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6.08 【蟹牛/元邪皇X雪山银燕】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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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6-09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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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8 【蟹牛/元邪皇X雪山银燕】掠影

雪山银燕拖着啸灵枪一脚深、一脚浅踩在蠕动着的妃色肉壁上，眼底弥漫开难以言喻的迷茫，浓浓的咸腥味飘进鼻底，冲击着虚浮的意识。
他全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亦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此地，只是依靠着本能前行，试图走出这一片妃色迷境。
直到他看见前方一道银白身影，那身影背对着他陷在肉壁里，随着肉壁起伏而晃动。
雪山银燕总觉得那背影看上去莫名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此地走了这么久，总算见着了人，他朝那背影快跑几步，在他身后抱拳而问：“在下雪山银燕，迷失在此地，请问这位兄台可知晓此处是何地？”
一连问了三遍，眼前之人却似未曾听见，始终不发一言，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雪山银燕心中一紧，“莫非他已经……不好，我要去看看。”
意念方起，雪山银燕已来至那人眼前，在看清楚那人面容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凉气，生生后退了数步。
“你……是谁？为何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雪山银燕眼中所见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更准确的说是断了一臂的自己。他瞪大眼睛，愣怔地看着眼前托腮冥思之人。
那人听到雪山银燕第四次问话时，终于睁开了眼，褐色瞳仁中暗藏着无尽的戾气和杀意，看向雪山银燕的眼神充满讥讽与不屑。
“我即是你，我也不是你，我名驰突孤燕。”深沉的语调从驰突孤燕口中吐出收入雪山银燕耳中，在心湖掀起惊涛巨浪，眼前景象瞬息变幻，妃色肉壁剧烈晃动、坍塌，直至轰然破裂。
雪山银燕立身未稳，随着纷飞的肉壁碎片一道坠向无边深渊，错愕的眼瞳中倒映出一道悬浮于半空中的身影，那身形陡然拔高数十丈，向他伸出一只巨手，张开的左手拇指与食指禁锢住雪山银燕的咽喉，将他不断坠落的身体拎至眼前。
“咳咳，放，放手……”箍在脖颈处的两指力道重如山岳，掐得雪山银燕喉头咔咔作响，双眼直冒金星。
他扑腾着双手，试图掰开束缚脖颈的手，却只是蚍蜉撼树，悬在空中的身子摇摇摆摆，如同一条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我既存在，雪山银燕便不该存在于这世间，你太弱了，弱得令人发笑。”
驰突孤燕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自己手指下剧烈挣扎的人，轻飘飘掷出这一语，蓦地曲起余下三指，将雪山银燕全身收拢在手掌心中。
雪山银燕彻底动弹不得，又听见驰突孤燕抛出的一席话，被巨手握得生疼的肉身如坠冰窟。意识迷茫间，嘴唇半张着，艰难拼凑出一句：“你，你说……什么？”
“呵！”驰突孤燕轻蔑一笑，握住雪山银燕的手越发收紧，甚至能清晰听见掌中人骨裂血崩的声音，“永别了，我的……另一半灵魂。”五指骤然紧缩，豆大的汗珠从雪山银燕脸颊淌下，深入灵魂的痛楚令他立时昏死过去，意识遁入无边黑暗之中。
“痛，太痛了，如果就此死去，也许……”心底茫然的企盼冲破悬浮于黑暗里肉体，直达漂流中的意识。
“银燕。”
“银燕，醒来。”
身体上的痛楚忽地一轻，耳边传来似远似近的呼唤，无尽的黑暗被这两声焦急的呼唤打散，现出一片火红的影，铺天盖地，温柔包覆住雪山银燕急欲散离的魂识。
雪山银燕无意识地挥舞着手臂抓向眼前红影，却反被红影握住双手，温热的触感流遍周身，魂识归体，身躯落地，他于恍惚中苏醒。
支离的视线悠悠荡荡，在上空打了个几个转才聚焦到眼前熟悉的人脸上。
盯了许久，雪山银燕略显迟疑地开口道：“烛九阴，是你。”
喑哑的声音辨不出太多的情绪，见雪山银燕清醒，元邪皇松了口气，克制地松开交缠在一处的手指，摩挲着犹带余温的指头，沉默一点头。
无数的疑问堆积在心上，雪山银燕全然未曾注意到元邪皇这一举动，他坐在地上，曲掌成拳揉了揉犹自胀痛的脑袋，环顾熟悉的环境，讶异地问道：“这里是金雷村？”
“是。”
“可是……我明明记得方才是在一处妃色空间，被一名与我长得一模一样，自称是驰突孤燕的巨人抓住，差点被捏碎，怎会来到这里？”雪山银燕眼底满布疑问，沉吟道：“是你救了我？”
元邪皇点了点头，“你一直都在此地，你方才所见到的只是意识之境。吾见你状况有异，潜入你的意识境，暂时杀退了驰突孤燕。”
“原来如此，多谢你，烛九阴。”雪山银燕莫名松了口气，忽又想起什么，一拍脑袋问道：“可是我记得在遇到驰突孤雁之前，我在伏羲深渊与你，与你……”
说到此处，雪山银燕心下一惊，当即住了口，两条浓眉拧在一处，沉默半晌，才闷声开口道：“你为何还活着？金雷村为何还存在？”
无须思考，元邪皇顷刻便明白了雪山银燕的真实意图，他斟酌片刻，缓缓说道：“银燕，你可还信吾？”
“当然……”“信”字几乎就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被雪山银燕生生扼住。他既已知晓烛九阴的真实身份，如何相信，又如何能信，可是……若不信，与元邪皇七日情谊是真，想与他同归于尽也是真，眼前所见亦非假，点点滴滴，刻骨铭心，又叫他如何不信。
思绪纷飞如乱絮，迷乱的目光堪堪停留在元邪皇脸上，缄默许久，雪山银燕终是低声吐出一个“信”字。
元邪皇勾了勾嘴角，心头一片涩然，“你既信吾，就请原谅吾暂时不能回答你的问题，时机未至，吾只能告知你不必担心，九界犹存，你的父母兄弟朋友皆尚在人世。”
乍闻关切之人消息，雪山银燕心中所有疑问霎时被抛之脑后，他霍然站起，死死抓住元邪皇双肩，眸光如电，激动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看着雪山银燕瞬间恢复的神采，元邪皇也稍感宽慰，唇角微扬，“自然是真的。”
“哈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他们没事就太好了。”得知亲朋安好，雪山银燕仰天大笑，直笑得眼泪滚落在地上。
“银燕，”元邪皇心中一痛，抬手欲拂去他脸上泪痕，轻喃道：“抱歉。”
“我没事。”意识到自己失态，雪山银燕快速松开抓着元邪皇肩膀的手，背过身，用衣袖胡乱擦拭着眼泪。
“银燕，”元邪皇在他身后唤道。
“嗯？”雪山银燕擦干净泪水，轻轻应了一句。
元邪皇转到他面前，问：“你可想去见他们？”
“什么？”起初，雪山银燕尚未反应过来这句问话的意思，待反应过来时，他已心如擂鼓，“当然想，莫非你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元邪皇点头道：“知道，不但知道，吾还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雪山银燕瞬间欣喜若狂，“真的吗？那我们即刻启程好不好？”
“哈！好，不过你想先去看望谁呢？”
“这……”雪山银燕此刻恨不得立即见到所有人，但若论最想去看望的人应是……
“娘亲！”
雪山银燕脑海中下意识闪过这个深埋心底，却累月经年未曾宣之于口的称呼。他记得元邪皇方才说能带自己去找他们，这意味着多年未见的娘亲也许明日便能见到。
这一梦幻的认知让雪山银燕的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他努力平复着气息，将“娘亲”二字抵在舌尖迂回数次，才堪吐出。
“好，吾与你一道去拜访你的母亲。”元邪皇朗声说道。
“多谢你，烛九阴。”雪山银燕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却在元邪皇回抱之前松开了手。
元邪皇来不及回抱的手悄然放下，眸光暗了暗，他转过身朝村外走去，“与我，无需言谢，走吧。”
“嗯。”
雪山银燕跟在元邪皇身后，离开金雷村朝未知的远方走去。
一路上行人虽寥寥，所经之地全然不似遭受过破坏的模样，雪山银燕望着元邪皇的背影欲言又止，元邪皇似有所感，停住脚步等他走上前，“银燕，怎么了？”
“无事，”雪山银燕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是这样不真实。”
“哈，”元邪皇垂眸浅笑，“你当然不是在做梦，不然你可以咬吾一口，看看是否会留下印记？”说着，元邪皇递出胳膊横到他嘴边，示意他咬咬看。
“……”
雪山银燕猝不及防地刹住脚步，神色复杂地看向嘴边的手臂，慢吞吞说道：“不必，我知道这不是梦。”
“嗯，既如此，那就继续赶路吧。”元邪皇若无其事地垂下手臂，迈开步伐，大步向前行去。
雪山银燕心中虽仍感疑问，却也庆幸元邪皇没有骗他，九界犹存，彼时稍显凝重的心情复见明朗。元邪皇看得分明，也稍稍放下心来。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穿过一片树林，元邪皇忽然顿住脚步，指着前方一座木屋道：“银燕，你母亲就住在前方的木屋，你去见她吧，吾就在此地等你。”
