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8 展翅古代耽美據說得過獎喔(自褒什麼啊!! 耽美文學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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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玥

2014-06-08 15:06

　　血流不止。
　　「夏主……」溫武擔憂地看著夏煥，手上用來壓制主人腹部刀傷的衣物已絲毫不起作用。老天，這可怕的戰禍。
　　夏煥靠著樹幹席地而坐，他瞇眼看著灰涼的蒼穹，緩聲道：「沒事。」
　　「夏主！溫武！」出外探查的歐陽闐急急忙忙跑了回來，「找到大夫了！」
　　路途不遠。失血過多的夏煥仰仗身邊僅剩的兩名殘將攙扶，一蹶一拐朝大夫所在的廟宇前行。
　　「為何不請駕大夫？」溫武護主心切，不悅問。
　　歐陽闐為難地搖搖頭，「大夫病人眾多，難以動身。」
　　「但……」
　　「無妨。」傷重卻氣威不減，夏煥沉著一問部將：「可先行招呼了？」
　　「是的。」歐陽闐回道。

　　名為廟，實為墟。
　　溫武看著傳聞大夫所在的這片墟地，欲言又止，「這…」
　　斷垣殘桓中，密佈的是從兵燹橫禍中逃出生天的百姓哀聲。
　　夏煥看了眼滿佈傷亡的殘地，驀地一陣氣虛。
　　「夏主！」
　　暈厥前的疲乏，混亂中的混亂，霧裡看花，霧裡看花。
　　他猜臆，那飛奔而來，如花朵般的人，必是大夫。

＊

　　盯著身旁蒼白的側臉，夏煥不顧那人正對自己施行治療的動作，掙扎著抬起一隻手。
　　「大人，這是何苦？」大夫看了他一眼，目光滿是困擾與不解。輕輕地，他將他的手放回原位，「請勿再移動了。病人至上，但我這位大夫也是受人欺壓啊。」他暗指站在殘廟門口監督自己的兩名武將，抿了抿唇，「請配合。」
　　夏煥仍舊看著他。這是第三次，他企圖碰觸卻被迫受阻。
　　那病態的細緻，令人嚮往。他暗想，不禁埋怨手下的耿耿忠心。
　　「好了。」
　　聞聲，他下意識就要坐起。
　　「大人，請先休息吧。」大夫眨著鳳眼，無奈將毫無自覺的病人按回草席，「您的傷未好，望族之身怎容病體？」
　　「是啊，您就先躺著吧，我倆會在一旁守護。」溫武和歐陽闐湊上前，跪坐到他身邊。
　　那可別。夏煥想著。他眼明手快拉住了欲要起身離開的大夫，「別走。」
　　那胳臂，多麼纖瘦見骨。
　　「大人？」
　　「別走。」夏煥堅決道。
　　溫武和夥伴對望了一眼。他們並不曾忘記主人愛好陽性的性格。美其名曰，他嗜力量，女子的悍柔嬌縱，只為他徒增厭惡。講得直白了，卻叫「斷袖」。
　　「這……」大夫看了一眼等後門外的眾多病號，為難地問，「您可還有何處不適？」
　　「不，你做得很好。」
　　「那為何……」
　　見狀，歐陽闐「見義勇為」出聲勸解：「夏主，外頭還有好些病人呢，您看是否……延幾個時辰……」英勇之舉因為主人的一記冷瞪而消了尾音，他聽見身邊溫武壓抑的竊笑聲。
　　「大人，」大夫想了想，說，「我會回來的。請您先讓我完成行醫的責任。」
　　這聲逃難意味深重的承諾在廟裡塵埃中飄蕩許久，末了，夏煥終於勉強點了　　點頭，鬆手。
　　踏出門前的瞬間，大夫回過身，疑惑看向躺臥在地的傷者。
　　夏煥清清喉嚨，重複了一次他的問題：「請教大夫姓名？」
　　「淚痕。」大夫頷首算是告別。
　　待淚痕走遠，溫武終於受不住，噗哧笑了出聲。
　　「夏主啊……」這是歐陽闐扶額，無奈呻吟。
　　「笑什麼，留住他。」惱羞成怒的夏煥憤道。

