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1 孤鴛荼蘼春未了章十七繁華映空誓 8F (主BG配，章十七後微BL) 文學創作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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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生綺羅塵

2014-06-01 00:53

這是在暑假時想出來的一篇~

因為在下是學生~所以這篇若有在其他地方看到也不用太驚訝...

內容可能有些名詞跟霹靂中用過的詞重疊~

不喜者吐槽者看不下去者請點上一頁離開謝謝~

吐槽老梗甚麼的也請自行點上一頁離開感恩~

另外本篇純清水無燉肉~最多只會有點曖昧字眼出現~所以想吃肉的可以不用往下了~同樣請自行點上一頁離開感謝~

若不是上述對象者~

就請往下閱文~誠摯感謝看倌您撥冗瀏覽拙作~

也請不吝給予指教~

感謝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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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鴛荼蘼春未了

篇名引用自:「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   宋‧王淇《春暮游小園》

章一初現影蹤

    在數十年前，中原武林曾經歷一場各大派門組織爭奪一統天下的大戰。
大戰之後，武林分裂成東西南北四方勢力。

其中，東武林為以旭日門、玄冥宗首的奇門術法組織據點；南武林以儒、釋、道三教之中最為頂尖的三大派門組成正道聯盟；北武林為以蚩尤寨、句芒閣為首組成黑暗勢力據地；而西武林則是四大勢力中最為神祕亦最令人毛骨悚然，捉摸不定的──幻殺影樓根據地。

傳說影樓以幻術見長，又有人說影樓實際上是一個暗殺組織總壇。但眾說紛紜，誰也未曾真正窺見影樓全貌；或者該說，那些見過的人，都已無法再轉述影樓內的境況。

因為數年前一探影樓的各大組織勢力人馬，不是至此失蹤，就是已經神智不清，有些甚至只剩一具冰冷屍體，而這種種駭人結果也為影樓更添一層陰森色彩。

但無論如何，至少有個傳說正確，位於西武林內的無形闇門，確實與影樓有關。影樓，就是無形闇門。

闇門內……
　　「唉！你說這可如何是好啊？……影主這幾年來都無嗣，那這位置又該傳給誰呢？」

「呿！還影主之位，我看我們影樓都快滅門了，近幾年無論是影主還是四大長老，都成婚多少年了？到現在除了大長老一家，別說子嗣，連個蛋都生不出來，再這樣下去，乾脆宣告影樓解散算了！」兩名蒙面的銀衣人倒掛在樑柱上，小聲無奈地談論著。

此時，一道矮小的墨色身影躍上樑柱，也是蒙面裝扮，湊到兩人身邊道：「小師父、三師父，你們在談什麼呀？」

　　「唉唷！」「噯呀！」只聞兩聲輕微的驚呼，兩人同時自樑柱上摔下來，幸虧兩人多年修練，功力深厚，才未摔了個四腳朝天，七暈八素，但也極其狼狽。

不過兩人似乎對窘境一無所感，只是手忙腳亂的站定一齊躬身道：「參見大少主！」

矮小身影不耐的擺手道：「好了！說了多少次，別叫我大少主，怪蹩扭的，師父啊……」

他話未說完，便被兩人打斷：「大少主此言差矣！禮不可廢，影樓規定素來嚴謹，也是以此嚴規方撐持影樓繁榮至今，怎可輕言作廢？」見兩人煞有其事，語氣嚴肅，大少主──大長老之嫡子，也只好作罷，有些喪氣的垂下頭，卻旋即高興地說：「娘說，如果我明年影試拔得頭籌，影主會無條件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我成功了，是不是影主就會讓我出去玩一天？」

兩人對視一眼，為難道：「這可能要詢問影主，畢竟不能擅出影樓是影樓創立者訂下的規矩，影主怕是不會輕易答允。」

大少主抱怨道：「影主思想太老套了，這已經是多少年的陳舊規定，都快發霉了。」

「大少主！」兩人正要斥責，卻聞一個冰冷到不帶絲毫溫度的聲音在耳畔冷笑道：「喔？發霉了？就不知大少主有何高見，平等羅闇洗耳恭聽。」

兩名銀衣蒙面人不禁冷汗涔涔，一齊單膝跪下，「參見影主！」低下頭時已出了一身冷汗。

大少主卻仍強抑著畏懼道：「屬下不敢說讓影主洗耳恭聽的不敬之語，但終生禁出影樓一步分明是陋規，還請影主明察。」影主眼底劃過一絲激賞，雖是言詞仍嫌稚嫩，但能應變迅速，實屬難得。

再開口卻是冰冷道：「陋規？你可知這項規定因何自影樓創立者訂下以來，便保存至今？」說完，不待大少主回聲便逕道：「因為影樓武學祕法，只能家傳，也唯影樓血脈才能練成。旁人若想練，往往走火入魔、碎心而亡。若是影樓之人，皆想出影樓便出，想進便進，外界之人見影樓武學而覬覦，或是想拜入影樓門下？造成的後果，你擔得起嗎？」字句誅心，最後一句影主更是拔高了音調，疾言厲色。

大少主到底年幼，被影主氣勢所懾，唬了一跳，當即噤聲，只敢囁嚅著低聲認錯：「是屬下愚昧了……影主請息怒……」

影主冷冷道：「你私議樓規，又暗地出言不遜，以下犯上。念你年幼無知，罰你入禁影廳三個月便罷；至於你們……」

影主掃了跪在地上的兩人一眼：「教徒不力，任他口出惡言，蔑視樓規，不敬主上，罰你們受奪形之刑十日，十日後，功體未廢再來找我，若廢了……那也不用留下殘命了！」冷酷說完，影主無聲無息自原處消失了，一如來時悄無聲息。三人皆是暗自嘆服，如此能為，自己怕是再修五十年也及不上啊！一面感嘆著，三人一面各自去領罰，完全忘記受刑的後果了，猶自沉浸在震憾中。

槐生綺羅塵

2014-06-01 01:03

[size=4]章二  無形闇門

　　影樓，以影主為尊，其下有四大長老，由於四大長老平日事務繁忙，故每位長老的子女皆由四大長老各自欽點部下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一位，集合四名高手一同教導諸位少主。

四大長老的子女依長老位階排序分別是大少主、二、三、四少主。至於嫡子以外的長老子女，一律以名字加上少主稱呼。如昔日的寒少主、幻少主等。至於影主嫡子──影少主則是由四大長老空閒時指導，但主要仍是由影主親自教導。

而影樓本身，其實是由創立者的家族組成，故影樓武學只能由與影樓成員有血緣關係者修練。

　　囚形閣，是影樓中囚禁受罰成員的場所，閣內又分成三間刑房。分別是禁影廳、封幻間和奪形牢。進入囚形閣的影樓成員，所有功力術法皆會被封鎖，連輕功也不能施展，直到刑滿才能離開。

其中，入禁影廳所受的刑罰最輕，大多是關犯了小錯的少主們；封幻間，大多關押影樓低階成員，偶而也有牴觸樓規的長老手下被關入。

其中刑罰種類繁多，依照所犯事的程度來行刑；而奪形牢是專門處置犯了大罪的影樓成員，入了奪形牢的成員除被囚禁外，還要依照刑期時間分秒不間斷地忍受奪形之刑──持續不斷以寒熱兩種真氣摧筋毀脈，許多影樓成員往往受刑半個時辰，便被散去全身功體，是影樓內最殘忍的刑罰。此刑本是用在影樓叛徒身上，然而現任影主因影樓漸顯凋敝而性情日趨暴戾殘忍，近日影主已較少在影樓眾人面前出現。

豈料大少主三人恰好被影主撞見，觸到了影主的陳年痛處。大少主還因身份和機智，受影主賞識，只受拘禁三個月的刑罰，兩名三、四長老的得意屬下卻是受了極刑。

章三  孤鴛殘淚

　　卻說影主拂袖離去後，思及影樓如今景況，心緒更是煩躁，索性換上一身素衣，戴上面具出影樓散心。

自影樓暗門離開後，但見影主身形如鬼似魅，在林間穿梭而行。卻在聽見一聲嬰兒啼哭之際，猛地頓住腳步。循著哭聲向前找尋，影主有些神思恍惚。

這聲音……多像，多像那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映入眼簾，睜著一雙妖異卻帶著初生無瑕單純的眼眸哭著，眼底淨是早慧的冷靜，但猶有一絲稚氣未脫。一瞬，勾起他心底已然結疤的傷口再度滲血，視線有些模糊了……眼前景像竟是和昔日畫面重疊……

