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2 十個太陽（131F更新二十，全文完）【日月／南北】琅琊文庫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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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2015-05-30 11:21

九年！距離我開始寫月上杜鵑窩的那一年，竟然已經九年了。
距離月上杜鵑四個主題全部完結、做成本子也已經八年了。
想想這些年我到底都在做什麼……大概是消磨雄心壯志吧？

雖然想把雙秀寫進另一個故事設定裡已經整整一年了，但遲遲沒有開始，反倒是把他們寫進了杜鵑窩的設定。

月上杜鵑窩前設於此。
http://blog.yam.com/windermere/category/272676/page=3
前故事很長，不看不會影響此篇閱讀。

暫定是日月與南北……吧？文長未定只好寫編號了。（其實比較想寫上中下但是一定擠不下）

──────

月上杜鵑窩終止醫療業務已經過了兩個年頭，此地的主人這兩年常出門去，有時幫學生上課、有時安排出國觀摩，閒暇時刻還能自己一人去登山，並不總待在月上杜鵑窩裡。

談無慾打開電子信箱，二十一封新信讓他一陣煩躁，他轉頭望向桌前的鏡子，那鏡中人依舊是微抿著唇、沒有半點笑容，但他心底是輕鬆的；經過兩年的休息，他總算看起來比較像自己原本認識的那個自己。

如果當初沒有遇見素還真，沒有因緣際會地與一頁書一起做研究，也許他的月上杜鵑窩就會一直經營下去；但人生沒有如果，他選了這條路、也不曾回頭。

『醫生你知道嗎，這輩子我永遠都在後悔，我永遠都做錯的選擇。』那是月上杜鵑窩關門前的最後一個病人，訪談時他不停地在悔恨裡打轉，數落著自己的人生。

『其實每個人都一樣，人生裡都會有很多抉擇，無謂對錯；只是你走了這條路，就覺得另一條一定比較美好。』談無慾一邊回答一邊想著，他今天就要關掉這間醫院了，畢生的心血，他也沒把握自己會不會後悔。

而今已過兩年。

若現在再問他，後不後悔當初關了月上杜鵑窩，他倒是能笑著回答的──

「我後悔啊，我後悔沒有早點關呢。」

談無慾在素還真不告而別的那一年與一頁書建立了完整的研究系統，成為論文產值驚人的學者；而後又在素還真受失語症困擾的那幾年，協助素還真處理部份論文文案，同時繼續與一頁書合作、進行了幾項大規模的世代研究；月上杜鵑窩原本的業務他也沒有棄置，依舊如常看門診、診療病人；然後。

就病倒了。

他本來就吃得不多，以前在月上杜鵑窩還有冷水心會盯他吃飯，但在一頁書的研究室裡，沒有人記得吃飯時間，談無慾更是一忙起來就跳過早餐午餐晚餐；胃不舒服一直是常態，他從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直到素還真的論文到了截稿前三小時還沒有潤稿、同時他自己也即將截稿的國科會計畫被素還真電腦裡的病毒卡死打不開，他急得像熱鍋上螞蟻般、不停嘗試不同方式處理，猛一抬頭竟覺天旋地轉。

那日他醒來的時候人躺在醫院急診室裡，頭上的點滴架掛著一大包的血品、旁邊還有個點滴幫浦在滴藥，素還真就坐在病床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胃出血，應該已經好幾天了，血紅素掉到4，胃裡面都是潰瘍跟血塊。』

談無慾原本還有些昏沉，聽著素還真的話並沒什麼太大反應，然當看見急診室牆上的電子鐘時，他驚得從病床上跳起來。『素還真，論文寄了嗎？國科會計畫呢？』

『我都弄好了，寄出去了。』

斜眼睨了下素還真，談無慾並沒有漏掉那人臉上顯而易見的疲倦，他冷哼一聲。『原來你自己會弄。』

『只是沒有你寫得好。』

『客套的話省了吧，這幾次你寫的文章幾乎不需改上幾個字。』每天看素還真寫的論文，談無慾知道素還真的失語症早就已經幾近痊癒，但每當他剛想提出拆夥的要求，素還真就像會通靈似地、瞬間進入不知所云的狀態，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

也許是病情還不穩定吧，再緩緩便是了。談無慾總這樣想。

但現在想來這素還真只不過是失語症，腦袋依舊靈光得很，恐怕都是作戲騙他了。『素還真，你的腦袋如果已經都好了，以後自己處理就可以了，我如果只負責一頁書教授的部分就輕鬆得多。』

按往例，素還真聽到談無慾這要求拆夥的話，便該開始語無倫次，但這次沒有；他只是低著頭想了會，用談無慾從未聽過的正經語氣說話。『無慾，這是你想過的生活嗎？』

『素還真，我記得我有講過，你只能叫我談醫師。』

叫『談醫師』可能是素還真失語症治療裡最困難的一部分，他什麼都講得出來、就是談醫師叫不出來；但這絕不可能，談無慾用膝蓋想也知道素還真不過是在裝死，假裝不會叫談醫師，就可以毫無限制『無慾』、『無慾』地叫。

果真，素大教授決心裝死到底，這回連叫都不叫了。『……這是你想過的生活嗎？』

是你想過的生活嗎？

是你曾經想過要擁有的生活嗎？

談無慾想起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親自去摘月上杜鵑窩的薰衣草，沒有在花田裡吹風，沒有在月下乘涼；那些美麗的夜晚，他總在一頁書的研究室裡、埋首一大疊的資料與文件。

每年都想著，今年忙完了，明年就不做了，月上杜鵑窩還在等他；公孫月生了兩隻小蝴蝶說請他滿月酒，慕少艾說拐帶了個像隻白文鳥的悶葫蘆少年要讓他鑑定看看有沒有犯法，龍宿說新居落成邀他去聚餐，劍雪與吞佛遊歷各國、時不時給他寄明信片要他出門走走……

然而年復一年、年復一年。

公孫月的兩隻蝴蝶都會蹦跳會叫人了他還沒看過，慕少艾與悶葫蘆少年修成正果了他還沒去報警，龍宿的新居在佛劍與襲滅天來打架的時候被毀了三分之一、他也沒得見，劍雪與吞佛後來找了個終年下雪的地方定居，而他卻連那是哪裡也想不起來。

人總有過雄心壯志，覺得一定能拼出一方海闊天空；確實他現在已是世界知名的精神醫學家，但那些他曾經以為會留待的美好，在時間的長河裡都已流逝，一去不回。

抬起頭，談無慾又看了一次自己頭上的點滴與血品──

『素還真，我要跟你還有你爸拆夥。』

「醫師，外面有十顆太陽找你。」

寒山意從門後探出個頭來，他看談醫師對著鏡子發呆已經有十幾分鐘了，他原本想等談醫師自行發現他，但今天似乎出神得特別久，讓他不得不出聲提醒。

「十顆太陽？！」

談無慾蹙起眉，他印象中自己只認識一個太陽，還是那種相見爭如不見的太陽，「十顆太陽」是怎麼回事？

「……」寒山意回頭看向大門口，又數了一次。「醫師，是十顆沒錯啊。」

寒山意的表情太正經，一點都不像開玩笑；談無慾突然覺得一陣惡寒，彷彿同時有素還真靈嘯月樵老百鍊生臥雲白髮包子風蓮水蓮小業火靠近他，雖然這樣算起來也只有九顆太陽，但他絕不會承認他知道這兩年素還真又蹦出了四個新人格──

嚴格說來那其實也不算是新人格啦，發展出社會功能良好、與原本環境相處順利的形象，就算改了名字跟造型，頂多也只能算是角色扮演吧，根本是素還真遊戲人間的惡趣味。

談無慾正想著，那十顆太陽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是十顆沒錯。談無慾抿住下唇，以免自己將驚訝表現得太明顯；這確實是十顆太陽，但後面那九顆都已經被后羿射下來了，慘慘淡淡，陰暗無光。

倦收天，擁有北芳秀稱號的心臟外科醫師。北芳秀這稱號來自於兩年前，初出茅廬、才剛考到執照就在現場演示會上大放異彩，精湛技巧、敏捷速度完全將同場演示會的其他前輩比了下去。

談無慾還記得那場演示會，當時他剛好因為胃出血而住院，嫌住院無聊、就跟素還真兩個人一起偷溜進外科醫師的場子去看人家作現場演示。

心臟手術早已離他的醫療生涯極遠，倦收天開得好不好他是沒那麼懂，但那人在手術台上沉穩、明快，以及自然散發出掌控全場的氣勢，都讓人覺得這傢伙肯定是個天生的外科醫師。

『他還有個綽號，叫九顆太陽。』見談無慾盯著倦收天看了半天，素還真壓低聲音這麼說。

『是因為開刀時看起來閃閃發光，所以叫九顆太陽？』想想這綽號也挺貼切的，就是有些滑稽，談無慾笑了笑。『那豈不把你比下去了，素還真你只有一顆太陽耶。』

『耶，無慾，九顆太陽的綽號似乎另有出處。但無論如何，我這顆太陽可是不會熄的；他那九顆就不一定了，太多顆太陽同時出現，會被后羿射下來。』

素還真當時倒是沒想過，這話竟然在兩年後一語成讖。

「無慾，被病人嚇到不是醫生該有的好行為。」唯一還有光芒的那顆太陽搖搖腦袋，素還真也知道他旁邊那九顆太陽都熄滅了，但是考慮到朋友立場，實在不好直說。

「在糾正醫生之前，請記得稱我談醫師，才是病患應有的好行為。」談無慾瞪了素還真一眼，看向灰灰暗暗的倦收天，那一頭原本閃亮的金髮現在像枯草一般掛著、眼窩有深深的凹陷，垂頭喪氣地像是隻被拋棄的小狗，這哪裡還有九顆太陽的氣勢？

但他分明記得倦收天有個好朋友，當年現場演示會後毫不避諱地勾著倦收天脖子說要慶功去；倦收天那在演示會上一臉嚴肅孤冷的表情，在被勾上脖子那瞬間便如冰淇淋一般化成香甜奶昔。那畫面讓他當場看傻了眼，至今想來依舊嘖嘖稱奇。

但為何，現在是素還真把人帶來呢？「是說，我怎麼不知道素大教授一個『老』神經學家，竟然搭上了這麼年輕的外科醫師，還是全國知名的九顆太陽？」

「無慾，倦收天是來求診的。」

「素還真，你明知道月上杜鵑窩已經關門了。」

「我知道啊，但有些事情就是非你不可。」

「你這人臉皮真的很厚……」

說著談無慾便住了口，他與素還真刻意鬥嘴，而站在旁邊的倦收天低著頭一點反應也無，既不著急、也無不安，甚至沒有往他們這裡看一眼；這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倦收天反應遲鈍，另一種則是沮喪得嚴重。

也或者，是兩者都有。

────────

跟素還真很有默契地一起放倒了倦收天，談無慾揉了揉自己額角，其實放倒人根本不花他們兩人什麼力，倦收天一點反應也沒有；但他總有種預感，覺得事情沒有那麼容易。

特別是當他看到素還真拿出萬能記憶卡。

在他印象中，那張記憶卡大概與哆拉A夢的百寶袋一樣，要什麼都能變出來，毫無止盡的論文、病歷資料、檢驗影像……想到此處，談無慾突覺一陣頭疼。「素還真，你要知道，就算你逼迫我，我也只會當個精神科醫師、治療倦收天、做我份內該做的工作。」

「耶，誰敢逼迫談無慾，跟天公借膽嗎？」在談無慾的電腦上打開了隨身碟內的六十幾份論文，素還真半坐半躺地靠在軟墊座椅上，微笑著看向一臉戒備的此地主人。

談無慾大約花了零點五秒說服自己不要給那張臉一拳。「那麼，你打開那麼多神經學的論文做什麼？」

「這是關於另一個人、、、咳。」

話說了一半，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又不說了，素還真聳聳肩。「不太重要。總之，你把這些當課外讀物看吧。」

素還真這表情，談無慾很熟悉。

過往每回素還真要拐他幫忙的時候，就會來這一招，吃定他性情敏銳、好勝心重，不怕拐不到他當盼仔。

過往也許他會生氣，但他現下只覺有趣。走出月上杜鵑窩，談無慾這兩年看的人生比往日都多得多；他們都不再是會花時間在意氣之爭的年輕人，當初嘴上較勁的把戲，現在回味也只是趣味。

「我瘋了才把神經學論文當課外讀物看。」

說是這樣說，談無慾依舊坐到了電腦前，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那些論文，看到那些神經結跟電位的字眼他就感到一陣煩悶，索性將話題岔開了去。「倦收天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

雖然已經過了那麼久，他還記得倦收天在手術台上的眼神，曜日奪目，跟方才看到的樣子根本不像同一個人。

「只是不能聚焦而已，橋腦旁邊有個腫瘤，雖然不大但是壓到外旋神經。」

用遙控滑鼠點了萬能記憶卡的第三千個資料夾，素還真一邊解說一邊打開腦部核磁共振影像；談無慾僅一眼就看得見那小小一顆的腫瘤，確實如素還真所說，腫瘤不大，看起來也不像惡性，卻長在至關重要的位置。

但倦收天自己是個外科醫師，他有足夠的資源去找最適合的人幫他處理才是，腫瘤長在這位置危險歸危險，卻不至於完全不能處理。

「長腫瘤需要這麼沮喪？」

「當然不是，」素還真看著談無慾優雅地端起茶杯，為了不害眼前的人嗆到，他還刻意停頓了幾秒。「他失戀了。」

「噗～～！！」

────────

素還真與談無慾，神經科醫師與精神科醫師，兩個一生動腦的人、不會知道不動腦的人都把他們的腦袋拿來做什麼。

但也許外科醫師知道。

有個老到不能再老的笑話，說電梯關門的時候，內科醫師會用手去擋、而外科醫師會用腦袋去擋，因為那是他們最不重要的部位。

大家都只有一條命，沒人會想問倦收天是不是都用腦袋擋電梯門，但身為專業的精神科醫師，談無慾並不介意嘗試攻擊式的訪談。

不過他必須要嚴正聲明，要不是病人是素還真硬塞進來的、要不是他與倦收天有一面之緣，他其實不愛處理失戀的病人；這無關專業，只是他自認對愛情的感知向來淡薄，無法真實理解這群病人的痛苦。

被迫紮紮實實睡了一覺的倦收天此刻坐在訪談室的沙發上，依舊是那副被拋棄的小狗模樣，不過至少眼窩的凹陷已經少了很多，就算雙眼仍然無法聚焦。

雙眼無法聚焦，這表示現在倦收天看他的時候，眼前會出現兩個談無慾的身影；不過以倦收天的精神狀況，就算看到鬼都不會有反應吧。

「你的腦袋，沒有認真想過對方有可能發現你並不適合他嗎？」

「這不可能。」

「你有問過嗎？問過你自己或是問過他？」

「這不可能。」

「或者對方突然覺得對你已經沒有熱情？」

「這不可能。」

……他是在跟留聲機對談嗎？

談無慾再次感到頭痛。他已經兩年沒有頭痛了，就知道跟素還真扯上關係不是什麼好事。

「換個角度想，或許你一人也能過得不錯。」

「只有他，我不能放棄。」

「或許你會遇到下一個人，有下一段故事。」

「只有他，我不能放棄。」

「倦醫師，你覺得我真的能幫你什麼忙嗎？」

「只有他，我不能放棄。」

……無論問什麼，都是一樣的答案。現在，談無慾確定自己是在跟留聲機對談了。

他不是沒遇過這種病人，精神分裂的、重度憂鬱的病人們，也很常問什麼都是一樣的回答、或甚至問什麼都不回答，讓他一人唱獨角戲；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倦收天的病情並沒有這麼嚴重。

病情沒這麼嚴重，卻呈現這麼嚴重的狀態，沒有一定程度的鑽牛角尖與自暴自棄是辦不到的，硬角啊。

難怪一早素還真就自告奮勇要幫他採收這一年的薰衣草，原來是不想與他一起面對這台留聲機。

外科醫師即使是醫師，終究是運動神經強悍過思考能力的人；經過一個上午毫無效率的訪談，談無慾直想把倦收天拉起來搖一搖，以確定他的大腦皮質真的有在運作。

他整個早上都耗在這裡，用了這輩子所知所學、盡其所能地想讓倦收天講點話；結果這傢伙完全無視他的努力，就用台留聲機應付他，這樣對嗎？

「那麼，你有想過也許是他的腦子出了問題嗎？」

「……」也許是終於問到了倦收天想聽的問題，那一直垂首不動的人終於有了點反應，抬頭望向在他眼底一直是雙影的談無慾。「我只知道，我不能放棄。」

－－

原兔子：我呢我呢？我呢我呢？我要出場我要出場～～～（爪子抓）

（你有出場啊，只是名字沒有出來。。。）

bianyaming	2015-05-30 18:57
竟然能看到大手再写日月文，好激动！

風流痕	2015-05-31 18:09
認真的看完了大大之前的作品， ._F6-pl 大概花了兩天吧ＸＤ Sj=69>m]5 )e <! =S 真的很好看，筆觸很細膩，雖然有些地方看太快有點不太懂， HnYFE@Nl:U 不過大體上是一篇很棒的文章！ H8Z Z@@ qm 我喜歡大大的寫法，清晰明瞭 >(1_Dn\ 期待大大繼續寫下去︿︿

柒千貫	2015-06-01 01:28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能看到月上杜鹃窝重开，我整个人都神经，不对，精神了！什么都不说了，一朵鲜花奉上！

懷秋霽月

2015-06-02 17:02

引用
引用第1樓bianyaming于2015-05-30 18:57發表的 : {J6sM$aj
竟然能看到大手再写日月文，好激动！ '|A5a+[

絕對沒有大手這回事XD
好久沒寫文了。。。還在摸索中。

引用
引用第2樓風流痕于2015-05-31 18:09發表的 : TWR#MVMI
認真的看完了大大之前的作品， 'Tan6Qa
大概花了兩天吧ＸＤ sz2SWk^&
I3rnCd(
真的很好看，筆觸很細膩，雖然有些地方看太快有點不太懂， f[I'j0H%
不過大體上是一篇很棒的文章！ { `|YX_HS
....... ~1]2A[`s!

你把它看完了！（驚）
太神奇了。。。感謝你的賞文！！

引用
引用第3樓柒千貫于2015-06-01 01:28發表的 : OFL+Q~~C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能看到月上杜鹃窝重开，我整个人都神经，不对，精神了！什么都不说了，一朵鲜花奉上！ gl\$jDC9

確實我也想用＂有生之年＂這四字來形容月上杜鵑窩重開這回事。。。
雖然本篇主南北，不過日月還是有很多戲的。。。

素還真：寫來寫去也不給我點福利。。。（怨）
小談：說什麼！（怒）

懷秋霽月

2015-06-02 17:04

再來要出國三週，會停更一陣。
希望不會坑啊。。。（遠目）

－－－－－－

原無鄉坐在電腦前，反覆地將頸上掛著的銀環拿下又掛上、掛上又拿下。

那銀環上刻了隻可愛的兔子，還有環繞周圍的九個太陽。

看清那幾個圖案便頭痛欲裂，還有無可名狀的怒火在胸口猛然迸開，最終他憤恨地扯斷了繫著銀環的銀鍊，將銀環扔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起身準備出門。

今天有他排定好的行程，要跟逸冬青求婚。

『那個你、你……哎我忘了你名字，你之前不是我們學校畢業的，剛來還不熟環境吧？我給你介紹一下。』額上綁個自以為帥的頭巾，豪邁率性的青年一手搭上另一位青年的肩。『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罪負啦，你可以叫我罪負英雄，我覺得這樣聽起來比較帥；話說我別的不行就是八卦最好了，你想知道什麼八卦都可以找我。』

初次見面就被搭了肩，有著毛絨絨鬢角的秀氣青年臉上掛著微笑，低頭朝自己胸前的名牌看了看；那上面明明大大地寫著『原無鄉』，罪負英雄這搭訕的技巧也真夠不優了。

雖是如此，原無鄉並不介意這樣的肢體碰觸，他可以感受得到眼前這人的豪放不羈，一點也不虛假、也非別有意圖；只是，一見面就跟人介紹自己是個八卦站，這是應該的嗎？

『謝謝學長，我叫原無鄉。』

聽到『學長』二字像是要了罪負英雄的命，只見他跳開兩步，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哎呀別叫我學長啦，我跟你同一屆耶！我只是從讀醫學系就在這間醫院打混啦！叫我罪負英雄嘛～！』

真是太愛演了……原無鄉腹誹著，這間醫院的人應該不會都是這副德性吧？他現在可以辦離職嗎？雖然今天他才辦到職手續而已。但想歸想，他還是堆滿了一臉誠意，伸出手來。『罪負英雄，很高興認識你。』

『對嘛對嘛，這才像話啊，阿原，我帶你去走走啦。』

罪負英雄順勢抓了原無鄉伸出來的手，勾上自己的脖頸，把整個人往前拖；原無鄉在心底嘆了口氣，他已經算是很有容忍力的人了，但現在他還是很想把罪負英雄過肩摔。

但他還來不及這麼做，罪負英雄又跳開了來，指著一扇玻璃門哇哇叫──

『這間非常重要！這是外科住院醫師休息室！對外科住院醫師而言吃跟睡最重要了！這間吼，是央央學長特別幫大家爭取來的休息室啦，剛好在開刀房跟外科加護病房的交界處，地理位置極佳，裡面有餐桌有沙發有電視有報紙，還有兩間小小的值班室，我們所有的外科兄弟姊妹們都超愛這間的！不過姊妹很少啦，你也知道很少女孩子走外科嘛，哈哈！』

『所以大家常會在裡面嗎？』玻璃門內掛了門簾，看不見裡面的情況；原無鄉從門簾縫隙內望去，似乎可以看到有人影在裡頭。

『吃飯時間大家都會在裡面，但是下午四點半的時候一定會淨空。』罪負英雄轉頭望向牆上時鐘，指針正好指在四點三十分的位置。『嗯，就是現在。』

『為什麼會淨空？』

『因為這個時間裡面會有、、、喂阿原！』

罪負英雄阻止的時候已經遲了，原無鄉毫不猶豫地推開玻璃門，偌大的休息室裡只有一個人、一頭金髮的青年，正安靜地坐在牆角吃東西。

原無鄉回過身，一臉不解地看著似乎受到極大打擊的罪負英雄。『沒淨空啊，還有一個人在裡面，金頭髮的，是大我們兩屆的倦學長吧？我有聽過其他人講，說金色頭髮的倦學長是天生的外科醫師，我去打個招呼。』