　　就在夏煥養傷的日子裡，前來求醫的傷患們離去不少，各個都是害怕匈奴追至，難逃死結。然而，醫德可嘉的淚痕堅持留守，直到最後一位傷者得以安身。
　　被教訓一頓的溫武與歐陽闐，輪流顧守著主人，空閒的那一位，便被命令去想法子將大夫帶進廟裡。
　　一日早晨，淚痕第三度踏進那唯一有頂有牆的庇護之處。
　　「大人，」他不悅地說，「您這是干擾救護。」
　　「喔？」夏煥手放在自己纏滿繃帶的肚皮，饒富興味。一邊，兩名武將已吃吃竊笑起來。
　　主人的春天啊，苦了他倆想進法子將美人送至他身邊。
　　淚痕吐了長長一口氣，平靜下來，「您又哪裡不適？」
　　「淚痕，」夏煥認真地看著他，「為何你願意留下？」
　　「您說什麼？」淚痕皺眉，猛然起身，須臾間，夏煥瞥見他的身影好似一陣搖曳不定。他穩住自己，怒曰，「若是閒聊，請恕我無可奉陪。」說完，便憤然跨步出了三人的視線範圍。
　　原來，這位大夫也是有脾氣的。溫武同歐陽闐回到主人身邊，小心翼翼觀察神色。
　　未料，只聞夏煥一聲讚嘆，「好一位美人。」
　　他就是這麼喜歡他。如此無私，如此悲憫。他願意救人，不顧即將入境的盜匪異族，堅持留下解就無從逃跑的病者。他不能帶著他們逃走，至少，能讓他們死得不痛。

　　又過幾日，夏煥經部將們的調查得知匈奴已趨邊境，再過兩日，必定進軍此處。當時，他已可自行行走，於是便跨出廟檻，走向廟外角落。
　　不遠，淚痕跪坐著，輕輕為死者覆上草席。聽聞腳步，他淡淡回首，瞇著眼看向背對陽光的武者。
　　夏煥蹲下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屍身。屍體的臉一片安寧，他緊盯淚痕眼中惆悵，輕聲道，「這是最後一位。」
　　「不，」淚痕回頭看著自己已故的病人，迴避了夏煥熾熱的視線，說道，「您才是。」
　　「我可不是必須仰仗你才可在外族威脅下養傷的人哪，也不需要，你幫忙逃避殘殺所下的毒。」夏煥伸手，轉回那人的臉，輕柔地強迫他看向自己，「跟我走吧。」
　　淚痕不自在地移開眼神，「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這些人，已經不可能逃了，卻也傷不至死。近日，歐陽卻回報死亡人數大增，沒有外傷，經你之手，也不會有傳染風險。而他們唯一的共通點，只有你所燒的湯藥。」
　　「畢竟是走不了了。」淚痕說，巧然掙脫箝制，「我聽到你的手下在討論，匈奴快來了。」
　　「不急。你忘了我是什麼人？」
　　大夫撇撇嘴角，「中原名門武族，夏府大當家。」
　　「沒錯。就算再拖一日，我們也可在匈奴到達前離開。」
　　淚痕笑笑，飽含苦澀，「我可沒有武功啊。」
　　「但你有我。」夏煥深深地看著他。
　　低下頭，淚痕沉默了。
　　「我沒有你。」他仰起頭，笑了笑，澹然失色，「你從來都不是我的。」
　　夏煥微微一愣。他不解，但此時，亦不想解。「如何？」他問得毫不氣餒，甚至擠出了一挑微勾的唇角，「就算你不答應，我也要帶你走的。」
　　「大人，何苦呢？」淚痕問。
　　夏煥摸著下巴，仔細想了一下，「我想要你。還記得我倆第一次見面，你也問了同樣的話，那時，我的答案也是如此。」
　　淚痕苦笑，「這可不是什麼好理由。」
　　「但我很滿意。」夏煥將手置於大夫側臉，從初次相遇那天就覬覦至今的觸摸今日終於滿足，「我想要你。」信誓旦旦，他堅定道。
　　隱隱，他感覺眼前人的身子開始顫抖，不似風中殘燭，卻似驚喜萬分。他說，帶著懇切，「跟我走吧。」
　　淚痕抬起頭，第一次，以不是審視病人的眼神看進夏煥雙目，「就算再延一日，也可以？」
　　「沒錯。」夏煥點頭。
　　「那麼，可容我請求……」

