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0 [冰无漪X海蟾尊]几次离别（完）琅琊文庫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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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初妝

2012-03-30 10:43

冰无漪在方丈雨卷楼醒来时海蟾尊不在身边，他触手去摸，被衾凉透，又闭眼眯了一刻钟便听闻门扉响动，海蟾尊走进来，去边上书架拿了本书在临窗的桌前坐下。

    整个过程发出的响动极少，冰无漪也就乐得不出声，隔着个绣制了玉清界全景的屏风看他。

    这屏风是冰无漪送的，请水乡一家绣坊赶工好久才在海蟾尊一次寿辰相赠。海蟾尊极平静地收了却无多少感动神色，冰无漪多少觉得遗憾，但想想自己特意选的半透材质日后大概会发挥极大妙用便不抱怨，此时透过屏风见着朦胧剪影，被绣品细致平滑的底纹晕得模糊，倒颇有几分情趣。

    他正想得入神，未留意海蟾尊已经收了书册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道：“不过一副皮囊，你便这么痴迷？”

    冰无漪左手撑起半身，就近打量这人。

    海蟾尊面容修得极俊美，仙风俊逸，气质脱俗，不过性子实在算不得好。冰无漪想起昨天半夜他偷偷潜进对方寝居，差那么一点儿就被方圆百卉横扫出去。

    他眯眯眼啧啧有声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海蟾尊面色一冷嘴角却噙了笑，左手金蟾微动眼见方圆百卉便要出鞘，冰无漪却先一步伸手，将金蟾口中那枚铜钱取了出来。

    “我一直顶好奇这铜钱上刻的是什么年号。”冰无漪一边笑一边手指捻了铜钱，“嘉庆，康定？苦境大地上政权交递快过生死交迭，你这又是什么宝贝？”

    海蟾尊挑着眼睛，冷笑道：“你想的倒简单，那些人的年号同我有什么相干。”

    冰无漪点头说：“我也这么认为，所以这上面最可能的该是‘方圆百卉’，再不然‘宗岩禄主’也不错，我知你向来只对自身抱有极大好感。”

    “哦？那你可以看看。”

    “嗯嗯，那是该然。”冰无漪一边说着一边举高了手对着光线看手上那枚铜钱，未几却大呼起来，“哎呀真是想不到，你对我竟是如此情深意重么？”

    海蟾尊敛眉将铜钱夺过来，只见本该空无一字的那面均匀刻了三次“冰无漪”，他冷哼一声，抬臂起了个手势便有一道金光自冰无漪腰间划出，然后正正被金蟾衔住。

    “这等把戏也拿得出手，冰无漪，你这几百年虚度了。”

    冰无漪却不恼，反而重新放肆地躺在床榻上，头枕了双手道：“名利权势于我毫无意义，多花这些心思不如再多游些山水见识些美人。”

    海蟾尊此时已转身回了书桌，再将先前的书卷摊开，闻言头也不抬道：“如此，好走不送。”

    冰无漪就笑起来，“你就不觉得离了冰无漪的方丈雨卷楼空有如花美景却少解语妙人么？如我这般文可温茶暖床武可护院兼之被翻红浪之人，你便不觉得流连？”

    海蟾尊不应答，他摊开的书卷上面是一串密密麻麻的名单，悬壶子升任玉清之主尚不久远，对人员调配之事依然十分生疏，是以这些繁琐细微之事依然是海蟾尊捡了空闲来做。

    此时他拿了异色的笔在纸上圈点批注，神态专注认真，全然遗忘冰无漪尚在。后者在榻上躺了会儿觉得无聊，又隔了屏风看外面那人剪影，瞧着瞧着就有些晕眩，心中又想着贪秽那人虽然天生了一副凄惨面皮，审美上却是极优的，这一副道身便是冰无漪这种红尘打滚的人也禁不住怦然心动，倒不知这人自己每每揽镜自照时是何种感想。

