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0.06 【中秋贺文】[剑子]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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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寒

紅顏棄軒冕,白首卧松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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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5)

樓主發表於: 2006-10-06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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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 【中秋贺文】[剑子]任真

[剑子]任真(完)

辞别了残林主人，白袍道者踱着悠然步伐，信步随走，少了背后古尘流苏摇曳，倒更多了几分道教的飘逸出尘。

出了中原范围，也就远离了战场，只是道者的心却不复悠然。

这里已经是苦境边缘的平原地区，森林稀少，河网密布，气候条件与地理环境极好，应该是苦境的一处鱼米之乡。

可是，沿途走来却满目沧凉，超过七成的村镇空无一人，沦为一片废墟，到处是残墙短壁，还有火烧的痕迹，经常是百里无人烟。

余下的也是十室九空，绝大部分房屋倒塌，仅存的凡人都是老弱病残，骨瘦如柴，衣不避体，苟延残喘，目光空洞，没有一个青壮男女，甚至于看不到一米以上的儿童。

几乎所有的农田都已经抛荒，一望无际的杂草足有半人高，只有数不尽的飞鸟、成群的野兽在四处游荡，它们都身强力壮，凶悍残忍，肆无忌惮地攻击人类，广袤的大地成了动物的天堂，似乎回到了洪荒时代。

不仅农村如此，两千里内只看到了四座小集镇、一座城市，昔日繁华不在，四处破烂不堪，一片萧条，街道上了无生气，一片死寂，几乎没有行人，偶尔遇到几个也是有气无力，形如乞丐，满脸绝望。

越是向北，剑子仙迹的心情越是沉重，再也无法保持出林时的心境，心里更是在滴血。

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是异度魔界乱世，整个苦境都成了人间地狱，若是再战十年，不仅佛道魔界面临凋零，就连苦境也会元气大伤吧。

无言地站了许久，仰望着天极浮动的魔云与血光。许久，剑子仙迹回过神来，端正严肃的脸上现出一丝痛惜的神情。右手拂尘一扬，原本流畅的动作多了一分沉滞，却断然不是因断臂初愈的缘故。

不忍心再看下去，剑子仙迹加快步伐，心中沉甸甸的，神情蓼落。不间隙地翻山越岭，一口气掠过了数千里，直到天边渐渐发白，剑子仙迹才放缓了脚步。

出了中原的范围，沿途的风景变得美不胜收，一切都保持着原始风貌，没有丝毫人为的痕迹。大地露出一丝微光，清晨的薄雾缭绕于密林中，露珠如雨，空气清新，一片清凉。

远处隐现一座千仞高山，与周围的森林同样碧绿，养眼的翠绿、清新的空气、凉爽的晨风，这一切让人感到心情舒畅之极，剑子仙迹不由自主的来到了山脚。只见此山南面异常平缓，山坡上的树木苍翠葱郁，许多不知名的鲜花盛开于其间，林中的小鸟叽叽喳喳的欢叫着，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而在此山北面，亦有一座山峰高耸入云，一条瀑布奔腾而下，如同一匹白练挂在山体，一直落至万丈深渊，蔚为壮观。

两山之间，天然山谷宽达十几里，森林密布，树枝间隐现一条细长的白带，三弯九曲，宛延穿梭，似乎可以听到孱孱的水流声。

眼前一片生机盎然，剑子仙迹也感心旷神怡，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满腹的浊气，所有的忧虑、烦恼抛之云霄，沉浸于大自然的美景之中。

许久，东方出现朵朵彩霞，天际间灿烂辉煌，大地苏醒，万物沸腾。

「咚咚！」

一串乐声传入耳中，隐隐约约，但接连不断。

「古琴？！」剑子仙迹心中一跳，连忙闭上眼睛，凝神倾听。

乐声时而轻柔，好像孱孱溪水缓缓东流，令人心晃神摇，时而高亢，仿佛万仭高山傲然屹立，让人心怀开阔。

乐曲很熟，是古曲《高山流水》，但是意境深远，手法别具一格，仿佛不是人间之乐，而是天籁之音，剑子仙迹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而终，另一曲又起，断断续续，却又不觉杂乱无章，而是空灵深邃，好像从虚空中缓缓飘来，满含天道至理，隐有出尘之意。