    莫名疼痛自心底蔓延，侵蝕著已然支離破碎的人，影主顫抖著手，竟是不由自主地抱起瘦小的身形。
　　

      等到他回過神，卻發現自己已帶著那個小嬰兒回到了影樓。

靠著床榻頹坐在地，一直壓在心底祕而不宣無人知曉的沉悲，竟有漸次破封的跡象。

不能……他是影主，影樓的支柱，影樓上下心中如神一般的存在！他不能軟弱，也絕不允許自己軟弱。

驀地，感到手上有一絲異樣，小小嬰兒竟是扯著他的衣袖，盯著他，張了嘴就要哭。

他不明所以，只愣愣和嬰兒對視，半晌，小嬰兒癟了嘴放聲大哭起來。房門外倏然一陣騷動，門外侍立的兩名部下面面相覷。

吱呀一聲，門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主子有些疲累的身影，幾縷髮散亂貼在面具邊上，但最讓他們驚嚇的是，整個畫面極不協調的是，主子手上竟抱著一個嬰兒！

這這這……主子幾時有了子嗣？等等……該不會剛剛主子一陣風似的進了房間…..就是為了這個嬰兒？

可影樓規定是不准外人承繼影樓秘學，難道…..他們素來冷面無情、高貴嚴峻、執法無私的主子在外面有了相好？不對呀，這幾日，甚至這幾年主子是足步未出影樓的，到底……

「你，過來！」冷漠的聲音響起，方立在門右首胡思亂想的右影衛驚地趕忙抽回思緒，匆匆到影主身前站定，躬身道：「主上有何吩咐？」

「她，怎麼了？」右影衛怔了半晌，才醒悟讓主子以一本正經嚴肅口吻問起的對象，是主子懷中的嬰兒。

探了探頭，望了啼哭不止的嬰兒一眼，小心翼翼開口道：「這……屬下想……她怕是餓了？」

頓了下，影主有些僵硬開口：「將她交給大長老一家照顧，就說是我吩咐，要他不用多問。」「是！」右影衛戰戰兢兢接過嬰兒，忙不迭退下了。今天的主子……似乎有哪裡不同？但又說不上來……

「影骸！」影主調整了情緒再次開口。

「屬下在！」左影衛影骸雖驚詫影主今日舉止，但仍極快恢復一貫沉穩躬身應道。

略帶嘉許的看了部下一眼，影主下令道：「你到影樓暗門外樹林附近查探，近日樹林有哪些人進出，盡量查出他們的身份背景，十日內回報。」

「是。」臉戴玄色面具的左影衛一躬身，旋即身形一閃，消失當場。

「不差，別讓我失望了。」良久，影主的聲音冷冷響起，似是無半絲情緒。

銀面下的眼瞳籠上一層暗影，辨不清他此刻思緒。

片刻後，黑影一閃，臉戴赤色面具的右影衛躬身道：「禀影主，屬下已將那名嬰兒送至大長老處。」

「他有詢問什麼嗎？」淡淡嗓音讓人難以判讀他此刻情緒，但長年隨侍的右影衛影魂卻敏銳察覺影主語氣的一絲波動。

他斟酌著躬身道：「有。大長老聽是影主吩咐，雖即刻令人請長夫人將嬰兒帶下去，卻要屬下回禀影主……」

「回禀什麼？」聲音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呃……說是要影主保重身體。」影魂冷汗直流，說的含蓄。

「哈！」豈料影主只是冷笑一聲，「下去吧。」

影魂微愣，「屬下告退。」身影一閃，縱身退下的影魂滿懷疑惑，若是照主子平日性情，怕是早震怒要將大長老關入囚形閣了，怎會僅只有一聲冷笑？

不對勁，主子今天真不對勁。見影魂似是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的退下，銀面下的人脣角微彎，卻是極快的弭平。

　　影主轉身回了房，帶上門時的一聲「吱呀」清晰的敲在影主耳邊、心上，緩緩取下面具，卻褪不下心上封印；再度層層鎖上的心緒，是不願讓人見到的脆弱溫情，更是連自己也要隱瞞的溫柔多情。

多久了？自從那次事件後，影樓就逐漸凋敝，除了他的左右影衛可以略略與他談起當年事件，其餘部眾他皆不願深入交心，因為他心下比任何人都清楚，越深的交情，越難戒的習慣，只會在失去時越痛，只會成為侵蝕己心的利器。

所以對於他的部屬，除了責任，他未曾再投入情感。

他明白影樓上下都盼他能盡快續絃，再找一位體質與霧月相近的女子成親，以確保影主之位能有人接續。

但他目前還不想，他還不能….霧月才離開兩年，他不能也不願在此時再娶。他心神恍惚的點了霧月從前最愛的冷梅薰香。熄了燭火上榻入睡，鼻間熟悉的梅香，帶著一絲清冷，熟悉得彷彿她還在他身邊….朦朧間，依稀還是伊人眼角帶笑，一如往常提了兩壺酒前來，笑嗔他又瞞他去張羅那些冬季冷梅，嘮叨他不愛惜身體….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沉睡的人唇角微揚…眼角卻是滑下一滴清淚。

槐生綺羅塵

2014-06-01 01:18

章四  暗夜心思

  「你亂說不怕影主譴責嗎？」長夫人有些訝異問。

「他把無蹤打入禁影廳，老三、老四手下的影留幻、影痕也被他打入奪形牢，我不藉機刺他一下難消我心頭怒氣。無蹤才十四歲，怎受得住苦刑？更遑論影留幻、影痕可是受了奪形之刑！他真的變了，當年的事他酒瘋也發過了，人也殺了，他….」

「噓、噓，你總說我，怎現在換你提起？這事可是影樓禁….」長夫人話未說完，一聲嬰啼驟然劃開長夜。

長夫人長嘆一聲，「又來了！」大長老蹙眉，「叫他自己來帶算了！這嬰兒來路不明，他要扯上麻煩也別拖影樓下水！」

長夫人一驚，正要勸他，卻聽門外冷冷一聲：「大長老請注意自己言詞。影主惜才，不代表放縱！大少主出言詆毀樓規，蔑視影主，影主見他知錯，又是初犯從輕處置，如此已是寬容。至於此嬰兒之事，主上自有考量。你質疑主上命令，莫非早有異心？」

大長老冷聲道：「右影衛好興致，大半夜的來我房外散心不嫌冷嗎？」

「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不過是路經大長老你的門外，湊巧聽見你對主上的不滿罷了。夜深風寒，大長老還是安心歇息，照料嬰兒吧，恕我告退了。」言畢，房門外再無一絲聲響。

大長老冷笑道：「右影衛倒是越發大膽啊！你明早便喚人送回嬰兒，就說嬰兒太吵，他老人家受得了，我們照顧不來來路不明又吵人的麻煩！」

長夫人驚道：「不行！難道你想再讓影主發作一回，將你關入囚形閣嗎？」

大長老冷哼一聲：「反正嬰兒自送來就一直哭，你也煩了不是？」「我……」長夫人只能無奈嘆氣。

章五  春仍未了

　　次日，影主比平時晚了一個時辰又三刻起身。早早便侍立在外的右影衛有些納罕，自從影樓那次事件後，影主便常失眠，總是丑時便起，為何今日竟晚了一個時辰多？

他正疑惑間，便發覺空氣中竟有股子若有似無的梅香，不禁愣住了。梅香？這不是影夫人生前最愛點的薰香？

記得那時兩人才相遇不久，影夫人總纏著要主上給她採梅作薰香、香囊……

「想什麼呢？」影魂猛地一驚，這才發覺影主早已站到他面前，而他出神之際竟未發覺。

悄悄打量一下面前的主子神色，狹長眸底雖仍是一貫冷漠，卻少了幾分陰戾，幾縷髮絲落到額上，竟似添了幾分慵懶風流。

狹長的眸子猛然轉過來直直盯向他，帶著幾分似笑非笑。影魂急忙垂首：「屬下放肆了。」

影主又盯了他一會，輕笑出聲，「影魂你今日心不在焉啊，直盯著本影主發怵了，莫非我的臉上多了一道疤，還是長了一個瘤？」

影魂微微冒汗，急中生智：「屬下只是覺得主上今日……格外神清氣爽……」

「哈。」冷笑一聲，影主招了下手，「隨我來吧！」

「是。」影魂忙應聲跟了上去。「你想必已察覺，我房內傳出的冷梅薰香味了。」來到影樓內的一片密林，影主開口道，這不是問句，而是極其肯定的一個語句。

影魂連忙躬身，「屬下……」卻被影主打斷，「我說過，我與你、影骸，不是主僕，而是朋友、兄弟。所以，不要讓我再聽見放肆或是僭越這種字眼。」

「主上……」影魂微微鼻酸，多久了？在影夫人去後，影樓上下皆以為影主在一次醉酒後，便一如往昔冷淡，卻只有他和影骸最清楚，影主這些日子將自己關在房內的陰鬱痛苦。

在那件事之後，影主雖仍冷漠，卻不似以前外冷內熱。

他還以為影主早就變了，曾經的兄弟再也不會出現，已隨著影夫人的死而消失。


　　影樓本是家族組織，他們本也是影主親兄弟，只是因樓規嚴謹，三人本該保持既是主僕，然後才是朋友、親人的關係，若非主上性情如此，三人怕是一輩子都只能是這種淡薄的親人關係。

