挑剔，矛盾得令人無言嗎？
哦。哦。哦。

“嗯，差不多了。現在可以重新挑一些有用實在的東西。”
“哦！哦！哦！”
吞佛回頭愕然地看著他，“你怎麽了？”
“哦。沒什麽啊，呵呵，呵呵呵。”
“………莫名其妙……”

出了超市，劍雪挽過吞佛手上的大包小包，對他說：“我在這裏等著，你去開車吧。”
“嗯。”吞佛邁開兩步，略一猶豫，又折回來，摘下圍巾，繞到劍雪的頸項上，“別亂跑。”
圍巾潔白柔軟，猶帶余溫。

劍雪舒然地呼出口白氣，仰望城市夜空難得出現的滿天寒星。
不由自主想起孩提時候聽過的床邊故事，說人死後，靈魂會升華到天上，幻化成一顆星星。
當時他僅覺得新鮮又神奇，卻沒想到從某一天起，年幼的他開始帶著悲傷和希冀，在浩瀚星河中尋找兩顆星辰。
歲月漸長，成長洗淡了童心童真童趣，跨過了迷戀童話故事的年紀，每每想到有數以萬計的靈魂懸在夜空俯瞰人間時，他只覺毛骨悚然；看到熱戀中的情侶將彼此相擁數星星當作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時，更覺不可思議。

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聽到一把女聲慌張高呼“搶東西”，緊接著一條黑影自眼前迅疾掠過。
他條件反射看向黑影逃竄的方向，卻見有位欲擒住歹徒的中年男人遭其一拳重擊，當場倒下。
劍雪的腦子頓時雷光霍霍，“轟”地一聲炸開，恐懼、傷痛、憤怒，種種復雜情緒隨記憶閘門的崩塌，無可抑止地洶湧而至。
他甩掉手中的東西，拔足追趕，奔出百米，奮力往前一撲，從背後抱住歹徒，兩人在地上滾了幾圈。

吞佛開車過來，發現東西散了一地，卻不見劍雪身影，不遠處人群糾集。
他隱隱心生不妙，急忙跳下車跑過去，撥開擁擠的圍觀者，看見劍雪騎在一名男人身上，揮舞雙拳朝其臉面猛捶。
他沖上去箍住劍雪，將之拉離，“夠了，劍雪，快住手。”
而他也隨即敏感地注意到了，此刻的劍雪如同一頭完全被復仇欲望支配理智的小獸，雙眼赤紅，情緒失控而瘋狂，反常得令人心驚。

地上的男人顫巍巍爬起來，顧不上擦去滿面的血汙，連滾帶爬驚恐地跌撞逃走。

劍雪沈默地拼命掙紮，喉間全是壓抑的嗚咽，左手肘往後使力一撞。
吞佛吃痛悶哼，頓覺心髒麻痹、兩眼發黑，雙臂霎時酸軟。
劍雪掙脫鉗制，再次撲倒歹徒，掄起拳頭重砸幾擊，扯下圍巾，用盡全力發狠地絞住劫匪的脖子。

“劍雪，”容不及深究原因，吞佛忍痛上前制止，“冷靜點，夠了，夠了。”
劍雪像從樹巢跌落的雛鳥，全身顫抖不止，掙紮片刻，終于虛脫般慢慢癱軟下來，緊閉雙目，哆嗦著雙唇疲憊喘氣。
吞佛緊緊擁抱著他，順勢跪倒在地，貼緊懷裏那張慘白如紙的冰冷臉頰，喃喃安撫，“沒事了，沒事了……”

警笛聲漸近。

從公安局出來，劍雪心神恍惚，腦中盡是茫然，仿若一具缺失靈魂的空殼，在午夜幽寂的街道上行屍走肉般遊蕩。
人行道上的紅燈亮了。
腳剛踏下馬路，手臂倏然被拽住，身體順力被拉了回來，面前一輛轎車即時呼嘯而過。

他驚醒，猛地回頭，身後站著的是吞佛，高瘦穩重。
在暗暗的燈光下，他看進吞佛微微垂下的眼睛，金色瞳仁裏的溫情，是那麽含斂，又是那麽真摯。
他忽然怔怔地紅了眼眶。
吞佛爲什麽會跟著，何時跟來，跟了多久，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他一直以爲人生是一個不斷遺忘的過程，卻料想不到某些刻意深埋的破碎記憶始終有著壓垮意志的重量。
他覺得此時雙腿已經無法支撐這種重量了。
無風，冬夜冷寂的空氣透過衣衫，悄然沁入骨髓。
他抱著雙臂慢慢蹲了下來，淚水溪流一般無聲湧上眼眶，滾下臉頰，鼻管酸熱濕潤，喉嚨卻發疼幹涸，幽咽的嗓音壓抑又斷續。

“七歲……爸爸媽媽…………遭……搶劫……被歹徒……活活打……打死…………我……親眼看著……”

吞佛默默伫立在旁，安靜地凝望。

[ 此帖被水流花靜在2009-03-07 13:3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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