    海蟾尊忙碌时冰无漪不会打扰，也如他自己所言每待对方完成时便奉上一盏清茶，是以海蟾尊虽然总嫌这同伴成事不足也极少抱怨，大多等他呆得够了自然就会离开。

    这时间少是一两天，多则五六日。冰无漪最是喜欢新鲜的美感，崇尚追求不拘的自由，他此时尚不需借助对方之力，那么在相处当中多顺些意思既无损失，需要之际冰无漪一身特殊功体怕是会有极大妙用。

    这么想这海蟾尊手上的笔就停了，冰无漪就凑过来，“你今天好快。”

    海蟾尊却觉得对方凑的太近了，虽然他们也会有更加紧密无距离的时候，但显然其间意义不同，身子便自如后仰了些，道：“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冰无漪受伤似的后退一步，“昨晚销魂际你抓伤了我的背也不肯让我抽身，这才过了一宿……”

    海蟾尊手上的笔蘸了墨，继续一边批注一边打断道：“悬壶子今天就要来拿这些名单，如果到时候你负责回答怎么找到方丈雨卷楼，大可以留下无碍。”

    冰无漪脑中便开始想象若是悬壶子见他在此该有的表现，怕也不会过激，只是年纪还小便身居高位唯恐不能服众是以事事必得问得稳妥的性子，的确不太好应付。

    若是欺负得惨了，怕这玉清界以后也进不来。

    思索至此冰无漪也潇洒做了决定，拍拍手就要走，到了门口又折返回来，将海蟾尊先前随意丢弃在桌上的那枚刻有他名字的铜钱拾起，手指一划，几缕光亮之后铜钱中间的方孔就被一根红线穿过。

    海蟾尊皱着眉头看他动作，极具预见道：“冰无漪，你别妄想我会戴着这么个东西！”

    冰无漪也不勉强，右手把左边的袖子稍稍一扯，露出的一截手臂上戴了个红线穿的铜钱，他把铜钱贴肉的地方翻转过来，就见着“海蟾尊”三字。

    这番动作怕是对寻常儿女来说便是定情的意思了，然而当事人却丝毫感动神色也无，只看了冰无漪手上的链子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弄这么个东西，有何意义？”

    冰无漪摇摇头，“我游历时听闻有一种法宝可引导星灵之力更可千里传音，那法宝我还没找到，自己就随意做了这么个东西。日后我便是在异域，你若有事招之即来岂不方便？”

    海蟾尊定定瞧着冰无漪，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朵花儿似的。但最后依然也只是从他手上接了红线随意在左手腕上缠了一圈，刻了冰无漪三字的一面便恰好对内，贴在他皮肉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低头开始忙碌，冰无漪也不纠缠，正要推门却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无奈推了另一边窗户化光而走。

    末了故意卷了一阵风，吹得海蟾尊书房内纸卷纷飞，悬壶子这时刚走进来，瞧了眼就十分无奈地说：“师兄，你又在生气么？”

    海蟾尊将批阅好的文件交给悬壶子，旋即直接走进内室。

    “名册上有五人已有两次不听号令擅自行动，提醒他们再有下次，海蟾尊决不轻饶。”

    悬壶子刚要说话，内室大门紧锁，他看了眼关紧的房门，终于拄着比人还高的炼壶松拐离开了。

***

    冰无漪会与海蟾尊有三两纠葛源于多年前一桩旧事，那时悬壶子偷瞒了海蟾尊下了玉清界游玩，碰着同样落跑的一灯禅，为躲避双方家长不得已入了青楼。

    那时二人俱是鲜少涉足尘世，青楼中香粉软烟就浸得人昏昏然，冰无漪彼时点了楼里最出挑的姑娘听曲，从楼上的窗户恰恰看到海蟾尊怒气腾腾闯入。

    他身后还有护院拿了大刀匆忙跟上，海蟾尊看也不看，宽敞的衣袖一扫就倒了一大片，他先是被这一抹绿色晃了眼，定睛看了才发觉来人竟是贪秽所化。

    咎殃昔年与贪秽并无多少交集，虽同属原种八厉，天性爱美的咎殃实在是觉得贪秽那脸真真是得了天地造化的一朵奇葩。共事本就不多，待他化名冰无漪游走之后更没想过再有一天竟会见到这人，还是这么一种情景。