『嘖，阿原你不要靠他太近！』

眼明手快地拉住原無鄉，罪負英雄開始後悔在這個時間帶原無鄉來看休息室了。

倦收天可是全外科知名的高冷男神，孤僻寡言難相處，靠近他就覺得空氣冷到會扎人，但偏偏開刀技術好得跟神一樣，全外科人人是各種羨慕忌妒；雖然他現在只是個第三年住院醫師，但幾乎沒人想／敢靠近他的！

『阿原！你沒有聽過神是用來膜拜、不是用來親近的嗎？』

『明明就是學長，就算是神也能親近吧。』甩開罪負英雄的手，原無鄉走進休息室；他早在來這間醫院之前就聽過很多前輩講倦學長的神奇事蹟，每個人都要在描述神蹟的末尾加句『但是他人很難相處』，但他偏不信邪。

話說他原無鄉從小學國中到高中可都是學校的親善大使，哪會有誰是他搞不定的！

『他很可怕你不要靠過去！他不會理你的！他可是傳說中的九顆太陽耶！怕不怕，待會燒死你！』罪負英雄再一次地拉住了原無鄉，此刻他們離倦收天的距離只剩不到五公尺了，只有聾子才聽不見他們的說話聲，特別當罪負英雄根本是個大嗓門。

『才一個人，哪來的九顆太陽？』

『你沒看他在吃什麼嗎？』

『阿不就蜜糖波堤。』

倦收天手裡拿著的東西，原無鄉甫打開門就看見了；不只是手裡拿著的，倦收天身邊的桌子上還放著同一家店的大紙盒，而且他正在不停地從那裡面拿出蜜糖波堤來吃。

老實說原無鄉本身對甜食的偏愛並不多，但對於蜜糖波堤，他倒是有個頗不賴的回憶。

尚未來得及陷入自己的回憶，原無鄉又聽得罪負英雄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對對對，倦學長天天都吃那個，一天要吃掉一大盒，蜜糖波堤黃澄澄一顆一顆的，看起來不就有九顆太陽了嗎？』

『罪負英雄，一圈蜜糖波堤才八顆耶，哪來九顆啦。』

『還有一顆是學長的頭啊，金閃閃的有沒有，加一圈波堤一共九顆！九顆太陽！』

……真正是莊孝維！

原無鄉突然懊悔起來，他肯定是蠢了才會一直聽罪負英雄胡扯！『……罪負英雄，你們這樣把倦學長詆毀成波堤獅，難怪他不想理你們。』

『欸，阿原別去、』

這回罪負英雄沒能再拉到原無鄉，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原無鄉自顧自走到倦收天面前、並且拉了張椅子坐下來，看得他心底是萬分震驚、無比崩潰──

天啊！阿原靠近了神！阿原靠近了神！而且還在神面前坐下來！他竟然坐在神面前！

『倦學長你好，我是新來的R1，叫原無鄉。』（註一）

『……』

那一頭金髮的青年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啃著手上的蜜糖波堤，他吃東西的速度極快，但每一口卻又極小；他將波堤分著一顆一顆送入嘴裡，吃完了手上那一整圈，才緩慢地抬起頭，望向眼前對著他示好的年輕醫師，覆述他剛剛聽到的名字。『原無鄉。』

咦，這張臉。

原無鄉瞪大眼睛，腦袋瞬間空白了一秒；傳說中的高冷男神竟長一張粉嫩嫩、圓滾滾、讓人需要極大忍耐才不會伸手去捏的娃娃臉，幸虧那雙眼神銳利得很，還算搭得起『高冷』二字。但是，為何他總覺得他看過這張臉？

『呃，學長，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天地良心，他原無鄉此話絕對無假，他真的不是在搭訕！

但倦收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從紙盒中拿起下一個蜜糖波堤，考慮了半晌之後將波堤放到了原無鄉手上。

『很高興認識你，原無鄉。』

自那日之後，每天下午四點半，外科住院醫師休息室不再淨空，反之人滿為患；只是休息室內分成兩個群組，一個是倦收天與原無鄉，另一個則是以罪負英雄為首的八卦人潮，中間不忘隔張長桌當楚河漢界。

大夥兒都是聽了罪負英雄繪聲繪影的八卦故事，搶著排隊來看高冷男神與阿原的互動。

『學長，你很喜歡吃甜甜圈嗎？』

經過兩個星期的觀察，原無鄉發現倦收天每天都會帶十二個蜜糖波堤來上班，如果遇到值班日不能離開醫院，那麼就會帶二十四個波堤來上班，總之一天就是要吃掉十二個便是了。

這十二個波堤，有四個會在一大早被吃掉；然後倦收天會跳過午餐，一路開刀開到下午四點半，然後出現在休息室裡吃掉四個波堤；之後離開開刀房去查房、看照會、一路忙到晚上九點，再吃掉最後四個波堤，圓滿收工回家。

完全就是美好的波堤獅人生。

如果蜜糖波堤是健康食品的話，原無鄉是也是很願意成人之美；再說，倦收天頂著那張娃娃臉、毫無表情地啃著波堤的畫面也真的很可愛。但他看了這樣的畫面兩個星期之後，覺得實在不能再忍下去了。

『沒有。』所謂的口是心非，就是一邊說著沒有喜歡甜甜圈，一邊拿起下一個往嘴裡送。

原無鄉抓住倦收天的手，把幾乎進了倦收天嘴裡的蜜糖波堤搶救出來，這動作他想了整整兩週，今天總算一償宿願。『學長，你嘴上說沒很喜歡，但每天吃十二個蜜糖波堤，你不覺得有點……太膩？』

同時間，原無鄉聽見身後那群八卦人潮非常一致的倒抽氣聲。

『還好。』

被搶了食物的倦收天沒什麼太大反應，只是又伸手到紙盒裡拿出一個蜜糖波堤，但還來不及靠近嘴邊便再次被搶；這回原無鄉不只搶了波堤，他連整個紙盒都一起綁架了。

『學長，我覺得你這樣不行，這東西是油炸物、糖分又高，價格也不便宜，偶爾吃是可以，天天吃十二個實在不健康，而且、、、』氣勢萬千地把所有的波堤倒進廚餘桶、紙盒扔進回收箱，原無鄉拍拍手上沾到的糖粉，回身指著倦收天的臉──

『你太胖了。』

毫不意外，原無鄉又聽見身後那群八卦人潮非常一致的倒抽氣聲。

所有的人都認為下一秒倦收天就要爆炸了，雖然都沒人真正看過倦收天爆炸的模樣，不過想想一個吃貨天天賴以維生的食物被丟垃圾桶、一個高冷男神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直指胖……無論是誰都要爆炸的吧？是吧是吧？

果不其然，被丟了食物的金髮青年倏然站起身，快步走到原無鄉面前；大夥正想著這畫面接下去到底會有多血腥、考慮著到底該不該掩面表示哀悼，卻聽得倦收天義正詞嚴的一句──

『原無鄉，我餓了。』

瞬間，滿地都是摔碎的鏡片。

無暇顧及身後那群八卦人潮的眼鏡，原無鄉拍了拍倦收天肩膀算是安撫，接著從外套口袋翻出秘密武器來；他也知道眼前這人從早上開刀開到下午四點半，沒吃午餐確實是很餓的，還好他早有準備。

『無論如何，我覺得學長你不應該再吃甜甜圈了，這樣吧，這兩個燒餅你先墊墊胃，晚點等你下班我再帶你去吃飯吧。』

倦收天沒有回應原無鄉的話，此刻他忙著啃燒餅，沒空。原無鄉見他一如以往地以光速小口小口地啃著燒餅，腦中突然浮現蠶寶寶啃桑葉的畫面，還真挺像的；特別是倦收天圓胖胖的臉跟肥滾滾蠶寶寶的相似度，極高。

傳說的什麼高冷男神根本是騙人的……只要提到吃這回事，根本就不高冷啊！什麼不愛理人孤僻寡言難相處，應該都是因為打擾到他吃東西才會被無視吧！

『學長，以後你別再買甜甜圈了，我可以幫你準備午餐，看你想吃什麼。』

原無鄉說沒幾句話，倦收天已經以秋風掃落葉之姿啃完兩塊燒餅，隨即將原無鄉的話解讀為『以後吃飯不用愁』，頓時心情大好。

『我都可以，看你方便。』

過度震驚的八卦眾人眼睜睜看著兩人相偕走出休息室，足足愣了五秒才反應過來；遠風塵率先怒吼出聲──

『天啊，我不只是眼鏡碎了，我還瞎了啊，罪負英雄你帶我看了什麼！』

『拜託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我也瞎啦，我哪知道……』

『那個新來的學弟是哪裡畢業的？竟然輕鬆拐走我們家男神！我要去跟央央學長告狀！』

『誰知道我們家男神只要用兩塊燒餅就能拐走啊！倦學長這個吃貨！太不爭氣了！』

『嘖，有種去他面前說，就讓你知道他是個吃貨你也沒膽拐他！』

──────

「素還真，這不合理。」

經過一上午的訪談，談無慾決定回頭來研究素還真給的論文，但連看了六十幾篇關於神經學的動物實驗論文，讓他覺得有些乏力。

都是類似的題材，用電位晶片連結大鼠腦內原屬不同感官的大腦皮質區，讓同一個刺激產生不同的反應；像是分明聽到音樂、送進腦內的訊息卻讓大鼠以為眼前有食物。

當然也有更誇張點的題目，連結看到塑膠片時受刺激的視覺皮質區與能產生欣快感的額葉皮質區，幾次下來，大鼠就會抱著塑膠片不放。

這些點子其實並不新穎，早在二十年前就開始有類似的實驗；但有趣歸有趣，臨床效益一直不大，是以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談無慾與素還真合作已久，他肯定這傢伙不會拿沒用的東西浪費他的時間；這些論文，與倦收天的狀況必然是有關係的。但素還真不主動說，他便不想開口問。「這些論文都在動物實驗階段，而且還未被認可；但你現在是在暗示我，有人跳過應有程序，在一般人身上這麼做了。」

「我沒這麼說，但你可以猜測。」素還真幾乎要躺在沙發椅上了，要不是手上還捧著新鮮的薰衣草茶，他看起來跟睡著了沒啥兩樣。

整個早上採收薰衣草的活動也夠累人，素還真本想打個盹，就被談無慾拎回診療室，說是要與他『好好討論』。

「這不可能。」

「無慾，你還是太善良了、、噢！」

用一整把剛採收的薰衣草給了素還真一個爆栗。談無慾每次看到素還真用一副『這世界太危險了無慾你太天真了快回去月亮做你的月光仙子』口吻講話，就會莫名火起；他早就已經下定決心，只要看到素還真這樣說話他就要扁他，看一次打一次。

「善良個鬼，我是說，沒有合理的理由，沒有人會讓自己的腦袋被植入電位晶片；而且晶片需要放電，沒有電力支援必定會失效，腦裡沒有地方可以充電，正常人也不可能答應隨身帶著電池給自己的腦袋做激化。」

被打了一臉薰衣草花瓣，素還真不情願地從沙發上爬起來，揉了下差點要打噴嚏的鼻子，懶懶地開口問道。「所以，如果有合理的理由就可以了嗎？」

「……」談無慾沉吟數秒，沒有馬上答話。

雖然知道素還真就是在拐騙他上鉤，他還是想把事情解決；倦收天已經是他的病人了，他一開始沒有拒絕，此刻就不能不理會。

月上杜鵑窩關門兩年，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偶爾也會懷念治療病人的日子；所以即使是素還真帶來的病人──即使明知素還真帶來的就等同於麻煩──他還是沒有拒絕。

素還真來找他，便是要他幫忙，目前看來他需援手的地方不僅止於診療倦收天；而倦收天沮喪歸沮喪，也絕非被人植過晶片的樣子。

不是倦收天，那就是別人。

「素還真，你上次說過，還有另一個人。」

如果你被植入了電位晶片，看到某些再平常不過的人事物就會產生不尋常的情感，那麼原本的世界怎能不變調？

原本與你待在同一個世界的人，又怎能接受？

「無慾，你見過那個人。」

素還真與談無慾都還記得的。他們當年溜進外科場子偷看，在場眾外科醫師都以『這兩人誰？走錯路嗎？』的表情瞪著他們，只有那個擁有毛絨絨鬢角的青年，一手拉著金髮青年、一臉驚喜地指著他們倆──

『哇哇！是素還真跟談無慾！阿倦跟我去要簽名合照！大家快上啊！他們很有名耶，你們是不是都不唸期刊啊你們這些不唸書的外科醫生！』

「原無鄉。」

想到當年被圍堵到落荒而逃，談無慾那張瘦削嚴肅的臉上難得地露出幾分笑意，那個毛絨絨鬢角青年胸口名牌上的名字，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又想到青年大概便是被植入電位晶片的人，那幾分笑意便一閃而逝。

「素還真，我要見現在的他、」

談無慾話尾未落，只見一台青綠色TIIDA從遠處以每小時至少150公里的速度飆進了月上杜鵑窩，然後隨即衝下個青綠頭髮小伙子，一下車便大呼小叫──

「芳老大！芳老大你快出來！不好啦不好啦！當家的跟逸冬青約在葬天關，今天要求婚啦！」

───

（註一）R1，第一年住院醫師，醫院內常用的簡稱，數字代表訓練年度。有些科別只需訓練到R4就能升主治醫師，有些科別要訓練到R6。

原兔子：我要出場我要出場！（爪子抓抓）
（你不是已經出場了嗎，從頭到尾都是你）

原豹子：我要跟燎宇鳳一起出場！（利爪抓）
（要求很多耶，還早啦。）

柒千貫	2015-06-03 12:46
南北双秀萌萌哒！因为月上杜鹃窝重开还有傲杯回归，这次新剧真的是不入坑都不行了！

12345678	2015-06-10 09:53
怀秋你又开坑了真是太棒了星星眼，小芳和当家之间是有什么过往导致了这一切呢求出本求出本呜呜呜

蘇眠	2015-06-11 16:22
當家是因為腦子被植入了芯片所以才性情大變嗎期待小芳追回戀人

朔朢	2015-06-14 16:26
膜拜！！！這簡直是有生之年了居然能趕上新文QAQ 因為看了之前那個文超喜歡的緣故對神經學題材開始感興趣到不可自拔順便求問以前的本子還有麼……或者還會再印麼……入坑晚很想收這本但沒收到……QWQ

怡顏

2015-06-14 23:27

原來九顆太陽是這麼來的XDDDDDD

該不會是阿原發生了什麼事情，植了晶片就忘了倦倦？？
倦倦一直吃一直吃的形象，會讓我想起現實裡新聞某位市長也是一直吃XDDD
只是倦倦看起來又更加可口＞Ｑ＜
該不會大家因為倦倦樣子太過可愛，才不太敢接近倦倦吧XDD
倦倦以後最愛吃的食物，改為阿原餵食的燒餅？？XDDD
休息室每天上演閃光劇，眾人要保護好眼睛，墨鏡隨身攜帶XDDD
男神真好拐，二個燒餅就拐跑了～～好萌～～（喂XDDD

尾末求婚很驚心耶＞＿＜
來得及阻止嗎？？ＱＡＱ

shuixin21	2015-06-21 21:43
突然看到這箇好意外。一直覺得，之前的日月沒成功在一起。 $d4eGL2S 怨念……

懷秋霽月

2015-06-22 02:35

引用
引用第6樓柒千貫于2015-06-03 12:46發表的 : YNH>^cD1
南北双秀萌萌哒！因为月上杜鹃窝重开还有傲杯回归，这次新剧真的是不入坑都不行了！ _LxV)

是啊大人快入坑跟大夥一起萌一下吧XD

引用
引用第7樓12345678于2015-06-10 09:53發表的 : KSMe#Qnw
怀秋你又开坑了真是太棒了星星眼，小芳和当家之间是有什么过往导致了这一切呢求出本求出本呜呜呜 84cmPnaT

哪有才剛開始寫就出本的.....
是說出本多麻煩啊,網路多好~~~

引用
引用第8樓炎光虛于2015-06-10 21:07發表的 Re:06.02 Ề��錃�侈5F徭絘�𡆀堥�゜�佺韡諷�� : WB"$NYB
眳ゴ憩竭炰辣湮湮腔堎奻債暸恮ㄛ羶砑善珋婓衄賸綴哿ㄛ遜岆衄扂陔曄爵峔珨蠍腔鰍控昹④ㄛ閉撰ヽ渾狟恅ㄐㄐㄐ湮湮樓蚐~ QSmE:Y

Sorry大人我真的看不懂.....等我換台厲害的電腦我再來試試看......

引用
引用第9樓蘇眠于2015-06-11 16:22發表的 : jgVra*
當家是因為腦子被植入了芯片所以才性情大變嗎期待小芳追回戀人 kZWc(LwA

某程度上算是吧,不過我非常希望能合理化一點.......看能不能貼近現實做得到的事情.......

引用
引用第10樓朔朢于2015-06-14 16:26發表的 : \4bma<~a
膜拜！！！這簡直是有生之年了居然能趕上新文QAQ 因為看了之前那個文超喜歡的緣故對神經學題材開始感興趣到不可自拔順便求問以前的本子還有麼……或者還會再印麼……入坑晚很想收這本但沒收到……QWQ DOw< XlvC

本子是真的沒有XD因為我也只有一套Q__Q
網路好啦,網路真的好~~~

引用
引用第11樓怡顏于2015-06-14 23:27發表的 : / e!/
原來九顆太陽是這麼來的XDDDDDD L`V6\Ix(I
|0b$60m$!t
該不會是阿原發生了什麼事情，植了晶片就忘了倦倦？？ M+ ^]j
倦倦一直吃一直吃的形象，會讓我想起現實裡新聞某位市長也是一直吃XDDD d9R0P2
只是倦倦看起來又更加可口＞Ｑ＜ /#G^?2oM
....... mRW(]OFIai

阿原不會忘記阿倦的啦,就是記太清楚了......
求婚不可能會成功的啦,冬青姊才沒那麼笨到答應咧XD

一不小心就讓阿倦變成吃貨了,該怎麼挽回他的形象咧我XD

引用
引用第12樓shuixin21于2015-06-21 21:43發表的 : #:"\6s
突然看到這箇好意外。一直覺得，之前的日月沒成功在一起。 ygd'Nh!@
怨念…… t8U)za

日月就是要有點若即若離啊,月才子清淡疏冷,那個什麼你儂我儂不離不棄的畫風有時實在套不上他XD
我記得上次杜鵑窩結束的時候明明小談是有留下來照顧素教授的不是嗎?

懷秋霽月

2015-06-22 02:45

三
--

人來人往的葬天關購物百貨、百貨裡最負盛名的美式餐館，穿著紫色套裝的女人抿著沒有笑意的唇，有些不耐地看了看錶；一旁著綠色洋裝的女子也顯得有點焦躁，敲了敲桌子叫住同桌那群嬉鬧的男孩子。

「玄離，你不是說跟原無鄉約吃飯？他人呢？」

「魄如霜別緊張，他一會兒就來了，就說我們先點先吃嘛，他要是不來的話，玄震老弟會負責帳單！」

「干我屁事。」粉橘色襯衫映著青年白皙的臉龐，他冷冷地應了句，邊往嘴裡塞了一塊炸雞。

「別鬧十一哥，我買單我買單！」

「十八老弟出門都開凱迪拉克上班，跟我們這種天天騎一二五的就是不一樣……」

「噓噓噓，來了來了！」

眾人在玄闕的驚呼聲中望向他手指的方向，只見那人一身銀藍，捧著大束玫瑰緩緩自入口走進──身邊還跟著個拉小提琴的──笨蛋也看得出這是什麼陣勢。

「求婚？」魄如霜回過神來，發現整桌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感到驚訝，其他人都是一臉好整以暇的模樣，身邊的逸冬青更是連眼都沒眨一下。「你們都早就知道了？姊姊，你也知道他要跟妳求婚？」

逸冬青，閻王的第十九個妻子，年紀輕輕便已是黑海集團的董事長──雖然是代理的，但也已代理好些年了，自從閻王在數年前不告而別之後，她一直掌管著整個集團的金權。

二十年前，黑海集團不過是家小小的醫療器材公司，後來不明緣由地延攬了一群以若葉為名的醫療工程師，竟研發出風靡全球的達文西機器人手臂；於是在短短十年內搖身一變，成為世界第三大的醫療器材產業。

一台造價上億台幣的機器，每台手術使用的耗材還要再另收費數十萬，號稱傷口小、對組織傷害小、恢復快；於是有錢人排隊等著開達文西手術，醫院因應市場需求、搶著買達文西機器人手臂。

逸冬青是不太清楚，以原無鄉這樣年輕、剛拿到專科醫師執照的醫師，憑什麼有能力決定他們醫院要不要買進價如此高昂的達文西機器人手臂，又憑什麼在醫院已經買了一台達文西之後，還有籌碼與她談第二台的價格。

但那些不歸她管，她只要有生意做就可以了；至於原無鄉到底出於什麼心思要娶她，想來也不過就是為了黑海集團的龐大資產，否則誰敢動腦筋到閻王的女人身上呢？

她若答應才真是傻了，嫁給原無鄉便失了閻王妻子的身分，屆時黑海集團不歸她，只能靠天羅子分得十九分之一的財產，她才是真正的什麼都沒有。

所以原無鄉到底是為了什麼來跟她求婚呢？莫不是這群兔崽子裡面有人跟原無鄉利益交換，打算安她個不守婦道、要來扯她後腿吧？

這番想著，逸冬青更覺此場鬧劇無聊得緊，凌厲眼光掃過眼前那群各懷心思的青年們，纖手搭上自家妹妹肩膀。「當然，這群小兔崽子這麼歡欣鼓舞，他們想什麼我豈會不知，不就是要把我攆出他們家，以免跟他們爭家產。」