只是……他原以為他早已失去這名兄長及朋友，只剩下一名主子而已……影主回過身，笑笑打量了他一陣，淡淡道：「這些日子來，委屈你們了。」

影魂頓了頓才改口：「你有心事？」

影主淺笑一下，半晌才開口：「昨晚，我夢見月兒了。她說，要我不准再拿她的死折磨自己，她要我好好活著，照顧好我們的外甥女。」

影魂一怔「外甥女？難道是指日前主……兄長你抱回的嬰兒？」

影主苦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好想她……你知道嗎……那個嬰兒長得跟她幾乎一模一樣…..」說到最後，語氣微咽。

「兄……」此時，一道輕緩腳步聲響起，影魂立時住了口，硬生生收回本要出口的話。

「參見影主。」長夫人抱著一個猶在大哭的嬰兒上前。

「原來是長夫人你。」影魂淡淡開口，語氣似與平時無異，長年相處的影主卻察覺到他的一絲不悅。

冷冷開口：「你有事？」影主轉過身，狹長眼眸已含三分冷冽。待見到啼哭的嬰兒，神色更冷。

長夫人微微愣住，影主平日總戴著面具，連影魂也未見過他的面容幾次，長夫人就更未見過了。

此時一見到影主面容絕艷，不禁暗嘆真是奪天地之造化，簡直是男生女相了，且不說其他，單就那一雙彷彿能勾人心魄的眼眸，便已令長夫人心旌搖曳。

片刻後急忙回神道：「屬下自右影衛將嬰兒送來後便悉心照顧，一刻也不敢違背影主之令。但她一直啼哭不止，屬下實不知該如何是好。本以為她是餓了或是渴了，但我用盡所有照顧嬰兒的經驗，也不得其法。」

影主神情冰冷，盯了長夫人一會，眼神凍寒陰戾的如要噬人。長夫人顫了顫，仍是強撐著站在原地。

思忖著長夫人若想害她，必不會讓自己知道；更不會用此粗糙手法，他索性收了視線：「抱過來。」

「是。」長夫人忙不迭應了。豈料嬰兒一到影主手中，立時止了哭泣。

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彷彿在說：「為什麼抛下我？」影主微微一震，這眼神，簡直和月兒每次和自己撒賴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影主心一軟，眼神又柔了幾分。「以後我親自來照顧她。」影主溫柔望著小嬰兒道。

「啊？影主這是何意？」長夫人愣住了。連影魂也有些不可置信。

影主抬眼，狹長眼底已帶三分不耐：「下去吧，順便去找個可靠的盲眼乳娘來。」

長夫人愣了會，旋即強作鎮定：「是，屬下告退。」這事可不得了……得趕快告訴夫君……

影魂望著長夫人的背影，再怔怔看了影主一會，「你……」愣愣的想詢問，卻是在見到影主望著小嬰兒的眼神後，住了口。
　　
　　十日匆匆過去……

槐生綺羅塵

2014-06-01 01:27

章六臣蒙血災

　　「主上……」影骸微喘著氣躬身道。

「查得如何？」影主淡淡開口。

「屬下……」影骸正要禀告，卻聽見一陣腳步聲匆匆而來。頓了下，影骸轉而立在影主身後。

大長老來勢洶洶：「參見影主！」不待人回應，大長老草草行完禮便逕自起身：「聽聞影主要收留那名來路不明的嬰兒在影樓？屬下認為此事萬萬不可，一則樓規不可違，即使是影主也同樣；二則這名嬰兒身份不明，留她下來，未來必是禍患！」

一陣死寂過後，影主冷笑出聲，眼含殺氣，嘴角更噙了一層狠戾，如飲血般的邪佞猙獰：「本影主的決定，豈是你一個屬下所能置喙？她身上流的是影樓的血，便是影樓的人，焉有違背樓規之說？」

大長老詫異，「啊？你竟有外室？那你……」

「放肆！」影主猛然高喝，氣勁捲起狂風直掃大長老面門，刮得他面頰一陣熱辣辣的疼，彷彿被影主迎面搧了一耳光。

頓了一下，影主語氣冰冷的開口，聲音有些不穩，顯是仍在控制情緒：「傳我口諭，大長老影風以下犯上，出言不遜，不敬主上；以其斗筲之心，妄度上意，損主名譽，自即日起，褫奪大長老封號，打入……封幻間，無我命令，不得私放！」

大長老一驚，繼而暴跳：「平等羅闇你！」影骸猛然怒斥一聲：「影主面前，豈容你放肆!」當即運氣一震，勁風直撲大長老面門。

心下微暖，影主拍了拍影骸肩膀以示嘉許，正要開口，驟見一道身影如燕，足不點地，須臾來到身前躬身道：「參見影主。」旋即有些困惑地望了下極其狼狽的大長老。

影主淡淡道：「你們兩個先將人帶下去吧。」影魂呆了呆，影骸隨即白了他一眼。

接著想起他們都戴著面具，見不到自己的表情：「做就是了。」見大長老又要發作，影魂嘀咕了下，隨即左右影衛欺身上前，出手成爪，抓向大長老周身要穴。

大長老怒喝一聲，發起一排暗器打向影骸，逼其自救；影骸擋下暗器之刻，大長老同時出掌擋下影魂攻勢。

突聞影主冷笑一聲，「大長老真是….老當益壯啊……」雖是聲調平緩，卻令大長老心下悚然一驚，手上動作不由一滯。

影骸兩人覷得破綻，立即出手點了他數處要穴。待大長老再無法行動，影骸隨即向影主道：「那吾等先將人帶下去了。」

影主頷首，只見眼前兩道玄色身影一閃，三人皆已原地消失。片刻後，兩人回轉，躬身向影主道：「人已送進囚影閣封幻間了。」

影主道：「很好，影骸，你先說調查的結果吧。」影骸躬身娓娓道來，影主原先還漫不經心的逗弄著嬰兒，聽到最後神色冰冷，逗弄嬰兒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影骸這十日調查發現，原來，這名嬰兒真是影主的外甥女。當年影主在一次暗殺行動結束後，巧遇正要被父親賣到青樓的霧月姊妹兩人，姊姊死命護住霧月，嚷著要他們快走，哀求著影主一定要救她的妹妹。

影主當時身上有傷，加上那父親也曾習武，手法更與影樓創立者有些神似，他心驚之餘只得先將妹妹救走。之後回青樓再探，卻見物是人非，那姊姊已成了青樓頭牌名妓。

而近日那姊姊在青樓誕下的女兒，被姊姊託小廝帶到清白人家安置，豈料那小廝竟是將嬰兒丟棄到影樓後的樹林，因緣際會下才被影主救回。

影主聽完溫柔看著小嬰兒道：「我就知道月兒不會騙我……」這回換影骸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

影主淡淡道：「你們先看看能否將人帶回影樓，若不能……我會親自出手。」「是。」兩人恭敬道。

章七荼蘼花萎

　　時光荏冉，眨眼匆匆十六年過去。

一名臉戴銀面的妙齡少女一身黑衣，拉著一名頎長男子的手，嗔道：「姨丈，我也要去……」一名紅衣女子攙著另一名青衣男子的手走來，輕聲責備：「闇兒，休得無禮！」

那名男子正是影主，而那一男一女正是霧月的姊姊、姊夫兩人。那名少女，則是當年的小嬰兒，被影主命名為續闇月。盼望她能使影樓延續不絕，也有盼其延續霧月遺願的意思。

影主蹙眉：「不可。」「姨丈……」闇月揭了面具，眨巴著一雙妖異的眼眸，可憐兮兮地望著影主。

她聽影衛說，她這眼神很像去世的霧月姨，用來求影主最有效。「闇月，不要胡鬧了。」闇月抿了抿脣，可她不能這樣放棄啊，姨丈他們要去暗殺的那群人中，有她的化體在呢，還有……

「姨丈……」闇月還要求，影主已淡淡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語氣平靜無波，卻不容置喙。

闇月咬咬牙，負氣躬身道：「屬下告退。」說完也不待人反應，身影一閃消失當場。「月……」影主伸出欲攔的手停在半空，面具下的神情複雜，更有一絲黯然。

這是她自入影樓十多年來，唯一一次求他，他卻不能答應……這次任務太凶險，他不能冒險讓她去。

「兄長……」左右影衛不知何時已至他身後，兩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收回手，影主神情已恢復：「走吧。」