    海蟾尊虽是为了捉拿悬壶子，但他本就谨慎多疑，楼中站了片刻就觉察到冰无漪的视线，冷冷看去竟是故人。

    冰无漪拿了桌上斟满的酒摇摇敬了海蟾尊一杯，后者却淡淡收回视线大步上前将悬壶子从桌底拎了出来，斜瞥了同样在桌底瑟瑟发抖的一灯禅一眼，飘然离去。

    冰无漪就被海蟾尊那几眼弄得头昏手软脚也酸，匆忙付账之后跟了上去。

    海蟾尊显然并未避讳他的意思，在将悬壶子一通训斥并且正式将玉清界之主的头衔给他扣上之后挥挥手把他赶走。冰无漪趁机溜进他的房间，拿了他的杯子喝了他的新茶，之后摆摆手说：“许久不见我竟快认不出你了，贪秽。”

    海蟾尊冷哼一声，眼睛眯成狭长一道，说：“咎殃，你也令我意外。”

    冰无漪便觉得咎殃这名字实在太不符合他之美感，乖乖喝了茶改口叫了声海蟾尊。

    虽是如此，之后相处却委实出乎冰无漪之意外。在他眼中不论就贪秽亦或者海蟾尊，一眼瞧上去都是清心寡欲杜绝情/爱，虽则前者是因为长的太过安全，后者一身皮囊又实在太不安全，但他最初料想以这人心性，真想要发生个什么也太困难。

    不过事实证明不论他如何以为，厉族天性之中对欲望不加掩饰的渴求都是相同的。

    冰无漪第一次揽上海蟾尊并不算纤细的腰时感觉十分奇妙，那与他过去甘心情愿服务于一位美人是不同的，而且现时此刻这位美人委实不够温柔婉转，斜眼盯视的时候异色的双眸极具压迫。

    那眼睛实在勾人摄魄得厉害，是以大多时候花丛之中从容走过的冰无漪也摔了一跤，竟在未确定情况时亲了上去。

    他吻得极缠绵认真，海蟾尊原先只是木然站着，最后竟启了口，两人唇舌交叠在一处，便仿佛有一团火从口腔中燃起，渐渐绵延至周身。

    海蟾尊只觉得因修道而持久禁/欲的身子如干柴遇着火，本欲顺应本能将冰无漪压在旁边桌上，但冰无漪却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低呢喃，我来。

    湿热的呼吸触到敏感的耳朵，海蟾尊反射性要躲避这突袭的软弱，冰无漪却觑准了时机将他带倒在地，居高临下道：“你之一身沾染了情/欲，美得令人莫可直视。”

    说完他深深吻下，海蟾尊却觉得先前被情潮弄得有些晕眩的理智回归，冷静地任冰无漪解开他之领扣再无抵抗。

    真正接纳时，海蟾尊只觉得疼，但这疼令人庆幸，总比被情欲弄得丧失理智好太多。他觉得身体热得仿佛置身岩浆，一颗心却在对方重重抽/动时愈发冷静思索。

    身上未尽的衣衫闲闲下滑，海蟾尊在其掉落前一把抓住。冰无漪开始在他背上留下深深浅浅的亲吻，他指尖的布料也只微弱一点凉意。

    海蟾尊将袖摆握得越发紧了，隔着布料手指几乎掐进肉里，冰无漪凑近他耳侧轻声细语，“你可真美。”

    海蟾尊就扭过身子狠狠吻上那张不甘寂寞的嘴，脑中却想着，哪一日，这枚棋子定要落得漂亮。

***

    冰无漪与海蟾尊的关系便这么得过且过了几百年，中间悬壶子慢慢长成，不再如当年三不五时往方丈雨卷楼跑，但冰无漪来的次数依然慢慢减少，每次的离别越来越长。

    在冰无漪为探地之厉下落深入某一境界几十年后的一天他又来看海蟾尊，手上托了个造型别致的玩意儿，得瑟说：“这就是我当年跟你说的那个法宝！”