剑子仙迹心头一片宁静，仅存的杂念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喜无忧，无悲无仇，浑身如同浸泡在灵气之中，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说不出的舒坦，仿佛经历了一次重生。

乐声不知什么时间停了下来，剑子仙迹如梦初醒，睁眼一看，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空气渐渐炎热，只有眼前的山谷冒出丝丝凉气。

毫不迟疑地飘然而下，到了谷底，迅速收敛功力，从地面走过。

到处都是百米高的参天大树，大部分是苦境珍贵的树木，还有一些竟然是道境的品种。地上覆盖着一层极厚的落叶，散发出浓浓的腐臭味，几乎每一颗树顶都有几个大鸟巢，成群的鸟儿栖息于树枝。

溪流在石缝中流淌，宽处有三丈，最窄处不足一尺，清澈见底，两岸的野草超过半人高，五颜六色的野花随风飘舞，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无数的蜜蜂、蝴蝶满天飞舞，欢快地采摘花蜜。

沿着溪岸，慢慢地向东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生怕惊扰着四周的生灵。

十多里后，前面飘来一个歌声，声音苍老低沉，歌词含含糊糊，夹杂着一丝水花声。

拐过一道溪弯，剑子仙迹停下了脚步，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溪边坐着一位老者，他身穿一件灰袍，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灰尘，大小补丁一个接一个，花白的头发非常稀少，随意散披在肩上，中间扎着一个小发髻，松松垮垮地垂在脑后。

老者的身后摆放着一具古琴，大约有三尺半长，黝黑的表面油光可鉴，只有琴尾处有几处驳落。

他斜背着剑子仙迹，基本上看不清正面，只见两袖捋高了一半，裤角卷到膝盖，嘴里哼着小调，双腿不停地蹬着溪水，两手也在水中轻轻地搅动，激起了阵阵浪花。

身处幽静的深谷，呼细着清新的空气，沐浴在阳光之下，聆听古朴的小调，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和谐，率意而为，无拘无束，仿佛处于梦境之中。

剑子仙迹心静如水，浑身洋溢着喜悦，不由自主的迈步上前，自顾自地坐在老者身边。

剑子仙迹看也不看他一眼，将拂尘轻放一边，然后迅速脱下布鞋，紧接着卷起裤角，将双腿浸泡在溪里，全身心地放松。

两脚来回摆动，任由柔顺的水流从腿间穿过，一股凉气向上冲去，直透每一个毛孔，但觉浑身舒坦无比，情不自禁地发出几声呻吟。

缓缓地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躲开刺目的阳光，随手揪起一根枯草含在嘴里，小声地哼着属于自己的歌谣。

两人起初各行其是，划水的动作并不协调，哼出的小调也是音律不齐，略显刺耳。

渐渐地，剑子仙迹体会到每一丝水流的规律，每一滴水的姿态，每一个水分子的变化，划水就是顺其自然，没有任何逆水动作。

渐渐地，他领会到小调的奥妙，歌声就是风声，每一声都是随风而出，跟随着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而动，虽说高低变化无穷，但频率始终相同。

不知不觉中，水流与微风似乎有了灵性，动作也由生疏变得熟练，配合越来越默契，相映成趣，水声、歌声变成了天籁之音，好像合作了无数次。

渐渐地，忘却了自己的本性，所有红尘往事都抛之脑后，沉浸于玄奥无比的世界。

这就是空灵心境，他已经完全融于水和风之中，融于森林、花草、飞鸟、幽谷之中，与所有生灵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同喜同歌，每一个生命、每一点成长都欢天喜地。

他非他，水非水，风非风，草非草，花非花，树非树，灵非灵。

众生平等，无贵无贱，众生一体，无我无他，自由自在，化身千万，恒古不变。

许久，许久，水声与歌声嘠然而止。

剑子仙迹突然睁开眼睛，眼前出现老者的真容。

额头高耸，占据了整张脸的一半，光滑得不见一丝皱纹，面部红润得像初生的婴儿，浓密的寿眉延伸至两鬓，雪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一直垂到胸口。