雪山银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座被疏篱围住的小木屋，木门虚掩着，隐约可见屋内绰约身影。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木屋内，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脚步欲行却又迟。
元邪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到踌躇不已的人身边，揽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宽慰道：“银燕别怕，尽管去，你的母亲若是见到你一定会非常高兴。”
“好。”雪山银燕用力咬住下唇，稳了稳心神，不再迟疑，转身朝木屋走去，才至门前，木门“吱吖”一声从内中打开，一名身着素衣，头挽高髻的清丽妇人从内中款款走出。
门开瞬间，四目猝然相对，十八载寂寥岁月，在这一照眼里温柔如许。
“娘，娘亲……”
雪山银燕鼓足勇气，低声轻唤眼前难辨昔日容颜之人，眼泪径自泛滥成河。刘萱姑亦是双眼含泪，她上前一步，温柔擦去雪山银燕脸颊热泪，强笑道：“存孝，是你，你长高了好多，为娘差点，差点没认出你……”
“娘亲，对不住，呜……”经年别离，一朝重逢，雪山银燕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沉重的思念，猛地抱住刘萱姑，伏在她肩膀上失声痛哭。
不远处的树林间，隐于暗处的元邪皇注视着纵情哭泣的雪山银燕，眸光深处隐隐泛起一抹于心不忍的哀伤。
“存孝乖，不哭哦！”刘萱姑回抱住雪山银燕，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背，软语安慰道：“见到为娘该高兴不是么，怎么哭得像个小孩子？存孝已经是个大人啦！”
略带揶揄的话语听得雪山银燕脸一红，顿时止住哭泣，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吸着鼻子哽咽道：“我只是太久未见到娘亲，一时失态，还望娘亲见谅。”
“傻孩子，为娘怎会责怪你？见你平安为娘也就安心了。”刘萱姑摸着雪山银燕的头笑了笑，复又叹道：“只是不知道精忠跟仗义现在如何了？”
“大哥、二哥他们……” 话至嘴边，雪山银燕一时有些迟疑，脑中浮现出元邪皇来时说过的话，虽然他并不清楚伏羲深渊被毁后俏如来和戮世摩罗之后的去向，但他愿意相信他们都过得很好。
思及此处，雪山银燕对刘萱姑说道：“娘亲请放心，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只是事务繁忙，暂时抽不开身，我想等大哥、二哥不忙了一定会来看望娘亲。”
“哎，知道他们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刘萱姑掩去眼中落寞神情，牵住雪山银燕的手腕，笑着说：“别站在门外，快与为娘进屋里歇歇。”
“好的，娘亲。”
进屋之前，雪山银燕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隐藏在树叶下的那抹红影。
“银燕，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是精忠告知你的么？”刘萱姑将他安置在座椅上，一边沏茶一边问。
“不是，是……一个朋友带我来的。”雪山银燕摩挲着手中茶杯，说话间竟有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晃神。
刘萱姑疑惑地朝门外张望了一番，“咦？朋友带你来的，那你朋友人呢？”
“呃……”雪山银燕指了指窗外那片树林，“他在那里。”
刘萱姑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瞧了瞧，果然看见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她连忙收回视线，嗔怪道：“哎呀存孝，朋友送你来，你怎么能让朋友在外面等着？还不快将他请进来。”
“因为他是……”雪山银燕才想说元邪皇是魔非人，话到嘴边又恐刘萱姑担心，思来想去只好改口道：“他生得有些……呃……异于常人，我怕娘亲接受不了。”
刘萱姑放下茶壶，嗔了他一眼，“傻孩子，既然能与你做朋友，又送你来见娘亲，可见为人极好，为娘欢喜还来不及，又岂会以貌取人，你就放心地去叫他吧！”
“好的，娘亲。”见刘萱姑一再坚持，雪山银燕不便再拒绝，出了门直奔元邪皇而去，开门见山地说道：“烛九阴，我娘说想要见你，你随我回去吧。”
“嗯。”元邪皇似乎对刘萱姑的邀约毫不意外，一口答应下来，“那就走吧。”
“稍等一下，”见他正要前去，雪山银燕出言提醒道：“待会见了我娘，还请不要告诉她外界所发生的事情，我不想让红尘俗事打扰到她。”
元邪皇自然知道雪山银燕所指之事，当下应道：“放心，吾知道。”
“嗯，走吧。”
很快，雪山银燕便领着元邪皇来到木屋外，“娘亲，我带他过来了。”
“快让客人进来吧！”刘萱姑看着走进来的雪山银燕与身后的元邪皇，笑眯眯地招呼他二人入了座，又将沏好的茶端到元邪皇面前，“客人请用茶。”
“谢夫人，夫人请坐。”元邪皇接过茶碗，客气地道了谢。
“好。”刘萱姑在雪山银燕对面坐下，仔细端详了一会头上长角的元邪皇，想起雪山银燕所说的异于常人之语，不禁莞尔一笑，微微摇了摇头，“你既然是存孝的朋友，叫夫人太生分，叫我伯母就好。”
听闻朋友二字，元邪皇眉峰微挑，嘴角翘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从善如流地喊道：“伯母。”
“噗，咳咳咳咳……”
端坐在侧的雪山银燕正喝着茶，忽闻元邪皇这一声 “伯母”，一时恍惚，口中茶水悉数呛入肺中，顿时咳嗽得不能自已。
“存孝，你怎么呛着了？”刘萱姑见状赶忙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预备递给雪山银燕，元邪皇已先她一步，暗中为雪山银燕渡入一段烛龙之气。
温和的内力进入体内，化解了雪山银燕的不适，他抚着额头觑了元邪皇一眼，摆摆手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刘萱姑见雪山银燕不再咳嗽，收起手帕，笑吟吟地问：“存孝，不与为娘介绍一下你的这位朋友吗？”
“呃，他是……”雪山银燕放下手张口欲言，元邪皇十分自然地接过话茬，自我介绍道：“吾名元邪皇。”
“元、邪、皇。”刘萱姑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她自然不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多年隐居生涯，她早已不问世事，聪慧如她，观其非同凡俗的外貌与气度，也知他来历非凡，她坦然一笑：“这名字听上去就很厉害，与人也相配，存孝交的朋友果真不错。”
“哈，伯母谬赞。”
雪山银燕感觉自己仿佛又被茶水呛了一口，下意识地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像是提醒了刘萱姑，她忙不迭站起身，“光顾着说话，忘了这会你们也该饿了，正好后院的菜蔬成熟了，我这就去摘来给你们做饭。”
“娘亲，我不饿，你不用忙活。”雪山银燕才要拦下刘萱姑，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他颇难为情地看向母亲，默然无语。
刘萱姑抿着嘴轻笑，也不与他多言，快步转进灶房，拎着一个大竹篮走了出来。
“娘亲，我和你一起去吧。”见刘萱姑出来，雪山银燕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竹篮。
刘萱姑笑着摇头，坚持要将竹篮拿回来，“这点小事哪需要你动手，你就与邪皇待在这里等为娘就好。”
“无妨，既为银燕朋友，吾也该帮忙。”元邪皇亦站起身，走到僵持不下的母子面前，朝二人手中竹篮轻轻一点，那竹篮便不着痕迹地转移到他手中。
刘萱姑讶异地看向一脸坦然的元邪皇，继而露出会心的笑容，“也罢，都随我来吧。”
“你……”雪山银燕呆愣愣地望着元邪皇，嘴唇一开一合，试图说些什么，反被他拍着肩膀提醒道：“银燕，走了。”
雪山银燕这才有所反应，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随他出了门。
来到后院，刘萱姑早已等候在菜园，一见他们，招手道：“存孝、邪皇这边。”
不大的菜园规划得井井有条，白菜、萝卜、甘蓝等时蔬罗列其中，长势喜人，菜园一角还养着三只乌鸡，此刻正悠闲地散着步。
雪山银燕小跑几步来至刘萱姑身边，问道：“娘亲，你要摘哪些菜？”刘萱姑环顾自家菜园，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圆，“也没有多少，都摘下来吧！三只乌鸡等会也一起带走。”
“好的，娘亲。”
雪山银燕挨着刘萱姑蹲下，学着母亲的样子挽起袖子，准备拔出眼前白菜。元邪皇将竹篮放在刘萱姑手边，挨着雪山银燕蹲了下来。
刘萱姑拿出竹篮里的菜刀，才要割断菜茎，尚未使力，眼前白菜竟自动脱离根茎，“咕咚”一下倒在她手上，“咦？真是奇怪……”
雪山银燕听着刘萱姑的嘟哝声，关切地问道：“娘亲，怎么了？”
“没事。”刘萱姑虽觉疑惑，想着也许只是这颗白菜根茎松动了，她将倒下的白菜放进竹筐内，继续采摘下一颗，孰料之后的情况也与方才一样，每当刀刃触碰到菜茎之时，那些白菜便径直扑进她手中。
一次也许是偶然，次次如此必然有缘由。刘萱姑放下刀，默默打量起已摘到萝卜地的雪山银燕和元邪皇二人背影，看了一会，并未瞧出异样，只好作罢。
雪山银燕抬起头，瞥见元邪皇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狐疑道：“烛九阴，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元邪皇低着头，熟练地将拔下的萝卜码成整齐的一堆。