＊

　　「此處便是你初生之地？」
　　夏煥伴在淚痕身邊，悄然跟從。後者聞言點了點頭，面色淡然。
　　四周以為祝融掃蕩，依稀可見往日風華。轉看自稱出生於此的淚痕，身著襤褸，不識者皆無以看出其身份。
　　殘骸中行經一檜木匾牌，夏煥停下腳步，問道：「再世華佗？」
　　淚痕看了匾額許久。
　　「你姓淚，莫非是中原赫赫有名，淚神醫之後？」夏煥猜測，心中已瞭然大半。向前一步，他手背撫上淚痕削瘦的臉，目光鎖定。
　　淚痕吞了口津液，艱困地感覺喉頭一痛，「先父……並不喜此名號。」他輕輕躲避了夏煥的觸碰，滿心不自在，便往旁繼續向前。
　　「發生何……真有滅族一事？」被拒不打緊，夏煥跟上，再問。
　　這回，淚痕的語氣中多了憤恨，「當年先帝病急，請以先父救治，卻因年幼鴅妃質疑之言以為其心存殺意，遂下令滅族。吾父，浮華一世，卻敗於鴅妃矯揉造作，卯時，已焚盡功名利祿……我為先母所藏，再出，家園已成此狀。」說到這，他指向不遠處地面上的活門板，想來先前是一個不知者不覺的措施，然其已被倒塌的斷柱壓破，才露原形。
　　夏煥一聲冷笑：「魏武斬華佗，還未教後人省思嗎？」
　　未被紮起的烏黑微微一晃，淚痕聞聲瞥了他，滿目五味雜陳。

＊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得面對這種事。
　　淨身過後，連褻衣繫帶都還未縛上，不知從何時就等在外頭的夏煥竟然一把拉開了遮羞的屏風，泰然自若闖入來，兩臂一撈擁住了他。
　　淚痕僵著身體，雙手使勁在禁錮中拉緊兩衽，「大人。」即使是醉意薰心也不該如此。他嗅到了夏煥衣襟上的酒氣，臉沉了。
　　這是，將他做何等地位？他感覺受辱，。
　　不該如此，儘管恩情未報，也不該如此。
　　「大人。」淚痕提醒的叫喚漸趨嚴厲。
　　「明白我對你作何等居心，為何當初不走？」夏煥突然問道，他將下巴靠在懷裡那人仍嫌潮濕的頭頂，聲音穩定不移，讓淚痕都不禁懷疑酒氣做何而來。
　　「你不會……你不是真因為我能救你，才答應和我走的，對吧？」
　　聞言，淚痕氣憤地出聲反駁：「我並不……」話道了一半，他才發覺夏煥問話時的那股憂愁，他收聲，同時才開始認真思考起他的問題。
　　他是為了什麼才跟他走？
　　不是因為在那當下他能救他，那麼，是為了什麼？
　　不。他的確是因為跟隨夏煥而出現的那絲生機而跟隨他的。
　　他感到羞恥。是他，利用了那份心意。
　　許久的沉默，足以令夏煥明瞭一切。他受傷地攢緊淚痕披散在背後的長髮，默然，也只能默然。
　　酒能壯膽，卻無法鞏固自以為的快樂。
　　「大人……」淚痕難受地擠出歉意：「我很抱歉……」
　　夏煥心中一緊，甚至多過了希望碎裂的疼痛。他搖搖頭，低聲道：「不，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我本就是……為了救你。再說，這種事，原來就不能勉強。」
　　但我就是喜歡你。
　　「不，我並不是對於同性……我只是……」
　　只是，只是什麼？他對男性之戀反感？不，他不歧視…不存在同他的喜歡之意？不，自從……他還未做好準備？不，早在……
　　做出決定，淚痕深深吸了一口氣。
　　「大人，」他道，掙扎著在夏煥熾人且幾乎淹沒他的懷抱中探出頭：「請您放開我。」
　　「不！我不！」夏煥大喊，彷彿終於承受不住一切，他箍緊臂膀，顫抖著道，「我……拜託別這麼對我……」
　　淚痕震驚地抬起頭，正想不顧一切拯救自己的呼吸，卻只能無奈垂首，半拖半拉地將夏煥帶到床邊。
　　能夠被什麼模糊視線，又是什麼，霸佔了知覺？明明是能夠清楚感受的，卻又覺得朦朧滿簾。是因衝腦的酒勁，還是眼前看來順服的人？好美，好美。
　　這是不令人反感的掌握。
　　視線左右飄移，不是心虛，而是下定決心而生的緊張感。淚痕暗自絞著被褥，努力平復。他很痛，卻能感受到被用來對待自己的溫柔。
　　那是緩慢而深刻的試探，半帶強迫地要他放開一切，然後，再予以更多。