「南极仙翁？」

刚看第一眼，剑子仙迹就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接着又哑然失笑。

老者慈眉善目，唯一的缺点就是细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目光闪烁不定，带着一丝促狭、一丝坏笑，绝不是前辈高人所有，好像是一位老玩童，全身打扮更像一位乡下老农。

剑子仙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人均默不出声，相互看着对方眼中的笑意。

不由其来的，剑子仙迹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老者的眉目间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与一位多年老友非常相似。

足足过了一刻钟，两人猛的同时大笑，老者躺在地上连打几个滚，剑子仙迹却闪到一旁，脸部不为人知的抽搐了一下。

「小友，好样的，不错」

笑过之后，老者竖起了大拇指，声音极其柔和，令人如沫春风。

千年岁月，被称呼小友已经是久远的往事了，而称呼的人竟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剑子仙迹怀念的稍闭长睫，继而才微微一笑，口气也难得调皮「不知怎么称呼？前前辈？还是老·妖·怪」

老者捋了捋长须，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随便吧，称谓只是一个记号，想怎么叫都行，平辈称呼最顺口，若是跟最初一样叫我神仙爷爷，嘿嘿，我也不介意的。」

剑子仙迹懒洋洋地舒展一下四肢，是面对故人的恣意放纵「是，是，只可惜劍子我可不想再被人白白占了便宜去了。嗯，就平辈互称吧，确实顺口……咦，对了，你叫我来干什么？难道是飞升在即，你要我帮你了却因果？」

「哈！」老者浅笑一声，站起身来，将古琴背在身后，光着洁白的脚丫，慢慢地沿着小溪向东走去「只不过心血来潮，想请你吃顿饭罢了……不要客气，来吧」

「心血来潮？吃饭？」剑子仙迹仰頭洒然一笑，半打趣的视线对上前方的老者「你竟然会凭白无故请我吃饭，有意思，呵，剑子可要好好期待你的手艺了」悠闲起身，掂起身旁的拂尘，紧跟其后。

此时，太阳已经挂在西山，不知不觉中，他在这里躺了一个白天。

溪岸高低不平，起伏不定，布满了无数块石头，大如房屋，小如鹅卵，两人都没有使用功力，完全凭借体力行走、攀爬，而且走得小心翼翼，不践踏一草一木。

落日的余辉越来越暗，天色渐渐阴沉，两人步行了三、四十里，四周还是茫茫森林，小溪还是在汩汩流淌，前面的路好像永无休止。

「到了，那边就是。」老者回头一笑，指着前面的一块石头，此石高达二十多丈，像一座小山似的挡住了去路。

好容易爬到顶部，剑子仙迹向下一看，不由愣住了，倒不是因为眼前景象太过异常，反而却是因为眼前所见太过寻常。

巨石后面是大片空地，四周扎着一圈低矮的篱笆墙，中间是一排茅草屋，将整个院落分成前后院。

前院是大片的菜园，有大白菜、青椒、大祘等等，都是寻常农家最常见的品种。

不过，屋前有一片更小的院落，热闹非凡，数十只鸡、鸭在觅食玩耍，还有两只大黄犬、三只小猫趴在一旁，三棵葡萄树郁郁葱葱，枝叶盘跟错节，在空中形成一个天然凉棚，四边栽着数不尽的菊花、牡丹等花卉。

后院更让人吃惊，那里是一大块稻田，足有五、六亩的面积，再后面有一座不大的水塘，一座小型水车不停的翻滚，时时刻刻向稻田输送水流。

「这……这……」剑子仙迹难得将惊讶溢于言表，分明是苦境寻常的农家小院，沉吟半刻，心中已有所悟。

老者兴致盎然，带了几分得意推了推剑子仙迹「怎么样？眼睛已经看直了，呵呵，走吧」

迫不及待地跃下巨石，沿着菜园的小径，一路小跑，匆匆赶到屋前，老者将古琴随手放在地上，轻拍双手，小声驱赶着鸡鸭「咯！咯！咯！鸡宝宝回家了……嘎！嘎！嘎！天黑了，鸭宝宝回家睡觉……」