“哦。”雪山银燕回头瞅了瞅刘萱姑，见她上下颠弄着菜篮，正往菜园外走，嘴里还泛着嘀咕，他放下刚拔出来的萝卜，三两步跑到萱姑面前，就要接过菜篮，“娘亲，我来吧！”
“不用。”刘萱姑将菜篮垮在手腕间，面露疑色，“说也奇怪，这里头明明装满了白菜，拎起来却一点重量也没有。”
“是么？”雪山银燕疑惑地颠了颠菜篮底部，触感的确轻如鸿毛，联想到方才元邪皇脸上那抹藏不住的笑容，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元邪皇。
看着雪山银燕若有所思的模样，刘萱姑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疑惑变成明媚笑意，“这一筐装满了，为娘再去拿几个筐来。”
待刘萱姑离去后，雪山银燕走到元邪皇身边，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你帮了我娘？”虽是询问，语气确是十足肯定，元邪皇淡然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说拔萝卜的感觉不错。
“……”
雪山银燕顿时哭笑不得，索性丢出一句“萝卜吃着也不错。”
“嗯，那吾试试。”说着，元邪皇从脚边的萝卜堆中随手拿起一个，拂去泥土，作势要往嘴里塞。
“烛九阴，你……萝卜得洗干净才能吃。”雪山银燕未料得他如此举动，劈手欲夺他手中萝卜。
刘萱姑踏进菜园，刚好瞧见雪山银燕将手搭在元邪皇嘴边的萝卜上，她不解地问道：“呀！存孝，你这是在做什么？”。
雪山银燕抽回手，支吾道：“娘亲，我……”
“无妨，银燕只是在和吾玩闹。”元邪皇从容地放下萝卜，轻轻一句话揭过。
“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刘萱姑将竹筐放在萝卜堆边，打趣地望着雪山银燕，“我把灶房里的竹筐都拿了过来，存孝，你去将那三只乌鸡抓来和菜放一起，一并端回去。”
听到“感情好”三个字，雪山银燕脸颊莫名有些发烫，他飞快地“嗯”了一声，去到角落里抓来三只乌鸡。
这厢元邪皇不待刘萱姑动手，也已风卷残云般将摘下的其他菜装进了竹筐内。
雪山银燕正要将地上三个竹筐端起，元邪皇已抄起其中两筐，只留给他一个最小的竹筐。他与刘萱姑不及阻止，眨眼间，元邪皇已闪身至菜园入口处。
雪山银燕无奈地拎起竹筐，与刘萱姑一道朝元邪皇走去。
三人才走至木屋拐角处，雪山银燕猝然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拎着竹筐的手一个不稳，竹筐应声落地，所幸元邪皇反应及时，脚轻轻一勾便将竹筐勾入怀中。
“大，大哥！”
“精忠……”
雪山银燕与刘萱姑二人欣喜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传到来人耳中。
俏如来亦是一愣，白色兜帽下俊俏的容颜恬淡如水，眼底荡开一圈欣然的涟漪，却在看见端着竹筐的元邪皇时愀然变色。
未及开口，雪山银燕已飞奔至他面前，眼泪悄无声息泛滥成灾，“大哥真的是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银燕，我无事，见你平安大哥也就放心了。”俏如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静的目光在元邪皇身上逗留片刻，转向刘萱姑，“娘亲，我回来了。”
“真好，精忠也回来了，为娘怕不是在梦里？”刘萱姑走上前揽住俏如来与雪山银燕的肩，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两个儿子，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像一瓣照尽人间悲欢离合的新月。
俏如来伸出手，温柔地抹去刘萱姑眼尾泪花，“娘亲，你不是在做梦。”
“是呢，不是梦，回来就好。哎呀，都忘了邪皇还在，倒叫客人看笑话。”眼尾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刘萱姑稍稍回过神，她满脸歉意地看向转角处，却发觉元邪皇早已不在此地。
“邪皇，客人……”俏如来暗自思忖着这两个称呼，刘萱姑拉住俏如来与雪山银燕的衣袖，含笑道：“别让客人久等，快随为娘进屋，为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有劳娘亲。”俏如来浅浅应了一声，与刘萱姑、雪山银燕一同进入屋内，正好碰上从灶房走出来的元邪皇。
“辛苦你了，你们三个在外间歇歇，我去给你们做午膳。”刘萱姑向元邪皇道了谢，交代过后径直往灶房而去。
刘萱姑离开后，屋内气氛顿显凝滞，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雪山银燕已从见到兄长的激动心情中平复下来，他看着满脸疑窦的俏如来，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元邪皇，小声开口道：“大哥，是烛九阴带我来这才找到的娘亲，所以娘亲留他一起吃饭，还请大哥勿告知娘亲有关烛九阴之事。”
“我明白。如此，俏如来替小弟谢过邪皇领路之恩。”俏如来点点头，朝元邪皇优雅一欠身，伸手指向身前座椅，“邪皇，请。”
“哈，请。”
元邪皇在俏如来对面坐下，雪山银燕则假思索地在元邪皇身侧落了座，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俏如来，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问出一句，“大哥，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我今日便要离开中原前往海境，离开之前正好有空来见母亲一面，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和邪皇，真是意外之喜。”俏如来拨弄着手中透白念珠，眉目间晕染开一层淡淡的喜悦。
“是啊！”雪山银燕慨然叹道：“不知大哥此去海境所为何事？可有我能帮得上忙之处。”
俏如来淡然一笑，略略摇头，“我此番前去是要以钜子的身份巡回九界，查访和消除海境潜在祸患。经过前次大战，想必你也损耗不少，大哥不愿你再涉江湖风险，见你平安，大哥已心满意足。”
“大哥……”一番话说得雪山银燕又红了眼眶，他紧了紧拳头，闷声道：“若是大哥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告知我。”
“嗯，放心。”俏如来移开目光看向元邪皇，一转话锋，“俏如来有一件事想请教邪皇，不知邪皇可否为在下解惑？”
听见俏如来问话，雪山银燕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紧张，他悄悄观察元邪皇的反应，只见他神色一如平常，“你说。”
“敢问邪皇是如何知晓我母亲的居所？”
俏如来的问题让雪山银燕心中一惊，“是了，当初只顾沉浸在见到母亲的喜悦中，完全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既然问出，雪山银燕也无不期待着元邪皇的回答。
“我看到的。”元邪皇给了个十分模糊的回答，俏如来少思片刻，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只说“俏如来明白了。”
雪山银燕听得一头雾水，正想问个所以然，刘萱姑端着菜盘从灶房走了出来，笑着张罗道：“开饭咯！”
欲问出口的话顿时吞落肚中，“娘亲，我来帮忙。”雪山银燕与俏如来异口同声地站起身。
“哎呀，不用，你们都坐下吧！鸡汤还在熬制，先吃点菜垫垫肚子。”刘萱姑将菜盘上的饭菜碗筷放在雪山银燕三人面前，又一头扎进灶房。
过不多时，刘萱姑端出来五、六盘菜，直到将餐桌摆得满满当当，才在俏如来身旁入座，笑盈盈地招呼他三人，“菜都上齐了，快吃吧！”
三人谁也没有动筷，雪山银燕夹起一块鸡腿放入刘萱姑碗中，“娘亲你受累了，你先吃。”
“好好，你们多吃点。精忠和存孝难得回来一趟，还带了朋友，为娘真是高兴。”刘萱姑眼尾微弯，夹住鸡腿满足地咬了一口。
众人见她吃过方提起碗筷吃了起来。
才吃不久，刘萱姑便搁下碗筷，她擦干净嘴，抬头看向元邪皇，“我已经吃饱了，邪皇慢慢吃。” 又对俏如来和雪山银燕说道：“精忠、存孝，为娘给你俩和仗义准备了新衫，待会吃完饭随为娘去试试新衣，可惜仗义这次没来……”
刘萱姑话音未落，只听雪山银燕惊呼一声“二哥”，随即丢开碗筷朝门外跑去。
“为娘跟去看看，精忠你在这陪一下邪皇。”见雪山银燕冲了出去，刘萱姑留下这句话，也匆匆跟了出去。
屋内顿时只剩下向门外看去的俏如来与眸光沉沉的元邪皇。
“二哥，真的是你！”
方才刘萱姑说话时，雪山银燕的余光捕捉到窗外徘徊着的一个绿色身影，他来不及思考，已匆匆奔至那抹转身欲离开的绿色面前，急切地拉住他的胳膊。
戮世摩罗停下脚步，看向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小声喃喃道：“小弟。”
“你还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以为……”未完的话语吞没在颤抖的尾音中，雪山银燕上前紧紧抱住戮世摩罗，任由泪水滑落脸颊。
戮世摩罗呆立当场，无处安放的手局促地揉搓着裤脚，定定望向朝他走来的刘萱姑。
“仗义……”轻轻一声呼唤，掠过重逢的梦。戮世摩罗挣脱出雪山银燕的拥抱，偏着头喉结滚了滚，嘴唇抖动着，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娘亲”。
刘萱姑快走几步，将戮世摩罗仔仔细细瞧了个遍，看着模样全非的儿子，她心疼地抚摸上那只覆甲的左眼，不觉潸然泪下，“你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戮世摩罗垂下眼帘，低低“嗯”了一声。