　　次日子時一刻，「影主，影主……」影樓上下亂成一團。

「讓開！」左右影衛攙著已有些不支的影主回房，「兄長，我們馬上請大夫來。」兩人緊張道。

「嗯，先別讓闇月知道這事。」「是。」片刻後，兩人帶著影樓大夫來，匆匆把過脈後，大夫施了幾針，又開了一帖暫時抑制毒性的藥方讓影主服下。

待影主服下藥閉目調息之際，大夫拉了兩人到影樓密林，緩緩道出那禁忌的解毒方法。

兩人神色大變：「萬萬不行！」大夫嘆氣，「我只想得出這解法。」

「那就再想一個！」影骸少見的神色陰戾，語氣凜然含怒。

「唉！我會再想想。」嘆了口氣，大夫退了下去。
　　

　　七日後，大夫嘆氣向兩人道，「影主傷勢不能拖了，只能用那個方法。」望著嘔血後昏迷的主子、兄長，兩人神色只剩苦澀。

此時樑柱上驟然落下一人，來人褪下面具，神情冷靜嚴肅，不怒自威的氣勢竟與影主如出一轍。

「什麼方法？」闇月轉向大夫，語氣平靜，卻令在場眾人感到一陣陰冷。

又嘆了一聲，大夫道：「請影少主隨我來。」到了密林，大夫緩緩道出解法，「是否要用這方法，取決在你。不會有人逼迫你。」畢竟影主若死，你就是下任的影樓領導者……大夫默默地在心中將話補完。

卻見闇月神色變了幾變，先是驚詫，繼而猶豫，又轉為平靜淡然沉思，須臾，闇月抬眸，神情只剩冷靜決然：「請大夫說明如何做吧。」

大夫一震，「你……」「我都考慮清楚了，說吧，要怎麼做？」大夫定定望了她一下，嘆氣道：「方法都寫在錦囊裡了。」說完將一個紫色錦囊交給闇月。　

　　片刻後的影主臥房內，紅燭搖曳，一人昏迷榻上，一人立在榻前：「我會救你，不只是因為你是我的主上，更是因為你在我心中，早是如兄如父一般的存在，姨丈……」微弱光線下，闇月已是面無表情。帳幔層層落下，燭光黯淡，照見古今多少悲。

　　一個時辰後，闇月立在榻前：「成功了。」眼底卻是無悲無喜。

緩緩收回銀針，闇月氣息微窒，掩嘴輕咳，「咳……咳……看來，再過四十八日療程，姨丈應就無礙了。」抬手拭去額角一層薄汗，闇月踉蹌著推開房門，卻未見到榻上人在她離去後，眼角，緩緩劃下一行淚。

槐生綺羅塵

2014-06-01 01:36

章八  似花還似非花

　　「紅藕香殘玉覃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綿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面具下的妖異眼眸含了幾許悲，一道清淚自頰邊緩緩流下，沒入鬢髮間。

　　隨著療程一日日過去，闇月每回自影主房間離開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有幾回左右影衛看見她病懨懨的神色，都忍不住開口想勸，但看到她的眼神，想出口的話卻都吞了回去。

影魂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嘆氣連連，「不得不說，影少主果然是影主教出來的，當年多麼清純可愛……現在一個眼神就讓我們閉嘴了。」

影骸形象大壞的搭著他的肩：「兄弟，看開點……」影魂翻了下白眼，拍開他的手。

　　這日，正是療程最後一天，「咳咳咳……」闇月摀著嘴推開門，旋即直挺挺地往後倒，左右影衛手忙亂腳的將她接住：「呃……我們要這樣把人抬回去嗎？」影魂尷尬地直冒汗，因為不知道手該扶哪，所以他跟影骸現在維持著一手扶著闇月的頭，一手扶著腳的滑稽姿勢。

是說如果這樣把人抬回去會不會被誤會啊……兩人還真有些頭疼。「你抬。」影骸冷冰冰的森然吐出這幾字。

「哎，沒這樣的啊，我們好歹也是同僚，兄弟一場，哪有人這樣陷害自家兄弟的……」影魂真是欲哭無淚。

就在他兩人戚戚慘慘爭論不下時，一聲輕咳，卻是闇月悠悠醒轉，扶著一旁梁柱站了起來。

「多謝！」闇月聲音微啞，踉蹌著道謝。「呃……需不需要我們扶妳回去？」兩人皆有些尷尬，互望一眼後，影骸禮貌的開口。

「不用了，多謝兩位。」淡笑著回絕，闇月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途中還時不時地輕咳。

「呃……你確定我們不用跟去關心一下？」影魂愣愣地問，影骸涼涼地回：「你想被一劍斷手就儘管跟。」

嘖！沒瞧見人家影少主一醒時渾身的殺氣嗎？真是……虧他還扶著影少主的頭……，連這麼明顯的眼神都沒瞧見，他到底是怎麼當上影衛的？真是……影骸一面腹誹，一面轉身去請大夫來查看影主狀況。

影魂望著二哥兼同僚的背影苦笑：「我又何嘗不知她的眼神含意？正因如此，我才想跟上去，因為我不願再見到那雙昔日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眼眸染上無助茫然和空洞……我希望她一直都能歡喜，像從前一樣……」影魂微微垂下頭，眼底盡是無奈悲哀……

    倏然房內傳出一聲輕咳，卻是昏迷多日的影主醒轉了。

影魂忙開口：「兄長，影骸已去請大夫了。」「我昏迷多久了？」影主嗓音有些沙啞。

「四十九日。」影魂忙應。就在此時，影骸已領著大夫前來，入了影主房內。「如何？」影主淡淡開口。

「影主已無大礙了。」大夫把了一會脈，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道。「此回多虧你了。」影主淡淡道。大夫苦笑，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影主挑眉問。

此時卻聽門外響起一道顯得有些沉滯的腳步聲。隨即便聽影魂通報道：「影主，影少主來了。」影主頓了頓，回道：「讓她進來吧。」

卻聽闇月道：「不用了，影主。我此時來，是有一事相求。」「何事？」「我想出影樓兩個時辰，請影主准許。」影主頓了頓，開口：「去吧！」

「謝影主。」闇月的腳步聲漸次遠去，影主微蹙了眉，看向影大夫：「我昏迷期間，影樓有遇襲嗎？」一旁影骸微怔，隨即暗道不好。

影大夫卻是未覺，愣了下開口：「稟影主，沒有。」影主眼底噙了一層冷意：「那為何影少主身上帶傷？而且還是重傷！」

「呃……」影大夫啞口。

影主冷冷望向影骸，影骸倒退了一步，和影大夫對視一眼，兩人心中均是暗道不妙。

房內氣氛越趨冰冷，影骸、大夫兩人，連同房外影魂，皆是冷汗涔涔。

章九  深林逢刼

　　闇月出了影樓，到樓外四處閒晃。影樓地處高山上，山間景色甚是清幽。

她四處打轉一會，心下暗嘆：「果真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可惜了影樓眾人不得已當年居住在樓內，除了接到暗殺任務時能出樓，其餘時間只能待在樓內。

驀地，闇月感到身後有人接近，眼神微凝，右手按在劍柄上，左手已拈了十枚十字鏢。

向後迅即甩出一排十字鏢，一轉身，卻見竟是大長老，忙高聲喚道：「大長老小心！」大長老心下冷哼一聲，出手如電，將十枚暗器均打落在地。

「大長老沒事吧？」闇月雖知大長老素不喜自己，但同為影樓中人，仍是出聲關心。

大長老冷哼一聲，正要回，卻聽身後傳來兩聲：「他當然沒事，他可不像那起子無用之輩，中了一點毒就半死不活了。」「就是啊，憑你這點能耐也想傷父親，自不量力。」卻是在大長老身後的長夫人，大少主含了譏刺出聲道。當初大長老受罰，長夫人求了幾日皆無果，後來左右影衛和闇月母親又求了一回，影主才放人出來。卻是使大長老一家記恨上了影主，連帶厭惡起當時新生的闇月，一直到現在。

　　明白他們在譏刺影主，不想讓衝突擴大，闇月壓下怒氣。揚手讓氣勁帶起十字鏢穩穩收回手上。

「大長老既無事，此回是闇月冒犯了，還請海涵，就此別過。」說完，闇月微微一揖，轉身就走。

大長老卻出聲叫住她：「影少主留步。」闇月停下腳步：「長老莫非還有事？」語氣已帶三分不耐。

大長老冷笑：「影樓樓規素來嚴謹，凡影樓之人不得擅出影樓一步，不知影少主為何在此？」闇月沉默。

長夫人接口道：「我們是為任務而出樓，影少主你呢？」大少主也開口：「是啊，莫不是偷溜出來的吧？影主他老人家雖是命在旦夕，但即使是未來影主擅出樓也是有違樓規，莫非堂堂影少主想標新立……」他話未說完，闇月已是回身冰冷望向他，眼底含了一層霜意，竟是與影主如出一轍的氣勢，大少主立時住了口。