他的神情极为专注，特别温柔，耐心十足，好像面对着自己的子女。

剑子仙迹打量着四周，茅屋有五间，建得非常粗糙，墙壁上涂抹着一块块泥巴，颜色各异，隐隐露出金黄色的茅草，院内的摆放着一张木桌、五张木凳，其实是一些粗大的木桩，几乎没有进一步加工，只是随手劈了几剑，表面坑凹不平。

不过，歪歪斜斜的草门贴了一副对联，虽然破落，但依稀见辨，龙飞凤舞，刚劲有力，左联是“地不在大，够住就行”，右联“食不在多，吃饱就行”，横披“天上人间”。

剑子仙迹坐在木凳上，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形，笑吟吟地看着老者手忙脚乱。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所有的鸡鸭才钻进墙角的小笼，黄狗与小猫也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外，老者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

「忙完了？」剑子仙迹挥了挥手中拂尘，悠然自得地说道「客人上门，快做菜，不要太奢侈，剑子的要求不高，三素、一汤就行」

「我老人家已经是半截土的人了，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不懂得尊老敬师？唉，自己动手」老者唉声叹气，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剑子仙迹一愣，哭笑不得，连连点头「行，难得重逢，我今天就当一回伙夫，菜呢？」

老者立即精神抖擞，红光满面，挺起了胸膛，对着前面的菜园瞥瞥嘴「那里多着呢，随便摘，灶房里一应俱全……咳，我休息一刻钟，你自己干吧，哎，年轻人利索一儿，我肚子早饿了」话一说完，随即捡起古琴，起身走进中间的草屋。

看着黑洞洞、空荡荡的院落，剑子仙迹轻叹一声，无奈地向菜园走去。碰上这个人，果然是他剑子仙迹先投降啊。龙宿好友啊，这难道就是出来江湖上混的，总是要还的正解么。

厨房在最东面，土灶一旁堆放着柴草，另一旁是水缸，菜板、碗筷都是脏兮兮的，好像从来没洗过，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幸好调料和清水能够食用。

剑子仙迹的动作确实麻利，不到一刻钟时间，五菜一汤就大功告成。

刚端上木桌，老者就推门而出，眼睛放光，大叫道「太好了，哈哈，真香！」如同饿狼一般猛扑过去，双手齐动，狼吞虎咽，鼓鼓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道「手艺不错，比当年实在是好太多了，多少年没吃过如此美味佳肴」

一阵风卷残云，桌上很快就空空如也，老者意犹未尽，舔舔嘴唇，油腻腻的双手向身上一擦，再用长袖抹抹油嘴，眼睛的缝隙笑得更细「小友，要不要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咱们加深加深感情，如何？」

闻言，剑子仙迹唇边勾起了与老者相似度极高的弧度「你想找一个免费厨师吗？好，我帮你介绍一个，保证满意。只不过能不能说服他就要看你自己了。」龙宿好友啊，这样小小的卖你一下，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哎呀，小友误会了。」老者慌忙摇头否认「我也有不少好东西与小友你分享，呵呵，第一件就是好茶，天下第一茶……你等等……」匆匆转身进屋。

不多久，老者捧着一套茶具回到原地，虽然并没有束发整衣，沐手、焚香，置茶、冲泡，每一个动作都是与老顽童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完美，眼神中是近乎虔诚的专注。

接过老者斟的一杯，然后一看、二闻、三品，剑子仙迹享受的闭上眼，继而讶道「这……这是……」

「心知即可，不可说，不可说！」老者回复不正经模样，摆摆手，浅尝一口，似乎已有些飘飘然，手抚长须，闭目回味「我可是整整忍了几百年，今天才舍得喝」

闻言，剑子仙迹有些好奇「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自从跨入渡劫期就来此隐居，距今应该有几百年了吧」老者盘坐在地上，似乎感到非常满足。

剑子仙迹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有些隐忍「该不是从上次我们道别之后，你就一直避居在此？那师尊为什么留言让我去道境？」想起玄宗认识的腹黑程度不下于已的友人，剑子的额上就冒出了黑线。

老者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更盛，似乎还带有一丝捉狭「你师尊不过是自己想清闲，就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还好我离开之时有留书去处，位置也没错，只不过去的时间错了，呵呵，不过，他不也是最终找到了替死鬼么？」