「後媽別這麼說，咱們老爸離家出走一去不回，距離分遺產還很久，我們也是希望妳得到幸福的。」

「是啊，原無鄉人不錯，後媽妳真該給他個機會。」

「哼哼。」

眾人還七嘴八舌地講著，原無鄉卻已來到逸冬青眼前，將玫瑰花束置於她眼前的桌面，單膝下跪，端上了綴飾精美的絨布盒。

那內中物事耀眼得讓其他人一時無法判斷這到底是幾克拉的鑽石，逸冬青卻只是想笑。「唷，還挺有個樣子的。」

「逸冬青，妳願意嫁、」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原無鄉的話才說了半句，外頭自帶喇叭音效的褐髮青年就大吼著一路衝進來，左右手還各自掇著兩個跑到快岔氣的藍髮與綠髮青年。「老闆，你不可以娶逸冬青老妖婆！」

原無鄉瞇起眼睛，心底的不悅油然而生；比起求婚被拒絕，更糟糕的就是被鬧場，就算鬧場的是他最親近的徒弟也一樣。「我怎麼不可以了？莫尋蹤，你最好給我個交代。」

莫尋蹤還琢磨著說詞，一旁還喘著氣的綠髮青年倒是先開了口。「當家的你不可以丟著芳老大不管，他、」

「原無鄉。」

聽到身後傳來那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原無鄉先是愣了下，不及反應、便是一陣劇烈頭痛混雜著憤怒，如狂浪般捲上。

又是他，又是他！

「倦收天，你來做什麼？！」

倦收天眼前僅看得見兩個模模糊糊的原無鄉，但依舊看得出這人連轉身面對他都不願意；他早知原無鄉一點也不想見他，其實也不想來壞事，但莫尋蹤、齋玉髓與柳峰翠堅持他非來阻止不可──

『我不管啦，老闆可以不跟你好，但不可以娶老妖婆啦！他跟你吵架才會跟老妖婆求婚，你要負責到底！』

『芳老大，你有聽說央央主任怎麼受傷的嗎？當家的跟央央主任明明一起負責達文西手臂的採購案，為什麼央央主任會從醫院六樓掉下來，整筆採購案都落到當家的手上，你都不懷疑嗎？』

『芳老大，當家的現在正紅，手裡有這麼多筆採購案等他蓋章；真娶了逸冬青，他就與黑海集團的龐大利益脫不了干係了，以後要是查起可不得了，你不能放任他踩錯這一步。』

『我相信原無鄉。』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艱難而苦澀。

「柳峰翠說你要求婚，身為朋友的要來為你祝福。」

「誰跟你是朋友！我沒有你這種無情無義、懦弱怕事的朋友！連我求婚你都要帶人來搗亂，我倒了什麼楣認識你這種人！」

忿忿地收起絨布盒，原無鄉頭痛得無法思考，只知道若再不離開這個地方，他可能會出手揍人。「逸冬青，抱歉，氣氛都被打壞了，我下次再補償妳。」

滿場的人，沒有人攔住如暴怒公牛般飛奔而去的原無鄉。

沒有人想、沒有人敢，而唯一想這麼做的人，視力不好做不到。

──────

晚間十點，他們終於安頓好一臉茫然的倦收天，又趕走三個吵吵鬧鬧的小青年，談無慾按下月上杜鵑窩的關門鍵，精疲力盡地把自己摔進沙發裡。

與其說是在看病，不如說更像是在辦案，或者又像是偵探活動；他早就知道素還真帶來的絕對是麻煩，只是太久沒這麼高強度的工作，有點疲倦。

素還真早就像攤泥巴似地倒在談無慾的診療椅上，光是剛剛帶著倦收天從黑海集團那十八個小夥子手裡離開就花了他一些精力，回來的一路上又遭到莫尋蹤三人嗚啦嗚啦一邊講故事一邊吵鬧的強烈攻擊，讓他們兩人都覺得自己老了。

但還不能睡。

今天花了一早上跟倦收天耗卻什麼都問不出來，而方才在車內不過半小時，那三個小青年哇啦哇啦、吐出的訊息量多得可以寫上滿本病歷。

談無慾煮了兩杯咖啡，拉來藍芽鍵盤與滑鼠，半坐臥在沙發上開了檔案逕自敲起紀錄；鍵盤敲擊聲很輕，但足以吵醒窩在診療椅上昏沉半夢的素還真。

素還真爬起身，毫不客氣地端起其中一杯咖啡，對著談無慾聚精會神的側臉端詳上好些時間；那雙清澈一如往昔的眸子在昏黃燈光下閃爍著，雙唇微微抿著，與鼻尖呈現完美的彎角。

兩年了，自他決定與談無慾解除合夥關係，他已經兩年沒有看過這個景象。太多美好的事物都是這樣，鎖在身邊時憔悴枯萎，放手時美不勝收。

僅是錯過了兩年，素還真安慰自己，只是兩年而已。

但他們到底還有幾個兩年呢？

談無慾也知道素還真在看他，但這時間拖得久了便令人不自在，索性抬起頭來對上那雙眼；素還真假咳一聲，想起什麼似地開口問道。「人你看過了，有沒有什麼感想？」

指的自然是原無鄉。

談無慾試著回想原無鄉聽見倦收天聲音的那一幕，他總覺得原無鄉的憤怒來得太突然、太強烈，而且處理的方式竟是落荒而逃。

原無鄉是成年人、不是孩子，如果真是討厭倦收天，不是應該在他面前把求婚完成嗎？

「素還真，你的『老爸』還在嗎？」

素還真花了幾秒才想起談無慾指的是他的實驗小鼠，計畫名稱『老爸』的小鼠群是專做杏仁核電擊測試的；不過因為電死太多隻小鼠，後來談無慾抱著最後一隻『老爸』小鼠，威脅他再繼續這個實驗、就要去跟一頁書告狀，所以這個實驗後來他放棄了。

最後留下來的這一隻倖存小鼠，就被他們叫做『老爸』，讓素還真當寵物養著；當然，一頁書在場的時候，他們絕對不會叫『老爸』的名字。

「『老爸』是小鼠，就算不用來做實驗，平均壽命也只有兩年；那傢伙有你當靠山，吃好睡好，你離開之後還活了一年多，死的時候算來也有三歲，很長壽了。是說你怎麼突然提『老爸』？」

「你不覺得原無鄉的反應，跟當初你電擊『老爸』們很像嗎？」

原無鄉驚怒的表情，在談無慾的腦海裡與那些受到電擊而驟然暴怒的小鼠群們竟緩緩地合而為一，所有的動物都一樣，在杏仁核受到刺激、引發驚懼憤怒而失去控制的時候，都一樣可怕。

素還真沉默半晌，他當初做電擊杏仁核的動物實驗既沒人性、又無助科學發展，只是純粹為滿足他自己的好奇心，但現在顯然有人未經核准逕行人體試驗；他原本只有七成猜測，現在談無慾也這麼說，那便有九成可能了。「無慾，給杏仁核做電刺激，不管在動物或人類身上，都不是難事。」

「問題是，誰有機會在他身上動手腳？」

談無慾看向電腦螢幕，在自己打的紀錄裡面找出最有可能的線索。「莫尋蹤說，原無鄉的手有點毛病，開刀時偶爾會停頓，但大約從四個月前開始就不再有這個情況，而且開刀的速度也快了很多；問題是，我調出原無鄉所有的就醫紀錄，他這些年雖然有做過一些復健，卻沒有接受任何手術。」

「非法的人體試驗不在就醫紀錄上，似乎也不是什麼怪事。」

「素還真，你應該見過他們那間醫院最有潛力的神經學家……」談無慾腦海裡閃過了一條人影，老實說他很難把那人秀氣的長相與非法人體試驗想在一起，但這是可能性最高的一條路。

「何苦說得好像你沒見過一樣。」

「那可不，你素大教授是人家偶像嘛。」

談無慾可沒忘記，兩年前原無鄉幾乎把整間醫院都叫來包圍他們要簽名，只差沒動用全院廣播，其中有個穿白袍的傢伙要完了簽名還纏著素還真討論學術問題，還好他同行友人機伶，沒等他問太多就把人拖走。「素大教授，你既然把倦收天丟給我，那就得陪我走一趟那邊囉？」

──────

原無鄉跑了很久，攔了計程車坐到一個連他都不知道是哪裡的地方，下車又狂奔一段路，然後終於力盡停了下來。

兩邊太陽穴像是要炸開似地突突跳著，剛剛那種像是什麼東西在腦內炸裂開來的劇痛已經消失，現在只剩冗長的悶痛。

他不是笨蛋，他沒有傻到沒發現自己的異狀；但現在只要想到倦收天，他就、

劇痛再一次襲來的時候，原無鄉摀住頭，痛苦地在路邊蹲了下來。

『倦收天，我忍無可忍了，今天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來人氣勢浩蕩地擋住倦收天欲往休息室的路，細長的眉眼搭著修齊的鬍子，帶了些怒意的神情更加重了氣勢上的壓迫。

只是這壓迫對倦收天是沒什麼效果的，一來他本身就是個自帶氣場的傢伙，二來他的一般感知反應就是比較慢；上帝給你開了一扇大門自然就要給你關一扇窗，在手術台上見神殺神見鬼殺鬼的天才外科醫師，身材好人又長得帥，怎能沒有幾個大缺點讓人心底平衡點。

可惜倦收天運氣不好，長出來的那些缺點都不能讓人心底平衡，只能讓人更憤怒、更拉仇恨。

『葛老請說。』縱然倦收天無感知力，葛仙川再怎麼說也是他學長，還是同為心臟外科的學長，過去多少也有帶過他，基本禮貌他還是懂的。

『那個原無鄉天天跟你混在一起，你怎不帶帶他技術？綁線縫針的基本功都練不靈活，一看就是沒認真過，你沒與他說外科醫師每天回家得打一千個結才能睡覺嗎？』

打從原無鄉扔了倦收天的蜜糖波堤之後，外科弟兄們就迫不及待地把醫護宿舍裡最好的位置安給了他──倦收天的室友，這位置說有多好就有多好──好到之前每個倦收天的室友都住不到一個月就哭哭啼啼搬出去。

醫護宿舍條件算不錯了，十五坪的套房，兩人一室，有管理員，宿舍費又便宜；要不是室友太嚇人，沒人會想花十倍價格去馬路對面租小套房的。

原無鄉住進去之後，確實覺得這是醫護宿舍裡最好的位置，他才奇怪之前的人怎麼都住不久呢。

『我看不出原無鄉哪裡沒有認真。』

倦收天想著原無鄉喝茶的馬克杯杯把、掛在脖子上的聽診器、電腦前的滑鼠線、白袍上的鈕釦洞……到處都綁滿了外科手術結，那些線都還是原無鄉與開刀房護士們打好交情、想方設法去收集來的手術剩線，有時拿到的剩線有染血，要他別用、他還硬是要洗一洗拿來練綁。

原無鄉每天打多少個結他是不知道，不過肯定高於整個外科的平均。

『講到原無鄉你就是個護短！』

葛仙川想到方才手術台上的景象、配上倦收天這波瀾不驚的樣貌，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把prolene 3-0綁斷了！綁斷了！我縫一整圈主動脈的prolene 3-0被他綁斷了！而且結是先lock在半空中、被他硬摧再斷的！這表示他根本不會sliding！他都已經R2了！不是還說對我們科有興趣？到現在不會sliding算什麼？！線斷了以後再重縫，一部分組織都爛得差不多了！我被他搞得差點下不了台你知道嗎？！』（註一）

綁斷線是外科醫師一定會有的工作常態，不過綁斷怎樣的線、斷在什麼時機倒是很藝術的。

線的粗細以0之前的數字決定，數字越大就是線越細；想當然爾，能縫主動脈的線絕對不會是細的，3-0的prolene是外科醫師最常拿來縫主動脈的線，對他們而言粗得很。

又說若葛仙川只是縫單點地方，綁斷也就罷，再補一針便是；但葛仙川正巧用同一條線縫了一整圈的主動脈，這一斷便是整圈斷了，絕非補一針就能解決。

這樣說來，原無鄉綁斷了條這麼粗又這麼重要的線，是該打屁股了，但倦收天的思維跟一般人本來就不太一樣。

『如果葛老你覺得那條線這麼重要，那你就該自己綁，原無鄉還這麼小。』

倦收天的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就算原無鄉綁斷什麼要緊的線也不見得真是他的錯；這幾年的廠商供貨品質偶爾會不穩定，誰能確定那條線本來就好好的？『話又說回來，說不定那條線品質正巧不好，或者你在縫的時候刮到線本身，那誰來綁都一樣會斷。』

『現在是明著說線斷是我自找了？護短護到這樣，倦收天你知道公理正義四個字怎麼寫嗎？』

『感謝葛老關心，我知道。』

『吼！』

被倦收天氣白了一張臉，葛仙川憤而離去，走前還用力地踹了下休息室的門。

倦收天走進休息室的時候，原無鄉已經攤好了燒餅等他，還給他泡好了溫熱加三包糖的鮮奶茶，但臉上顯然掛著些陰鬱。

都聽見了。

在手術台上被葛老痛罵了一頓，下台又聽到葛老來跟倦收天說三道四，心情不好是應該的；倦收天拍了拍原無鄉肩膀算是安慰，想想那些也沒什麼不能讓他聽的。

學長嫌學弟，老師嫌學生，外科的傳承一直有些學徒制的意味，本來就是這樣互相漏氣求進步。葛老一直以來都算嚴厲，只是自己沒機會讓他挑三揀四；原無鄉聰明伶俐，反應快、口條好，平時根本完美無缺，只是基本技術沒進展那麼神速，這根本沒什麼，久了一定會進步的。

但要是原無鄉能這麼不在乎別人看法，他就要改姓倦了。

『原無鄉，打個結給我看吧。』

其實倦收天看過很多次原無鄉打外科結，每回原無鄉坐在一旁陪他吃飯，手裡都會拉著馬克杯杯把上的線、下意識地打出一個又一個的結。

按他記憶，他確實是覺得原無鄉的動作有些不順，但原無鄉的外科導師是式洞機，負責盯住院醫師手術進程的是央千澈，再怎樣都輪不到他來教。

原無鄉沉默地拉起馬克杯上的線，打了個最常見的雙手正結，看起來不像有問題。

『雙手反結？』
『單手正結？』
『單手反結？』
『單手改左手？』

前四個結都打得還算及格，sliding也都正確，但到了第五個，原無鄉的動作停了下來，對著倦收天聳聳肩。『那個動作我沒有辦法。』

也許是前四個結都沒被嫌棄，此刻的原無鄉稍稍恢復了元氣，可以與平時一般對著倦收天耍賴。

不慎打開休息室大門撞見這幕的人間世表示眼痛，並打算對央央學長提出倦學長偏心的指控──央央學長！倦學長只幫原無鄉看技術，都不看看我們！而且他對我們都好嚴格！對原無鄉就放水！打那四個彆腳結也能順利過關！──當然，為了保護他的眼睛，他決定關上大門走人先。

完全不知道人間世開門關門一秒間也能有那麼多小劇場，倦收天連一眼也沒瞥過去；他看了看原無鄉樸實沉穩的動作，多少能推得手術台上必定是葛仙川刁難了人的結論。『所以剛剛葛老逼你要用單手左手結，其他種都不可以。』

『嗯。』點點頭，被說中了心裡話的原無鄉有幾分釋然；他原本想自己打不出單手左手結很是丟臉，可看倦收天的表情，似乎這也沒什麼。

倦收天突然有些想笑，他不知該不該告訴原無鄉，在外科裡只會打一種結的人多的是，越是教授級就越是簡單；手術又不是耍花槍，會打一百種結還不如把一種結打好。

原無鄉這分明是吃了虧又不講，要是今天葛仙川告狀的人換了式動機，恐怕原無鄉就要遭一頓訓了。

所謂人見人愛謙沖有禮溫和如水開朗活潑、還會天天給他帶便當的原無鄉，脾氣拗起來根本也與自己沒兩樣，那些都是表象。

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問題，他沒有忽略原無鄉拉起線時雙手不自然的用力。

『為什麼左手沒有辦法？』

『有點舊傷。』

有點舊傷，嗯，非常呼弄的說法。

倦收天快速地啃完一個燒餅，見原無鄉似乎就打算用這麼四個字作結，有些不悅的情緒湧了上來。

『原無鄉學弟，不考慮跟我說實話？』

原無鄉突然精神起來。

每逢倦收天喚他名字後頭加了『學弟』二字，夾雜半是威脅半是懇求的意味，就表示主控權回到他手上，他今天被人罵了心情不太好、氣場不太足，剛剛還被技術指導一番，現下可要討點回來。

『倦收天學～長～，說實話我有什麼好處？』

『我可以同意奶茶少加一包糖。』

『少兩包再來講價。』

好像少那包糖要他的命，倦收天認真地考慮了半分鐘，最後還是在糖包與原無鄉之間作出選擇。『少一包半你看如何？』

『勉強成交。』盡量裝出自己很委屈的樣子，原無鄉撥開蓋住後頸的髮絲，讓倦收天能看得見那道疤痕。『我的頸部脊髓受過傷，緊急開刀之後雙手觸覺變弱，左手活動不靈活，刀開久了手也會麻。』

倦收天看到那道疤痕、心底就透徹了八成。

這一年多來，多的是學長來跟他說原無鄉在手術中撐不久，大約三到四小時之後就連最簡單的縫皮動作都變得不靈活、有時甚至連器械也握不住，要他萬萬別將原無鄉帶進手術時間向來長的心臟外科。

想到此處，倦收天的眼神暗了幾分，他知道原無鄉依舊沒有說實話。『不要用矇混的說法侮辱外科醫師的智商，左手不靈活我看得見，但觸覺變弱的學術說法？』

『學術說法是喪失本體感覺跟輕觸覺……』搶在倦收天開口之前伸手摀住他的嘴，原無鄉舉起另一隻手開掌朝天作發誓狀──

『其實沒有完全喪失啦，比較鈍而已！你不要問我是不是不看鏡子就不能自己洗澡穿衣服，不要問我是不是不低頭就不能上廁所，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我發誓！你千萬不要說你要天天幫我洗澡穿衣服！讓外科高冷男神天天幫我洗澡穿衣服我承受不起的！』

『……』什麼跟什麼。

他天天跟原無鄉住在同一間寢室，原無鄉有能力自己洗澡穿衣服這種事，他難道會不知道嗎？

倦收天一陣無語，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待會就去痛揍罪負英雄一頓，要那小子別老是教原無鄉一些有的沒的歪曲思想。

但無論原無鄉的實際狀況如何，如果本體感覺與輕觸覺變弱，當外科醫師就不是條好路。

過於細的線、過於柔軟的組織、過於細小的器械，到了他手上可能都毫無感覺；而若是沒有了正常的本體感覺，在視線到達不了的地方，原無鄉就無法憑藉手感進行手術。

沒有手感的外科醫師。

天天笑嘻嘻給他準備午晚餐的原無鄉。天天央他多撿幾包剩線回來讓練綁的原無鄉。每天早上五點起來練習打結說是陪他看日出的原無鄉。

他現在明白了，恐怕一天不只一千個結，無數的練習才能讓原無鄉的表現看起來跟其他人沒有差別。

為什麼要選外科？你這麼精明能幹、討人喜愛，內科系到處吃得開。

但這問題倦收天問不出口，他的心揪得緊，想問的是另一個問題。

『你要是不想說可以不回答，為什麼受傷？』

這理論上是個會痛的問題，原無鄉卻答得很爽快，臉上表情甚至還帶了點懷念的意味。『很久了。為了救我的初戀情人，給船的桅杆撞的。』

聽到桅杆的時候，倦收天突然覺得有什麼閃過了腦海、然後再劃過眼前，把他面前的人影削過一角，整個畫面突然搖晃起來。

等等，也許是巧合……深吸口氣，倦收天穩了下思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什麼表情。『那麼你的初戀情人，現在還好嗎？』

『……』這問題卻像顆石頭般堵住了原無鄉的嘴，此時滋味太過苦澀以至於他根本無法察覺倦收天的異狀，他甚至沒發現自己誤喝了倦收天那杯加了三包糖的奶茶。

『我……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

───

（註一）Prolene線是一種人造的單股不可吸收線，線的強度夠且能持續夠久，通常使用在心臟與血管的縫合上。0之前的數字越大表示線越細，越小則表示線越粗，通常3-0與4-0 拿來縫大血管，5-0拿來縫中型血管，6-0與7-0最細，就是拿來縫小血管用。
Sliding則是外科打結的常用技巧，讓兩個活結在同一條直線上滑動，可以藉此控制結打在組織上的鬆緊；但初學者不熟悉此技巧，時常會讓兩個結在半空中就卡住，此情況便稱做lock。

原豹子：我不滿我不滿！（爪子抓）
（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啦，頭尾都你！也跟你家阿倦一起出場了，到底還什麼不滿啦！）
原豹子：不夠甜不夠甜！（爪子抓抓）
（不甜你妹啊，我都快甜死了你不覺得血糖太高嘛？）
原豹子：你虐待我！你是後媽！（爪子抓抓抓）
（我靠……）

朔朢	2015-06-22 10:23
沙发~~话说话说~真的不二刷么嘤嘤嘤~~~微博上也有看到道友等想收这本的~~抢了沙发再看文~嘿嘿~

朔朢	2015-06-22 11:59
哈哈哈~原豹子再觉得不够甜就让他多喝点倦学长多加了好多包糖的奶茶好了23333

xxyy	2015-06-22 23:14
�喳�撠讛緒憟賭�銝滩�嚗�亢憭桀飛�瑟�鈭见嫃嚗笔�撘誩飛�瑟��箏聦銋�

12345678	2015-06-23 21:12
陛陛陛滂橾湮淩岆怮誘傻賸賅橾諫隅掩げ輓賸慇慇慇慇 ~7=,)Q wgufk{: 涴僇潠眻期侚扂＃＃窅⑺腔場蟋ロ�湮衙憩岆滂橾湮勘

arpeggio	2015-06-24 20:50
大人!!! N年前來不及向你表白~~ Vt&I[osC 現在終於等到啦!! mEqV&M1;7l 請大膽的~繼續~ 讓素大教授給談醫師電一電啦!! hVID~L$ 讓我膜拜一下，呃呃呃~~~~