    海蟾尊只扫了一眼，然后说：“此物可接通星灵之力，日后天之厉一事上面，你之责任脱逃不得。”

    冰无漪觉着两人这么久没见不说些体己话做些快乐事反而纠结这些实在不值当，也不顾午后日头正烈，拉了海蟾尊在榻上胡天胡地一下午。

    月上正中时两人激战方休，各自躺着平缓气息时海蟾尊突然说：“你以后不要过来了。”

    冰无漪本想如往常一样赖皮缠上去询问缘由，但此时刻却觉得对方怕是下定了决心，劝也劝不动，也就耸耸肩说：“好。”

    海蟾尊就闭上眼睛调理周身气劲，不多时一阵阴影覆盖，睁开眼看果然是冰无漪。他双手撑在海蟾尊头颅两侧，平时刻意做出的顽皮笑容难得显得认真，“再来一次？”亦是极难得懂得问过当事人意见。

    海蟾尊便不说话，待起先有些束缚不住的道体又安稳些许后一条腿勾上冰无漪搭了件薄衫的腰身，双手扯了他头发狠狠吻住那多话的嘴。

    这最后一次极漫长，仿佛是察觉这次离别与过去几百年中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冰无漪的动作极缓慢，细细在身下人体内研磨，仿佛是想让对方记得此时充盈的感觉，亦或者只觉得疾风骤雨之外如沐春风一次也不错？

    海蟾尊却不多想，他双腿缠住冰无漪劲瘦的腰，从来不轻易发出的呻吟也细细碎碎响起。冰无漪初听时掰断了海蟾尊的一角床板，后来再忍不住索性弃了本来想要的温软对待。

    楼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原先还不太大，待劳苦的床榻终于不再凄厉尖叫时整个夜晚却只听到雨打在房檐、打在树叶、打在泥土之中。

    冰无漪穿好了衣服站在屏风外面，开了门后说：“你若有事，去江山美人亭找我。”

    海蟾尊冷哼了一声却不应承，冰无漪走进雨中。冷风刮进来，海蟾尊皱着眉头手臂微抬，气劲打过屏风将门狠狠带上，冰无漪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的绣花屏风也碎成两截。

    海蟾尊看也没看一眼，将掉在地上的被子拉起卷进去便直接睡了。

    外面风雨毫无止歇的迹象，方丈雨卷楼安静得只听得见雨声，哗啦，哗啦，哗啦啦。

***

    这之后十年中海蟾尊再没离过方丈雨卷楼，他镇日宅在屋里读书，偶尔悬壶子又与一灯禅偷溜出去便不得不暂时接管被师弟甩手的事务。

    悬壶子每每欲装作自己不曾外出的景象，然而见得案几上批阅好的公文又只得暗自恼怒，心说下次再不要被那个出家人勾搭出去，否则若有那么一日师兄真的生气，横陈在案的怕就不是公务而是他一灯禅的头颅！

    当然很有些小聪明的悬壶子是大致了解海蟾尊的性子并不完全同他表现出来的一般，虽则大多数时候的确霸道冷酷，但底限之内对于同门还称得上包容。而这十年他之性格欲趋淡泊，除了偶尔助他治理玉清界，大多时候已弃了世事。

    当年他去烦劳师兄时海蟾尊尚会摆了脸色让他知难而退，这些年竟也极少见他当真恼怒？

    悬壶子依稀觉得有些不同，最后理不出个一二三索性就罢，未久却又被一灯禅拐带出去，说是北海靖沧浪已出，亲，你还在等什么？

    便如过往数百年一样，悬壶子同一灯禅插科打诨惯了，背后偷偷叫靖沧浪大只鱼惯了，心心念念一观倾波族族长每每提及欲言又止的侠邪惯了，但眼看着一灯禅在他跟前死的连渣子都不剩又被海蟾尊那么断然一掌击毙……