「兩次，是我的極限，你貴為大少主，卻暗地咒詛主子，以下犯上。再讓我聽見你們任何一人以言詞辱及影主，我不介意以影少主之名將你們全數關入囚影閣！」

「你……」大長老怒極，又思及闇月一入影樓，影主只因她酷似已逝的影夫人，便處處優待，自己貴為大長老，地位竟還不如一個年幼的影少主，越想越憤恨難平。

他此時卻忘了，縱使他年長於闇月，但影樓歷代樓規頭一條便是表明影少主地位居大長老之上，不論性別，不分年紀。此規亦是為了壓制諸長老可能的奪權篡位之心，畢竟歷來影少主皆是在弱冠之年接任影主，在此之前，總是要預防有心人圖謀不軌。

而闇月因天生體質特異，故影主此時已有提早傳位與她之意。

　　大長老卻是因受闇月所激，加之長年芥蒂，怒氣滿盈，猛地一掌打向闇月。

闇月未想到他會乍然出手偷襲，倉促間退了幾步避開了這掌，大長老卻也被自己的舉動驚著，但思及她方才所威脅，一咬牙，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又發一掌打向闇月。

闇月眼神微冷，亦是提掌運氣一擋。一旁長夫人大驚，「夫君你這是在什麼？」

大長老咬牙：「我不能留下禍患，你以為她會放過我們嗎？」大少主卻是未曾想那麼多，他只知道，眼前是他擺脫長年委屈的時機，當即高喊一聲：「父親，我來助你！」揚手便是一排尖錐疾馳擊向闇月。

大長老亦同時提掌再運氣，打向闇月心口。闇月神色凜然含怒，右手運氣擋下飽含殺意的一掌，左手拔劍出鞘，森然冷芒將大少主暗器盡數打落。

卻見大少主與大長老同時揮身而上，兩人四掌俱凝殺意，真力襲向闇月心口。

闇月劍交右手，提氣運招：「太初影玄！」磅然雙氣交會，闇月卻因四十九日療程耗力過度，一時氣力難繼，當即心口中掌，嘔紅倒退數步。

長夫人見情況不妙，急忙奔回影樓尋人調解。心下焦急：這下事情恐怕是難以善了了……

　　闇月且戰且走，雖已負傷，但她一手舞劍採取守勢，一手時而掌法，時而抵擋暗器，倒也堪堪擋下兩人攻勢。

闇月一面應付兩人，腳下也忙沿著來時方向，一路往影樓所在退走。但大長老豈會容她一路退回影樓？當下招式更趨凌厲，招招襲向心口、咽喉、天靈，還不忘發暗器攻向闇月下盤。

闇月只得咬牙退往林中，在林間游走閃避，盡全力採取守勢以求拖延時間。

　　影樓內，影主正與影魂、影骸以及闇月父母商議，讓闇月接替影主在暗殺行動中的位置一陣，五人正討論間，卻見長夫人神色匆匆趕來，忙亂間甚至連鬢髮也幾欲散了開來。

「長夫人是妳？妳不是隨大長老和大少主外出執行任務？怎會此時趕來？莫非大長老兩人出事了？」影魂猛地感到一陣不安，連忙開口。

影主神情也有些凝重，闇月已外出近兩個時辰了，長夫人又在此時趕來……

霧月的姊姊，闇月的母親水月亦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直覺認為與闇月有關，她心下一抽，猛地搶在影主之前開口：「是不是闇月出事了？」

長夫人心下無奈，但情況緊急也只能連忙開口：「影主，屬下方才與夫君、蹤兒回轉影樓時，遇上影少主，夫君與影少主一言不合發生衝突，屬下攔阻不下，只得先回來通報影主……」她話音未落，影主及左右影衛已是身影一閃自她眼前消失。

長夫人心中苦笑不已，此時水月身子晃了晃，扶著丈夫的手，臉色慘白：「妳離開時，情況如何了？」

長夫人苦笑：「我趕回時，他們已因爭執不下大打出手。對不住，是我沒攔住他們……」

水月眼底含了一抹水氣，仍是壓下淚意，強撐道：「等，現在只能等……」

槐生綺羅塵

2014-06-01 01:45

章十抛家傍路

　　那方影主三人急忙趕來，水月憂心忡忡；這方闇月情況卻已更趨凶險。縱使是影主親自教導，但因療程而落下的舊傷，加之臨敵經驗不足，闇月身上已多處負傷，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卻聞大長老猛然高喝一聲：「著！」傾注畢生功力打向闇月，闇月忙提劍以擋，卻感心口一陣劇痛，難以強提真氣，當即被大長老掌勁帶起，直直向後飛去，摔落在地，落足處竟瀕臨一座斷崖！此時大少主已是一躍而起，連發數十枚暗器打向她，闇月旋劍擋下一刻，大少主迅即一掌打來，她退了幾步，腳下卻是猛地一空，失足墜下！

眼前景物不斷下墜，耳邊風聲低咽，闇月奮力提劍斬向崖壁，欲找一處可將長劍劈入以止住下墜之勢，卻是苦尋不著。

眼見下墜速度愈來愈快，闇月心一橫，徒手抓住壁上一塊突出岩石，尖銳的石塊立時毫不留情劃開掌間皮肉。

闇月悶哼一聲，硬是抓住岩石不鬆手，腳下也忙尋找著一處凹陷立足。

好不容易找著了一處立足點，掛在岩壁上，闇月已是周身大汗淋漓。手上、腳上、肩上的傷口皆不停滲血。右手緊握的長劍重的幾乎難以提動，闇月撐持著有些昏茫的意識，向四周望了望，卻見四周皆是東一塊銳石，西一排峻岩，壓根尋不著可向上或向下攀爬之處。

正有些氣力不支之際，眼角餘光卻驀地瞥到一處。那是一奇形洞口，洞口周圍星羅棋布著嶙峋怪石，隱隱泛著一層青光。

闇月怔了怔，莫非洞內是毒物群居之所？她出身影樓，所習者除影樓獨門武學、輕功、幻術，以及一套玄法外，亦曾習得毒術。

其中一本毒譜便有提及，雖是一山不容二虎，同一處不可能有兩種極毒的蟲蛇、植物存在，但確實曾有前人見過，數種罕見而奇毒無比的植物生長在一陰冷潮濕的沼地附近。周遭環境受其影響，連地上的碎石砂礫都染了毒性，僅以一指觸之便會使皮肉遭到腐蝕，甚至是使整隻手發黑潰爛。

眼前場景，不正與前人所言如出一轍？闇月思忖著，雖然那洞穴處處是毒，但總好過長時間掛在岩壁上，最後流血至死或是撐不住摔落而亡。

因受大長老父子圍攻而間接被奪命，唉！這死法也太……憋屈了吧！她還寧可死在毒下。指不定，冒險過了這回，還能另有際遇。

擬定主意，立即小心地探出一隻手，摸索找尋著可供攀扶之處，謹慎地尋了一陣，她按住一點勾住，同時再伸出一隻腳，踩踏搜尋著。待站穩了腳，她緩緩地貼著岩壁，慢慢轉移全身重量，挪到了那位置。

如此這般過了許久，闇月總算攀至離洞口僅有數步之遙處。仔細端詳周圍，果見那洞口周遭岩石泛著一層濃而深的青灰色，洞口也漫出紫灰色的霧氣，只稍遲疑片刻，闇月便一點一點地挪向洞口。蒼白的指節在按上洞口時，微顫了下，濃郁的毒氣撲面而來，闇月一咬牙，手上一個用力，翻身入洞。

一入洞穴，劇烈的痛立刻自身上傷處傳來，被利石割得皮開肉綻的左手立時如遭萬針扎下，血流不止。旋即這些痛覺竟是漸次麻痺，意識逐漸散離間，她只感身子一輕，隨即是下墜感伴著無盡黑暗，撲天蓋地而來……

　　數個時辰後，斷魂崖下……

　　要救她嗎？看著眼前幾乎可說是從血水裡撈出來的影樓女子，冷月殘陷入嚴肅的沉思。

救嘛，影樓欠他一條殺她之仇，他如何向死去的那兩人交待？不救嘛…見死不救也有違醫者道德，而且這人身上散發的氣息，和昔日其他他見過的影樓人都不同。

她身上除了有一貫的清冷氣息，還有一股影樓人身上沒有的孤傲，與那人十分相似。猶豫一會，他終究是彎身將人抱起，走回他在崖下的草廬內。反正這女子他從未見過，又不是殺她們的直接兇手。他相信她不會怨他救一個瀕死的人…….