怡顏

2015-06-24 23:19

後面的甜文蓋過前面的擔心、操心＞＿＜
當阿倦的的室友可以近距離欣賞高冷男神耶～
但更想圍觀兩人的室友生活（喂～XDD
男神現在改吃燒餅囉～是說加三包糖的鮮奶茶．．．
當家是該好好管一下，好甜＞＿＜

雖然原劇是寫式洞機，但是大家好像很習慣會寫成式動機XD
人間世的小劇場真有趣XDDD
眼痛不是該習慣了嗎？XDDD
天天能看閃光挺羨慕的～～XD

感覺兩位腦子都有受到重創嗎？
不然怎麼有種相見不相識的感覺
好想看續喔～～Orz

跟著原豹子一起吶喊＞０＜（拖走XD

柒千貫	2015-06-26 10:48
外科简直是另一个世界。被名词绕得有点晕……这事不简单啊……倦收天的脑瘤和原无乡接受晶片移植有莫大关系吧？期待素教授和谈医师再次化身名侦探发掘事情真相。

懷秋霽月

2015-06-29 02:11

引用
引用第16樓朔朢于2015-06-22 11:59發表的 : w ggl,+7
哈哈哈~原豹子再觉得不够甜就让他多喝点倦学长多加了好多包糖的奶茶好了23333 AKHi$Bk

原豹子對甜食的喜好是差倦學長很多的．．．
不過只要是倦學長喜歡的，他都會努力！！

引用
引用第17樓xxyy于2015-06-22 23:14發表的 Re:06.02 ��见云�蒾嚗�14F�凒�鰵銝㚁�剹�鞉𠯫��誩�堒�𨰜�� : @Pa ;h
�𨺗��讛緒憟賭��滩�页��亢憭桀飛�𩑈瘝雴�见嫃嚗笔�誩�誩飛�𩑈��枂�聦銋� wvgX5P>

（我竟然看得懂．．．）
央央學長～應該會沒事吧．．．
式洞機在這裡就算有出場，頂多是來打醬油而已．．．

引用
引用第18樓12345678于2015-06-23 21:12發表的 Re:06.02 坋��怮�𢜟�14F載陔ʊㄘ▽゜堎ㄞ鰍控▼ : {? 6]_J
陛陛陛滂橾湮淩岆怮誘傻賸賅橾諫隅掩げ輓賸慇慇慇慇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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涴僇潠眻期侚扂＃＃窅⑺腔場蟋ロ�湮衙憩岆滂橾湮勘 tewC *%3V

（我竟然還是看得懂．．．而且您跟上一位的亂碼編碼還不一樣呢！）

原兔子的初戀情人當然是芳老大啦，芳老大最護短了，像正劇裡面那種為了葛老跟原兔子起衝突這種事是決計不能發生的！！

引用
引用第19樓arpeggio于2015-06-24 20:50發表的 : C^uXJ~8
大人!!! N年前來不及向你表白~~ yJ?4B?p(
現在終於等到啦!! v_b%2;<1
請大膽的~繼續~ 讓素大教授給談醫師電一電啦!! `"
讓我膜拜一下，呃呃呃~~~~ D VC};

等等，素教授不是已經被電過了嗎？再電下去不得了．．．．

引用
引用第20樓怡顏于2015-06-24 23:19發表的 : p6sXftk
後面的甜文蓋過前面的擔心、操心＞＿＜ &t`l,]PQ=6
當阿倦的的室友可以近距離欣賞高冷男神耶～ @C?RbTHy
但更想圍觀兩人的室友生活（喂～XDD ?*Jv&f#
男神現在改吃燒餅囉～是說加三包糖的鮮奶茶．．． uNLA/hL+n
當家是該好好管一下，好甜＞＿＜ @UX'(W
....... cE[4CCpy

對耶，是式洞機！非常容易打錯！立馬改！
人間世表示被閃瞎這種事永遠沒辦法習慣！除非你媽給你生一對瞇瞇眼！！
理論上應該只有原兔子的腦袋有撞到，至於阿倦，他有很多糾結．．．

引用
引用第21樓柒千貫于2015-06-26 10:48發表的 : =r#of|`Q
外科简直是另一个世界。被名词绕得有点晕……这事不简单啊……倦收天的脑瘤和原无乡接受晶片移植有莫大关系吧？期待素教授和谈医师再次化身名侦探发掘事情真相。 %[5hTf

強烈建議大人看到外科名詞時直接跳過即可！ＸＤ
我也是不得已才寫的．．．
阿倦的腦瘤不算太大問題啦，之後再處理，先處理原兔子壞掉的腦袋．．．

談醫師表示：辦案很累。

懷秋霽月

2015-06-29 02:26

四

--

「倦收天，今天你所說的話，就只有我與你知道，走出這扇門、我們就當作沒這件事；我這裡有幾個問題問你，請你將你所知都告訴我。」

談無慾本就瘦削，一夜沒睡好的結果便是眼窩的深陷比失戀的倦收天更明顯；他整晚想的事情都是他與素還真都沒把握湊出這個故事，還少了幾塊重要拼圖，貿然前去拜訪關鍵人物恐怕只是打草驚蛇。

目前能確定的事情太少了。

只知道原無鄉多年前不知何故造成雙手不靈活，而四個月前他必然在某處接受了某種治療，讓他的手能夠順利在手術台上開刀；但治療者不知是出了何種錯誤、又或者出於何種考量，雖然治療了原無鄉的手，卻讓他在某種情境下會遭遇疑似電擊杏仁核的痛苦。

急遽而強大的負面情感，恐懼、憤怒、緊張、焦慮，杏仁核是有記憶的，反覆累加之後那些負面情感就會越來越劇烈；甚至，如果刺激杏仁核的能量過大的話，也可能發生全身抽搐的後遺症。

依照昨晚莫尋蹤等三人的努力回憶，所謂會讓原無鄉暴怒的『某種』情境，似乎都是跟倦收天有關的狀況；其他時候，原無鄉的脾氣雖不如以往溫和可親，倒也表現正常。

談無慾肯定目前科技發達，但無中生有並不容易；像電影般對人體植入晶片、使用程式指令碼控制一個成人突然去討厭另一個人，這並不在目前科技發展範疇，至少素還真大教授的獨步全球的動物實驗室裡還沒有成功過。

於是退而求其次，談無慾與素還真心底都有一樣大膽的假設──或許原無鄉的手之所以需要治療，是跟倦收天有關；因為只有以原事件作觸發點的治療，才有可能在治療刺激時誘發原事件中最痛苦、最驚懼的部份──

那本是杏仁核的功能，存留中記憶中最想遺忘的負面情緒，把那些可怕的場景與故事鉅細靡遺地牢牢收起，然後等著最適合的時間點重現。

這原來是保護機制，動物需記住過往痛苦的經驗，以免讓自己再度陷入一樣的危境之中；但現在卻有人藉由外力刺激杏仁核，讓原無鄉一直在恐懼與憤怒中打轉。

而倦收天必然與此外力有關，才能成為誘發點。

若此假設成立，那麼原無鄉與倦收天早在成為外科同事之前，就見過面。

既然無法從原無鄉那裡得到訊息，就只能從倦收天這裡下手；方才素還真一邊吃早餐、一邊半真半假地玩笑道是不是乾脆用催眠的方法讓倦收天一次把想講的、不想講的都說出來，然後他的額頭得到了談無慾手上砸來的一塊燒餅。

這句話談無慾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了，我、不、想、作、催、眠！！！

打從談無慾催眠過素還真之後他就再也不想作催眠了，這真是個耗神又高壓的治療，危險性也不低，不到最後關頭他絕對不作！更何況催眠需要病患本人同意，倦收天看起來就不像會同意的人。

但又為什麼月上杜鵑窩的早餐會是燒餅配咖啡呢，當然是因為要配合本日訪談的病患，這也是昨天從莫尋蹤口裡才得到的訊息。

為了避免倦收天繼續用人體留聲機應付他，談無慾刻意強調了語氣。「這事關原無鄉的生命安全，請你配合。」

聽到原無鄉的名字就像通了電一樣，倦收天抬起頭，十足認真地對著兩個談無慾的影子點點頭，雖然他覺得他能看到的東西越來越模糊了。

「麻煩請告訴我，你與他相識的過程。」

倦收天臉上的表情像是有些遲疑，卻依舊開了口，帶著些許的不確定。「六年前他進外科的時候……」

「不是這個，我問的不是這個。」

直截了當地打斷對方的話，談無慾定定地看著倦收天。「我問的是『第一次』相識的過程。這非常重要，無論如何，請你務必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說。」

金髮的小少年站在人來人往的遊輪上，皺著眉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然後低頭盯著自己手上的船票發起楞來。

剛剛為了躲避那兩個意圖綁架他的不速之客，他匆匆上了遊輪，卻沒找到說好在遊輪七樓碰面的父親。

是不是……上錯船了？

父子連心，金髮小少年的父親此時此刻亦在另一艘船上懷疑著同一件事。不過他也不太擔心，他兒子雖然有點路癡，但從小聰明能幹、個性沉穩內斂；而且兒子都已經十四歲了，在古代是可以娶妻的年紀，應該會自己想辦法回家吧？

這位父親忘記了三件事。

第一，他兒子的衣服全都是金閃閃亮滾滾的，想裝作沒看到都很難，非常容易引來歹徒覬覦；第二，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兒子的生活自理能力跟他一樣是零。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每艘遊輪開往的地點都不一樣，航行的時間也不同，他根本不知道他兒子坐到了哪艘船，他兒子當然也不會知道。

金髮小少年看了看錶，他已經在原地站了六小時；如果他沒有上錯船，現在船應該已經靠岸、他立刻就能跟父親回家，但現在從窗戶望出去依舊是整片的海洋，一塊陸地也沒有──

恐怕他是坐到長航程的遊輪了。

腿開始有些痠疼，遊輪上有很多空的座位，但他不敢去坐，就怕船務人員來查他的票。

被發現無票上船會怎樣呢？會被趕下船嗎？會被要求花錢補票嗎？但這裡是大海，他身上又沒有多少錢……

小少年到底是小少年，這些事他不敢多想。

『對不起，但我真的忍不住了。』

清脆的嗓音在金髮小少年身後響起，他還不及回身看清楚，便被人拉扯著進了旁邊的點心店，然後那人反手一推，直接就讓他半摔半跌地坐進了軟綿綿的沙發。

平時他也是有幾下身手，任誰也不能這樣輕易擺布他；但今日正好站得久了，腿下痠麻、遇到拉扯便一陣踉蹌，竟給這人輕易制服。

金髮小少年並不太明白為何總有陌生人愛找他尋釁，他平時遇上麻煩便是尋常事，此刻除了又有人想綁架他之外不做二想；思及此處便抬起頭，厲眼瞪向始作俑者──

咦？

眼前只有個小鬼，看起來比他年紀還小，是個眼睛挺大、長得挺俊、對著他笑瞇瞇還拍著手的小鬼。

『好哇好哇，我就知道你站著動也不動是在逞強，我來來回回走過你身邊都十幾次了，你那兩條腿是生根了嗎？座位這麼多怎麼不坐下來？』

『……』沒想到站在那裡也會有人注意，金髮小少年默默在心底反省了自己的行為，想著待會一定要找個更不顯眼的地方站著。

『不理我？沒關係，你愛逞強一定就愛生氣，我不跟你計較。』

逕自得到小少年是在生氣的結論，小鬼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小少年身邊，毫不客氣地伸手搭上對方的肩；書上說人都是肉做的，會疼會累會心動，他才不信這個漂亮的金髮小少年是鐵打的。『老師說，做人要有禮貌；我有禮貌，我先自我介紹，我叫阿原，你呢？』

『……』小少年想，要不是小鬼騙他，就是每家的老師教的東西都不一樣，不然他的老師怎麼都叫他別跟陌生人講話、不可以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金閃閃，不管真的假的、你總也要有個名字讓我叫，不然就只能叫你金閃閃了。』

『……』

『哎。』見小少年還是不為所動，阿原有些急了；他往點心店外頭瞄了一眼，那裡約莫有七八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傢伙還等著看他笑話。

他們是各地選出來的親善大使，應邀組團來參訪的。方才他見小少年一個人悶悶地站在原地不動、就想上前攀談，但其他人都說小少年一看就是個不好親近的，笑他必然會自討沒趣；他不服氣便與其他人打了賭，賭小少年一定會理他、還會把名字告訴他。

看起來冷淡的人常吃軟不吃硬。腦裡突然閃過老師常講的這句話，阿原想著便放軟了語氣。『金閃閃，我阿原可是校園親善大使，代表國家出國來維護世界和平的耶；剛剛其他人都說你看來難搞、叫我別管你死活，現下你要真不理我、我就自討沒趣了。你就做做好人，成不成給我點面子？』

那話聽起來竟是有些哀求的意味在。

坐在這麼舒服的沙發上讓小鬼一臉委屈地瞅他，小少年突然有點罪惡感，彷彿是自己為難了人家；但老師說不能跟陌生人講名字，他就拿母親私下喚他的小名來用一下好了。『小芳。』

『啊？』突然得到兩個字，阿原愣了下，然後很快反應過來。『啊！你說名字！你叫小芳！太好了！』

下一秒，阿原小鬼蹦蹦跳跳地衝出點心店，朝著外頭那群夥伴氣勢萬千地大喊：『他說他名字叫小芳！你們全部都輸了！每個人都欠我三個蜜糖波堤！』

『……』

小少年無言以對。他自小生活的環境就只有好人跟壞人，好人就是嚴肅正直、教他養他待他好的，壞人就是想拐他綁他的；對於阿原小鬼這樣的人，真難歸類是好人還是壞人。

總之長得好看、又會說話哄人的人不可盡信。十分鐘後，金髮小少年低頭啃著眼前那堆成山的蜜糖波堤這樣想。

一樣塞了滿嘴的蜜糖波堤，阿原十分滿意自己的成果；就說他是親善大使咩，怎麼可能有搞不定的人咧？而且老師說得對，看起來不愛理人的小芳果然很心軟，跟之前那群有點假掰的校園親善大使不一樣，可以立刻收編作為朋友！『小芳啊，你跟家人來嗎？晚上睡哪間艙房？我可以去找你玩嗎？』

『我住、住……七樓的……』

『不擅長說謊的人可不可以不要做這種嘗試？七樓又沒艙房。』驀地抓過小少年的左手，阿原從被攢緊的掌心揪出那張皺得快爛掉的船票，把它拿出來攤平。『你的船票，根本不是這艘遊輪的，你上錯船了？』

小少年有些驚訝地看著阿原把自己的手扳開，想想自己怎會這樣沒警覺性，然後決定歸罪於自己忙著吃蜜糖波堤所以分心了；要是平時，他才不會這樣乖乖讓人抓住……

是說既然被拆穿了，心情反倒輕鬆；阿原也許會去跟船務人員講這件事，到時候要他補票、還是要把他扔下海趕下船什麼的，似乎也都沒那麼可怕了。『嗯。』

『喂！上錯船怎能這麼冷靜啊！這艘遊輪的目的地離你本來要去的地方很遠耶！而且還有兩天才會靠岸，你吃飯怎麼辦啊？還有你晚上要睡哪啊？！』

『嗯。』

『嗯是什麼意思？』

『我自己會想辦法。』

『你要能自己想辦法，就不會在那裡站六小時了。』阿原一邊講著話，一邊發現他原本堆得如小山高的蜜糖坡堤已經被小芳快速消滅了大半；想來上錯了船的人恐怕是沒得吃也沒地方睡，這樣耗上兩天可不得了，身為親善大使，適時幫助別人是很重要的事！『你來跟我睡一間，吃飯我幫你想辦法，不准拒絕。』

晚飯時間，金髮小少年一個人坐在艙房裡沉思。

他不知道阿原用了什麼方法把原本的室友騙出去，總之阿原說他這兩晚都能睡在這裡，三餐也會幫他帶剩菜回來，要他不用擔心。

為什麼阿原明明是個小鬼，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為什麼明明他唸書就很強，但小鬼會的東西他都不會？

『小芳！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

抱著一大袋食物，阿原興沖沖地衝進艙房，從袋中拎起一個餐盒：『牛排！我超厲害的吧！牛排耶！』

十四歲的小少年正值發育期，吃了一堆蜜糖波堤也不覺得飽，看到牛排自然是歡喜；但吃個飯還能帶牛排回來，這有點不合理。『你不是說帶剩菜回來？怎麼有這麼大塊的牛排？』

『我們吃船上的海盜自助餐啊，可以自己拿。』

『你拿這麼多回來，沒人問你？』

『我本來食量就大，吃了一輪說吃不飽、要打包，大家都沒意見。』

小少年挑了下眉，他肯定他剛剛看到阿原眼神飄忽了，這傢伙在說謊，那些想綁他的歹徒一開始都是用這種眼神講話的。『你是根本沒吃吧。』

搔搔頭，阿原一點都不介意謊話被拆穿；就是在餐廳裝著肚子不舒服、一口都沒吃，才能讓大夥搶著幫他打包，當然這點伎倆他是不會講給別人聽的，特別不能讓死腦筋的小芳知道。

『小芳你蠻聰明嘛，不介意陪我一起吃吧？』

而此時小少年已打開餐盒擺好了牛排，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以一種嚴肅、或者說是幾近於虔誠的姿態向阿原伸出右手，氣勢萬千地開口──

『手術刀來。』

『？！』

完全聽不懂這句話的阿原尚在震驚之中，小少年的右手已越過他肩膀，拿走了在他身側的塑膠牛排刀；然後眉頭一皺，又對著阿原伸出左手──

『蚊鉗給我。』

『！！』

阿原依舊還沒有回過神來，這一秒他正懷疑著他新交的朋友是不是被掉包了，怎麼前幾分鐘還好好的，現在就突然吐出一堆聽不懂的話？而小少年見方才還有說有笑的阿原像定格般動也不動，心下困惑的他只好逕自伸手拿走阿原身邊的塑膠叉子、切起牛排來。

小少年的刀叉技術一看便是受過訓練的，雖然塑膠刀叉不稱手，但那塊牛排還是迅速地被切成一塊塊恰可入口的大小；阿原正想開口誇讚他的新朋友，不料小少年又對他伸出了手──

『紗布。』

『小芳！』這一回阿原終於有反應了，他甚至能猜到小芳指的東西肯定是他手邊的餐巾，但是哪有人是這樣稱呼餐巾跟刀叉的！這是有病吧！『這是餐巾不是紗布，剛剛那是牛排刀跟叉子、不是手術刀跟蚊鉗；這些東西哪是這樣叫？你腦袋沒壞吧？』

『我家都這樣叫。』看阿原似乎完全不能接受，小少年放下刀叉、很認真地想了想，在他記憶裡這些東西就是叫這些名稱，他完全不覺得這樣叫有什麼問題，難道他家對物品的稱呼跟別人不一樣嗎？

為了確定此事，小少年指了指阿原放在床頭的條狀物，字正腔圓地唸出那樣東西的名稱。『聽、診、器。』

阿原差點沒從椅子上飛起來，誰來告訴他聽診器是什麼東西！『不是吧，這是耳機！聽音樂用的耳機！小芳你家是什麼地方啊，好可怕！』

『我家的成員全部都是外科醫師，他們說我以後也要當外科醫師，所以要從小訓練、、、把刮器給我。』

刮器……阿原一手掩住臉，以一種放棄治療的心情把另隻手上的塑膠湯匙遞了出去，順便唾棄自己竟然聽得懂這麼變態的稱呼方式。

他從來沒有聽過要當外科醫師需要這樣訓練的，好吧也許他見識淺薄、大驚小怪，還是改天去他家隔壁那個外科診所求證一下好了。

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小芳看起來年紀也沒比自己小，這種扭曲事實的稱呼怎麼可能不會被糾正？難道他都不用跟別人一起吃飯的嗎？難道沒人會嘲笑他嗎？難道……難道打算這樣錯一輩子嗎？

『小芳，你這樣沒朋友能跟你吃飯吧？』

『什麼是朋友？』

這問題若換了別人問，阿原肯定當作是對方在戲耍他；但現在他確定眼前小少年的問題是真心的，這人真的沒朋友，要有朋友就不會長成這樣了。

小芳還偏著頭等他回答，那張漂亮的臉蛋微微歪著看來特別可愛，望向他的清澈眼底沒有半點虛假，阿原愣愣地看上幾秒，向來口若懸河的他竟有些結巴起來。『我、我就是你的朋友。』

……教育失敗。

先是家庭教育失敗、校園教育失敗，最後又遇到社會教育失敗，這顯然比四無君或是素還真的例子還慘。

談無慾都有點想要抹把眼淚表示哀悼了，原無鄉小鬼當年必然聰明伶俐，怎麼不把話說清楚？人家問你什麼是朋友，搞什麼回答『我就是你的朋友』，弄得倦收天這輩子就只交了一個朋友。

不過這不是關鍵，他沒聽到他要的關鍵。

「所以你與他成為朋友，一同在遊輪上生活了兩天，然後就各自回家沒再聯絡、直到他進入外科與你成為同事？」

「是。」

「倦收天，你是有什麼顧忌，不願意告訴我更多事情嗎？」倦收天不像會說謊的人，隱藏著什麼不說必有其因；談無慾也不是愛拐彎的人，既然這樣，就直接點破好了。「原無鄉的手傷，與你有關吧？」

「……」

這一次的沉默持續得非常、非常久，倦收天似乎是陷入了極長的掙扎，而談無慾對病人多得是耐性；就在他打算給倦收天一點私人空間思考的時候，那個掙扎許久的人突然開了口。

「不是我不願意說，但我腦海裡只剩下很模糊的片段，我並不想把那些影像串起來編故事騙你。」

素還真說倦收天是個耿直的人，但談無慾不太確定倦收天是不是在騙他。

大抵而言，如果沒有持續聯絡，人是不太會記住近二十年前的人事物；就像你小學同窗六年的同學，若畢業後再無音訊，恐怕你連他的名字、他的臉都想不起來──當然像素還真跟四無君那種小學同學是例外。

可是一般記憶沒有留住的東西，特別的記憶卻會留下來，尤其是痛苦的。

你大概不記得十年前的八月一日你在做什麼了，但你肯定記得十五年前跟同學單車雙載時腳丫子捲進車輪絞傷的事情；你大概不記得十二年前的生日是誰給你過的了，但你肯定記得小學五年級數學考零分被老師一頓胖揍的事情──除非你每次都考零分，每次都一頓胖揍──那就不會記得了。