剑子仙迹额头上这次真的冒出了青筋，这一对不肖的师徒自己想清闲，互相陷害不成，最后倒霉的就是辈分最小的自己了。

老者脸上笑意更甚，双手捧着茶杯，突然神色一凛，露出罕见的严肃「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而矣。修士本应修身养性，静待天命。天命完纳之后，就应远离红尘，通悟天道至理，期待飞升仙界，身外万物皆如粪土。」

轻叹一声，继续说道「生生死死、兴兴衰衰，天理循环，岂是人力所能挽回？」

一口气说完，老者一杯已尽，歪着脑袋，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道「考虑如何？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随缘而已……不过，留在这里好处甚多，否则会越陷越深」

剑子仙迹神情转为严肃，长舒一口气，思索良久，继而颔首「就依你所言」

看着自己的草屋，老者满脸得意，自我吹嘘道「天下第一，世间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为此，他还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天上人间！」

确实是世所罕见，整排茅屋摇摇欲坠，似乎一口气就能吹倒，幸亏山谷里的风很小，四周又被森林和巨石所包围，否则早成一片废墟。

厨房的草门已经脱落，后面的墙壁更是厉害，泥巴驳下了一大半，如同一张破鱼网似的，裂开了无数条缝隙，拳头大小的窟窿随处可见，站在屋外，屋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唯一让人放心的是，屋顶覆盖着大量稻杆，雨水无法渗入屋内，估计每年收获之后都会加一层，时至今日已有三米多高。

“天上人间”共有五间，东面是厨房，然后是仓库、卧室、书房，最西面一间摆放杂物。

毫无疑问，老者肯定是独享卧室，至于剑子仙迹如何安排，他眼珠一转，指着杂物室，语气豪爽之极「里面还有一块空地，大得很，嗯，足够睡七、八个人，要么睡厨房也行，可以盖上茅草，既舒服又暖和。」

杂物室应该叫农具室，面积有三十多平米，堆满了锄头、镰刀、铁锹、小铲等农具，应有尽有，甚至于还有一副小型耕犁，是人拉的那种，所谓的空地只有桌面大小。

剑子仙迹环顾了一下四周，端正的脸上难得现出苦笑的神情，似乎碰上这个为老不尊的前辈，他的表情就会意外的丰富。

摇了摇头，剑子仙迹回到院内盘坐在地上，服下药师临走之时留下的药丸，闭目入定了。

天刚朦朦亮，剑子仙迹睁开眼睛，老者也正好推门而出，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第一句话就是「小友，给你一个小小的任务，修葺茅屋！」

理由很充足：他年老体衰，剑子仙迹年轻有为，身强力壮。

说完后得意洋洋，瞥了瞥剑子仙迹难看的脸色，摇头晃脑地哼着小调，背起古琴，拎着硕大的鸡窝和鸭笼扬长而去，狗猫也欢蹦乱跳的紧跟其后。

瞧着破旧不堪的茅屋，剑子仙迹大感头疼，他从来没有建过茅屋，更重要的是，新建一座新屋倒是简单，修补破屋却特别麻烦。

想了片刻，跑到屋后的水塘里，挖出大量的烂泥，在院子里使劲和着，足足花了三、四个时辰才勉强和熟，然后抱出厨房和仓库里的茅草，与泥巴掺夹在一起。

这种工作需要的不是深厚的功体，而只是充沛的体力。所以，结果是，直到太阳挂在西山，所有的工作才全部完成，饶是剑子仙迹也疲惫不堪，浑身大汗淋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老者迈着方步，慢吞吞地回来了，围着焕然一新的茅屋转了一圈，啧啧称赞「还行，只比我差一点点，嘿嘿，别看它破，却历经数百年而不倒」

放下鸡鸭笼，一屁股坐下来，老者翘起了二郎腿，一边逗弄着狗猫，一边叫嚷道「小友，快起来，我饿坏了，唉，老人家我真是善解人意，为了不打搅你，在外逛了一天，好可怜啊！」