章十一空山不見人

　　影主望著闇月落崖之處，沉默不語。但隨著他沉默時間愈來愈長，周遭漸次下降的溫度，讓眾人都禁不住打起寒顫。

良久，影主開口：「影魂、影骸，你們先去找人。」兩人躬身道是，旋即甩出繩索翻身下崖。

影主轉身望向大長老、大少主，眼中已帶殺意：「我給你們一招的機會逃命，一招過後，我不會再留情。」

大長老還欲再辯，影主已甩出腰間畢方＊鞭：「一招！」

大長老父子兩人一咬牙，對視一眼，不顧傷勢，強行提十分內力，兩人四掌同時打向影主，影主不閃不避，左肩微錯，硬生生卸下兩人掌力，隨即冰冷眼眸微抬，眼底已是一片血色殺意。冷笑一聲，手上長鞭登時如靈蛇般迅即纏綑住兩人，手上再摧勁道，鞭身立時現出利齒，尖銳如利刄般刺入兩人周身皮肉。

兩人不停掙扎，張口欲呼，偏生那長鞭如蠎，緊鎖兩人咽喉，愈縮愈緊。兩人正感窒息欲昏時，驟聞兩道呼喚，束縛頓鬆。

　　「影主，影主！找到了！」影主手上勁力一緩，望向自崖底上來的人。

左右影衛單膝跪地：「屬下無能……只找回影少主隨身佩劍及綰髮髮簪，未尋得影少主。」影主冷哼：「你們在崖下幾丈尋得？」

兩人頭垂得更低：「七十丈……」影主神色微緩，運氣將兩人自地上扶起，「辛苦你們了。」

手上鞭勁卻是加催：「但他們一定要死。」

「影主，請三思！」兩人急忙跪下，影骸開口：「影主！大長老執掌樓內諸事，若現下就死，影樓諸雜事將無人掌管，則影樓必大亂！請主上三思！」

「他們死了，就由你們繼任。」影主淡漠開口，眼底血色更盛。

「主上，若由屬下兩人接任，那誰替任左右影衛之職？屬下不敢亦不能拿主上安全冒險。就算主上不需要，影骸亦不願。再者，就算主上不顧這些事，也請主上想想生死未卜的影少主，她定不願見主上為她如此傷心啊！」一番言詞發自肺腑，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影主眼底殺意漸淡。

猛地鏗鏘一聲，畢方鞭重新收回腰間。

影主甩開了已然四肢僵硬，動彈不得的大長老二人：「大長老、大少主兩人心懷不軌，謀殺影少主。其罪等同背叛組織，著即日起，打入奪形牢，無我之令，至死，不得放出！」言畢，將象徵影主身分之鑲紅瑪瑙邊的玉令牌交給影骸：「你們，將他們帶下去。」

「影主，那你……」影骸兩人遲疑著。「讓我獨自冷靜片刻。」淡漠嗓音開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暗啞疲倦，更顯幾分蒼涼。

「是，吾等告退。」兩人不敢再說，隨即扛起地上兩人，施展輕功回轉影樓。影主望著斷崖，眼底盡是悲涼……良久，他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畢方：山海經西山經卷二：「有鳥焉......名曰畢方……見則其邑有偽火」此鳥現身之處即有怪火，切合影主武功屬性，故影主以鳥名為其鞭命名。

槐生綺羅塵

2014-06-01 01:52

章十二無心插柳

　　「咳咳……這傷勢真是棘手……難得看見有人傷得這麼均勻……」冷月殘盯著血淋淋的人自言自語著。

嘆了口氣，冷月殘翻出了一匣子藥。隨即點了闇月幾處大穴止血，一手忙不迭連環落針治療。

　　數個時辰後……「想不到我竟還有動用到內力救人的一天，而且還是在一名影樓之人的身上……」冷月殘微瞇著眼，眼底閃著幾許冷意。

「最後落的這幾針，足以毁去妳十多年來的記憶，我要妳替我潛入影樓找到兇手復仇……」冷月殘冰冷想著，隨手揭了榻上人的面具，卻在見到面具下的容貌時，悚然一驚！顫抖著手，冷月殘思緒混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纖長的羽睫微顫，驟睜的眼瞳狹長妖異，卻熟悉得令冷月殘心痛。

狹長眼眸驀地掠過一絲詫異：「你是誰？」模糊而朦朧的片段在腦海中劃過，卻是再難拼湊完全。微顯暗啞的淡漠嗓音，雖不似那人聲音嬌俏，但這張臉孔卻酷似她的容貌，令他暗自心驚。

「我叫……」猶豫了下，他終究只謹慎說出自己的化名：「冷月殘。」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她終是什麼也沒說，靠回了榻上，只是一手仍在榻上摸索。

不一會，冷漠的眼神含了一層寒冽戾氣望向他。冷月殘淡淡含笑：「妳傷勢嚴重，需靜養為先，故我將妳身上兵刄皆收去了。」

冷笑一聲，卻是隨著動作拉扯到身上傷口，絲絲血水滲出，身上裹布立時染上一片鮮紅。闇月悶哼一聲，心口隱隱發疼，她緩緩靠著牆半倚在榻上，一雙冷眸仍是不移眼前人。

輕笑一聲：「不必對我如此戒備，我先去煎藥了。」溫文含笑，轉身後的背影卻帶了幾分意味深長。

　　闇月微蹙眉，莫名的熟悉感在心上翻湧著。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她半歛了眼眸靠著床頭軟枕假寐。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劇烈發疼，她現在確實亟須歇息。雖仍是本能戒備，卻奇異的直覺此人不會傷她，無由的信任。

　　手上的一帖藥握得死緊，加還是不加？想到昔日那人溫柔的眸子，再想起方才那雙帶著狠戾冷漠的眼眸，截然不同的眼神，卻在腦海中重疊。

苦笑一聲，他放下手中藥包，重新配了一帖藥，俐落扔進鍋鼎中熬煮。不管如何，如此相似的兩人間必有關聯。還是先恢復這個人的記憶，其餘的事再作謀劃。

心念把定後，他看著熱氣冉冉上升的藥湯，思緒卻是回到遙遠的過去……
　

　
章十三一池萍碎

　　荒郊林間，響起一片喧囂聲，幾名大漢單手提著大刀，單手架著幾名女子，那幾名女子身上滿是血污。隱約可聽見哭求聲和斷續的放肆調笑聲。

他微蹙了眉，瞧著這景況，應是山賊打劫這附近村落，又強搶了村中姑娘。

他握起數根銀針，正要出手，卻聽嗤啦一聲，一道黑影自繁密的樹冠間躍下，他不由暗自心驚，此人伏在樹上許久，自己卻是此時方察覺。

只聽幾聲慘叫，一道慵懶卻帶著冰冷殺意的聲音響起：「來來來，讓你們每人三招。三招後若你們無法取勝，就要把命留下囉。」驟然兵刄交擊聲響起，他不由探頭望去，只見一道纖細的黑影遊走諸人間，招如行雲流水，快意自如，不出片刻，幾人已是兵刄脫手，負傷吞敗。

只聽那道聲音嬌笑著響起，竟是名女子。「哎唷！失敗囉，來，自己選，你是要斷頭呢，還是腰斬？」

只聞一道粗獷聲音響起：「技不如人，吞敗該然。但你我既有約在先，就請女俠給我個痛快！」

「豪氣！只是可惜了你不行正途，看在這份氣魄上，我賜你全屍！」讚了聲，旋即只見身影如電，一泓血泉噴灑而出，為首的一名大漢仰天倒下。

良久，那道女聲又響起：「罷了！」隱約自林木間見到黑影一閃，旋即幾名山賊嘍囉的慘叫聲傳遍林間，帶著錯愕。

「我不殺你們，但我廢去你們的武功，盼你們日後能行走正途，莫再踏上歧路。你們走吧！」幾名山賊跌撞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黑衣女子嘆了口氣，此時一道聲音自身後驀地響起：「姑娘如此仗義仁心，敢問芳名？」女子轉過身，銀面下的狹長眼瞳帶著如野獸般濃烈的戒備看向他：「我乃……暮雪霽月‧易素心。」

　　刺鼻藥香喚回遊離的思緒，冷月殘苦澀一嘆。那是他和她的初遇，那時她的眼神，也是如那名影樓之人一般戒備。

定了定神，他端起藥碗走回茅屋。眼下，還是先恢復她的記憶再說。

　　敲了一會的門，無人回應。他索性直接推了門進屋，這才發現闇月竟是已靠在床頭睡去，額前一綹碎髮散下，掩住了眼瞼，恰好擋住了臉上神情。

冷月殘心下微嘆，究竟是要有怎樣的過往，才會令一個人如斯戒備？彷彿連睡夢中，都不願讓他人窺見自己的情緒？愣愣伸出手，就在將觸及眼前人時，他猛地收回手。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無論這個人令他感到多熟悉，都不該輕舉妄動。他尚未查清她和那人的關聯，他這樣做又怎對得起她？