按理說，原無鄉既然是倦收天唯一的朋友，他們的相識又是這麼獨特的意外，若原無鄉的手傷真起因於此，倦收天不可能會忘記的，至少他記得這樣清楚的前半段、不該忘了後半段。

又或者是另種可能，太過於痛苦的記憶、雖然留存在腦裡，但又被大腦藏起來了。

談無慾在心底嘆了口氣，他不喜歡後面這種可能性，他真心、真心的不想作催眠。

──────

就算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也不能是從他的口裡說。

薰衣草花田早在前幾天被採收完畢，只餘下滿片略顯乾枯的枝葉，倦收天對著窗外發了一會呆，他看出去的景色一直是模糊的，連夕陽都只剩下一抹橙色。

桌上放著一只藥杯，裡面有四顆顏色各自不同的藥，他還是靠手摸才知道是四顆藥，否則用眼睛看起來總像是有八顆；算算比前幾日多了一顆，不確定談無慾調整藥物的理由是什麼，倦收天不打算吃。

就算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也不能是從他的口裡說。

無論是心臟內科或心臟外科，在冬天時節總是特別忙，天氣冷會讓心血管出問題的機率變高，從每年的十一月忙到二月是很正常的事。

但這年氣候變異，到了三月還常有十度左右的低溫，心肌梗塞的病人、主動脈剝離的病人一個一個送進醫院，需要開刀的不少，而這些刀一開就是六到十二小時，場場都是硬仗。

原無鄉已經進了心臟外科當R3，又要學技術又要打雜，整天像顆陀螺般打轉；而倦收天時任心臟外科總醫師，鎮日開刀開到昏天黑地，幾天沒回宿舍他自己都不知道。

反正原無鄉總是會在他又餓又累的時候變出食物來，還能講上幾個笑話讓他配飯吃，他根本不用在乎日期與時間。

但除了吃飯時間，倦收天很少見到原無鄉。

他們差了兩屆，工作內容有極大差異；就算偶爾在同一台手術上，也很難有機會閒聊。雖說兩人是同間宿舍，但他們值班數都多，要嘛倦收天值班、要嘛原無鄉值班，就是彼此都沒值班的日子，回到宿舍的時間常是極晚、兩人體力都到極限，話也顧不得說上幾句。

直到白目的小實習醫師在手術台上扯著嗓門問他，他才知道他錯過了什麼。

『倦學長，聽說原學長被起訴啦，他才R3耶，大家都不幫他，他不是天天給你帶飯嗎？而且他人又那麼好，你幫幫他嘛。』

『起訴？』

有倦收天在的開刀房一向安靜，他開刀不喜歡有太多干擾，通常只會有心電圖監測器發出的滴滴聲與呼吸器緩慢打動的聲音；他也沒什麼朋友，如果不是有白目的小實習醫師，他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事。

『是啊，就上回葛老那個病人不是在開刀中死了嘛？家屬提告之後，檢察官只起訴了原學長一個人啊。』

實習醫師是一種在醫院流浪的族群，就是能流浪、所以能傳遞八卦；雖然八卦常是誇大後的結果，但無風不起浪，能有這樣的八卦就必然有事端。

倦收天停下手上的動作，一種隱約的不安在心頭蔓延開來；他知道那個病人，腹主動脈與下腔靜脈都破了大洞，本就是九死一生的病況，就算是他動手術也不見得能存活，如果好好溝通的話應不致會到上法庭的地步。『莫尋蹤，為什麼死的是葛老的病人，被起訴的卻是原無鄉？』

『欸，還不就葛老那個沒擔當的，把錯都推給原學長啦。』完全無視麻醉科與開刀房護理師拼命使眼色要他別再講，莫尋蹤為原無鄉抱不平已經很久了，今天不講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唸！『葛老說什麼都是原學長在急診拖太久了，太晚讓病人上開刀房，讓他根本來不及救治病人，你看這像話嗎？葛老不是主治醫師嗎？責任都推給R3學長對嗎？』

『我記得原無鄉已經很迅速地安排了一級急診刀，沒有拖到時間這回事。』

急診刀有分一到五級，一級是生命危險、須在三十分鐘內進手術室；二級則是兩小時內進手術室，三級須在二到四小時內接進手術室，四級是在四到八小時內接進去即可，五級便是可以當非急診刀慢慢接。

倦收天回憶了下，原無鄉為那個病人安排了一級急診刀，在常規處理流程上並沒有大問題，但手術中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他是不能肯定的，至少原無鄉沒有提過。

『所以才說啊，原學長根本沒錯好嗎，倦學長你評評理嘛，葛老真的很沒種、、、』

原本還越講越大聲，莫尋蹤的聲音倏然停止，對著突然走進來的葛仙川張大了嘴。『葛、葛老師……』

完了！他的心臟外科實習當定了！！

麻醉科與開刀房護理師表示：剛剛就叫你別再講了你就是不聽。

一臉陰鬱的葛仙川坐在開刀房內的椅子上，如鷹般的眼睛一直在莫尋蹤身上掃射，彷彿要把他燒出幾千個洞來，這讓莫尋蹤嚇得幾乎要抱頭痛哭了；不過葛仙川的目標並不是莫尋蹤，等到倦收天一開完這台刀，他就直接把人拉進辦公室。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原無鄉不適合進心臟外科，你就是執迷不悟，這下可害了他吧？』

『如果葛老你有點擔當的話，不會有這種事。』

『住嘴！那白目小實習生的話你還真信！』葛仙川憤怒地拍了下桌，桌上的瓷杯被震得傾倒下來，裡面的茶水撒了半張桌。『我最討厭跟你討論原無鄉的事情！你就只有護短！好了，現在被起訴了，你能再護他嗎？』

葛仙川看起來氣極了，倦收天也沒有多少好脾氣；他打從自莫尋蹤口裡聽到這件事就開始生悶氣，氣原無鄉有事都瞞著他、氣葛老沒有擔當，也氣自己天天與原無鄉住在一起、竟完全沒有發現異狀。『葛老怎不說說你身為病人的主治醫師，為何讓手下接受訓練的住院醫師扛責，家屬告的為何不是你？』

『倦收天，你不要太過份，注意你的口氣，我已經盡力幫他了！』

葛仙川從自己桌上的公文袋中抽出病人的病歷複印本，直接摔在倦收天腳邊。『病人的兒子任職調查局，他把整本病歷上有名字的醫護人員都告了一輪！你該慶幸你的名字沒在上面！』

面不改色地拾起病歷，倦收天想像著原無鄉分明煩惱、又要在他面前強顏歡笑的模樣，胸前一口悶氣就如何也吐不出來。『那也不該是原無鄉被起訴，這個案例科內討論過了吧？沒有大問題不是嗎？你為何要刻意捏造原無鄉在急診拖長時間的事？如果你不捏造這事，就算家屬要告也抓不出問題不是嗎？』

上了法庭最忌說詞不一，這番葛仙川與原無鄉同列被告，他說了原無鄉可能在急診拖上時間、延遲病患入開刀房的時機，原無鄉就不能說沒有，說詞不一只會讓檢察官覺得其中大有問題；但原無鄉便是認了自己拖長時間，就成為案子中唯一被起訴的人。

『如果可以讓大家都全身而退，你以為我不想？』

任何醫師都不喜歡有醫療糾紛、更討厭上法庭，葛仙川給這個案子搞得心煩意亂，先是失去盡力救治的病人、被家屬一再騷擾還告上法院，最後一堆人怪他讓住院醫師扛責、更是把他逼上了最火爆的點。『問題就是你那個原無鄉，手術中最後那針讓他綁，他又綁斷了！那條線一斷也扯爛了大血管，病人瞬間大出血，我根本沒機會再補救！』

與一年前一模一樣的情景，倦收天握起拳，想著原無鄉綁斷了線、看著病人大出血死在自己面前，會有多痛苦、多愧疚。『葛老，你為什麼又、』

『我不為什麼！我當時一手壓著出血點、一手壓胸給病人急救，我沒有辦法自己綁！那條線本來就是原無鄉該綁！他綁斷就是該死！』

葛仙川氣呼呼地講到此處，話鋒一轉，嘴邊竟是揚起詭異的弧度。『倦收天，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原無鄉的手有問題吧？問題還不小吧？病人家屬可是很有後台，要是讓他們知道這事，原無鄉這輩子外科醫師還要不要當？』

『你敢！』

『我有何不敢！你再威脅我試試看！反正我正煩心，什麼都做得出來！』

葛仙川瞪了下倦收天緊握的拳，他很確定自己佔了上風；原無鄉的手有問題是他猜的，但看倦收天的反應、他是賭對了，那便打蛇隨棍上，直接解決原無鄉的問題。『倦收天，檢察官與法官自會查證原無鄉是否真延遲了入開刀房的時間，到時查無此事他就能全身而退，但要是有其他人知道他的手有問題，我可就不保證了。』

倦收天聽出葛仙川話裡暗喻的意思，像是一塊冰打在他心口上，然後順著血流往全身流竄；他倦收天一輩子表現傑出、沒有太多喜怒哀樂、沒有弱點，最後竟被人抓上了心底這塊最柔軟的地方作威嚇。

『你到底想說什麼？』

『把他趕出我們科，我可以當作不知道他手有問題。』

那一日倦收天準時五點下班、早早就回到醫護宿舍，坐在床上看著日落月升。

他的記憶裡總有一段會在夢裡反覆播放，那個會對他笑的、大眼睛的好看小鬼在夕陽下飛起、後頸重重地撞上船桅、然後掉進一片汪洋。

這個夢出現得太過於頻繁，在夢境中、在半夢半醒、在晨間，一晚播放個四五次也是有的，他時常分不清到底是現實或者真只是夢。

今日他沒有入眠、沒有夢，腦海裡的小鬼卻已撞了數百次的船桅。

他沒有開燈，以致於晚間九點、同寢另外那人回到宿舍時，並沒有發現坐在床上的他。

原無鄉提著餐點走進來，也沒有立即開燈，只是將餐點放上了倦收天的書桌，然後一個人坐著發呆。

『小芳，』

聽見原無鄉喚出那名字的時候，倦收天幾乎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應聲，然後發現原無鄉是在對著空氣講話。

『一定是我沒有從小訓練，外科醫師真不好當；可在找到你之前我還不能放棄，小芳你在哪啊？』

他聽見原無鄉哽咽的聲音，那時他手裡的棉被已被他擰到幾近破碎，他不知自己這樣聽下去、還能撐持多久。

『還是小芳，我就不要找你了吧？想想我也沒吃虧，就是耗了這麼多年有些不甘心，本來我是打算要開幾百間國際連鎖麵食店，一輩子給你做吃的……』

聽到抽面紙的聲響時，倦收天再沒辦法克制自己的衝動，他跳下床、輕輕地從背後擁住了原無鄉。

──────

（怎樣怎樣，這集原豹子你爽了吧！）

原豹子：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我很可憐？（爪子困惑抓）
（有抱抱耶！有抱抱耶！還有把小芳！）

原豹子：你這樣說是也沒錯，但是……
（別再但是了！最不滿足的就是你了！）

levixeren	2015-06-29 04:41
這章更新真的太美好了QwQ小小芳好呆好可愛，原來他們是這樣認識的啊，看到把餐具叫手術刀那裏真是笑噴XD `_pVwa<@w 最後當家對著空氣喊小芳好虐QwQ E q t\It9 為什麼小芳不跟他相認訥，最後是相認了嗎QwQ yO J\|t# 好喜歡作者筆下的吃貨芳XD太萌了

12345678	2015-06-29 13:07
藩毞郔倷腦腔岈ロ憩岆艘善輒ン載恅徽 Rs "#gT WWVQJ{,} 埣懂埣衄砩佷賸ㄛ衄泫蹲載衄覜雄ㄛ載ヽ渾堤掛賸鉬鉬

怡顏

2015-06-30 00:35

小無鄉和小芳真是好可愛又好萌啊～～＞//////////＜
我竟被小無鄉的善意謊言給唬了，比小芳還笨（去面壁ＱＱ
啊啊，被葛老給捉住小辮子，深怕以後拿這個來威脅小芳
葛老被嗆的感覺看的很爽快耶～～

有些比喻真是秒懂，可以理解小芳為什麼對於記憶有些模糊又記憶深刻
樓主尾末斷在這超沒人性ＱＱ
但是有好大一把洋葱，嗚嗚～～

和原豹子一起盧盧盧盧XDDDD

懷秋霽月

2015-07-05 15:30

引用
引用第24樓levixeren于2015-06-29 04:41發表的 : e+wINW
這章更新真的太美好了QwQ小小芳好呆好可愛，原來他們是這樣認識的啊，看到把餐具叫手術刀那裏真是笑噴XD ST[E$XL6
最後當家對著空氣喊小芳好虐QwQ t^g+nguz
為什麼小芳不跟他相認訥，最後是相認了嗎QwQ 7y=1\KW(
好喜歡作者筆下的吃貨芳XD太萌了 JYa 3xeC;

小芳只是覺得沒有必要，一方面當家也忘得差不多了，一方面也不算是非常美好的回憶，他覺得創造未來是比較重要的。
不過當家的想法就不是這樣了．．．．

引用
引用第25樓12345678于2015-06-29 13:07發表的 Re:06.29 坋��怮�𢜟�23F載陔侐ㄘ▽゜堎ㄞ鰍控▼ : fWl #CI\]
藩毞郔倷腦腔岈ロ憩岆艘善輒ン載恅徽 ]oyWJ#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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埣懂埣衄砩佷賸ㄛ衄泫蹲載衄覜雄ㄛ載ヽ渾堤掛賸鉬鉬 Xrzpn&Y=#

噗，道友你每次都亂碼ＸＤ
我可以假裝看不懂催出本那段嗎ＸＤ
出本太辛苦啦，我能擠出時間寫就很阿彌陀佛了，忙起來我還怕坑呢。

引用
引用第26樓怡顏于2015-06-30 00:35發表的 : (iY2d_FQ[
小無鄉和小芳真是好可愛又好萌啊～～＞//////////＜ OA&r8WK3
我竟被小無鄉的善意謊言給唬了，比小芳還笨（去面壁ＱＱ }}4uLGu)
啊啊，被葛老給捉住小辮子，深怕以後拿這個來威脅小芳 rh6 e
葛老被嗆的感覺看的很爽快耶～～ Ft?Yc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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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G}*M25

小無鄉從小就體貼啊，然後小芳小時候看起來還挺聰明的。
外科醫師就是要嗆來嗆去的，特別是像葛老這種覺得大家都欠他三千萬的，必須要嗆！
不過小芳還是被威脅了．．．Ｑ＿＿Ｑ

懷秋霽月

2015-07-05 15:44

五

－－

『阿倦，你在？』

先是被身後的聲響嚇了一跳，原無鄉一開始還以為是歹徒，結果連回頭都還來不及就被人抱住；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他便鬆了口氣，下一秒才想到自己一臉淚痕，連忙拿起面紙在臉上胡抹一把，打個哈哈轉移話題。

『咳，我先開個燈，你還沒吃吧？要不要先吃飯？』

原無鄉不著痕跡地鑽出倦收天懷裡，按開了寢室的燈，然後藉機鑽進廁所去；倦收天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尿遁，無所謂，原無鄉也不可能待在廁所一輩子。

在倦收天吃掉他桌上那份晚餐的時間，原無鄉就躲在廁所裡、懊惱著自己已用完整年份的丟臉額度；好不容易想好一卡車的說詞，估摸著倦收天平時對他不話嘮，這回應該也不會問上太多，這才磨磨蹭蹭地從廁所走出來。

但這回也許是原無鄉算錯了。他走出廁所的時候，倦收天早已解決了晚餐，連餐盒都收得一乾二淨，就坐在椅子上等他。『我回來很久了。』

『噢……那，你都聽到啦？』

『嗯。』

『啊哈哈，小事啦。』

裝迷糊地搔了搔頭，原無鄉想著自己過往時常跟倦收天抱怨醫院瑣事，倦收天總是聽，不會對他嘮叨太多，這回如法炮製便是了。『你也知道每天很多雜事超煩的，上刀的時候葛老又很愛碎念，急診跟病房照會好多，還要顧加護病房的病人……哎呀你知道的嘛，就是有點、』

『你被起訴了。』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搭上倦收天此刻的眼神，讓原無鄉硬生生把未講完的話梗在喉嚨裡。

『……』

明明心底有很多帶著驚嘆號的句子，但原無鄉一句都說不出來；倦收天從來沒有責備過他，即使他在倦收天的手術台上也沒少綁斷線，他還是沒被罵過。

外科醫師的脾氣都不算好，在手術台上跟刀被吼個幾句是太慣常的事情；像葛老沒什麼大事就會隨口罵罵他，式部長在手術台上也是要求挺高的人、少不得唸唸他的基本技術，就算是平素溫柔的央央學長，偶爾搖頭皺眉表示不滿也是有的。

就只有倦收天、在其他外科師兄弟口裡嚴格又不苟言笑的倦收天，從來沒有對他疾言厲色。

但現在那對眼睛帶上了不滿，微微蹙起的雙眉將主人的情緒表露無遺。

這是生氣了吧。

也是，醫生才當沒幾年就被告、還被起訴了，要說自己沒問題實在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好不容易在大夥的反對聲浪中選了心臟外科，不到一年就搞成這樣，也難怪向來對他寬容的倦收天不高興。

原無鄉覺得自己才方冷靜的情緒又翻揚了起來，酸楚的溫度在腦中緩緩散開，他幾乎無法再維持臉上的笑容，只能任由它們像是剝落的牆壁般一塊塊掉下；可惡，葛老明明答應他不告訴倦收天的！『……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葛老說，我總是令人失望。』

放棄了強顏歡笑，原無鄉頹喪地坐在床邊；打從收到起訴書之後他連日受到醫院高層壓力，還天天要面對葛老那張像是自己欠了他幾千萬的臉，另外依舊有做不完的工作與雜事，過兩天又要上台報大外科晨會……他低下頭，把臉埋進了雙手之中，話語從指縫中鑽出來，斷斷續續。

『我也很想綁好，平常明明沒問題的，可是那個角度太深了我根本看不到，4-0的prolene抓在手上一開始還有感覺的，後來就沒感覺了，病人的收縮壓本來已經回到80了，我綁斷之後……』

『那不是你的錯。』有隻手攬住了他的肩，他聽見堅定而充滿溫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是什麼傷心事都瞞著我，假裝天天過得很開心，肯定就是你的錯了。』

意會到話裡的真意，原無鄉愣了愣，倏然抬起頭、見著倦收天帶著些憂慮的表情──方才曾經在這張臉上出現過的不滿早已煙消雲散，他頓時心情一鬆，順勢將背靠在倦收天肩上。

原無鄉很習慣這動作，他在開刀房裡等接刀的時候，偶爾愛睏就會坐在板凳上打瞌睡，直到歷經幾次摔到地上撞腦袋的經驗，倦收天決定出借肩膀讓他靠著打盹。

倦收天對此表示：反正是室友，每晚都睡一起，靠一下沒什麼。

當然，其他外科師兄弟們對此事都充滿了羨慕嫉妒恨。

『葛老說要把我的事提上部務會議開除我，我好丟臉，央央學長會很難過，式部長一定會氣死。』既然想隱瞞的事情被揭穿，原無鄉就什麼都說了；葛老說要提案開除他，他倒不在乎自己被開除之後能去哪，只一直憂慮著那些平素疼愛自己的師長們會如何傷心。『阿倦，你說我會不會是第一個到了R3快結束才被開除的住院醫師？』

難怪葛仙川要特別來提醒自己，原來是早有計劃；倦收天胸口升起一股名為憤怒的情緒，他原本以為葛仙川的條件是要他勸原無鄉離開，沒想到葛仙川會這麼狠。

現在原無鄉還是醫院員工，有官司在身，醫院還能請律師幫忙；要是被開除了，不僅僅是失去醫院的援助，這被開除的紀錄還會讓原無鄉以後更難找工作。

葛老什麼時候跟原無鄉有仇了？

『如果被開除了，你打算怎麼辦？』

這問題問得尖銳，原無鄉的答案卻是早想過千百次的。『我要換間醫院走外科，等我的初戀情人出現，雖然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圓是扁啦。』

倦收天被這答案堵了幾秒，心底有些酸澀湧起；想想原無鄉倒也真是個死心眼，已經搞成這樣了還是要走外科、還是要找初戀情人。

『你連你的初戀情人長什麼樣你都忘了，他出現在你面前你也認不出來。』

這話倒是半分不假。倦收天常想，如果原無鄉看著他的臉這樣多年都不曾懷疑過，這樣的原無鄉、還能去哪裡找出初戀情人呢？

『我認不出他，他總認得出我吧，我可沒什麼變。』

原無鄉的記憶在後腦被重擊之後變得很模糊，他醒來之後再也沒見過小芳；而他唯一清楚記得的，就只有小芳說要當個外科醫師，其他記憶片段都幾乎是破碎的，湊不出個道理來，連那人的模樣也隨著時間越來越淡，淡得他幾乎要連影子的形狀都描繪不出。

但若小芳仍在人世，看到他應該會認得的吧？他翻過照片，自己與小時候的模樣並無太大差異。

『也許他也認不出了，又或者他不想認你？』

『怎麼可能啊，他不認我、我不就失戀了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原無鄉跳起身，開始認真思考起倦收天所說的可能性；萬一小芳根本就不認得他，或是根本就不想認他──

『如果這樣的話，我這些年到底是……』

倦收天曾有過動搖。

他原本覺得認與不認並無二異，不過是少年時期的一段故事，原無鄉的印象如此模糊，他也不記得十多年前曾答應過原無鄉什麼約定，不知初戀情人這名號何來。

而無論過去如何、記憶如何，他們現在依舊交情深厚、他倆依舊互相扶持走過這幾年，人生有緣自能再續，本不該因過去而迷惘。

但若原無鄉如此在乎……

『原無鄉，我、』

『阿倦你說得沒錯！』

猛一擊掌，原無鄉覺得自己這十多年從來沒這麼透徹過，阿倦說的話真太透徹了！他怎麼會以為他憑著一個小名跟一個職業就能找到人呢？『實在太有道理了！我幹嘛花十幾年一直找初戀情人！情人再找一個就有了！』