晚饭之后，又有了新的任务——管理菜园和稻田，主要是除草和捉虫。

除草比较简单，只需辨清哪些是杂草，直接拔去就行，剑子仙迹的动作极为利索，只用了大半天时间。

捉虫却非常繁琐，这里没有农药，剑子仙迹顶着烈日，逐个翻看一棵棵禾苗与蔬菜，仔仔细细检查每一片叶子、每一寸根径。

老者大部分时间早出晚归，偶尔躺在树阴下，悠然自得地喝着热茶，眯着眼睛指手画脚。

几天后，剑子仙迹接管了所有的鸡鸭，还有狗猫。

每只动物都有自己的名字，两条狗分别叫大黄、小黄，三只猫为大黑、二黑、小黑，鸡鸭更是俗不可耐，要么是大花、二花、小花，要么是大灰、二灰、小灰。

剑子仙迹正欲嘲笑，老者两眼一翻，仅仅说了两个字「好记！」

又一次夜幕降临，老者放下筷子，拍拍肚皮，捋了捋长须，笑眯眯地说道「孺子可教也！呵呵，咱们去个好地方！」

剑子仙迹拖着沉甸甸的双腿，紧跟在老者来到小溪边，双腿浸泡在水中，横躺在草地上，浑身沐浴着月色，享受微风的吹拂，倾听水流孱孱，聆听森林的呼吸、草儿生长、虫儿鸣叫、飞鸟拍翅。

全身心放开，不一会儿，所有的疲倦消失得无影无踪，慢慢地，感受所有生灵的喜怒哀乐，慢慢地进入它们的心灵，成为其中一员。

慢慢地，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感到了大地的厚重与生机，听到了大地的呼吸，甚至于成为一个小小的分子。

老者盘坐在一旁，弹着不知名的乐曲，哼着无名小调，模模糊糊地，剑子仙迹就进入了梦乡。

虽说没有运功修炼，第二天醒来时，却觉神清气爽，耳明目亮，心灵也得到一次净化，古井不波，宁静如水，仿佛已经看透了红尘，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恋。

山谷无日月，生活既劳累、辛苦，又悠闲而安逸。

剑子仙迹渐渐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所有的修行功法，忘记了所有的恩恩怨怨，忘记了以前的腥风血雨，甚至忘记了往事，如同一个普通的农夫，整天忙于繁重的农活，而且乐此不疲，从中体会到无限的欢乐。

打破平静的一面倒挂的小旗。印着阴阳鱼凸纹的小旗划过风声，最后落到了院内的木桌之上。

老者盘坐在院内墙角，晒着太阳，双眼微闭，两手轻抚着大黄、小黄，对小旗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剑子仙迹正在菜园里干活，瞥了一眼飞过的小旗，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虽然剑子仙迹在道教算是位高权重不管事，但是道教最高级别的令旗还是见过的，而且这上面附着的气息明明是熟悉的真气，摇了摇头，抛开所有的杂念，剑子仙迹重新开始干活。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暗，剑子仙迹累得腰酸背痛，随手采摘了一些蔬菜，慢慢地走回院内。

老者仍然暖洋洋的躺在角落，纹丝不动，凝视着远方天际浮动的异象，神色如常，目光平和，听到剑子脚步声，不约而同地睁开眼睛，相互对望了一眼，都看到对方清澈的目光，同时会心一笑。

两人坐在院中，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以水代酒，酒过三巡，老者眨眨眼睛，摆手说道「你等会儿」起身去了书房。

不多久，手拎一本外表极为陈旧的册子到饭桌，笑呵呵地说道「吃完饭看看这。」

剑子仙迹翻开封面，不禁一愣，册子里面纸张不知材质的，洁白如玉，上面的文字寥落，字迹古朴工整。

老者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摇头说道「修行之道，在于心悟，天道为本，功法为辅，修身为本，技艺为辅，世人却重艺轻悟，本末倒置，以致修士多，大成者少，飞升更是凤毛麟角。」