    好吧，海蟾尊那一击称得上雷霆态势，靖沧浪没来得及反应悬壶子已死，也没人估算死者内心最后是甘，还是不甘呢？

    然而海蟾尊临走时披风被晚风带得飒飒飘起，背影笔直强悍，他甩头走人没看自家师弟一眼，到玉清界为悬壶子举办葬礼时才出现。

    依然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态度，同他前几日在龠胜明峦毒舌靖沧浪同净无幻时别无二致。门人惧他威严不敢质疑，私下却纷纷将悬壶子之死因说的绘声绘色，直将他描摹成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冷血暴徒，他冷笑带过，兀自回转方丈雨卷楼。

    却见冰无漪躺在他卧房榻上，手边放了个白底青花的碗，碗里面是一串亮晶晶的紫葡萄，被楼外的山泉水濯洗得干净。他右手拿了海蟾尊正在看的书状若认真地阅读，左手则从碗里拿了葡萄丢进口中。

    海蟾尊进门后冰无漪也不管，直接将手里捏的葡萄朝他砸去。海蟾尊面前金光一闪，葡萄碎得连汁儿也没了，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问：“你来做什么？”

    冰无漪就笑，“自然是来参加玉清界之主的葬礼。”

    海蟾尊脸色一冷，嘴角却勾起来，“你倒有心。”

    “那是，总比亲自手刃门人的宗岩禄主有心太多。”冰无漪坐起来，手指把玩着头发然后笑说：“感觉如何？那小子当年跟前跟后师兄长师兄短，这么一掌拍下去万事皆休，你心不心疼？”

    海蟾尊不答，只盯视着冰无漪说：“比起这个你更该考虑出现在此的后果，咎殃，我说过大事未成前不想见你，你这么大喇喇过来是终于想通要为我族基业献力么？”

    冰无漪哈哈笑着摆手，“可别下套给我钻，我只是，有那么一点儿忧心。当年瞧你挺维护那小子，就这么一巴掌下去，积郁在心可不好。”说罢又将前额长发一捋，“如我这般善解人意，才最为美人所青睐啊！”

    海蟾尊眼中的霜冻便消融了些，嘴角的笑容却愈冷，“既如此你劝也劝过，那便离开。”

    冰无漪凑近，忽然在海蟾尊脸颊偷了一个吻然后在他耳边说：“这么急赶我走？”

    海蟾尊却全然不被他之轻薄所脑，斜眼看了他一眼，语声含笑眉角却带了肃杀，“若你当真可以承担留下的后果。”

    冰无漪就乖乖摊手走远了些，到门口的时候不自觉往海蟾尊左腕上瞅了瞅，却只见到繁复精致的袖摆顿觉失望，口中却笑说：“禄主今日心情不佳，那我改日再拜访？”

    海蟾尊似笑非笑，“我恐怕下次再见，身份已与此时不同。”

    冰无漪摇头不愿再说，甩一甩满头秀发飘然而去，海蟾尊坐下看了会儿书，榻边的白瓷碗紫葡萄却总在他眼前闪，最后长袖一扫屋里又清了个干净。

    屋后潺潺泉水不绝，海蟾尊静坐了一会儿也学冰无漪悠然躺下，被单褶皱的地方已经没了温度，他双手枕在脑后，就听着外面的水声，静静睡去了。

***

    再之后的日子，海蟾尊的生活精彩刺激以极。他率领龠胜明峦在圣魔大战当中赢的漂亮，又领受三教执令逼杀妖后，一时风头无两。

    关于他的碎语闲言从来不少，而海蟾尊行事向来作风强硬不留私情，站的是天下苍生角度竟叫靖沧浪这等正义到严苛地步的人也挑不出错处。

    他杀悬壶子时对靖沧浪所表的托词竟也不知怎么流传出去，街头巷尾口口相传宗岩禄主那一句“你既不愿，吾海蟾尊，一往无悔”。说书人编了段子在酒楼传唱，冰无漪有此瞧中一个谈琵琶的清丽少女时恰好听见，想了想那人行事目的，剥了花生米嗤嗤笑。少女问他笑的什么，冰无漪摆手推脱，“无事。”