『……』啞然看著豁然開朗的原無鄉，倦收天硬生生將自己本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嗯，你能想通，也是挺好的。』

『那倦收天學～長～，你先當我情人好了，湊合一下。』

『……原無鄉，這不有趣。』

這一圈繞繞轉轉終究還是來到自己身上，倦收天想，或許認與不認、都導向一樣的結果。

過往原無鄉的心底只有十多年前那個金髮小少年，現在他從模糊回憶裡抬起了頭，終於看見陪在身邊的人──哪怕只是暫時填補心靈空缺的替代品。

但無論是十多年前或是現在，無論是初戀情人或替代品，倦收天都無法拒絕原無鄉；無法拒絕那個主動對他釋出善意、遇危險會挺身擋在他身前的阿原小鬼，也無法拒絕為了再見他一面、而毅然走上不適合自己道路的原無鄉。

『欸，我失戀耶！我傷心耶！我還被起訴！你是我的好學長啊，吃了我這麼多年飯、又跟我睡了這麼多年……』

越說越過份了，倦收天皺起眉。『原無鄉，注意你的發言。』

『我不管啦，於情於理，你都應該答應我。』

那一刻原無鄉賭氣似地背對著他，從那個角度他可以清楚看見那人後頸上的傷疤，像一把銳利的手術刀，靜默無聲地瓦解了他臉上心上的武裝。

『我答應你。』

──────

式洞機的臉色非常、非常難看。

次專科收完住院醫師之後，不但害人家被告被起訴要上法院，還說要開除人家，這是曠古絕今第一例；而且，當初收走的住院醫師，還是整個大外科裡面最聰明、最得人疼的原無鄉。

你們心臟外科也未免太沒有良心了。式洞機看了看坐在他面前的心臟外科主任，勉為其難讓這句話卡在喉嚨裡掐死。

央千澈看著那份提案，臉也黑了一半。

他不知道自己科內的葛仙川竟然會提出這麼過份的要求，而且完全沒有跟他討論過。

案都提了，這下子也不是他們兩人說不理會便能不理；關於原無鄉的工作表現必須全盤清查，還要舉辦整個大外科醫師投票，藉以決定原無鄉的去留，看到底是要當做瀆職直接開除呢、還是當作適應不良轉個次專科就好。

原無鄉是個好孩子，在大外科裡人緣一直很好，理論上他們不需要擔心投票的問題。

但這個時間點不好。

近兩週以來外科最大的八卦，就是原無鄉跟倦收天在一起了，手牽手、高調出雙入對的，搞得外科所有的人都覺得眼睛瞎了。

現值春天嘛，總是會有一些花開結果的事情；而且老實說誰要跟誰在一起，根本不干別人的事，原無鄉跟倦收天本來就走得很近，在一起也不意外。

But，人生最重要的就是這個But。

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就什麼都不好了。

原無鄉被起訴了，隔週得上法庭、還得常跟律師開會，科內的事情自然時常無法如期完成，主治醫師交代的醫囑偶爾會落掉；葛仙川一如以往、逢人就抱怨原無鄉在手術台上技術如何糟糕，過往倦收天還會跳出來反駁這事……

但現在他的反駁沒什麼說服力了。

更麻煩的是，有好些外科大老們，對原無鄉與倦收天的事，『很有意見』。

在外科，最不公平的事就是關於開刀這事。你要是技術好、刀開得好，就是人品再糟、人再可惡、甚至智商低都沒有關係；但你要是刀開不好，你就是人品好、人乖巧、再聰明再伶俐再能幹都沒有鳥用，大夥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講到你的時候肯定會一陣訕笑──

『噗，不會開刀當什麼外科醫師啊？』

於是也不難想像，原無鄉與倦收天在一起，大老們只會對原無鄉有意見。

而這種『有意見』是會蔓延的，配合著葛仙川的抱怨一起在整個大外科裡發酵；央千澈感覺得到，外科整個氛圍都不利於原無鄉，隨著部務會議投票的日子將近，眾人的負面意見越來越多，他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個好方法，央千澈簡直覺得自己要死了，他一手帶出來的寶貝住院醫師啊……

事到如今，再不願也只能軟下身段求助外科部部長式洞機，這便是他現在坐在部長辦公室的原因。

『式部長……』

『我還以為你打算就這樣跟我坐在這裡耗整晚。』式洞機已在心底把這兩個住院醫師痛罵了三千次，他當然很喜歡跟溫和有禮的心臟外科主任在夜裡約會，但前提是如果他們能不用討論倦收天與原無鄉的事。

無暇顧及式洞機的心情，央千澈嘆了口氣，他現在真的很煩惱。『原無鄉那孩子……』

『我私下調查過主治醫師的意願了，一半一半，總醫師的我不知道。』式洞機講的是投票的事，他早幾日就調查過了。

過往式洞機也帶過原無鄉好些時間，這孩子機伶又能幹，硬是比別人多點心思，工作交給他總是不用擔憂，怎料到今日會搞成這步田地。

『現在外科的總醫師也沒幾位，倦收天肯定會幫他的，式部長你再為他說幾句話就能過關了。』央千澈想，以式洞機的能力，就是要力保下原無鄉也是辦得到的；只是自己這個心臟外科主任真是當假的，竟然沒能阻止葛仙川對原無鄉動手腳。

式洞機也知道央千澈會來求他就是要他保下原無鄉，他也很願意幫這孩子，但怎麼想都還是一肚子火。

『事情搞成這樣，你們心臟外科這麼小，沒幾個人也在鬥？主治醫師鬥小小的住院醫師是哪招？』

『式部長是刻意要挖苦我領導無方嘛？』

『千澈，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跟你針鋒相對。』等了二十年才等到央千澈軟綿綿地來求他，式洞機很想好聲好氣地哄人、拍胸脯擔保自己一定會搞定；但想到央千澈願意這樣是為了葛仙川捅的超級大簍子、為了天天放閃的原無鄉與倦收天，他就覺得自己真是委屈了。

在這種時候，還有人在辦公室外偷聽，是可忍孰不可忍！

式洞機憤怒地捶了下桌，對著門外大吼。『外面那小子，不要偷聽，進來！』

門外那人幾乎沒半點遲疑，在式洞機語句甫落之刻就開了門走進來。

『式部長，央主任。』倦收天微微點了點頭算是示意，然後就被央千澈拉著坐到沙發上去。

央千澈疼倦收天，這也不是新聞了，式洞機看著看著就為自己心酸起來；央千澈疼倦收天、央千澈疼原無鄉，倦收天刀開得好、原無鄉聰明貼心，那想當初他式洞機年輕的時候刀開得也好、人也俊俏聰明，幹嘛央千澈看都不看他？他現在滿坑滿谷的火氣對著央千澈不能爆發，對倦收天總行了吧！

『我看不懂你們在幹嘛，我真的看不懂。你小子醫生當這麼多年了，看起來跟沒出過社會一樣，原無鄉現在是什麼時間點，你們不能關起門來再牽手嗎？』

『是我思慮不周。』倦收天承認式洞機罵得沒錯，原無鄉近日壓力大、特別任性，什麼不成就硬要做什麼，自己想得不多也就依著他了。

若說到罵人這回事，罵原無鄉是罵不多的；那孩子每次被責備就一臉無辜，一雙大眼睛眨啊眨，逮到機會能插話便會軟軟地道歉、再打蛇隨棍上要求多點關注，每回式洞機總在與原無鄉的戰役中敗下陣來。

但倦收天就不一樣了，小子天生面癱，滿身散發的都是傲氣，被罵也不愛多解釋，特別適合發洩怒氣。

『平時也沒看你跟其他人有什麼交情，離群索居看起來孤僻得不得了，怎麼原無鄉胡鬧，你跟著他鬧！我氣得頭髮都白了。』

輕輕拍了下倦收天繃緊的手背，想著讓這兩人談下去絕對不會有結果，央千澈將話截開去。『式部長，你的頭髮原本就是白的。』

『千澈，你是看不過我訓你家孩子，一定要扯我後腿嗎？』

他式洞機人生最大的錯誤，肯定就是早生了十五年！要能晚生十五年當央千澈的學生，他肯定是最受寵的那一個！

『原無鄉諸事纏身、心情不好，倦收天依著他也是正常的。』

全然不察式洞機的小劇場已經演到天邊去，央千澈轉過頭；這麼晚了，倦收天還會趕到外科部部長辦公室來，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事。『倦收天，找我們什麼事情嗎？』

『明年那個達文西機器人手臂的進修計劃，我想讓給原無鄉。』

『你又在胡鬧！』

瞬間覺得自己全身青筋暴起，式洞機再不能忍。『千澈，你管一管你家的總醫師！再聽下去我要中風了！』

即便是央千澈，聽到倦收天這要求也是一愣。

『倦收天，達文西機器人手臂的進修課程大部份都只有一個月，當初這個為期一年的美國進修是大家搶破了頭，最後萬中選一才選到你。你該知道達文西機器人手臂，通常是泌尿科、婦產科以及一般外科的使用率比較高，會挑中心臟外科的你做訓練，是因為你比別人都出色太多。現在你說要讓……』

倦收天聽出央千澈的遲疑，但既然有遲疑、便有機會。他想了整整兩週，原無鄉雙手的限制太大，沒有本體感覺對外科醫師而言是致命傷；除非原無鄉自己想通放棄，否則繼續留在外科便會再重演一樣的事，他不能眼睜睜看原無鄉這樣艱苦地走下去。

達文西機器人手臂，外科醫師大部分時間不需接觸病患的器官組織、不需碰到那些器械線材，沒有手感的問題；機器人手臂可移轉的角度比人手更大、術野更清晰，又更沒有在看不見術野之下需要倚靠手感的問題。

倦收天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信心，他便是覺得、原無鄉必然能用達文西機器人手臂開創一片新天地。『式部長，原無鄉比任何人都適合做達文西，他不只聰明、學習新的事物也很快，再來醫院就要採購達文西機器人手臂了，如果他能轉到一般外科去的話……』

『倦收天！你不只安排進修計劃、安排器械採購、還安排人員配置啊！現在外科部部長是改你當了是嗎？！』

竟然連轉到一般外科都想好了！

式洞機想想自己真的悲哀，身為一個外科部部長，所有的計畫都讓一個R5逕自安排好了，還侵門踏戶來叫他按計畫進行，這叫他臉往哪裡擺？

聽不下去，就算都是事實也聽不下去，倦收天這小子沒學過禮貌兩字怎麼寫是嗎？若不是央千澈在場，式洞機肯定自己會把倦收天拎起來扔出去。

『當初我就跟你說過了，原無鄉的手感比較差、手又容易麻，讓他跟著我走一般外科；一般外科有那麼多腹腔鏡類手術，沒手感比較沒關係，而且每台刀的時間又比較短，他就不會那麼辛苦；那時你怎麼跟我說的？你不是說你會盡力周全？！』

『對不起，是我沒有能力周全他。』

倦收天一句對不起，式洞機就毫無意外地軟了下去，並且在心底痛恨著自己的豆腐心。

他不是不能理解倦收天的心意，達文西機器人手臂與腹腔鏡類手術有類似的特質，而且功能更強大、對組織的傷害更小，對原無鄉而言絕對是最適合發展的一塊。

但於現實面上而言，想讓原無鄉去進修依舊有難度，姑且不論想進修的人搶破頭、不論原無鄉論年資比其他競爭者都要來得小，光是決定要不要開除原無鄉的投票，就不見得過得了關。

『我不想說了，反正他還得通過投票，萬一投票結果是直接開除他，那我也沒有辦法。』

這樣說便是同意了。

央千澈微微瞇起眼，對著倦收天笑了笑，他知道式洞機一旦同意便會幫忙，雖然時常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要些相對條件的付出，但到了最終還是會心軟的。

並肩在開刀房裡打滾多年，倦收天與央千澈的默契早已到了一個眼神便能心領神會的地步，雖然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相處起來卻毫無需要磨合之處。『所以，你們是同意了。』

『千澈，管管你家總醫師態度！別讓他以為本科沒他不行！』重點！無論是誰，都不准在他面前跟千澈眉來眼去！！！

央千澈心底好笑，式洞機分明答應了又不肯鬆口，倦收天這孩子偏生是個死心眼，沒聽到肯定的答覆絕不會走，他只能代為決行一下了。

『好吧，我們答應了。』

『謝謝你們。』

式洞機啞口無言地看著倦收天恭敬的九十度鞠躬，好不容易才讓央千澈把人勸了出去；他認識倦收天五年了，從來沒見這小子跟誰低過頭，看來對原無鄉是真的上心了。

想想原無鄉還算是幸運，腳下的道路縱有不順，遇上這人相伴也值得了。

不過身為外科部部長，他才是那個最悲苦最頭疼的人。

『嘖，胡鬧、胡鬧。』

那時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決定會改變這間醫院所有人的未來，包括央千澈的人生。

式洞機走進加護病房的時候，看見倦收天穿著白袍坐在央千澈的床邊，眼底黯淡無光，一旁還有柳峰翠緊緊跟著，想來是視力愈發的差了。

「你不是請病假去處理你的腦瘤了？怎麼還在這？」

追了一輩子的人現在躺在這裡、終於不會跑了，式洞機一點也不開心；想到央千澈躺在這裡是與原無鄉脫不了干係，看倦收天這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他就只能恨自己當初看錯了人。

「腦瘤的事不急，我想先來看看他。」

倦收天輕輕地抓著央千澈微涼的手，他慶幸自己看不清楚、但依舊能知道那對原本秀氣的眉眼現在全是瘀腫，滿頭青絲被剃光，只留下一道長長的手術傷口與三組引流管。

「你都快看不見了，還能怎麼看他。」

想不到，想不到啊。

式洞機好不容易升官做了副院長，才剛想著把代理外科部部長的央千澈扶正當外科部部長，央千澈就在與原無鄉約好開會的那天從醫院六樓摔下，搞得整個外科一片大亂，什麼採購案都讓原無鄉以代理的名義代為決行了。

而他的位置已是副院長，竟不再能隨心所欲介入外科內部事務。

他真的是識人不清。

───

原豹子：（歪頭）為什麼把我寫得好像很壞的樣子？
（沒啊，撒嬌求交往不是很萌嗎？）
原豹子：你確定你沒有把我寫壞掉嗎？
（沒啊，原霸天的神威大家都懂的，砍死央央也是剛好而已。）
原豹子：你是不是討厭我？你是不是跟我有仇？（亮爪子）
（我討厭你個喵啊，你有沒有看到式部長央主任跟你家倦學長都超疼你的啊！！）

glassdream

2015-07-05 20:47

潛水好久～小粉絲偷偷浮上來

可能最近因為醫護問題很熱門看這篇更有點感觸吧QAQ
醫護人員真的好辛苦～但是手術裡面真的又好多風險
病情本身就變幻莫測的QAQ 然後原豹子又因為意外手不好

唔～雖然這種事情若是發生在我身邊
我也一定會很火大～但是相信大家都不會希望出事的～QQ～

原豹子！一定要挺過去啊QAQ！！！！！

以上題外話～

以下正題（XXX）

不過
小豹子都可以拐到倦學長當情人了
為何最後小豹子會"對郎造" QAQ
學長快上肉把豹子給拐回來（XXXX）

levixeren	2015-07-05 23:05
雖然結果都是做戀人了但是果然我還是很執著於青梅竹馬梗XDD u&z5)iU 原霸天會因為認出倦收天是小芳而白回來嗎QvQ

怡顏

2015-07-07 00:41

感覺當家內心裡的壓力，總算有人和他一起面對，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對於男神出借肩膀靠睡，各種嫉妒羨慕＞＿＜
能不能爆卦，兩人是同床嗎？？初戀情人相見不相識怎麼破？？？XDDD
當家也是痴心人（誤XD），憑著那麼一小段記憶，就尋尋覓覓這麼多年
如果結局、過程還虐成狗．．．．．．哭給樓主看ＱＡＱ

當家這任性的告白啊，小芳就這樣把自己賣了，XDDD
眼科最近人潮應該有變多，這閃人的目害啊XDDD
（撓牆）感覺甜蜜的時刻很短暫，就咻一下閃了一下大家的眼，就沒了ＱＱ

倆人在一起真是困難重重，倦倦身體的病痛，當家又何時轉好啊～～
和原豹子一起恐嚇樓主，求糖求糖＞０＜

懷秋霽月

2015-07-11 09:38

引用
引用第29樓glassdream于2015-07-05 20:47發表的 : 0 ~K4vSa
潛水好久～小粉絲偷偷浮上來 Y,0D+sO4
)vWI{Q]r
o&WKk5$
可能最近因為醫護問題很熱門看這篇更有點感觸吧QAQ mz)Z =`hy
醫護人員真的好辛苦～但是手術裡面真的又好多風險 $}_a`~u
....... fP 4

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覺得是當家綁斷線的錯。。。
其實真的不能這樣算的。
線斷有可能是線不好，有可能是縫的人不好，更多成份是做決定的人選錯了綁線的人。
阿倦會生氣，絕對不是因為他覺得他家阿原做錯事。

引用
引用第30樓levixeren于2015-07-05 23:05發表的 : sUl/9VKl
雖然結果都是做戀人了但是果然我還是很執著於青梅竹馬梗XDD =?9z6=
原霸天會因為認出倦收天是小芳而白回來嗎QvQ BuwJR Ql.

青梅竹馬梗一定要的，否則就白寫了你說是吧XD

引用
引用第31樓怡顏于2015-07-07 00:41發表的 : xi 3
感覺當家內心裡的壓力，總算有人和他一起面對，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Iq/V[v
對於男神出借肩膀靠睡，各種嫉妒羨慕＞＿＜ lxSCN6
能不能爆卦，兩人是同床嗎？？初戀情人相見不相識怎麼破？？？XDDD U`*L`PM
當家也是痴心人（誤XD），憑著那麼一小段記憶，就尋尋覓覓這麼多年 fT$Fv
如果結局、過程還虐成狗．．．．．．哭給樓主看ＱＡＱ ftr?@^
....... 7Qoy~=E

當然不是同床！
醫護宿舍若是設計雙人房雙人床是要逼死誰啊啊啊啊啊。。。

我一直覺得這篇很甜耶難道沒有嗎。。。每集都有糖～～

懷秋霽月

2015-07-11 09:45

六

──────

原無鄉走在長廊上，腳步猶疑，長廊的盡頭就是加護病房，他知道央千澈就躺在裡面，卻沒勇氣走進去。

加護病房的大門緩緩打開，三條人影從裡面走出，他幾乎不需要看就知道是誰；按理他該與式洞機打招呼的，但看到旁邊那兩人、他就打消了這念頭。

長廊很長，但他的視力很好；柳峰翠牽著倦收天的手他看得清清楚楚，式洞機拍倦收天肩膀表示安慰的動作他也沒有錯漏，還有倦收天落寞的背影他也……

原無鄉按住額角，豆大的汗珠沿著頰邊滑了下來。

他幾乎可以聽見腦裡叫囂的痛楚與憤怒，但另一方面他又不確定自己何來這些情緒；他固然有很多可以感到忿恨的事──包括眼前那三個人一副事情搞到這一步都是他原無鄉的錯──

但他不該失控，他不該如此失控。

必須問個清楚。

勉強在劇痛中尋回一絲理智，原無鄉按著頭，往醫學院研究室方向跑去。

醫天子的研究室在九樓的最裡面，研究室的主人樣貌清俊、做得一手好研究，偏生是個刀子口，是故平時罕有人會想走這麼遠去抬槓。

原無鄉遠遠就能看到那扇半掩的門，但他才往前走了幾步，一道不算太熟悉的人影便擋在身前。

這人他不熟，但肯定見過。

花費一些氣力在腦海裡搜尋了下，原無鄉有些不確定地唸出記憶中的名字。「……鷇……鷇音子？」

「好久不見了，原無鄉，看來你還記得我。」

來人臉上的微笑不得不說是帶著半分惡意，原無鄉腦裡閃過與鷇音子的交手經驗，一股不悅油然而生。「你來做什麼？」

「來做什麼，自然是有要緊的事問你。」

「讓開，我有事找醫天子，沒空跟你瞎扯。」

原無鄉欲繞過鷇音子，卻被人毫不客氣地一把抓住；他心底自然不高興，但鷇音子力道奇大，想掙也掙不開──

看不出來這傢伙瘦巴巴地卻這麼有力，如果阿倦在的話，就、、、等等，幹嘛想那個可惡又愚蠢的人！

「醫天子啊，他現下有重要訪客。」鷇音子偏過頭，跟著原無鄉一起看向醫天子的研究室，那裡頭現下有什麼訪客，可是沒人能比他更清楚的了。

為免串供之虞，醫天子與原無鄉是應該分別收押禁見，沒錯吧？

「那我也可以去等他，你放手。」

原無鄉又掙扎了一下，他實在不明白鷇音子把他卡在這裡有何意義，難道是想對醫天子不利？但理論上鷇音子不應該是這樣的人，按照倦收天的說法、、、不對，倦收天那個人說的話有何可信！

鷇音子幾乎可以自原無鄉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上看出他的懷疑與憤慨，心裡實在感慨；難怪倦收天會心情低落，原無鄉現在跟個炸彈沒兩樣啊。

「唉，就說醫天子沒空招待你，分點時間給我吧。」

一手搭上原無鄉肩膀，另一手仍舊牢牢地抓著人，鷇音子說起話來帶著幾分調侃、極為輕鬆寫意。「我等好久了，這回來是想問你，跟倦收天分了嗎？我可以泡他了嗎？」

那頃刻，原無鄉的腦中一陣轟然，然後是逼人暈眩的劇痛襲來，他甚至還看見自己眼前閃過了一片黑雲，像是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識。

「放手！」

「到底是行還不行？你都跟逸冬青求婚了，可以不要再介入我跟倦收天嗎？」

「鷇音子，你給我滾！」

憤怒到極點，原無鄉突然覺得全身乏力；他在強烈的疼痛中試著動了動自己的右手，連握起拳都已有困難，但他只剩下這一點的氣力了，難道鷇音子真的對他動了手腳？

他望向已經開始模糊晃動的人影，不知是頭痛或是即將昏迷所致，他竟覺得有些反胃；眼神一飄，這才發現自己左手腕的靜脈上插了支針，也許是他的感覺不靈敏、或者鷇音子的技術太好，總之他未及對此做出反應，便全然失去了知覺。