剑子仙迹沉吟不语，闭目沉思，想了很久，若有所得，忽然眉头一皱，轻轻地叹息一声。

「小友，不要急，我知道你的心病。」老者目光闪烁，神采奕奕，似笑非笑「小友功体曾遭巨创，然后又染剧毒，功体未复之济与人动手，以致现今道心浮动，心境出现裂缝。」

红尘这遭走来，重伤断臂还是小事，最严重的是历经人事变迁，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境隐现一丝波澜，尽管十分细微，但修为越高影响越大，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重新圆满，否则无法再有寸进。

剑子仙迹不经意地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急促地问道「你有办法？」

老者脸上笑意更甚，话锋一转，却是问道「小友，你来此已久，是否有感觉什么变化？」

剑子仙迹有些迷惑不解，除了第一夜曾经服药入定，至今没有修炼过一次，甚至于忘记了运功调息，怎么可能有境界变化。

老者心知他的心思，笑声不断「修行之道，师法自然，修行先修心，修心先修人，修人先修体，我在此数百年间从未刻意修炼，但境界年年有增，呵呵，你自己察看一下，也许会有惊喜」

剑子仙迹立即运气调息，很快就又惊又喜，功力恢复之余居然有所增加，虽然微不足道，但这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道门功法讲究日日修、时时修，将天地元气炼化成自身真气，每一天的进展都是几不可察，只有勤炼苦修，长年累月才能有所寸进，每一次修炼也是领悟天道、提高境界的过程。

他没想到，不需修炼、不炼化天地元气，境界竟然也能增长。

「修行先修心，修心先修人，修人先修体」剑子仙迹自言自语，俄顷，脸上现出顿悟的喜悦。

看着剑子仙迹喜悦的神情，老者笑意隽永，捋捋白须说道「孺子可教也！修等于不修，不修等于修，世有千功万法，来源只有一个，那就是大自然。」

顿了顿，看着剑子仙迹，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瞬间平静如水，微笑道「飞升在即，小友与我有缘，这册子记载我一些体悟，或许对小友现下有所帮助。」

闻言，剑子仙迹沉默半晌，握紧了手中的册子，老者算是他仅存的几位长辈之一，虽然每次相处时间不多，但是感情却很是深厚。

两人静静地坐着，谁也不吭声，只有如水的月光洒遍了每一处大地。

很久之后，老者忽然说道「嗯，我明早就走，小友不送了，此处就留与小友了。」随即起身进屋。

又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晨，薄雾渐散，空气清新，万物苏醒，天空一片湛蓝，东方彩霞初起，早起的鸟儿正在歌唱，茂密的森林更加翠绿，远处的大黄、小灰带着各自的部下巡视自己的领地，所有生命都在欢呼崭新的一天。

老者果然已经不见。剑子仙迹的心情起初还有些波动，慢慢的有变得一片宁静。

执起被两人遗忘的令旗，剑子仙迹沉吟片刻，忽然面露笑容，额上玉印流转琉璃色泽，映照在令旗之上，阴阳鱼霎时活灵活现，虚空上方浮现几行灵动飘逸的文字，然后倏隐于阴阳鱼之中，同时令旗消失无踪。

灵思一动，两份信封已出现在右手之中，衣袍微震，信函分别向两个方向飞去。

不知去向的令旗和飞函，如同生活中的一个小浪花，如今风去波平，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剑子仙迹继续自己的农活，只是随心所欲，想干就干，一旦兴之所至，就满山谷散步，在小溪边歌唱，与狗猫玩耍，或者干脆晒着太阳睡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凉爽，不知不觉到了收获的季节。

整整忙碌了三天，将稻田收割完备，接着又栽下了麦种，甚至为过冬做好了准备。

又是一个傍晚，秋高气爽，气候宜人，满月高悬。

剑子仙迹却没有备饭食，而是取出书房内老者留下的茶具和茶叶，开始悠闲的煮起茶来。

不时，空气中清香弥漫，剑子仙迹盘腿正坐，捻起放在一旁的茶杯，斟了三杯香茗放在桌上，回过身，正对上雍容优雅的紫色儒者，以及脚步沉稳如昔的白衣佛者。

「久见了，龙宿，佛剑」

后记；

这篇严格说来只是吾看仙侠的时候一时感触，顺手就把适合的情景拿来用了，所以应该算不得原创，最多只是半原创或者改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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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定本心當如是。
无幻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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