“真好，你们三兄弟都回来了。”刘萱姑擦了擦眼泪，慈爱地看着戮世摩罗兄弟二人，“快随为娘回去，正好这会大家才开始吃饭，为娘再与你添一双碗筷。”
“娘亲，我……不饿。”戮世摩罗脚步迟疑，呢喃的言语几未可闻，雪山银燕听见后不容分说拉住他的衣袖，生生将他拽了去，“二哥，走。”
戮世摩罗无奈，只好任由雪山银燕拉着他，与刘萱姑一道回到木屋中。
行至转角处，戮世摩罗意外看见站在门外迎接他的俏如来。俏如来一如从前相见时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血纹魔瘟早已不见踪影，此刻的他面容恬淡，眉目间如生春风，温声漫道：“仗义，欢迎回来。”
戮世摩罗被俏如来眼中柔情看得有些许晃神，脸上一闪而逝一抹局促的笑容，正待出言讥讽，又碍于刘萱姑在场，只好别过头去，勉强应了一声。
刘萱姑并未注意到他的别扭，笑着说：“好了，都进屋再聊，可别怠慢了邪皇。”
“是，娘亲。“俏如来依言而行，转身进了屋。
“邪皇……元邪皇？！”耳闻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戮世摩罗心中错愕不已，来不及问个清楚，脚步已不自觉地随着俏如来踏入家门。
进了屋，雪山银燕方放开手，走到元邪皇身旁坐下，向他介绍起自己这位二哥。
“仗义，你去精忠身边坐着，为娘给你添饭。”
刘萱姑乐呵呵招呼戮世摩罗坐下，将自己那一方桌子收拾完后为他盛来一大碗饭，“你们先聊，为娘去准备些瓜果。”
刘萱姑走后，戮世摩罗总算松了口气，他挑着眉，将木椅向外挪动少许以远离俏如来，探寻的目光却是看向眼前正侧耳倾听雪山银燕说话的魔人，“你就是魔世的传说——元邪皇？”
听见问话，元邪皇微抬眼眸，沉声答道：“不错。”
“啧~”“戮世摩罗砸吧着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我这正义的小弟竟然学坏了，竟会与你这么一个大魔头为伍，还将你带回娘亲这。”话到此处，他又重重叹了口气，状似哀怨的眼神大喇喇刺向雪山银燕，“诶，看来小弟只是耻于与我为伍，真是叫二哥我好不伤心。”
“二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雪山银燕涨红了脸，急忙辩白道：“是烛九阴将我带来此地，我才能见到娘亲。我非是不屑与你为伍，只是……”
“哈，一切都不重要了。”戮世摩罗耸耸肩，不置一词，“我今日前来也只为见娘亲一面，娘亲既已无恙，我也该走了。”说着，他已站起身，准备离去。
“二哥，等等……”雪山银燕正欲相拦，却被元邪皇拉住了手。
“仗义，你饭都没吃，怎么就要走了？”刘萱姑端着洗净的瓜果走出来，看见走到门边的戮世摩罗，急忙放下木盘，拦住了他。
“娘亲，”戮世摩罗顿住脚步，回头说道：“我想起还有要事处理，见娘亲安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并不饿，娘亲不用忧心。”
“哎，你这孩子，来得正好，偏又去得匆忙……也罢，既然你有正事要做，娘亲也不能强留，只是为娘与你做了一件新衫，你既着急走，便在此地少待片刻，拿到新衫再走不迟。”
“也好。”戮世摩罗不再拒绝，抱着双臂倚靠在门框上等待新衫。
不消片刻功夫，刘萱姑已拿出新衫，又拿了几个刚洗的甜瓜放到戮世摩罗手中，语气中满是不舍：“给你，真的不吃完饭再走么？”
“不了，”戮世摩罗收起衣衫，象征性地拿了一个甜瓜，“多谢娘亲，我走了，你保重。”
“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有空常回来看看。”
“嗯。”戮世摩罗迟疑地应了一句，朝站在刘萱姑身后的雪山银燕默默投去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才送走戮世摩罗，俏如来也悠然起身，对刘萱姑说道：“娘亲，我已经吃饱了，也是时候动身了。”
刘萱姑凝望着戮世摩罗远去的身影，眸中流淌着淡淡遗憾，听见俏如来也要走，她将手中甜瓜转递给俏如来，“精忠，你再吃些瓜果吧！”
“嗯。”俏如来顺从地拈起一颗番石榴放入嘴中，细嚼慢咽之后，擦去唇边水渍，“娘亲，水果我已用过。”
“哎……”刘萱姑短叹一声，不再言语，独自走回卧房，将为俏如来和雪山银燕准备的新衣服一并拿了出来，拿出其中一套递给俏如来，“这一套是为娘给你缝的新衫，记得换，你和你父亲一样都太忙，再忙也别忘了照顾好自己。”
“是，孩儿谨记母亲教诲。”俏如来接过新衫，郑重收入怀中。
“娘亲，银燕，我走了，你们多保重。”俏如来出得门去，与刘萱姑和雪山银燕告完别，向元邪皇致意道：“邪皇，俏如来有事在身，需先行一步，有怠慢之处还请邪皇勿怪。”
元邪皇微微一点头：“好说。”
“另外，”俏如来走过元邪皇身旁时，忽用密语传音道：“邪皇既能领银燕到此，想必也能护他回去，银燕的安危就全仰赖邪皇周全。”
元邪皇听出了俏如来的弦外之音，坦然一笑，也回以密语：“这是自然。”。
“那就多谢邪皇，俏如来告辞。”
“请了。”
“请。”
送别俏如来后，刘萱姑抹了把眼泪将手中最后一套新衫递向雪山银燕，“存孝，这是给你的新衣裳，你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多谢娘亲。”雪山银燕虽觉白衫眼熟，仍是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岂料手指触碰到衣衫的瞬间，周遭景象瞬变，巨大的暗影忽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将他牢牢束缚其中，雪山银燕未及反应，五感顿失，脚下大地寸寸坍塌，他的身体又一次坠入无底深渊。
这一次的坠落并未持续太久，一跃而下的红色魔影抱住雪山银燕急遽下坠的身躯，挥手击向四周暗影，身形翻转，几处腾移，稳稳降落在熟悉的妃色肉壁之上。元邪皇将暂时昏迷过去的雪山银燕轻轻放下，起身对面前虚空说道：“出来吧！驰突孤燕。”
被元邪皇击散的暗影迅速聚拢成形，化作驰突孤雁的模样漂浮于半空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和昏迷中的雪山银燕，嗤笑道：“何必多此一举？你费尽心血才创造了我，却又为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团圆梦压制我，如今他的愿望即已实现，倒不如让他就此沉眠，于你于我皆百利无一害不是么？”
元邪皇对驰突孤雁的提议不置可否，冷然笑道：“哈，创造你本是无心之过，银燕灵识虽弱，吾却断不会容许你伤害他。”
“哈哈哈哈，”驰突孤燕忽地大笑起来，“你未免太自大了些，别忘了你现在不过是烛龙之力所化的灵体，真正的元邪皇早殁于伏羲深渊，而我同时拥有你与缺舟一帆渡的力量，要毁掉雪山银燕只在我翻掌之间，你又能奈我何？”
说话之际，驰突孤燕突然发难，运掌击向雪山银燕，掌风未落，就听见元邪皇不疾不徐地说道：“不如与吾做个交易如何？”
“哦？”忽来之语落入耳中，驰突孤燕卸去掌劲，飘然降临在元邪皇身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什么交易？”
元邪皇道：“从现在起，七日之内若你不出现，往后吾便不再干涉你的行动。”
“哦~”驰突孤燕托着下颌思索片刻，轻易接受了这个提议，“如此也好，就与你七日为限。七日之后我会准时前来，等你兑现承诺。”说罢，他又低头看了一眼雪山银燕，随即化光而去。
随着驰突孤燕的消失，妃色肉壁登时土崩瓦解，现出一片清明之境。
元邪皇将雪山银燕从地上抱起放靠在石头上，曲起食指点向他额间，温暖的烛龙之力顺着眉心流遍雪山银燕周身，他的灵识一点点回笼，紧闭的眼皮动了几动，撑开一道缝隙，缝隙渐渐扩大，直到将元邪皇的身影完全容纳进眼底。
“我.....怎么昏睡过去了？是不是他又出现了？”雪山银燕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迷茫地问道。
“是，不过他暂时不会再出现，你无须为之烦恼。”元邪皇凝视着雪山银燕，语气一如往昔沉稳。
闻听此言，雪山银燕迷离的眼神瞬间变得莹亮，他从石头上跳将起来，欣喜地攥住元邪皇的肩膀，正要开口却像意识到什么，瞬间冷静下来，他将元邪皇瞧了个遍，皱起眉头问道：“你未动真气，他怎会如此轻易离开？你……是不是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元邪皇并未回避这个问题，而是十分坦然地道了声“是”，雪山银燕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问：“你答应他什么？”对于此问，元邪皇却是避而不谈，只说七日之后你自会知晓。
“七日……”这两个字一出口几乎立刻让雪山银燕回想起他与元邪皇从初识到真相揭露那短暂的七日光阴，这一富含某种强烈隐喻色彩的字眼让他的心怦怦直跳，脖颈处蔓延开数道无由来的红，呼吸也变得莫名粗重。
瞧见雪山银燕的异状，元邪皇眸光微闪，十分自然地抚上他脸上漾开的一片红，目光沉沉地望着他，“银燕，你怎么了？”
脸上传来的微凉触感稍稍减退了雪山银燕心中热意，耳畔关切的话语让他一时忽略了元邪皇这过分亲密的举动，“我无事，只是为何需要七日？”
“因为吾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从这里过去需要耗费一些时日。”
雪山银燕瞪大眼睛问道：“啊？要去什么地方？”
看着雪山银燕一脸困惑的模样，元邪皇忍不住捏了捏他鼓鼓的双颊，随即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语气中带着无限憧憬，“吾的故乡。”
“你的故乡……魔世？”
话才出口，雪山银燕就意识到不对，若是魔世，以元邪皇的能力眨眼之间便能到达，除非那个地方是……
“错了，不是魔世，是始界，你要回始界！”雪山银燕十分肯定地说道。
元邪皇点了点头。
“可是……九界既然尚存，始界要如何回去？”
“哈，吾自有办法，只要你答应。”元邪皇嘴角噙着笑，“所以银燕，你愿意与吾同行么？”