＊

　　淚痕看著眼前攜劍凜立的兩人，無奈苦笑。
　　「讓他們同行，我就准你出去。」夏煥在一旁發語，不予餘地。
　　「侍從職責，以忠貫之。既為夏宅之人，就該在主人身邊。」
　　「以忠貫之？我為其主，你為我所護，保你即衛主，猶為忠。」
　　「不正。」淚痕故作不屑，卻笑了。
　　那日，是他第一次不在夏煥的陪同下離開宅邸。
　　外頭，秋日的霜氣逼人。盈盈著，一股冷澀。
　　淚痕看著太陽，又毫不留戀的轉回目光──外面的世界不曾值得紀念。會讓他記得的，只有病痛與死亡。
　　「主子，為何不假輿而行？」溫武一手置於愛劍，疑惑道。
　　淚痕歪著頭，看向問者的眼裡滿富興味：「你們真當我出巡？」
　　「不……」溫武愣了一下，「只是，主子，市集人雜，唯恐……還是乘輿為妥。」
　　淚痕笑然：「既生足，要輿何用？你們夏主從我，何必多言？」
　　侍候兩人頓時無語，兩兩相覷。淚痕那字說得太快了，糊了字音。他倆只得默思，那字，是從？是寵？
　　「若真有事，你們習武，定能即時回稟夏主，何以為懼？」淚痕摸了摸手上的包袱，他就是不肯讓其他人幫忙拿著他的行醫用具，「快帶路吧。不能讓病人久候。」
　　「止步！」
　　一聲突然的吆喝，溫武和歐陽闐立即拔劍向前，一左一右，尖鋒透芒的劍刃在淚痕身前形成了防護。
　　出聲阻擋者，是一行官兵。
　　「可是淚大夫？」為首的一人問。
　　聞聲，淚痕從愣意中回神，他點頭，「是。」
　　「皇上有請，請大夫隨咱進宮醫治鴅妃。」
　　鴅妃？
　　這稱謂刺痛耳膜，喚起了一連串不為人知的故事。淚痕下意識反感地後退了一步，然而，這舉動卻造成了來者的誤解。
　　「你不願意？」那人揚手，像在阻止身後躁動的部下，亦像是，威脅著要放狗咬人。
　　溫武與歐陽闐對視了一眼，「大人，有話好說。」
　　「鴅妃命在旦夕。人命關天，恕咱無理。擒人回殿！」
　　喝令落下，一行兵馬蜂擁而上，包圍三人，舉劍，拔刀，目標盡在神醫。
　　見狀，淚痕思考了僅僅一秒，作下決定，「不要過了……」他輕聲說道，以只能讓兩名侍衛聽見的音量下達指令。「人多勢眾，還是你倆保命要緊。淚某之命已是多求，不可再添犧牲……」
　　「主子，」溫武回過頭，奮力擠出了一個笑容，「侍衛之職，以忠貫之。您這是叫我倆不忠啊！」
　　歐陽闐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也給了淚痕一個肯定的表情。
　　就在此時，官兵們動手了。霎時間，刀光劍影，鋒刃鏗鏘。塵土紛飛武者身影，只餘沉聲吆喝宣揚著士氣。
　　一陣混亂中，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臂。
　　「主子！」溫武大聲吼道。
　　瞳孔在瞬間放大。他根本沒有機會嘗試把手抽回，那個束縛他的官兵已然重擊了他的腹部。劇痛之下，他彎下身，殊不知此舉竟使來者能可順勢將他扛起，轉瞬間，他已被帶上官兵的馬車。
　　那是第二次，他在恐懼中看見了大宋的威嚴。

＊

　　「孤欲知你來歷。」
　　淚痕心中一懍。他仰頭看向王座，宋帝那銳利的目光，彷彿在剎那間就看穿了他違背皇帝賜死的罪惡之身。
　　一旁的床鋪，鴅妃躺臥其上。不過比自己年長幾載，看來卻奄奄一息。她老了，失去勾心鬥角時展露的風華，剩下的，只有使盡全力想當個母親的狼狽。
　　是了，臉色萎黃。他已明白鴅妃大半病因。
　　淚痕迅速轉動著念頭。評估情勢，看清立場。眼下，他必須聽從皇帝的話，但更重要的，是他被抓來的主要原因。「草民……鴅妃病急，且讓草民先行救治，，且待治療結束再行說明。」
　　宋帝摸摸下巴，又滿眼心疼地看了一下妃子，嘆了口氣，「准。」
　　聞聲，他只能微屈著身形起身向前。站在床沿，他低下頭，卻又感昔日徬徨。
　　是殺？是救？
　他將三指搭上妃子手腕，立即感覺到了尺脈，然而，脈象細而無力，且孕者血虛，導致胎兒失其養育之氣。
　　「養血為要。」幾乎是立即的，淚痕轉向宋帝，「鴅妃惡阻嚴重，血虛胎動，不可清竅，不可養心，若是補血，即可安胎。」
　　皇帝的臉瞬間亮了，「那麼，藥方呢？」
　　藥方？
　　淚痕看了臉色萎黃的妃子一眼。
　　那是與他有滅族之仇的妖物。是仇人，是憎恨多年之人。就是她，妖言惑眾。
　　是殺？是救？
　　心在動搖。只要他在藥方中增減幾項藥材，他就可以殺了她。
　　是殺？是救？