    然而危机潜藏在暗礁之下，即使黑夜掩盖了潮水肆虐的凶猛，海蟾尊依然在第一次道身险险被破时觉出不妥。

    可笑是他杀了双道子时候第一所想竟是，这一身漂亮皮囊出了差错，日后差遣起咎殃来可就缺了最有力之保障。随即又觉这想法可笑，咎殃再怎么无心权势，他之一身既为厉，这一生命数就怎么也脱逃不了，哪里需要寻思这么多了？！

    纵是如此，待再过一段时日真正被钗素二人合击破除道体显出真身时候，他竟也在愤怒以外觉出些莫名惆怅，脑中不自觉闪现冰无漪情动时候描摹他之眉眼轻声细语说“你真美”时的情景。

    然事已至此追悔无益，海蟾尊纵然是在别离多过聚首的相处中对冰无漪生出些旖旎情愫，道身一毁也就不必流连。他长久潜藏在玉清界目的不是为了掩盖底下丑陋可怖的一张脸，而是如虎狼伺机，只待大业得成一天。

    因此天峰一行受阻之际众人尚在踯躅，贪秽却毫不避讳地提到咎殃，言以其人特殊体质，自然是破除封印一大关键。

    魑岳听了他的建议亲身而往铩羽而回，恨恨说咎殃此人，太不知事！

    贪秽却不意外，淡淡建议说：“鳌天一行该有意外结果。”

    魑岳便请了鳌天，天峰再探时冰无漪如约而至，元厉再聚时他周身裹了件黑色袍子，一边卖着关子一边将此行所得一一道出。众人散会后贪秽正要离开，冰无漪叫了他一声。

    他叫的是海蟾尊，贪秽便只顿了脚步，将早取下的铜钱弹扔给冰无漪，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冷哼了声便离去了。

    冰无漪从地上剪起那枚铜钱，一边因为长久贴着皮肤而被磨得光亮，上面“冰无漪”三字有些模糊，依稀还带着那人体温。

    他想起两人情/乱时这铜钱就紧贴着海蟾尊细腻白/皙的肌肤，陈旧的颜色别是一番古拙美感，艳红的绳子愈发趁得身下人肤若凝脂，他每每把持不住，顶/弄得海蟾尊溢出些低哑破碎的呻/吟。

    然而过去就是过去，此时换一张脸，是不是故事就不是故事，而是事故呢？！

***

    贪秽伏诛那日冰无漪去了秋鸣山居，盖因他事先在给越织女的东西上做了手脚，寻了剑布衣想对越织女不轨的由头而来。

    他同剑布衣如常嬉闹了阵，他之好友便打发了越织女去泡茶。两人独处的时候剑布衣拍开他勾在肩膀上的手，了然道：“你又受了刺激？”

    冰无漪没来得及说话，腕上戴了很久的链子突然就断了，那枚铜钱掉在草地上一点声音都无。冰无漪弯腰把它捡起，眉头难得蹙了起来。

    “我听说玉器有灵，能为主人挡去灾劫，这么一条红绳，怕是没这些神奇的。”

    剑布衣淡淡一笑，“你说无，那便无吧。”

    冰无漪手上就将那断掉的红绳和铜钱攥了很久，越织女来时才慌慌张张收起来，又故作起潇洒，试图俘获美人心。

    冰无漪走时越织女在他身后疑惑说：“他心乱了。”

    剑布衣浅啜了一口茶，轻笑说：“乱了很多年，而不自知。”

    越织女想起红流邪少颇有体悟，长叹道：“真可怜。”