雪山银燕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欣然答道：“当然愿意。”
“多谢你，银燕。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好。”
临行之际，雪山银燕看着四周空旷的景象，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努力回想许久也无半点头绪，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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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6-09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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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并肩同行，一路跋山涉水，直往始界而去。
行经一处异境郊野时，雪山银燕陡然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僵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正向着他与元邪皇走来的一男一女两道人影。
那正与身边女伴玩笑的青年见到雪山银燕二人后也是呆怔当场，半点不能上前。
只一眼，元邪皇便认出那一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雪山银燕的挚友剑无极与凤蝶，视线在他二人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身侧因激动而身体发颤的雪山银燕，他轻轻拍了拍雪山银燕的左肩，沉声道：“银燕，你们先叙叙旧，我去旁边等你。”说完并不等他回答，径直走向一旁等候。
雪山银燕似乎无所察觉，依旧直愣愣地盯着来人。
注意到元邪皇已离开，眼看剑无极犹然痴楞着不动，凤蝶伸手掐了他一把，柳眉倒竖，“剑无极，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过去。”
“嗷~哦！蝶蝶~”冷不防被凤蝶掐了腰，剑无极这才如梦初醒，怪叫一声，哀怨地瞅了凤蝶一眼，在凤蝶警告意味明显的眼神中，同手同脚地走向雪山银燕。
“笨……银燕……”
四目相对，剑无极面上轻浮的表情霎时消散无踪。曾经分道扬镳，曾经万般寻找，如今不期而遇，剑无极心下已是百感交集，下意识的称呼只在舌尖打了个转又重新郑重其事地吐出，才刚唤了一声名，他喉头微哽，竟再难倾吐半个字。
彼时雪山银燕内心也是五味杂陈，眼前人眉目一如分别时的模样，只是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成熟。
今日意外重逢，前尘往事如流水，一一漫过胸中，雪山银燕张了张嘴，却也是难回应只言片语，只有泪光在眼中盈盈闪动。
凤蝶瞥了眼不远处的元邪皇，又看了看久无反应的两人，暗自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对雪山银燕招呼道：“银燕，好久不见。”
凤蝶这一声轻唤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雪山银燕回过神，冲凤蝶眨了眨眼睛，“好久不见，是凤蝶姑娘还有……剑无极，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剑无极正背过脸擦拭着眼泪，听见雪山银燕招呼，慌忙扭过头，咧着嘴憨笑道：“啊哈，这个嘛！其实我和蝶蝶是来度蜜……”“月”字尚在舌尖打转，冷不防听见凤蝶从牙缝中挤出的“剑、无、极”三个字，那字顷刻破碎在唇齿间，滚落肚中。
“是剑无极不愿留在还珠楼，执意要离开，我不放心才一路跟着他，走走停停就到了这里。”凤蝶无视剑无极幽怨的眼神，向雪山银燕道出来由。
“原来如此。”雪山银燕虽不清楚这其中的隐情，但也不免为今日的偶遇感到开怀，他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谁知话音刚落，耳边乍然响起剑无极夸张的咳嗽声，“呃咳咳……银燕呐！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一丝丝长进也无？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明明就是来度蜜月的嘛！干嘛害羞呢蝶蝶，是吧！蝶蝶～”说着，剑无极用胳膊蹭了蹭身旁的凤蝶。
“剑无极，想死就直说，看在银燕的面子上我可以留你个全尸。”凤蝶翻了个白眼，在剑无极蹭上自己之前闪身避到一旁，留他站在原地尴尬地扯着头发。
看着眼前这一幕，雪山银燕心情为之一松，难得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凤蝶姑娘说笑了，你们两个的感情还是一如从前那般好，真好。”
见他笑了，剑无极也跟着笑起来，二人越笑越舒怀，一切的阴霾与龃龉皆为之一扫而空。剑无极忍不住上前揽住雪山银燕肩头，正色道：“银燕，见到你平安无事，我真的太高兴了，但不管怎样讲，我依然要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当年……”
雪山银燕摇着头打断他的追忆，“不必说对不起，之前的事我也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也该向你说声对不起。”
话至此处，二人相视一笑，往事尽随风去。剑无极曲起胳膊，递出握着的拳头，雪山银燕会意，也伸出拳头与他轻轻相碰。
知他二人心中再无芥蒂，凤蝶的嘴角亦不由得高高翘起，她掩袖轻咳，低声询问道：“说起来，银燕你怎么会和元邪皇一同出现在这里？”
“是哦~银燕，刚才就想问你这个问题来着，结果见到你太过激动给忘了，哈哈。”剑无极松开揽住雪山银燕肩膀的手，说话间不经意瞥向不远处闭目打坐的元邪皇。
“这个……说来话长。”雪山银燕顺着剑无极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觉察到雪山银燕投注在身的目光，元邪皇猝然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冲他点头一笑，雪山银燕也微微颔首，复转回身向剑无极二人诉说起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
剑无极托着腮，脸色时而沉重，时而惊奇，待他说完后，由衷感叹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啊！笨牛你竟有这样一番奇遇，能让人闻之色变的千年一魔变成你的跟班，为你东奔西走，啧啧，真令我好生羡慕。”
说到这里剑无极突然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不像我只有蝶蝶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小跟班。”
   “呵，剑无极！你说谁是你的小跟班？谁不解风情？嗯？”站在一旁的凤蝶毫不客气地揪着剑无极的耳朵将他扯离雪山银燕身边，高声质问道。
“嘶~蝶蝶，我最最亲爱的老婆大人，疼、疼、疼，我错了，给我留点面子嘛！我是你永远的小跟班，我不解风情，嗷~”剑无极捂着耳朵，面目狰狞地向雪山银燕使了个求救的眼神。
雪山银燕苦笑着转过身，一阵噼里啪啦过后，凤蝶揉捏着腕子重新回到雪山银燕身前，跟在她身后的剑无极，从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捂着肿胀的脸，哀怨地瞅着一脸歉意的雪山银燕。
“呃……凤蝶姑娘，你和剑无极接下来准备去哪？”雪山银燕避开剑无极的目光，挠着头问。
凤蝶言简意赅地答道：“回还珠楼，见主人。”
“啊？不是吧蝶蝶？我们的蜜月不是才刚开始，怎么……”话才出口，见凤蝶斜睨着自己，剑无极立刻捂紧嘴巴，不再言语。
凤蝶收回视线，问道：“银燕，你要往哪去？”
“去烛九阴的故乡。”
“嗯。”事关元邪皇，凤蝶无意多问，只是淡淡点头，“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我和他走到此地已过了五日，或许还要一日才能到达，时间紧迫，我需尽快出发。”
“好，既然如此，我和剑无极不便再耽搁你的行程，见你平安，我们也放心了，等你回返中原后再见。”
雪山银燕郑重地答应下来。
凤蝶退开几步，现出身后的剑无极，叮嘱他道：“剑无极，你与银燕道个别，准备回程，我去前面等你。”
“好嘞！蝶蝶，我马上就来。”剑无极朝凤蝶离去的背影招呼一声，走上前去给了雪山银燕一个坚实的拥抱，一番正在酝酿中的离别之词刚要出口，脸上忽然传来两道如炬的视线。
剑无极稍一抬头，就看见元邪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搂住雪山银燕的手，那目光幽深如潭，带着寒意，似乎还带着些许羡慕与嫉妒。剑无极被自己的这番认知吓了个激灵，慌忙低下头，松开手，强压下内心这股怪异的感觉。
“剑无极，你怎样了？”雪山银燕见他神色有异，心下十分纳罕。
“啊哈，我无事，”剑无极深吸一口气，连连摆手，“你此去千万保重，我和蝶蝶会在还珠楼等你回来相聚。”
“我会的，你和凤蝶姑娘也保重。”
“嗯，另外……”临别之际，剑无极朝元邪皇所在方向努了努嘴，悄声提醒他道：“小心元邪皇，他亲近你或许别有目的。”
乍闻此言，雪山银燕心下一沉，旋即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走了，笨牛，中原再会。”
“再会。”