「要我滾可不成，我還沒得到答案啊。」

扛起已然昏厥的人，鷇音子回望醫天子研究室一眼，眼底真正地染上笑意──

無慾，分工合作，也許比分道揚鑣更適合，你覺得如何？

「萬能的屈世途大仙，請賜給我原無鄉腦袋的全攻略吧～」

一回到日光神經實驗室，鷇音子就拿起內線對講機，大聲對著還在老鼠實驗室裡奮鬥的屈世途廣播；他的聲音放出來的時候屈世途還穿著手術衣在剖開小鼠的頭骨，一個驚嚇就失手把小鼠的腦給切半了。

「我靠，素、還、真，你講話一定要那麼大聲嗎？還有你怎麼把原無鄉綁來了？你強盜擄人啊？」

從監視器上看見素還真搬個昏迷的人進來，屈世途內心的震驚無可言表，他們這裡是實驗室不是強盜窩啊！素還真什麼時候跟他爸學會暴力這招……等等，素還真又用電棒燙捲了他的瀏海！這傢伙肯定又在cosplay鷇音子！

嗚嗚，是壓榨勞工、無限延長工時的鷇音子；素還真一定又有苦差事要他做，而且一定是要逼他趕工，所以才要cosplay鷇音子，他老人家好可憐。

「嘖，強盜擄人是我鷇音子一人所為，跟素還真無關。」

「我真希望談無慾能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屈世途咕噥著放下手上的器械，扔到洗手台水槽裡去泡消毒水；他雖然已經很習慣素還真會cosplay不一樣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但基於素還真的陳年舊疾，他還是常常會懷疑那是新的人格──

談醫師～～～治病不能只治一半啊～～你就不能想個法子讓他安份點乖乖作素還真就好嗎？

「屈大仙，你真以為他會不知道嗎？」

鷇音子在監視器上的臉看起來比素還真小多了，屈世途認真地研究了一下有關於電棒燙捲瀏海與臉大小的相對關係，看來髮型還是很重要的，他要認真考慮以後都給素還真電棒燙捲瀏海的可能性。

但無論如何，屈世途還是比較喜歡素還真本人，至少至少、最至少的至少，他就不需要為cosplay的造型傷腦筋啦。

雖然不是不知道素還真的cosplay除了是種習慣、也是種自我治療，但屈世途總覺得應該還有些什麼其他原因。

「身為一個朋友，我個人建議你還是當素還真就好啦，談無慾喜歡你就喜歡你，不喜歡你也不會因為你cosplay其他身份而喜歡上你的。」

「唷，屈大仙你把素還真想淺了，根據鷇音子我精細的推論，素還真其實是打算……」

嘖，要是再聽鷇音子胡扯，他屈世途就改名卜相機關！「免免免，你那些歪理都跟談無慾說就好，把人放到腦波功能性核磁共振室，我換個衣服就出去。」

「怎樣，看出什麼沒有？」

三小時後，時鐘指向屈世途平時的就寢時間；正當他開始有點愛睏，鷇音子的頭已經湊到他面前，跟著他一起望向螢幕。

屈世途有點心煩，並不是因為鷇音子逼迫他工作，而是原無鄉的腦袋還真不是普通的棘手；診斷不難，但是治療不容易啊。

「杏仁核有點小，以原無鄉這麼年輕的標準來說，是提早萎縮；左右大腦皮質各有一對運動神經元，週邊的血管增生厲害，血流特別豐富。我剛試過了，刺激杏仁核便能激化這兩對運動神經元，因為支配神經元的血流會瞬間呈現極強狀態。」

杏仁核是掌管負面情緒的地方，萎縮或肥厚都會造成情緒不穩定，原無鄉才這個年紀，兒時也沒什麼明顯的心靈創傷，杏仁核不該是這個大小，恐怕是刺激過多、放電太過，導致提早萎縮。

不過即使是萎縮，刺激原無鄉的杏仁核卻能讓掌控雙手活動的運動神經元激化，讓雙手活動更靈活，看來是有人植入了晶片調控這個連結，這對外科醫師而言確實是個助力。

是為了開刀時雙手更靈活，所以就靠杏仁核過度放電去刺激神經？這不是本末倒置嘛？屈世途暗自嘀咕著，這招根本用不久，而且也很危險啊。

「血流太強，那是他頭痛的原因。」鷇音子看著兩片運動神經元旁邊不正常的血流量，想起原無鄉頭痛發作的模樣，或許這便能做為解釋；特別是方才他攔人那時，原無鄉的症狀特別嚴重，他甚至覺得若是不打昏原無鄉、這人下一秒就要因腦部不自然放電而全身抽搐。

所以說，他是為了原無鄉好，才打昏人家帶回研究的！絕不是什麼強盜擄人！原無鄉會那麼憤怒也絕對不是跟他有關，他才沒有刺激原無鄉！

「應該說是血管增生太厲害，有些不成熟的新生血管，在血流大量經過的時候會產生劇痛，而且那些不成熟血管說不凖什麼時候會突然破裂。」

隨便去找個會看核磁共振的人來看，恐怕每個人都會被這張片子嚇到；這麼多新生的脆弱腦血管，要是哪天真破裂了就變腦出血，以這個位置與血流量來說，大約不死也要終身殘廢了。

「麻煩。」才四個月就變這樣，倦收天真是傻瓜，怎麼不早點跟他求助呢。

撇開運動神經元的問題不談，鷇音子更煩憂杏仁核的事情；這是原無鄉性格迥異的關鍵，無論如何必須解決。「反向呢？反向會刺激嗎？」

「刺激那兩對運動神經元，不會反向刺激杏仁核，這是單向激化，不能逆向。」

「屈大仙，既然不會反向刺激，那就一定還有東西在刺激杏仁核，這樣才能解釋他的症狀與杏仁核萎縮的事實。」

「唉。」

鷇音子雙手環臂，頗為玩味地看著屈世途為難的表情。「屈大仙，你還有什麼想瞞我的嗎？」

「我不想瞞你啊，只是上述都是學術研究的部份，接著就是犯罪的部份，我必須要認真想一下如何闡述。」

想出用杏仁核刺激運動神經元也算是那個人厲害，但是讓原無鄉變成這樣、絕對是不該做的人體試驗。

「屈大仙，我寬恕你的罪行，好了你可以開始講了。」

「嗯，他的海馬迴跟杏仁核，似乎有多一條傳導路徑。」

海馬迴與杏仁核負責的是不同的記憶，海馬迴掌管的是長期記憶，與杏仁核掌管的負面記憶不一樣。

對於多年以前的記憶，有的人記得前後片段、最痛苦最可怕的部份卻時常想不起來，便是因為它們被儲藏在不同的地方；海馬迴儲存了重要的久遠記憶，負面的部份卻藏在杏仁核裡，這些記憶不是被遺忘了，只是等待著機會再重現。

屈世途在海馬迴與杏仁核之間找到了不同於一般的連結，這會讓原無鄉把久遠以前的記憶與負面記憶完全重疊，再也無法區別開來。「我看那個海馬迴的大小也不太對，所以測試了一下。」

「結果？」

「無論測試多少次，刺激海馬迴都會同時引發杏仁核激化，屢試不爽。」

聽到此處，鷇音子的臉色暗了幾分；他大概知道整體的手法了，只是還有一個小地方不明白，恐怕要靠談無慾努力。「應該還有吧，屈大仙，杏仁核受到海馬迴刺激之後，是不是會反向回饋、再一次逆向刺激海馬迴？」

「嘖嘖，不愧是聞名全球的神經學大教授。」

屈世途對著原無鄉的海馬迴按下能量鍵，在功能性核磁共振上他們便能看見海馬迴、杏仁核與運動神經元相繼亮起；但明明屈世途只放過一次電，這幾個腦部結構卻在第一次受刺激之後，像閃光燈一樣自動開始第二次放電、第三次、第四次……

直至杏仁核受到過度刺激，不得不裝死、進入過極化狀態無法再對刺激有反應，這個無限迴圈才會被終止。

用一個記憶，激化驚怒的情緒，再用這個負面情緒去活化運動神經元，讓雙手能更靈活運用；而且設計迴路讓這個系列能自動運轉，幾乎不需要外來能量支援，啟動的條件只要原無鄉看到一個能刺激海馬迴內長期記憶的人──

顯然那個人就是倦收天。

如果被做試驗的對象不是人類，鷇音子肯定會誇讚這個跨時代的設計；就科學的角度來說這簡直無懈可擊，唯一的問題是這實驗幾乎毀了原無鄉的腦。

「屈大仙，有看到任何像是晶片的東西嗎？」

「如果有晶片，埋的位置比較像在頸部脊髓，這個地方有個異物點；」指著螢幕上不正常的亮點，屈世途的聲音有些心虛。「不過這裡同時是他受傷開過刀的地方，異物點不見得就是晶片，也可能是以前手術留存的殘跡。」

「你心中有答案了吧？當初你背著我把晶片賣給誰了？」

屈世途聞鷇音子此言不由大驚，整個人唬得跳了起來。「素還真，那明明是你要我賣的！你演戲不要過頭！」

「我現在是鷇音子，屈大仙，坦白從寬。」

「鷇你媽！分明賣給誰你都知道！還有名冊！」憤憤把筆記本摔到鷇音子面前，屈世途覺得自己真該去收驚了，之前他幫素還真把晶片賣給各個研究室的時候完全沒有白紙黑字契約，要是素還真把晶片被用在人類身上的事情算到他頭上，他可是百口莫辯──

不會吧不會吧，素還真不會這樣待他的吧，他怎麼這麼可憐啊，年紀這麼大才發現跟錯老闆……

「唉，不然晶片怎麼會在原無鄉身上呢？肯定是屈大仙你賣貨的時候沒好好跟人家解釋，這晶片只能用於動物實驗啊。」

鷇音子在原無鄉身上蓋了件薄毯，又加了劑鎮靜安眠針，在想出解決辦法之前，他只能選擇讓原無鄉睡覺、避免腦部再受過多刺激；他知道倦收天走投無路了才會來求他，原無鄉也是個可愛的青年，他無論如何都要盡力幫忙。

今天下午那個憤怒的原無鄉看起來像個受到攻擊的獵豹，現在被他打昏了乖乖躺著、卻像隻溫順的小兔。

「可憐這隻小銀兔了，兔子變豹子總是特別辛苦的。」

「總之你都了解了，老屈我、」

「屈大仙你，」叫住腳底抹油想溜的屈世途，夜深了，鷇音子當然也有些累了，但現在絕對不是能睡覺的時候；原無鄉的腦岌岌可危，而倦收天的腦瘤也不該再拖，他們的時間所剩不多。「自然是要徹夜不眠跟我一起研究解決方式了。」

「喂喂喂，你這血汗研究室！我年紀一大把還要跟著你熬夜！」

「嘖，不趕快想出辦法，你想讓原無鄉睡多久？還是你忍心讓他醒來、再次讓那塊晶片摧殘他的腦？或者是，你需要瞎了眼的倦收天親自在深夜裡來拜託你？」

一把搶過鷇音子作勢要打的電話摔地板去，屈世途氣呼呼地坐回電腦前，一邊準備開始工作、一邊繼續抱怨。「鷇音子你這傢伙真的是血汗老闆！我要投訴！加班工時過長！你違法！」

「屈大仙，你是出於善心、自願幫我，這可不算加班唷。」

──────

「你好歹給我個時程，說說你什麼時候才會想處理那顆腦瘤。」

山龍隱秀敲了敲桌子，今天醫天子不知怎地晚下班了，他正得空、又剛好補獲野生的、、、不，是請假中的倦收天一只，自然是要把人抓來好好拷問一番。

柳峰翠也知道山龍隱秀是為他家芳老大好，不但沒有帶著倦收天逃跑，反而是跟山龍隱秀合力把人抓進了辦公室；身為一隻導盲犬，雖然出賣主人是不對的，但是就長期結果來看這個選擇還是比較正確！應該是這樣吧，是吧是吧？

感受得到柳峰翠的緊張，倦收天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寬心。「等原無鄉的病好了，我就會解決這顆腦瘤。」

「那不是病吧，他是變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的原無鄉。」

「不，他只是病了。」

機場入境大廳，金髮的青年靜靜地站在人群中。

原無鄉全心全意地投入了在美國的訓練，此次回來是為了上次的案子要出庭，倦收天不知道這樣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但至少能見上原無鄉一面，他還是很高興的。

不管原無鄉怎麼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他當時既然點頭答應，就會一路守著這份情感，直到原無鄉討厭他為止──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但紙包不住火，終將是遲早的事。

那場部務會議僅開放主治醫師與各科年資最高的總醫師參與，不知是原無鄉的人緣還是挺好、或是式部長真的暗中出了些力，總之在表決中希望能開除原無鄉、直接踢出外科的票數極少。

而在商討到底該讓原無鄉繼續留在心臟外科、或是轉往其他次專科訓練的表決部份，卻是倦收天無法與原無鄉坦承的秘密。

眾外科醫師的票數正好是一半一半，而他手上的票並未投出。

『倦醫師，我們還差你一張票。』

式洞機望向他，央千澈也看著他，他心底明白自己該做怎樣的抉擇，這一個關卡、卻猶豫了。

如果他真能留原無鄉在心臟外科，也許……

打斷他思考的是葛仙川的聲音，將他自夢幻拉回現實。『倦收天，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讓原無鄉這種三腳貓功夫繼續待在心臟外科……』

『葛醫師，請不要意圖影響投票結果。』式洞機截斷葛仙川的話，順道又看了央千澈一眼，大有幾分怪他管不好科內醫師的意味。『倦醫師，大家都在等你。』

倦收天依舊看得見葛仙川的表情、那張臉上明確地寫上了威脅，他從未如此希望自己能目不視物；整個大外科根本沒幾個人知道原無鄉的手有問題，恐怕連式洞機與央千澈都不知情，大夥都以為原無鄉只是缺乏鍛鍊，假以時日便能改善──

若讓葛仙川說出實情，讓眾人知道原無鄉的手是因為腦傷所致，情勢萬一逆轉，他便再保不住原無鄉了。

向威嚇妥協從來就不是倦收天的風格，但只有原無鄉，遠比他的風格重要太多。

『我投反對票。』

與在場多數人猜測結果截然不同的答案，倦收天的答案甚至讓央千澈都瞪大了眼睛。『原無鄉在心臟外科這一年並不順利，也許其他次專科會更適合他。』

『倦收天，看來你的腦袋還是很清楚的嘛。』

葛仙川的話裡帶刺，央千澈太過震驚以致無法反應，但式洞機倒是對這結果挺滿意；心臟外科不想要原無鄉最好，他可是想很久了。

『那也好，其他次專科應該都會很歡迎原無鄉，至少我個人很希望我們一般外科能收到他這樣聰明的孩子；央主任，你說是吧？』

央千澈好一陣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他不知道為什麼倦收天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他相信倦收天是真心選擇對原無鄉最好的路，這個結果他也只能接受。『……是我們心臟外科沒福份了。』

投票結束的那天晚上，原無鄉抱著他哭了一整晚。

他還記得那晚原無鄉的模樣，這輩子都不會忘。

『阿倦，我運氣真好，外科的師長們對我真好，沒有開除我。』原無鄉紅著鼻子、用盡氣力對他擠出笑容，眼角的水珠沿著臉上的將乾未乾的淚痕又滑了下來；他拆了一包新的抽取式面紙輕輕地按去那些水痕，聽著原無鄉不停地自問自答。

『阿倦，你跟我說，央央學長他有沒有說什麼？』
『他一定很生氣吧？不，央央學長應該是會傷心，我走了科內的雜事誰做啊？』
『阿倦，你是不是生氣了？怎麼都不回我話？』
『阿倦，你說式部長要叫我去一般外科，他怎麼會對我這麼好，我這麼令大家失望……』

倦收天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他唯一能做的，僅只是抱緊懷裡的人、努力忍下心底那股想坦承一切的衝動，並且痛恨自己的怯懦無能。

他的阿原小鬼、他的原無鄉，從小到大的模範生、活潑自信善體人意的校園親善大使，在苦苦找尋他的路上重重地跌了一跤，卻是他親手推的。

『阿倦！』

一道人影撲進倦收天懷裡，穿著白衣藍褲的原無鄉衝著他笑，趁他還未回過神來之時在他頰邊啄了下。『想什麼，臉色這麼凝重？』

三個月不見，原無鄉的氣色比出國前好了很多，倦收天總算是有些欣慰，這表示他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果然就如倦收天所料，原無鄉轉到一般外科之後，在腹腔鏡手術的部份學得比誰都快，不出一年就已經超越其它學長，耀眼得大出眾人意外；眾大老們紛紛恭賀式洞機簡直是撿到寶，反之，遇到央千澈都忍不住要揶揄幾句。

而原無鄉在大家的稱許中，也再度開朗了起來，與過去一般樂觀並充滿信心。

於是，當式洞機宣布要讓原無鄉去美國接受一整年的達文西機器人手臂訓練時，科內竟是幾無異議。

『想你。』不著痕跡地將原無鄉的行李接了過來，倦收天左肩背著手提行李、左手推著大行李，右手輕輕地拉住了戀人的手。『你還好嗎？』

『想我？你剛剛那個臉色像是我要死了一樣。』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原無鄉伸手在倦收天嘴角推了推，硬是把人拉成看起來有在笑的樣子。『我好的呢！上個月教授送了我張船票，讓我趁著假日去遊輪三日遊，可惜你不在，遊輪上可有趣了。』

『遊輪。』心中警鈴大作，倦收天力持鎮定。『那你有什麼收穫嗎？』

『去甲板上吹風的時候，我好像有再想起一些我初戀情人的事，可是……』

原無鄉閉上嘴，停下腳步凝望著倦收天；原無鄉沉默的時間很久，久到倦收天只能希望自己看起來沒有太大異樣，雖然實際上他已然滿身冷汗。

『阿倦，我已經有你了，初戀情人什麼的，我想就算了吧。』

倦收天沒有回話，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試探，他答什麼都不對。

但原無鄉並沒有繼續追問，他只是笑了笑，自顧自地開啟其他話題。『昨晚律師給我發了封email讓我準備出庭，阿倦你知道那email有幾頁嗎？12pt、單行間距，兩百三十頁！看得我眼都花了，這簡直是必勝攻略了！』

『小心葛老又扯你後腿。』

倦收天是真的擔心，原本葛仙川出庭時還算為原無鄉說話，上一次可能是知道原無鄉獲得出國進修的機會，竟在庭上無預警做出對原無鄉不利的證詞，害原無鄉與律師差點慌了手腳。

『怕他啊，我這次可是有備而來，不是以前那個原無鄉了！』

不是以前那個原無鄉，但也不該是現在這個原無鄉。

就算是真的討厭他，也該衝著他來，無論如何不該把央千澈推下樓。

倦收天伸手摀住雙眼，內心一陣激動；分明他曾經有過很多次改變這件事的機會，他為什麼坐視這一切發生呢？

『芳老大！』
『倦收天！』

柳峰翠與山龍隱秀的驚呼聲同時響起時，倦收天困惑地鬆開雙手，竄起的涼意讓他意識到自己此時是跌坐在地的──

這次，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

從鷇音子之後，素還真就一直有電棒燙捲瀏海了，鷇音子之後的兩個造型都有，我想老屈應該真的有發現捲瀏海與臉大小的關聯性～～（屁）

原豹子：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這麼可憐了你還要插個鷇音子來氣我！！
（他明明是來救你的～）
原豹子：為什麼他說他要泡我的阿倦！！還要打昏我！！
（他想幫你，真的。）
原豹子：你一定是討厭我！我討厭你！你是後媽！！
（你煩不煩啦！！！）

12345678	2015-07-11 14:40
再次告白，越看越喜欢这文了 w`L~#yu m@ i2# 小乡等到他恢复了以后一定很后悔和遗憾给学长和最爱的阿倦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和痛苦 )xB$LJM8 K`hz t 不过我相信最后一定是甜的相信怀秋的亲妈心啦

懷秋霽月

2015-07-14 02:04

引用
引用第34樓12345678于2015-07-11 14:40發表的 : RCI4~q
再次告白，越看越喜欢这文了 $+Vmwd;
!:(C"}5wM
小乡等到他恢复了以后一定很后悔和遗憾给学长和最爱的阿倦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和痛苦 QhsMd-v
On=u#DxQ
不过我相信最后一定是甜的相信怀秋的亲妈心啦 d M Y 0K

我還在努力思考怎麼讓原豹子白回來。。。
很想要符合學理。。。
不過甜比學理重要，如果學理凹不回來那就不要管了，直接灑糖吧（喂）

懷秋霽月

2015-07-14 02:15

七

──────

「我必須說，我那時候並不知道會這樣。」

打從央千澈墜樓之後，醫天子就知道總有一天會有人找上自己，只是來的人出乎意料。

醫天子幾年前考到神經內科專科醫師執照之後，發現跟病人應對實在不是他的強項，於是轉作研究，這一作便作出興趣來；只是比起素還真那樣的神經學天才，他的進步始終有限，這些年來總是沒有什麼突破性的發展。

他去年在研究交流網站上，向一個叫卜相機關的人買了號稱能連結腦內各神經元的晶片，一開始也是抱著可能會花錢買騙局的心情；但動物實驗的結果卻遠比他的期望更好，這個晶片幾乎可連結所有的腦內神經元，讓他覺得他停滯中的研究又看到了希望。

晶片沒有自我充電功能，想長期使用就需要找個會放電的神經組織來做為能量來源，醫天子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杏仁核。

理由很簡單，杏仁核具備的能量夠強、而受到刺激的時候，還能促發動物的腎上腺素分泌，讓動物有能力立刻決定『要戰、或逃』；如果他能用晶片把杏仁核再連結到重要的運動神經元，那麼不管是戰是逃，對動物而言都增加了生存的機會。

有了這塊晶片，這件事情非常容易；如果有成功讓生物變強、能抵禦更多攻擊的契機，也許他可以創造出一大把的美國隊長。

他連續試驗了四十八隻大白鼠，二十四隻接受晶片植入、另二十四隻作為對照組，把牠們兩兩分成一組關起來；結果有接受晶片植入的那二十四隻大白鼠，在刺激實驗下，都能順利打趴沒有晶片的大白鼠。