    剑布衣笑得颇有深意，最后却再无言语。

    而待冰无漪回转江山美人亭从卧榻下找出那枚海蟾尊归还的铜钱时手突然一抖，物件就掉在石缝中。他一掌将地板轰平之后细心捡起，将灰尘抹尽之后却见到原先还有“冰无漪”三字的一面平整光滑，毫无刻字的痕迹。

    心中突然就有些了悟，冰无漪试着将海蟾尊曾经留在他体内的一股道门正气运转，金光流转以后，他手上在握的赫然是海蟾尊之佩剑方圆百卉。他忍不住指尖细细划过此剑剑脊，冰冷触感之外只觉剑身微颤似有所感，便仿佛昔年海蟾尊情动时在他之身下轻颤，香艳以极。

    他想起鳌天来寻他之后他同贪秽透过这铜钱有过简短交流，当时他问：“我这步棋你排布这么久，怎么关键时候反而弃之不用。”

    贪秽在那边冷笑，同海蟾尊肃穆庄严的声音并不相仿，低沉喑哑，如他形容一样恐怖。

    “既然排布恁久便不急在一时。”贪秽说，“鳌天说辞，足可撼动你。”

    冰无漪这边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好讲话时贪秽已经切断了联络，而那以后他们再没任何交流，直到贪秽授首，万事皆休。

***

    冰无漪提了坛好酒上了方丈雨卷楼，这地方大战之后诸多荒废，只是屋后山泉不断，冰无漪有次闲来搭的葡萄架子上结满了深紫的果实。

    他摘了一颗，滋味同过去一样，只是也不知道海蟾尊那时候到底是吃过，还是没吃过。

    但这些也无计较必要，冰无漪将一坛子酒倒在地上，又从腰间掏出两枚铜钱，并指一捻后将其钉进地底，自己则闲靠在葡萄架上，有一遭没一遭地摘了果子来吃。

    他从日中吃到日落，走时手上俱是尘土牙齿被果液酸得没了知觉。

    真要离开玉清界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手上拿了方圆百卉出来，指尖划过剑锋时流下一滴血，浸润在脚下的土地，他挑挑眉，说：“我们总是聚少离多，这一次不过是久得没有期限兼之相见无期，又算得了什么？”

    言罢收剑潇洒而走，玉清边界就刮起一阵风，吹得他后摆飘飘荡荡恍若谪仙。

    能算什么呢？

-END-

熒惑	2012-03-30 14:40
這對好萌好有愛（心） y(jd$GM\| 感謝樓主大人寫了這篇。 wK Je^7 V Be&of+ 整體來說，咎殃殃跟小蟾蜍感覺都是將情感藏很深的人。尤其是外看似不正經的咎殃殃，他的深沉可比外表冷若霜雪的小蟾蜍啊！

楓慕飄零	2012-04-07 14:58
冰無漪和海蟾尊的感情~ W";Po)YC 沒想到因為沒了這身皮囊而淡掉了~ h ($Jo 可是最後看起來~我覺得他倆相愛好像又不全是因為這個原因~ _sIr'sR~ 曖昧不明的結果~讀起來真的好心酸~ %QX"oRMn0 不知道當初的愛會不會還在呢?

日月夜	2012-10-21 18:59
欲語還休就相兩人間的感覺 qEnmms1 能算什麼 ^-7-jZ@jz 又算什麼 IdciGS6t 不過明日黃花

veni	2015-10-18 11:10
阿冰一开始调戏禄主实在太萌了（揍 P;p;o] 其实一直觉得禄主对师弟还是有感情的，不然越是卧底越应该低调行事，又何必送话柄到他人手上，这篇文里的阿冰能戳穿禄主的这层小小心思，至少身边有一个人懂还是很温暖的 (t"rzH 总之感谢作者写了这么一篇文

hughahaha	2022-12-11 00:43
啊，惆怅 N#7_)S[@0l 其实在剑布衣记忆里的贪秽还是海蟾尊道体的样子 KL8WT6!RZ 说不定那里的咎殃和贪秽可以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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