说完，剑无极迎着凤蝶追了过去，一面跑一面喊：“蝶蝶，我来咯！”
望着剑无极离去的背影，雪山银燕不禁莞尔，待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雪山银燕正欲前去和元邪皇汇合，谁知一转身便撞在了已等候在侧的魔身上。
“你何时过来的？我竟一点也未察觉。”雪山银燕搓了下撞得发酸的鼻子。
“你和剑无极交谈完，吾便过来了，你看得太投入自然没有发觉。”元邪皇一边说，一边替他揉着鼻子，“抱歉，银燕，撞疼你了。”
“我……没事，”雪山银燕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心跳得莫名有些快。元邪皇却似无所察觉，小心揉捏了一会，问道：“还疼么？”
雪山银燕屏住一口气回答道：“不疼。”
“那便好，我们继续赶路吧。”元邪皇放开手，自顾自走在前面，雪山银燕跟在后面，脚步迟缓，脑海中满是挥之不去的纷杂思绪。
走不多远，元邪皇看了看日已西沉的天空，像是想到什么，忽然顿住脚步，转头说道：“这样走太慢，时间不多了，银燕，你过来。”
“哦！嗯。”听见元邪皇叫他，雪山银燕晃了晃脑袋，小跑着来到他面前，“烛九阴，怎么了？”
“我们得加快脚步，银燕你闭上眼，等吾叫你时再睁开。”
“好。”虽不解其意，雪山银燕仍旧依言而行，闭上了眼睛。甫闭眼，他便感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接着身体骤然一轻，一股清寒之气扑面袭来，耳边充斥着呼啸的风声，仿佛置身云端。
身形几经起落，耳畔风声渐渐止息，鼻尖清寒之气亦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湿热之意，失重的感觉骤然消失，双脚平稳地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元邪皇沉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银燕，我们到了，你可以睁眼了。”
雪山银燕张开双眼，却只看见挡在额前的手掌心，未及发问，元邪皇解释道：“始界白昼长，光照刺眼，你闭眼许久，猛然视物容易灼伤眼睛。”
“多谢你，烛九阴。”雪山银燕感动于他的细心，胸间漫过层层暖意。
“哈~”元邪皇浅浅一笑，等待少时，挪开手掌，凝望着前方，深情开口道：“银燕，欢迎来到我的故乡。”
没了遮挡，一切豁然开朗，成片高大茂密的森林毫无保留地出现在雪山银燕眼前。饶是已见识过各种山川风物，面对这般震撼的景色，他仍忍不住发出惊叹，“好壮观的景色，这里……便是你的故乡么？”
“是，此地名为龙栖林，这里只是始界的入口，内中也大有乾坤，随我来。”
元邪皇向龙栖林深处走了数步，不见身后动静，回头只见雪山银燕依旧站在原地，正仰头凝视着林木上端。
欣赏了一会他专注的神情，元邪皇走上前去，牵起他的手腕，手腕处传来的热意打断了雪山银燕的专注，他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看得太入迷，忘了听你说话。”
“无妨，走吧。”
“嗯。”
雪山银燕跟随元邪皇向龙栖林腹地走去，放眼望去，高大的树木重重叠叠仿若没有尽头，置身其中，始觉人之渺小。
行不多时，耳边传来断断续续若有似无的兽类叫声，雪山银燕步伐一滞，支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确定不是幻听，便问道：“烛九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元邪皇也停下脚步，目光越过重林，遥望声音传来的地方，“是烛龙的吟叫声。”
“龙吟声？”雪山银燕吃了一惊，脸色惊疑不定，“可是烛龙不是早就消失在世上了么？怎会出现在这里？”
元邪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银燕，你莫不是忘了我就是烛龙，况且龙栖林本来就是烛龙的栖息之地。”
“呃……原来如此。”雪山银燕尴尬地扣着手心，懊恼自己问得愚蠢。
元邪皇轻轻捏了捏雪山银燕的手腕，示意他不必如此在意，“你待会见到它们无需害怕也不必惊讶，它们虽是龙形，却也能口吐人言，但不会伤害你。”
“好的。”
有了元邪皇的提醒，雪山银燕再无疑虑，二人朝着龙吟传来的地方走上一段，周围景致瞬息而变，方才还一望无际的森林至此延伸出无数条轻轻浅浅的溪流，参天林木变成仅有两三丈高的树木，稀疏排列在溪流两侧。
林间穿梭着数十条颜色鲜红，姿态各异，一人高的幼小烛龙，听见人类的脚步声，烛龙们停下吟叫，纷纷好奇地张望来者，有一条活泼的烛龙更是一蹦一跳地奔向他二人。
雪山银燕静静打量着站在眼前比自己略高出一头的烛龙，那烛龙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将头转到元邪皇面前嗅了嗅，随即亲昵地往他身上蹭了蹭，嘴里欢快地唤了一声：“嗷呜，父尊。”
随着它的一声唤，其它各自张望的烛龙也纷纷应和道“嗷呜，父尊，嗷呜，父尊……”一时间叫唤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父，父尊？”雪山银燕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神思恍惚，“烛九阴，你是它们的父亲？”
元邪皇看着他略显呆滞的神情，觉得莫名好笑，心中一动，遂答道：“是。”
闻听此回复，雪山银燕恍若遭受雷击，心脏处传来莫名酸胀之感，他脸色变了变，垂下眼，闷声问道：“这些烛龙都是你的孩子么？你什么时候生的？和谁生的？”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曾觉察的酸涩之味。
话方出口，似觉不妥，又补充道：“我只是好奇，你若是不愿……”
听出雪山银燕话外之情，元邪皇也不禁微怔片刻，心头随之狂跳起来。
见元邪皇不答，雪山银燕深觉自己问得轻浮，不免又是一阵懊悔，正纠结之际，元邪皇一把揽住他的肩头，缓缓贴近他的脸，“银燕，你真的只是好奇么？”
“什，什么意思？”雪山银燕不明就里地望着越靠越近的元邪皇，迎着他炙热的目光，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就在二人鼻尖即将相碰之时，身侧烛龙忽然好奇地垂下头，凑到二人脸颊边，模仿着元邪皇的语气，冲雪山银燕叫唤了一句“嗷呜，银燕。”
烛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叫唤声打破了二人之间暧昧的气氛，元邪皇简直哭笑不得，他松开手，推了推烛龙布满鳞片的脸，吩咐道：“好了，去找你的同伴吧！”
“嗷呜，父尊。”烛龙听懂了元邪皇的话，在他手掌心里蹭了几下，掉头朝同伴的方向跑去。
雪山银燕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勉强吐了口气。
“它们就是后世畸眼族的祖先，而我是它们名义上的父亲，它嗅出了我身上的烛龙之气，所以才会称呼我为父尊。这样说，你明白了么？银燕。”元邪皇认真解释道。
“呼，原来如此。”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答案，雪山银燕顿感身心一轻，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想你也生不出这么多的烛龙。”
“哈，哈哈哈哈。”元邪皇终是止不住大笑起来，雪山银燕见状，也跟着讪笑了几声。
笑声过后，一阵困意涌上雪山银燕心头，他才打了个哈欠，元邪皇便道：“银燕，奔波了这些时日，你也乏了，我带你去歇息吧！”
雪山银燕刚想否认，元邪皇已不由分说地揽住他的腰，托着他扶摇直上，御风而行。
不多时，烛龙已在脚下伸长脖子仰望，转眼龙栖林的树冠也在身下摇曳生姿，雪山银燕大睁着眼想看清楚细节，却无由得发晕，身体随即向下坠了坠。
“银燕，闭上眼别往下看，容易眩晕。”元邪皇紧搂着他的腰，温声提醒道，又将身形往下降了些许，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嗯。”雪山银燕轻闭上眼，待眼前眩晕消散殆尽，双脚也落到实处，鼻端飘来独属于洞窟的湿润寒气。
元邪皇将雪山银燕稳稳放在地面，朝洞中放置的几处火把射出数道气劲后方说道：“到了。”
雪山银燕再度睁眼，果然看见一处宽敞的洞穴，洞内陈设虽简单却十分干净。元邪皇领着雪山银燕来到一张石床前，“银燕，今夜你就在这稍作歇息，明日我再带你出去走走。”
“嗯，那你呢？”雪山银燕对着这张一人大小的石床，陷入沉思。
元邪皇指了指石床侧面的高大座椅，“我在这上面坐一晚便可。”
“这不妥。”雪山银燕连连摇头，“还是我坐椅子你睡床吧。”说着，抬脚就要朝石椅走过去，却不料被元邪皇一把按在床沿上，“何必在意这些小节？你恢复体力要紧，睡吧！”
雪山银燕起身不得只好作罢，顺从地躺了下去，目光注视着元邪皇，嘴里仍絮叨着你若是坐着不舒服就与我交换位置之类的话，元邪皇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笑道：“安心睡吧！”
“嗯。”在发顶摩挲的手散发出一股令人心安的魔力，雪山银燕低低应了一声，很快陷入酣睡之中。
一夜好眠，这一觉睡得安稳而绵长，雪山银燕醒来时竟至于有片刻的愣神，他坐在床边抻了抻胳膊，甫抬眸便对上一双密切关注着自己的眼。
“烛九阴，怎么这样看着我？”雪山银燕低头看了看自己整洁如新的衣衫，疑惑道：“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么？”
“哈，当然不是，”元邪皇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床边，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多看你几眼。”
    暧昧的言语在雪山银燕耳中剥离，投下一片不详的暗影，他轻蹙眉头，似是在思考话中之意却又一时无甚头绪，只好老实问道：“为何这么说？”