＊

　　秋鳴繞丹楓，囀囀鳥啼紅。
　　是完美的秋，促成，那一階蒼涼。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吟詞聲斷，幽徑嘗為緣客擾，他記得，下方正走進軟禁他塔樓的那個人，正是上午跟在皇帝身邊的一名臣子。
　　是了，他治了鴅妃，接著便被皇上命令待在此處，靜待消息。
　　「大王命我前來致謝。鴅妃已經清醒，氣色紅潤，宛如新生。」大臣推開房門，言語著走了進來。他沒有把眼前這人看作一個人類，至少，沒有把他當成一名尋常百姓。
　　「嗯。」單音答應，淚痕沒有動作，他知道──以大臣的態度──還有下文。
　　「有鑑於此，皇上決心將大夫留下，以為大宋盡汝心力。否則……」他留了一半的話不說，只是看著淚痕僵硬的背影，心知他會明白，皇上已經知道了大夫的亡命之身。
　　淚痕深深吸了一口氣，「滅族之仇，我不報，這些都不足以贖罪嗎？大宋之王，皆是如此不顧恩情之人？草民已為君治妻，尚不足換回自由嗎？」他輕瞥一眼來人，又望回窗外。托腮的動作，表明了不願再說。
　　「你不願意？」老臣持著朝笏的手緊了緊。見淚痕不答，便狠下心，「那麼，便請靜待皇上賜酒。」

　　死亡，死亡，死亡。
　　十多年了，他還是步入了父親後塵。不害怕，不難過，甚至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失去冷靜，卻不畏懼，他懵了，無法在複雜混亂中保持清醒。
　　有時，他想著逃跑，但除了戒備森嚴的房門，唯一的出路是這扇窗。要跳嗎？不可能，這跟接受皇上賜死有什麼差別？他倒寧願，先去飲了最後的那碗死酒。
　　有時，他想著自己殺過的那些人。下藥，下毒，這不光彩，他也從不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這只是，一時間自以為是的同情，和隱藏在其背後的天賦濫用罷了。
　　有時，他想著過去的那場屠殺。那些火焰，歷歷在目，那些咆哮，恍若在耳。他什麼都不能做，只是隱藏在黑暗之中，而脫出之後，也只能躲在黑暗中。
　　想著過去，因為沒有未來。
　　砰。
　　他猛地站起。兩手抵著窗沿，努力探身出去，試圖找到發出轟然巨響的地方。而不遠處，煙塵在瞬間炸了開來，失火似的，衝破黑夜。
　　是皇帝寢殿。不……不管是什麼，它正往這裡靠近。
　　砰。
　　踏破塵埃的是夏家家徽。吆喝著統治者的無禮，豪氣干雲。
　　砰。
　　他後退了一步，身形一晃一動，不知是因久坐而麻痺的雙腿，亦或是那象徵救贖他一切的男人的徽紋。
　　砰。
　　雜亂的腳步聲漸止。已經很接近了，他可以感受到，就在緊鎖的房門外，那人梟雄般的霸氣穿透門面，緩步來到他身邊。
　　砰。
　　房門啟。
　　他哭了。
　　人生二十餘載，何曾有人如此願意為了他，對抗整個帝國？
　　「你沒事吧？」夏煥舉步踏了進來，隨手將手中的刀刃收回鞘中。他看了看淚痕蒼白的臉，頓時心疼，「我說過，你有我。我會來的。」
　　「嗯。」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淚痕只得強迫自己應了一聲。未料語鋒探出喉頭，竟混了半分哽咽。
　　他不想哭的。甚至本來就不該哭。他不曾屈膝在生命給予他的任何考驗，此時，卻敗了，敗在強行改變他的溫柔裡。
　　又能說什麼？還要說什麼？
　　那夜，大宋朝廷無人死亡，傷不致命。唯一的損失，是不見了一名在逃多年的犯人，和幾座被破壞的建築。
　　沒有人追究，那天在夜空與星火中放肆舞動的夏氏家紋。它將被冠上威名，以攻破朝廷防衛的英姿，與世獨立。
　　而鄉野間，淚神醫的名號再起，如花朵般，悄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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