搖搖頭甩開紛亂的思緒，不管如何，他的首要目標是查出她和那人的關聯；以及……復仇。

　　修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桌案，片刻後，他抬眼望向兩名影衛：「不計代價，定要將影少主尋回。生見人；死，見屍！」

「是！」兩人忙齊身應道。「去吧！」影主單手撐著頭，半倚在椅子扶手上，薄脣吐出兩字。

待兩人退下，他收回叩著桌案的手起身，緩步踱向闇月房間，停駐了半响，轉身到了一處隱密院落。

明媚的陽光灑在平直道上，兩旁的櫻樹綻放出一片赤霞，風格簡約素雅的院落透著一股清麗氣息。若有其餘影樓部眾在此，定會詫異這影樓深處的禁地竟有如斯景致。

緩緩步行在小道上，這院內的一草一木，他都親手將它們打理的與先前一般無二。唯一不同的是，曾居住在此的女主人再也不會回來。

半閤了眼眸，影主在房門前頓下腳步，伸出一手按著門板，往事如走馬燈在眼前閃過，那年，年方而立的他，遇上現任大長老影風的父親──當年還是大長老的影雷──與屬下叛變，懷胎九月的霧月為救他，擋下一刀，卻是身中劇毒導致流產，血崩而亡。

驀地，他輕笑出聲，卻是落下一行淚，「當年，撿到她時，我未曾想太多，後來，後來卻是在她身上，見到妳的影子……這回，我絕不會讓自己再次失去……」

槐生綺羅塵

2014-06-01 02:01

章十四  細看來不是楊花

　　妖異瞳眸倏睜，猶帶一絲慵懶迷茫，卻在眼神移自他身上時，猛地一厲，一掃眼底倦怠。

「哎哎哎，都說了不必對我如此戒備。喏！這是解毒藥和傷藥。」遞過猶在冒著熱氣的湯碗。她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卻並不急著喝。

「毒？」狹長眼眸浮起一絲困惑。「是，我詳細診過，妳中的毒極其陰狠霸道，而且複雜無比，似乎是由多種毒物混合而成。怪異的是，時間上來說，妳似乎是在墜崖中途中毒。依常理來說，這種毒，應是人為，怎有可能是在墜崖過程中毒？」闇月怔了下，沒有回答。

冷月殘亦再無話。

    如此相對無言又過了數月，這日冷月殘欲替闇月針灸，以徹底根治她的內傷及身上劇毒。豈料施針中途，闇月卻是臉色陡變，陣陣翻江倒海的劇痛自頭部傳來，痛楚如要撕裂神魂般。

闇月臉色慘白，腦海飛快掠過一段段支離破碎的畫面……

　　莫名的心疼，冷月殘手上一抖，飛快落完最後數針，隨即罕有的放柔了聲調：「怎麼了？」

神智模糊間，闇月竟是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熾，我好痛……」冷月殘渾身一震，幾乎是失控的擁住朝思暮想的人，「素兒……」

清淚自眼角滑下，多久了？他一直以為她早在那次影樓的逼殺中喪命，卻沒想到，她竟還活著……卻沒想到，原來這就是她一直不願明說過往的原因……

猛地妖異眼瞳一縮，「放手！」冷月殘頓了下，收回了手。

氣氛正有些尷尬，他忽感似有人由遠而近，直向草廬而來。

正起身欲去查探，忽覺腳上一麻，隨即周身要穴均被制住，動彈不得，亦出不了聲。

    闇月匆忙打理了下環境，讓人看不出這裡曾有傷患後，揹起冷月殘就往密林跑，邊跑，還不忘抹去足跡。

肩上的傷已開始隱隱作痛，闇月腳步卻不敢稍停片刻。雖然那道氣息極其熟悉，她卻莫名地想逃跑。

慌亂奔馳中，一些凌亂的畫面逐漸在腦海拼湊、清晰起來。匆忙到了一處山洞，闇月急忙將人放下，動作輕柔的替他拭去衣上的塵土。

驀地，一聲雷響，竟是嘩啦啦地下起雨來，闇月手上動作頓了頓，將人打理完畢後，不緊不慢地升了堆火，不顧身上傷處猶在發疼，背對著他，緩緩坐下。

撥弄著柴火，她徐徐開口：「我想，你一定有許多話想問我……在開始說明事情經過前，我要先向你道歉，那時，我並未向你坦承……」

「那年，我在影樓開始修習入門武功、毒術等，因緣際會下發現一本禁書……內中記載一套極其玄異的術法，但由於此術過於凶險，故影樓歷代將其列為禁術。」

沉默了一會，她復又開口，「這套術法……能分裂人的神識魂魄，將一縷神識及一魂一魄分裂出體，讓它們自行吸收天地靈氣成人……是為化體。此化體本身無自身意識，全聽從本體……及將此魂分裂出體之人的命令。但那年，我因好奇而私下修練此法，卻意外使兩魂一魄離體……險些陷入瘋癲。魂魄之傷，憑外表難以看出，加之影……我師父亦未習得此法，故無人發覺。誰知那兩魂一魄卻是在成人形後產生自我意識，甚至在後來遇上你……之後又進而與你相戀……這一切記憶，本體的我亦是與化體一同經驗。直到那年，我好不容易研究出將魂魄召回的方法。本想讓她繼續留在你身邊便罷。豈料，此時影樓卻接到一件暗殺任務，目標……正是你！我為避免身份曝光或魂飛魄散，只能選擇讓化體詐死，召回魂魄神識。對不住，這一生，我續闇月，終歸是虧欠於你。但我仍想向你坦言……若能有機會選擇，我希望……我希望……我永遠只是，永遠只是在你身邊活得快意自在的易素心……」

闇月微微哽咽：「多謝你，給了我一段最美好、最無憾的時光……這段回憶，我會永遠珍藏心中，永不忘卻……」眼底的淚，終是落下，如果……如果他只是熾月炎，她只是易素心……但這一切，終只能是鏡花水月，只能是曇花一現的不實幻夢……

冷月殘無法出聲，只能望著伊人顫抖背影，無聲落淚……

　　次日，驟雨初歇，闇月滅了篝火，起身淡淡道：「當年究竟是誰要追殺你和皓兒，我會替你查出。」

彎下身，解了他的穴道，正欲出洞，卻被人從後攬住：「能不能，再讓我見一眼，我的妻子，易素心……」闇月靜默了下，旋即轉過身，摘下面具，幻化成了易素心的模樣。

冷月殘心下一痛，再克制不住將人擁入懷，薄脣貼上了她微微顫抖的嘴脣，闇月顫抖著回應，一道清淚自左眼眼角劃下，隨即極快地沒入鬢髮間。

不過片刻，兩人已極快地分開。重新覆上面具，再轉身，她依舊是影少主。「告辭！」再無一絲留戀，出了洞穴，面具下的眼眸只剩決然。

章十五  雲中誰寄錦書來

　　南武林道門外樹林……

　　一名眉鬚盡白的道人獨行林間，忽覺一陣清香竄入鼻端，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落下，在道人身上摸索一陣，取走了他身上令牌。

隨即黑影在林間穿梭，不一會兒便到了一間草廬。

褪下了黑衣、蒙面，赫然便是闇月！此時的闇月臉色蒼白，眉眼間泛著一層黑氣。

她迅速換上早製好的道袍髮冠，戴上人皮面具，又染白了髮絲，待一切裝扮妥當，她深吸一口氣，望向鏡中的自己一眼，隨即閃身前往影樓。

　　數日後的影樓內……

    「稟影主，南武林太清道長求見。」影骸躬身道。

「他可有說是為何事而來？」「說是為了當年熾月炎之事而來。」影主右手緩緩拍了幾下扶手，似在沉思，旋即沉聲道：「有請。」

　　片刻後，「影主，人已帶到。」影骸躬身回稟，隨即侍立在影主右側。

喬裝成太清道人的闇月，鼻間微酸。不過兩年未見，姨丈竟已蒼老至此……不過是四十多歲的人，竟已鬢髮微白……

拉回思緒，闇月急忙一揖，「貧道見過影主。」

「不知道長因何為了那件事遠道而來？」

「實不相瞞，貧道既身為正道聯盟一員，自是以維護武林和平為己任。日前接獲一名大夫申冤，說是他退隱山林已久，卻在兩年前遭貴樓追殺，險些隕命，貧道是來代為討個說法。」

影主抿了下脣，淡淡開口：「不過是因他叛出北武林的某組織，引起閣主殺機罷了。影樓不過是收錢辦事、收錢買命罷了。」

照規矩，他是不該透露買家身份，但那名女子捨命護熾月炎的一幕，著實令他動容。更令他想起當年的霧月……

「貧道明白了。感謝影主相助，貧道先告辭了。」

影主頷首，「影骸，送客。」

闇月忙回拒：「不用了。」

　　回到草廬後的闇月，好不容易甩開幾名影樓跟蹤的部屬，一刻不敢停歇地回南武林，神不知鬼不覺地歸還令牌，又抹去其上氣息，再返回草廬恢復一身影樓裝扮，這才鬆了口氣。

閉目打坐調息一陣，闇月緩緩回想起這一年多的生活，她仍不禁暗叫僥倖。

那個雨夜後，她隔日便找了個靜僻處療傷，養完傷，她冒險攀上當初墜下的山崖，進了那毒窟，苦練毒術。

數月後，她在山壁上苦練輕功，之後又尋了一處瀑布苦練劍法暗器，在急流而下的水勢中練武。

直練了一年多，搭配絕佳環境，才能有今日修為。

不過，若非她天生體質極適合修練影樓武學及各類術法等，怕也難有太大進展。起身緩緩磨墨，提筆半响，直到一滴墨水滴落在紙上暈開，她方嘆息一聲，將調查結果修書一封，送給遠方的那人……