“无事，”元邪皇语气淡然，“过了今晚，你便能知晓一切，趁时辰尚早，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听元邪皇如此说，雪山银燕方想起今日正是与元邪皇七日之约的最后一日，遥想当年七日相处，最后只换来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如今……他不愿再想，抬起脚步，匆匆随着元邪皇走出山洞。
雪山银燕只是随意一眼，便被洞外景色吸引住了注意力，眼中所见是一派全然不同于龙栖林的风景。
立身之地竟是一处高逾千丈的断崖，从山洞两侧蜿蜒而至的水流在崖边聚集，飞身而下，一泻千里；堆砌的浮云在视野中聚散离合，让人看不真切崖下风景，鸾鸟不时从他头顶飞过，引颈长鸣，转眼又隐没于苍茫云海间。
雪山银燕看得痴了，眉间那一点忧色暂消于无，元邪皇与雪山银燕并肩而立，目光始终缠绕在他身上，不曾分给美景半分，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念微动，兀自问道：“银燕，你愿意同吾长留始界么？”
轰鸣的水流声掩盖住雪山银燕闻听此问时内心莫大的慌乱，脑海中的某根弦正嗡嗡作响，他佯装未听见，目光追逐着翻飞的鸾鸟，半晌才仿佛后知后觉般问道：“烛九阴，你刚刚说话了么？”
颤抖的语调出卖了真相，元邪皇终于收回落在雪山银燕身上的视线，遥望向远处，曦光照进红色瞳膜深处，窥探到内中一抹隐秘的孤寂，他隐隐叹了口气，不发一语。
二人缄默而立，直至日隐月升，群星闪烁其间。
“银燕，你可知其实你根本不会说谎？”天上银河欲倾，在崖边站了整日的元邪皇翻看天时，转至雪山银燕面前，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雪山银燕攥紧拳头，语调染上几分心虚。
元邪皇意有所指地问道：“所以你现在想好答案了么？”
雪山银燕自然明白元邪皇所指的答案是什么，他已用了整整一日的时间去思考元邪皇提出的问题，脑海中走过无数个与元邪皇相处的画面，那些发自内心的快乐、痛苦、无奈，悲伤、欣喜、欢愉的种种过往，酸甜苦辣交织的各种情感到头来全是因为这一人。
蓦然回首，他才惊觉自己其实早已沉沦在这段变质的友情中，直至如今，他方明白自己对元邪皇怀抱的是怎样的感情。
这一次，雪山银燕不再逃避也不再犹豫，明亮的眸光中闪烁着最坚定的回答，“我愿意。”
元邪皇从雪山银燕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他的脸上绽放出纯粹的笑意，“多谢你，银燕。”
轻如鸿毛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雪山银燕唇边，带着柔情与期盼，雪山银燕的心跳好似停歇了片刻，脑海中一片空白，本能的想要逃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贴近，眼中流露出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渴望。
元邪皇温柔一笑，顺势托住他的腰与后脑，徐徐加深了这个吻，这个吻并不具备侵略性，只有无尽的温柔与缱绻萦绕在唇齿间。
心跳声渐渐恢复，继而愈发清晰剧烈，意识在深吻中渐趋沉沦直至混沌不明。正当雪山银燕情不能自己之时，托住脖颈的手忽地移至身前，接连点向他周身数处要穴，雪山银燕瞬间瘫软在元邪皇怀中，动弹不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元邪皇，惊疑不定地问道：“烛九阴，你……在做什么？为何要封住我的穴道？”
“抱歉，银燕，但我必须这样做。”元邪皇将他打横抱起，闪身移动至洞内石床边，随即将他轻柔地放在床上。
“时辰将至，我的时间不多了。”元邪皇凝视着雪山银燕因不解而蒙上困惑的眼，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什么……时辰？”才问出口，雪山银燕心中陡然一紧，脑中闪过数日前与元邪皇的那番对话，聪慧如他当即反应过来，改口道：“是你与驰突孤燕约定的时辰。”
事已至此，元邪皇无意再隐瞒，点头称是。
不安的感觉再次窜上雪山银燕心头，他颤声问道：“你……到底与他做了何种交易？”
“我……”元邪皇话语未毕，洞内气压骤然降低，一道泛着银光的伟岸身影凭空降落在雪山银燕的视野之中，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呵，我替他说吧。”
驰突孤燕轻飘飘地落座在石椅上，戏谑的目光徘徊在举止暧昧的两人身上，语出轻蔑：“七日前，在你昏迷的时候，他和我做了个交易，如果我这七日内不出现，他便不再干涉我的行动，现在时辰已至，我来兑现承诺，想必堂堂元邪皇不会食言吧？”
“这是自然。”元邪皇迎着雪山银燕错愕的目光缓慢起身，目无波澜地转向驰突孤燕。
“那便好，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我。”驰突孤燕眼神瞬变，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挟风雷之势直取雪山银燕咽喉而去。
雪山银燕眼底发冷，奈何动身不得，只能静观其变。
“哈！”突兀的笑声硬生生打断了驰突孤燕的动作，“你笑什么？”他歪着头，手掌堪堪停在距离雪山银燕咽喉半寸之处。
元邪皇负手而立，一脸淡漠地看着驰突孤燕，“我笑你动不了手。”
“呵，真是笑话，你不能出手，他又被你封住穴道，我要杀他岂非轻而易举？你又如何能阻止我？”
“哦，是么？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大可一试。”元邪皇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见他如此气定神闲，又言之凿凿，驰突孤燕心里也泛起嘀咕，眉间聚起狐疑之色，倒是雪山银燕听了这番说辞，不祥之感再度涌上心头，眉眼纠结在一处，越发不解地望着元邪皇。
驰突孤燕见雪山银燕神色如此，断定元邪皇不过虚张声势，继而大笑道：“哈哈哈哈，差点被你唬住，你若当真有办法对付我，雪山银燕如何能不知，可见不过是故弄玄虚，我这就取了他性命。”
话音刚落，驰突孤燕再度提掌攻向雪山银燕面门，掌风落下的瞬间，一缕没由来的寒意顺着驰突孤燕尾椎窜上了心底，他低头看去，赫然发觉自己的手掌正向外散着青烟，那烟顺着他的手臂徐缓而上，所到之处血肉尽归于虚无，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痛苦，也再提不起半分力气。
“元邪皇，你！！！”
“烛九阴，你！”
驰突孤燕与雪山银燕惊惧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炸响在空寂的山洞中，元邪皇冲雪山银燕笑了笑，宽慰道：“银燕，稍安勿躁，稍后吾再与你解释。”
雪山银燕不及回应，就听见驰突孤燕怒不可遏的吼叫声：“元邪皇你疯了？竟然想用自毁的办法与我同归于尽！”
元邪皇瞥了一眼冒着黑气的手臂，毫不在意地说道：“我说过你动不了手。”
“你真是个疯子！”驰突孤燕踉踉跄跄后退数步，跌进石椅中，绝望地看着已蔓延至胸口的火焰，空茫的视线越过蓝色的火焰直勾勾钉在元邪皇身上，语气已不复方才的激愤，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悲凉。
“当初创造我，如今为了消灭我竟然连自己最后的灵体都不惜舍弃，明明我比雪山银燕强悍无数倍，你为何要舍弃我而选择他？”
“因为你终究不是他。”元邪皇无视周身散出的滚滚黑雾，平静地开口：“你的诞生本就是一场意外，当年吾的魔气虽然压制住银燕体内的彼岸虫，却不想催生出一个你，曾经吾也想过以你的强大足够保护银燕免于任何伤害，留着你未必不妥，却不料你竟然想要完全取银燕而代之。”
驰突孤燕不甘示弱反驳道：“强者取代弱者本就天经地义，更何况身处九界乱世之中，弱小如何自处？雪山银燕因为自己的弱小而造成的遗憾还少吗？”
“你错了，强者并非为取代弱者而存在，而是为了保护弱者，只有那些能够保护弱者、不惧更强者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为强者。在我看来，银燕从来都不弱小，他纵然武力不如你，心智却比任何人都要强大，所谓遗憾实乃天时、命运共同为之，更非银燕一人之过。”
“哈哈哈哈哈，你竟然对他偏私至此，我不甘心，我不甘呐……”
驰突孤燕悲怨的笑声随着最后一缕火焰的腾空戛然而止，余烟散尽，寂寥的山洞中只剩下眼眶通红的雪山银燕和即将被黑雾吞噬殆尽的元邪皇。
听完二人的对话，又见到驰突孤燕在眼前消散，雪山银燕大脑已是混沌一片，失焦的瞳孔勉强聚集在被黑气缠身的人身上，“烛九阴，他说的都是真的么？你是灵体……”
“是。”元邪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只有额间不断凝聚的汗水与手指蜷曲的弧度稍稍泄露了此刻承受的痛苦，“在吾消散之前，吾会将所有的一切告知你。”
“其实早在伏羲深渊那场爆炸中吾便已身故，身死瞬间，当初度与你的魔气同受感应，在你体内凝聚成形，也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吾”，所以驰突孤燕所言非虚，吾确实是灵体。”
一番话如刀锋过境，剜得雪山银燕心口生疼，他不是没有质疑过元邪皇的生死，也曾心甘情愿地相信元邪皇还活着，却不想真相竟是如此。他双目含泪，嘴唇一张一翕，宛如濒死的鱼，已说不出半个完整的字。
知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无奈灵体将散，元邪皇只得继续说道：“你母亲的住处、俏如来、戮世摩罗等人的行踪都是在你的意识沉眠时，吾从驰突孤燕的行动中获知。”
“自从你的人格一分为二之后，驰突孤燕的意识便日渐强大，而你清醒的时日越来越短，每次醒来时又会不同程度地忘掉一些事情。吾活着时已对你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如今吾既然有了弥补的机会，便不会再让憾事发生。”
“所以……你才选择自戕么？”雪山银燕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句。
“是。”元邪皇的身影在黑雾中明明灭灭，火红的身形淡得几乎快要看不见，声音却犹然平稳有力，“起初他对你动手时吾尚能掣肘，时日愈久，吾发觉已难以牵制他的行动，他毕竟托生于吾之魔气，既然外力难以攻破，吾只能从内破之，事实证明吾的判断没错，只是……”
话到此处，元邪皇平稳的语调才有了些许起伏，泄露出眷恋与不舍，“吾死之后再也见不到你，银燕，请原谅吾的私心，借来这一段与你相处的时光，你身上的禁锢在我消失后自会解除，失去的记忆也会回溯，此后你就是完整的雪山银燕，不会再受裂魂之苦，这也是吾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将心底的话一一抛出后，元邪皇脸上露出满足而静谧的微笑，那双阅尽风霜的眼透过黑雾最后一次描绘着雪山银燕的模样，于平静中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听完元邪皇的遗言，雪山银燕几近崩溃，眉峰深锁的脸上满是泪痕，他挣扎着想要从石床上起身，却依旧动弹不得，只余脱口而出的悲鸣，“烛九阴，你怎能对我如此残忍？”
“哈！”元邪皇了然一笑，道出最后一语：“抱歉，银燕以及再见……”
黑雾吞噬眉眼，尾音戛然而止，雪山银燕身上禁制顷刻解除，他毫不迟疑地从石床上跳下奔向那团黑雾，却在身体接触到黑雾的瞬间，脚下一松，整个人被包裹进一团虚空之中。
雪山银燕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轻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下一瞬又觉得身体很重，重得宛如泰山压顶。身躯在虚空中起起落落，意识在幻象中浮浮沉沉，无数属于驰突孤燕的记忆碎片裹挟着时光洪流横冲直撞地灌入脑海之中。
魔世，修罗国度，戮世摩罗寝殿，沉睡七日的雪山银燕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几乎同一时间，守在床边小憩的曼邪音也睁开了眼。
“驰突孤燕你可算醒了，这下好了，省的帝尊天天惦记。诺！药给你放在这，记得吃，我先去向帝尊禀报。”
曼邪音理了理因久坐而被压皱的裙摆，用内力将早已放凉的汤药煨热，搁在床头后，施施然向殿外走去，进入正殿时撞见戮世摩罗躺在网中人腿上，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对于此种场景曼邪音早已见怪不怪，她站得很远，极简短地回禀了一句“帝尊，他醒了”便扭头向殿外退去，怎料才迈出一步，就见一道绿影卷起一阵疾风，在眼前飞掠而过，风中隐约传来 “多谢”二字。
戮世摩罗听说驰突孤燕醒来，火急火燎地奔回寝殿，网中人亦悠悠起身，跟随在他身后。
“小弟，你终于醒了，二哥我可是……”戮世摩罗一个箭步蹿到驰突孤燕面前，正打算倾诉满腹的关心，却在看见他萧索落寞的神情时猛地捂紧了嘴。片刻之后戮世摩罗才放下手，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银燕”。
雪山银燕却浑似未觉，呆坐在床头默然无语，漫长的沉默过后，戮世摩罗终于听见雪山银燕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我再一次失去他了。”
纵使聪慧如修罗国度的帝尊也被自己小弟这没头没尾的几个字打发得不知所措，正当他苦思冥想之际，雪山银燕已下了床抄起啸灵枪向殿外走去。
“银燕，你去哪？”戮世摩罗见他神情有异，正要跟上去一观究竟，却被网中人拦了下来，“给他时间，让他冷静。”
“妖神将，你说银燕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戮世摩罗斜睨了网中人一眼，刹住脚。
网中人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字面意思。”
“妖神将啊！你学坏了，竟然吐槽本帝尊，”戮世摩罗捏着网中人的肩膀，冲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是字面意思，我是问这个他指的是谁？”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捏碎我的肩膀并不能让你得到答案。”网中人垂眸看向戮世摩罗捏住肩膀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抱歉，我手有点抽筋，没控制好力度。”戮世摩罗嬉笑着收回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那我去喽，拜~”
实际上戮世摩罗并没有追上去询问，而是远远地跟在雪山银燕身后，注意着他的动向。
雪山银燕好似浑然不觉，踽踽独行在空旷的大道上，粗糙的风刮得人眼睛生疼，他眯起眼睛抬头看向昏惨惨的日光，攥着啸灵枪的手指紧了紧，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突然加快脚步朝沉沦海方向而去。
戮世摩罗也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海风咸咸，海水幽深如墨。走到海边，雪山银燕随意寻了一块礁石坐了上去，视线越过海面，投向看不清的远方，浪花拍打在脚边，堆起纷乱的思绪。
他嘴唇嚅嗫着，心底一片悲凉，“最后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全部的真相，至少你没有告诉我，那些日子与你相处的我也只是一段被驰突孤燕压制的意识体，我所遇见的一切人、事、物都是你为成全我的心愿制造的幻境。”
“我早该明白这一切，可是……我却执意沉沦直到再一次失去你，烛九阴。”
海风卷起断续私语吹入藏身暗处之人耳中，当听到“烛九阴”三个字时，戮世摩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千想万想也料不到雪山银燕口中那个“他”竟然是魔世千年的传说——元邪皇，讶异的表情只在戮世摩罗脸上维持了短短一瞬，很快他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毫无负担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继续着暗中观察。
雪山银燕不知何时站起身，他凝视着手中啸灵枪，痴痴地说道：“你为了我甘愿牺牲生命，却怎么能忘记我也能与你同死。”
“曾经在驰突孤燕逞凶作恶时，我几次想自戕都未能成功，那时我一直以为是他阻止了我，现在想来其实是你在阻止我，如今他的记忆全部回到我的脑中，我才知道他手中沾染了多少血腥……”
“丹阳侯、逍遥游以及无数不知姓名的人，无论他们有罪与否，终是不该亡于我之手，更何况……”忆及当年惨状，雪山银燕痛苦地闭上眼睛，无言的眼泪划过脸颊，滴落在发亮的枪尖，“我之罪过，百身莫赎，碧落黄泉，我来寻你。”
雪山银燕将啸灵枪高高举起，对准自己的心脏。
枪尖刺破胸前衣襟的瞬间，一阵风刮到面前，接着一双手死死攥住啸灵枪枪身，“银燕，二哥好不容易才等你醒来，你怎能自寻短见？”
耳闻熟悉之声，雪山银燕蓦地睁开眼，沉默地注视来人，僵持许久，终于他放开了握枪的手，双膝缓缓落在地上，埋着头无声悲咽。戮世摩罗收起啸灵枪，背靠着他坐在地上。
天色已如墨，白甲似覆霜。
之后，雪山银燕跟随戮世摩罗回到鬼祭贪魔殿中，他将驰突孤燕的衣物换下，换回自己本来的装束，并向戮世摩罗表达想要离开魔世，回到道域赎罪的想法。
戮世摩罗听得直摇头，“夭寿哦～小弟，我和妖神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道域送回魔世，不是让你自杀未遂又跑去让人砍，拜托清醒一点好吗？我的傻小弟。”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种的恶因自当承受恶果。”
“靠北，你要是执意去送死，那我便不准你离开，你这条命是我救的，就该凭我处置。”
“二哥，你……”雪山银燕被怼得哑口无言，沉吟半晌，终于改口道：“好，那我回去中原。”
“这还差不多。”
“多谢你，二哥。”
“干什么说谢，真是受不了，啰嗦，好走，不送，再见！”听见雪山银燕道谢，戮世摩罗登时有些脸臊，他慌忙转过身，胡乱摆手。
雪山银燕点了点头，“嗯，再见了二哥，你保重”，临别之际他又对照顾了自己七日的曼邪音表达了真诚的谢意，让这位曾经的敌人悄悄红了脸。
自那天起，雪山银燕再也没有动过自戕的念头。从修罗国度出去后，他还是去了趟道域，却不想颢天玄宿早已放下了仇恨，再后来他回到中原，继续承担着属于史家人的责任。
他也的确见到过所有挂心之人，只是他们早已不复记忆中的模样，唯有元邪皇，永远英姿勃发，永远热烈似火，那道红影永恒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后来的人们所见到的依然是那个正气凛然、正直善良的雪山银燕，只有他自己明白，无论看上去与从前的自己多么相似，他的内心已完全封闭，那里立着一座碑，碑上刻着血肉包覆的三个大字“烛九阴”。
余生茫茫，只影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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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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