槐生綺羅塵

2014-06-01 02:11

章十六　故人歸　

    一個月後的影樓……

　　影魂臉色發白，跌跌撞撞的跑進大殿，「主上，主上……」

「怎麼了？」影主眼神微凝，他這兩個雙胞胎弟弟，個性一向冷靜，今日怎如此反常？

「主、主上，影少主……回來了……」喀啦一聲，卻是影主硬生生握斷了扶手，片刻後才眸色如常道：「快讓她進來。」

待影魂回轉，影主微微困惑，走近了才發覺，一別兩年，闇月輕功竟已精進如斯，不但傷勢悉數痊癒，甚至修為更有進展。

闇月依照長年禮節，左手取下銀面，躬身道：「參見主上。」

影主微微鼻酸，仍是克制情緒頷首道：「妳歷劫歸來，先下去歇息吧。」闇月躬身應是退下。

回到熟悉房間，闇月自懷中取出一管通體碧綠晶瑩的玉笛，淺淺笑著，嘴角卻含了一絲苦澀。

看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收入牆上暗格。隨即端坐榻上，靜心修習內功，心底卻是劃過一縷痛，此時正當內息運行至膻中穴，受心緒影響，內息不由一亂，正想強行壓制，卻如火上澆油，闇月只感心口一陣劇痛，眼前一花，立即嘔出一口鮮血，暈厥過去。

　　「大夫，月兒如何了？」水月神色緊張地望著影樓大夫。

大夫嘆息一聲，「影少主重傷初癒，又接連一年多練功過度躁進，早已傷了底氣。近幾日又操勞過度，憂思過甚。致使積勞成疾，鬱結於心。方才練功中途又亂了心神，這才病來如山倒。唉！這要病去……可不只是抽絲那麼簡單了啊……」

    望著女兒蒼白瘦削的臉孔，彷彿歷盡滄桑，甚至連髮間都有許多銀絲……她才十八歲啊！竟已如此蒼老……

水月肯定，在她失蹤的這段時間，闇月身上定有發生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

　　一聲輕咳，妖異眼眸倏睜，正欲起身，卻被一隻輕柔的手按了回去：「妳剛醒，還須多休息。」

對上那雙慈愛的眼眸，闇月只覺心底微酸，「母親……」

「妳現在什麼都別說，先喝下這碗藥再說吧。」水月遞去藥碗道。闇月頷首接過，卻是忽感鼻間一酸，眼前場景，不正與當日在崖底草廬時如出一轍？

急忙將藥碗靠到嘴邊，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淚意，心頭卻泛起一抹苦澀。一仰而盡，口中的藥湯卻顯得淡了味，平淡的如飲清水般。

有些詫異，她放下藥碗時不由多看了幾眼。

「怎麼了？」水月溫柔地問。「沒事，就是……」闇月頓了頓，搖頭輕笑，「這藥該不是兌了水吧？」

「嗯？沒有啊？」水月愣了下才回答。

闇月聞言怔了下，淺笑搖頭，「當我沒問吧。母親和姨丈尋我有事？」

水月一怔，正想問影主分明沒來，就聽見門外一人輕笑著推門而入，正是影主：「不差，看來妳這兩年精進不少啊！」

闇月淺笑，「尚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影主心知她在客套，只輕笑一聲，「好好養傷，十日後我有話問妳。」闇月躬身應是，影主單手負在身後，轉身離開。

章十七  繁華映空誓

　十日後，影樓內樹林……

　「我喚妳來，主要目的之一是想知道那日落崖後的詳細過程。為何我遣左右影衛下崖找尋，卻遍尋不著妳？」

闇月躬身恭敬道：「那日屬下落崖後，被一雲遊四處的大夫所救。至於因何未曾遇見兩位影衛，許是那段時間我傷勢好轉，鎮日無事，便會至林中調息練功，以助傷勢早日痊癒。故而與影衛兩人失之交臂。」

「是嗎？那為何他們冒雨至林中尋妳，卻仍未見著妳？」影主神色冰冷，眼神含了一縷凌厲。

闇月微偏了頭，似在極力回想，忽而一笑道：「怕是主上誤會了，屬下記得有日確實有察覺影衛兩人氣息，但我自墜崖後記憶有所喪失。故而那時往林中深處走避。後來天降急雨，我便往林間尋隱蔽處避雨，非是有心避開影衛找尋。」

影主臉色微緩，冷哼一聲，「此事暫且按下，另有一事要問妳，那名自稱來自南武林道門的太清道人，與妳可有關聯？」

闇月心頭一跳，面上仍不動聲色道：「屬下從未見過主上口中的太清道人，主上如此問，怕是有所誤會了。」

「是嗎？」影主冷笑一聲。「是，但請主上相信，縱使來日屬下對影主有所隱瞞，亦不會對影主有二心，更不會對影樓有半分危害。影主若不信，屬下願獻出牽魂命珠，以消影主疑慮。」

　　影樓內，除諸位少主外，每名成員在出生時，皆要以術法在心口、魂魄上埋下印記。而牽魂命珠，正是操控這枚印記之物。

只要透過牽魂命珠，便可輕易使其擁有者魂飛魄散，置人於死地。每名除少主外的成員皆有一個牽魂命珠，而一個牽魂命珠，只能影響單一個人的性命，故影樓成員皆將自己的牽魂命珠小心收藏。而命珠若毁，則會使其擁有者體內印記自爆，對魂魄及軀體的傷害，均是難以估算。

闇月雖為影少主，但畢竟非影主親生，故而身上亦曾被埋下印記。

　　此時影主驟聞闇月要獻出命珠，不由心下一軟，罷了罷了，姑且信她這回吧。

當即止住闇月正欲取出命珠的動作，溫言道：「不必了，我疑慮已消。數日前我已吩咐下去，十餘日後要舉行『歛影*大典』。妳接任影主之位後，切記凡事要謀定後動，不可躁進。盼妳未來能不負眾望，帶領影樓走向一片輝煌。」

闇月深深一揖：「屬下定不負影主教誨。」

　　十餘日匆匆過去，這日正是影主之位迭移，影樓大權轉移的「歛影大典」。

一切儀式皆舉行完畢後，影主鄭重將一方象徵權威的印壐、令牌及一柄青鋒寶劍，交到闇月手上，闇月舉雙手過頭，躬身接下。

影主朗聲道：「平等羅闇，即日起卸影樓影主之位，由影少主續闇月接任。望君在其位，當其職，修德自好，殫精竭慮，事事以影樓福祉為先，步步以影樓未來為營，帶領影樓締造不世霸業！」話音方落，影樓眾人齊齊單膝跪下，高呼：「影樓不滅，千秋霸業！」

闇月深吸一口氣，先望了眼立在身旁眼含鼓勵的姨丈，隨即目光移向底下人群，她深深明白，今後，她將是影主，影樓上下的支柱。

此後的路，她將再不回頭，亦不能回頭。

　　「對景惹愁悶，染相思，病成方寸。是阿誰有意，阿是誰薄倖。鬥頓恁，少喜多嗔。合下休傳音問。我有你，你無我分，似合歡桃核，真堪人恨，心內有兩個人人。」輕聲吟哦，深夜影樓，喧囂初歇，但見一人立於荼蘼樹下，伸手接下一瓣落英，眼底泛了一層浮哀……

＊南朝梁‧江淹《奏記詣南徐州新安王》：「至如淹者，東國之徒步耳，方斂影逃形，匡坐編蓬之下，遂遭煙露餘彩，日月末光，惟恩知泰，變色薰心。」後人以「斂影逃形」比喻隱居不出，此處用以表示退位的影主自在山河，遁出江湖。

槐生綺羅塵	2014-06-01 20:44
感謝軟磚大大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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