然後原無鄉正好約他與山龍隱秀吃飯。

『今天什麼日子啊，你竟然沒帶你家金閃閃的出門。』

醫天子與倦收天有些舊怨，雖然事過境遷、見面依然會尷尬；為此他不只一次跟原無鄉抱怨過他不想跟倦收天吃飯，但原無鄉總是喜歡帶倦收天來聚餐。倦收天本就是寡言的人，在聚會裡除了閃一點、倒也沒什麼影響，久了他便習慣了；甚至偶爾話題對了，他甚至還能與倦收天聊上幾句。

但這日原無鄉卻是一個人悶悶不樂地來，對他的揶揄也不做反應。

『唷，還不講話呢，吵架了？』

『小天，少講兩句不會要你塊肉吧。』拍了拍原無鄉的肩膀，山龍隱秀對著醫天子輕輕搖頭示意他別再講，自己接著卻說出更直接、更傷人的話。『他又被鷇音子約走了？』

『框啷！』

鋼叉掉在盤子的聲音特別大，山龍隱秀感受得到整家餐廳的顧客都在看他們，連忙拿起叉子塞回原無鄉手裡。

『蚊鉗。』

原無鄉對著叉子一聲呢喃，山龍隱秀愣了下，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時怎麼提到蚊鉗？『原無鄉，你說什麼？』

但原無鄉沒有答話，他看向餐盤的右側，目光停在那把餐刀上。

『手術刀。』

這回連醫天子都緊張起來，手術刀？原無鄉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原無鄉？』

原無鄉把視線轉到了餐盤的上方，那裡有支飯後甜點用的小湯匙，湯匙邊的玻璃盞內點著蠟燭，周圍的空氣都因燭火熱度而開始扭轉。

『刮器。』最後他抓住了蓋在自己腿上的餐巾，多得到一塊記憶裡的拼圖是該高興的；但他卻如此欣喜而又如此失落，以致除了自嘲式的笑聲之外、他什麼都擠不出來。『紗布。』

『原無鄉，你怎麼了？』幾乎是異口同聲。

『是因為我沒有資格與他並肩嗎？』

原無鄉這問題聽來不像是要他們回答，但醫天子倒是自行腦補齊全，解讀為『倦收天跟鷇音子跑了，原無鄉被拋棄了』；這麼一想便心頭火起，倦收天未免太過份，還好他本來就討厭這傢伙！

『這說的什麼話，你現在可是全醫院最火紅的人了，達文西機器人手臂的當家耶！倦收天算什麼……』

醫天子還沒說完，山龍隱秀按住了他的手。

『那他為什麼不想認我？』原無鄉左手拿著叉子，眼下一片茫然，他必須要比別人更用力、才能感覺得到叉子的重量；但無論如何努力，他都無法得知叉子上精密刻花的觸覺。

無論如何努力，他都無法感受倦收天溫暖掌心裡那些微小的細紋；無論如何努力，他都無法探知倦收天內心真正的想法。

原無鄉騙了倦收天，出國的那一年，他去了十二次遊輪之旅。

每去一次，他就再想起一些片段、一些場景、一些故事、一個人。

他記憶裡的小芳、與他拿來放在手機桌面的戀人照片，隨著一次次的遊輪之旅越來越像、越來越像；直到小芳的模樣在他腦海裡自模糊轉為清晰，他定神一看，卻發現那是倦收天的臉。

原無鄉知道自己騙了倦收天，他卻連倦收天是不是騙他都無法探知。

他試過很多方式，想知道倦收天到底是不是小芳；哪怕只有一點點，只要倦收天有一點點猶豫、有一點點鬆動，他就能肯定倦收天是當年那個裝著倔強愛生氣、卻總是無法拒絕他的小芳。

但倦收天沒有，一絲破綻也無，完美得讓他不得不懷疑是自己把過去與現實錯落了；也許小芳跟倦收天根本就沒有關係，也許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過小芳此人──

可是，如果阿倦你真的不是小芳，那我天天喊著要找小芳，你怎麼都不生氣？

原無鄉試圖說服自己，他現在明明過得很好，倦收天也待他極好、幾乎沒有拒絕過他任何要求，他不該執著於十多年前那一段只有四十八小時的記憶、那一個早已經消失無蹤的人，不該為此而懷疑倦收天。

然而。

沒有辦法得到的答案、始終沒有被坦承的過往，絕對不是一對戀人之間該橫亙的事物；當初他藉著低潮時的任性得到倦收天長伴左右，他卻不知道這麼多年來那人存的到底都是怎樣的心思。

他的手觸覺不好、活動不好，像是戴了一雙永遠拿不掉的手套；倦收天的心，卻是對他關了一扇不願開的門。

鷇音子出現之前便是如此，鷇音子出現之後，根本……

為什麼小芳不想認他？原無鄉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觸感不敏銳、活動不自如的雙手，是他身為外科醫師的最大缺陷；也許是這樣、所以那個總是說『外科醫師要從小訓練』的小芳不想認他。

『是因為我不夠好。』

看原無鄉想了半天竟是這個結論，醫天子氣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持續腦補負心倦收天的故事，在心底盤算著他一定要把人揪來臭罵一頓。『你哪裡不好了？你性格長相好身材好，開刀也好啊！開達文西跟腹腔鏡都是全院最好！你哪點不好了？！』

山龍隱秀坐在旁邊想著，他的情人對別的男人這麼誇獎是應該的嗎？性格長相就算了，身材好是怎麼看的？

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原無鄉自是沒有發現山龍隱秀的小小內心戲，他此刻已然開始懷疑起自己的一切。『但是開傳統手術還是不行。』

在原無鄉回國之後，身為全院唯一一個能操作達文西機器人手臂的醫師，式洞機先是理所當然地讓他升上主治醫師，然後迅速將他納入機器人手臂採購案的負責人；包括試用、提出改善方案、與廠商溝通、甚至砍價要優惠，都是由他一手包辦，式洞機幾乎全部放手讓他去做。

他太年輕，機器人手臂的採購太重要，有太多人對此不高興，特別是葛仙川。

當年那個案子在纏訟三年有餘之後終於以無罪偵結，但葛仙川對他的敵意卻是有增無減，頻頻在部務會議上誡言『不該讓原無鄉這麼資淺的醫師負責這麼大的案子』、『就算很會開機器人手臂與腹腔鏡，上了傳統手術的台，原無鄉也只是個庸才』、『傳統手術開不好，這輩子都別想當什麼傑出的外科醫師』。

原無鄉是資淺的主治醫師，就算不想去開部務會議也得去；每次葛仙川在會議上發言攻擊他，他就會望向坐在身邊的倦收天，那人總是眼觀鼻、鼻觀心，任憑他怎麼看也不抬頭。

或許，倦收天也認為他不是一個傑出的外科醫師，即使他已經如此努力。

原無鄉從小到大沒覺得自己別人差過，即使是後來受了傷、即使是在心臟外科表現不佳被換了次專科，他也從來沒有自卑過。

但是現在……

『醫天子，你有辦法讓我的手更靈活嗎？』

「我是不想讓原無鄉失望，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醫天子承認自己是對倦收天這人有點意見沒錯，但他並不想傷害原無鄉、更不想傷害央千澈。

他本來以為，植入晶片之後的發展，應該是原無鄉在手術的高壓環境中會引發杏仁核放電，藉此刺激運動神經元，就能在術中大顯身手、揚眉吐氣，甚至能超越倦收天。

他想像的故事應該是這樣才對。

「那我也必須告訴你，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能做。」

在一頁書身邊幫忙過那段時間，談無慾可以理解作實驗的魅力，特別是這種在動物實驗上獲得大成功、而人體也有迫切需求的時刻；那就像是提前知道了樂透開獎號碼，忍不住想要去買一張的感覺。

但樂透沒中就算了，人體卻承受不起任何失敗重來的機率，所以才要更謹慎。

「醫天子，你還沒有講完。」

如果只是用晶片連結杏仁核與運動神經元，這個故事不會演變到這一步；談無慾盯著醫天子，見他沒有要坦白的打算，只好雙手一攤。「你不想說也可以，把失蹤四個月的東方璧交出來就成。」

醫天子臉上的表情開始鬆動，他本就不是擅於掩飾情緒的人，更遑論在經驗老到的精神科醫師面前演戲。「……你從哪裡知道東方璧？」

「精神醫學界有作催眠的人都知道東方璧，他失聯四個月了，你知道他在哪吧。」

「他失聯是因為他出國去找他兒時失散的父母，他想休息一陣，所以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行蹤。至於原無鄉的事……」醫天子停頓了下，在腦裡搜尋最適合表達意思的字句。「我答應過東方璧，這件事與他無關。」

所以就是有關。

所以東方璧真的給原無鄉作過催眠，還是醫天子要求的。

拿動物實驗的晶片種到人腦去，都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卻還加做催眠；談無慾忍不住要感嘆，現在年輕人都是這樣衝動嗎？素還真年輕的時候如果這樣搞，恐怕早就被一頁書揍扁了吧？

「如果能讓我看到東方璧好端端地活著，你沒有殺人滅口、他也沒有在催眠中給原無鄉什麼不該給的暗示，那這件事就與他無關。」

醫天子迅速點開了東方璧昨晚傳來的一段視訊，畫面上是他們一家和樂融融共進晚餐的片段；想想自己作這筆生意也挺虧的，幫忙隱瞞去處還會被質疑殺人滅口，他醫天子這手腳看起來像是個能殺人滅口的人嗎？

「東方璧活得好好的，我肯定他沒給原無鄉什麼暗示，因為我沒有這樣要求，而東方璧這傢伙做催眠就跟每天要吃飯洗澡一樣例行，他根本沒這心思。」

談無慾只瞄了那視訊一眼就不想再看，精神醫學界所有的人都不會想看到他們學界裡催眠作得最好的東方璧像隻小貓跟他爸媽撒嬌的畫面，根本有種素還真cosplay四智武童時對著一頁書賣萌的既視感。

重點是一頁書竟然很吃這套……當初找上他時說的『人格分裂太多造成困擾』到哪去了？難道是素還真小時候兩人太少親近，所以欠的要現在補回？

花了點時間抹掉腦袋裡那個驚人的畫面，談無慾把話題引回正途。「醫天子，你說你只放了一塊晶片，而這塊晶片僅有單向的功能，就是從杏仁核到運動神經元；如果東方璧沒有給原無鄉任何暗示，那你怎麼解釋原無鄉想到倦收天就會啟動杏仁核放電的事情？」

「老實說，這也是我心底的疑問。」如果對天發誓有用，醫天子很願意發這個誓，分明沒做的事他怎麼承認啊？話說回來，他比誰都更想知道他的實驗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何與他一開始的想法大相逕庭呢？「也許這個暗示，是原無鄉自己給自己的。」

「醫天子，你長了一張讓我很想相信你的臉，可是你的說法實在破綻百出；如果不是需要給暗示，你為什麼要東方璧來催眠原無鄉？」

「催眠是原無鄉要求的，他想要確定他的記憶到底是不是對的。」

醫天子那時覺得這根本不是個問題，原無鄉都已經想起七七八八了，剩那一點也沒什麼，只不過是個簡單的催眠、把記憶補全，這事對東方璧就是小菜一碟。「我當時想，既然又要催眠又要植晶片，不如就同時進行，豈料……」

豈料人算不如天算，它們互成因果，無限循環，釀成災禍。

──────

躺在病房裡，倦收天睜開眼睛又閉上、睜開眼睛又閉上，反覆幾次之後他覺得還是睜著習慣些，雖然眼前都是一片黑。

他昨日突然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山龍隱秀跟柳峰翠風風火火地幫他打點好檢查，結果是那顆腦瘤破裂出血，才會讓症狀一下子變嚴重；他聽了沒什麼反應，腦瘤放在腦裡不動它、它總是要破的，這也不怎麼令人意外。

「芳老大，你外套口袋這半張紙？」

倦收天住院要穿病人服，柳峰翠幫他整理衣物，摸證件時從外套口袋裡摸出半張皺巴巴的A4紙來，看來是有點像是會議紀錄的東西，但被人撕了半頁，剩這半頁看不出什麼意思來。「表決結果，原無鄉醫師，總醫師倦收天……」

柳峰翠才唸了幾個字就被倦收天頻頻搖手的動作制止，他正疑惑著，那半張紙便被人無預警抽了去。

「看來就是這張紙了。」談無慾看了幾眼，又將那半張紙遞給素還真。「另外那一半，大約是在原無鄉手裡。」

素還真與屈世途忙了整夜，終究沒想出兩全其美的方式；又聽得倦收天的腦瘤破了，只能暫且放下手上的工作，趕到醫院來。「倦收天，你有印象原無鄉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嗎？」

「央千澈墜樓的那一天。」

倦收天的答案幾乎是不假思索，但談無慾卻不這麼認為。

「央千澈墜樓是半個月前的事，你確定有這麼近？但柳峰翠他們說是四個月前就覺得原無鄉怪怪的了。」

「……」

倦收天聞言又沉默了，一個瞎眼的人卻仍然能讓人看出眼神飄忽；談無慾不能確定，到底倦收天是在考慮要隱瞞他們、還是他根本就想不起來？

「你與原無鄉最為親近，外人都能發現的事你不可能沒感覺，倦收天，你不需要提防我們。」

「他開始有點不同，是在鷇音子第二次約我吃飯的那天晚上。」沉吟半晌，倦收天突然冒了這句話出來。

鷇音子。

這名字讓談無慾差點笑出聲。

難怪倦收天方才還遲疑了幾秒，原來是事主就在場；談無慾忍不住覺得倦收天真是太善良太可愛，事主本人在場還稱什麼鷇音子呢？

但素還真沒事介入人家感情幹什麼？自己單身就這麼搞人家嗎？

談無慾斜眼看向素還真，後者一夜沒睡所以眼皮下有些發青，但對倦收天說的話倒是波瀾不驚，好像鷇音子跟他本人完全無關似地。

「有點不同，是怎樣的不同？」

倦收天坐在客廳裡，看著牆上的壁鐘時針緩緩地靠近十二那個數字。

他升上主治醫師之後就搬出醫護宿舍，與原無鄉一起在醫院對面的清幽巷子裡租了一層電梯公寓；雖然坪數不算太大，但屋齡挺新，兩房兩廳的設計住起來也十分舒適。

要十二點了，原無鄉還沒回來。

他看了看手裡那個銀環墜鍊，上頭刻了隻毛茸茸的兔子，還有繞了兔子一圈的九顆太陽；那是兩個月前就委請銀雕師傅特別刻的，他原本打算今天送給原無鄉，但他與原無鄉今日各有飯局，現在看來是要改天了。

鷇音子第一次見到他與原無鄉，就強烈地表達對他的興趣，幾次約吃飯被拒、索性還開了條件讓原無鄉不甘不願地放人；雖然不知道鷇音子開了什麼條件，但原無鄉說讓他去他便去，他從不怕人對他意圖不軌，而且吃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也只與鷇音子吃過兩次飯，第二次就是今晚。

其實鷇音子看起來根本不像對他有興趣，兩人在餐間的談話與普通朋友無異；但就不知為何，鷇音子總愛在原無鄉面前講些似是而非的話，讓原無鄉不得不懷疑鷇音子別有居心。

既然如此，倦收天也不想打啞謎，今晚便直問了。『鷇音子，為何在原無鄉面前要講那些會引起誤會的話？』

『倦收天，你與原無鄉的感情有這麼脆弱嗎？我不過說個兩句，他若真會懷疑，就是你們不夠信任彼此。』

『我相信原無鄉不會，他對我很真誠。』

『那你呢？你對他真誠嗎？』

『我、』倦收天被這問題堵得說不出話，他隱瞞原無鄉的那些事情、那些為了圓第一個謊而不停累加上去的更多謊言，沒有任何東西是他有勇氣攤在陽光下的。

『倦收天，你還記得你們怎麼遇到我的吧？』

那是某一個深夜，失眠的素還真窮極無聊逛網站時看到一則尋人啟事──

＂尋初戀情人，約十四歲，金髮，圓臉，任性，貪吃。如有符合以上條件，請電原先生。＂

這麼蠢的尋人啟事也有人登！如果這個初戀情人看到這則啟事他肯定不會承認，除非他是智障。

而且當年十四歲、現在幾歲也不講，這找得到人才有鬼。

可能是日子實在過得太無聊、也可能是太想知道寫出這則尋人啟事的原先生是怎樣的傻瓜，素還真丟了張自己cosplay的照片上去回應；金髮圓臉任性貪吃的十四歲小鬼，四智武童。

他才剛回應呢，對方立刻就說要約見面；但他一點也不想用四智武童的模樣出現在外人面前，索性扮了鷇音子，打算以四智武童他哥的身分去見面、推說四智武童出國唸書了。

但到了約定的那一天，鷇音子看到來赴約的那兩人他就懵了。

第一，這分明是上回那間醫院裡優秀的外科醫師、倦收天與原無鄉，你們倆感情這麼好還找什麼初戀情人？！
第二，原先生，你確定要找的金髮圓臉任性貪吃初戀情人，不是站在你旁邊那個嗎？你確定你不是裝傻嗎？
第三，倦先生，你不告訴原先生實話就罷了，你還陪他來見冒牌的初戀情人，這樣好嗎？你知道這樣都是欺騙嗎？

棒打鴛鴦是會下十八層地獄，可是看到一對鴛鴦一個裝笨一個裝瞎，實在叫鷇音子非常想痛打這對鴛鴦幾頓。

所以他才開始製造他想追求倦收天的假象，他肯定這對鴛鴦經不起考驗。

事實就與鷇音子猜測的一樣。

看起來感情很好的兩人，互信卻相當薄弱，一個心虛而什麼都不問、一個懷疑卻什麼都不說；他才成功約了兩頓飯，原無鄉就沉不住氣了。

鷇音子的話語很直白，像鋒利的手術刀一般劃過倦收天心上，將他從回憶裡拉了回來──

『倦收天，沒有人比你更明白原無鄉的初戀情人是誰；你如果對他真誠、他如果對你沒有懷疑，你們兩個怎麼會來赴四智武童的約？』

倦收天知道鷇音子講的都是事實，縱然有些不服氣，他說不出半句反駁。

他握緊了手上那個銀環，坐在沙發上看著壁鐘時針繼續往前走。

午夜未歸，原無鄉難道真是生氣了嗎？如果原無鄉會在意，他不會再赴鷇音子的約。

時間將近凌晨兩點的時候，大門終於有了動靜。坐在沙發上的倦收天從昏沉中清醒，看著一身酒氣的原無鄉搖搖晃晃地走進來，手上還拿著半瓶酒。

倦收天不嗜酒，原無鄉倒是很愛小酌，酒量也比他好上不只十倍；但原無鄉與他在一起之後便很少喝酒，總說不能與他分享的事物就無味，他更沒見原無鄉醉過。

『原無鄉？』

眼見那人搖晃半晌像要跌倒，倦收天忙不迭將人扶住；原無鄉卻用充滿酒精氣味、霸道又深長的吻回報他，讓他整個人都覺得頭暈目眩。

『這是給我的嗎？』從倦收天掌心摸出那只兔子銀環，原無鄉笑了笑，拉著倦收天的手幫自己把銀環掛到頸上；他們靠得極近，原無鄉呼出的空氣裡除了有酒精氣味，還有一股微甜的果香。

空氣裡的酒精太濃，倦收天不多時便覺頰邊發燙，整個人開始有些心悸；他知道自己幾乎要醉了，他向來討厭醉酒的不適感，但他無法拒絕原無鄉的要求。

『阿倦，我想要你。』

倦收天又看了壁鐘一眼，凌晨兩點半，再折騰下來恐怕天都亮了，明天還有刀要開……

倦收天不會拒絕原無鄉，他知道，原無鄉也知道。

沒有猶豫太久，他伸手去解原無鄉襯衫上的鈕扣；原無鄉側過身的時候他疑似看到那人後頸多了道傷，但是他問起的時候，那人用唇封住了他的嘴、用身體力行打斷了他的疑惑。

倦收天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整個人陷了一半在沙發裡，除了渾身癱軟無力之外、還有疑似酒醉之後的頭痛；窗外一片明亮、壁鐘時針已指向晨間七點，距離晨會開始的時間只剩半小時，他卻連起身的氣力都沒有。

而原無鄉已經梳洗完畢，穿好一身正式服裝站在沙發邊，看起來是正要去上班。

『無鄉，你起來多久了？怎麼沒叫我？』

身體的不適與心底的驚訝，讓倦收天對原無鄉接下來的問題毫無招架之力──

『阿倦，你為什麼要騙我？』

原無鄉昨晚明明是醉了，現下眼底那道光芒卻像是無比清醒，好似昨晚徹夜買醉的人不是他一樣。

怎麼會是這個問題？倦收天瞪大眼睛，他親手為原無鄉戴上的兔子銀環還掛在那人頸間，昨晚那人雖是醉得不清醒，但明明好端端的。『我、我不、』

『你不知道對不對？你騙我太多了，你不知道要承認哪一個。』

原無鄉笑了一聲，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更接近冷笑，甚至還帶了些厭棄的意味；倦收天從來沒有看過他這個樣子，正想著該說些什麼安撫原無鄉，卻見他拂袖而去、把鐵門用力摔上之際還丟了句話。

『沒關係，我也不想知道你到底還騙我什麼。』

──────

原豹子：喂，你是真的討厭我吧？（亮爪）
（沒有人像我待你這麼好了，有沒有看到你連鳳凰都吃到了！）
原豹子：但看起來都是虐啊！鳳凰還是喝醉酒才吃得到，你確定你給我吃的不是醉雞嗎？
（小芳～有人說你是醉雞！而且他吃完還翻臉！）
原豹子：你一定要一直挑撥我們嗎？你根本不是雙秀粉吧你！到底是哪派來的臥底！你是後媽！
（我不是後媽！好啦豹子你忍耐一下快過去快過去了。。。）

levixeren

2015-07-14 07:18

原來原無鄉早就知道小芳是倦收天了呀，也是金髮貪吃的外科醫師這麼明顯的特徵他要是看不出來才奇怪呢XD
不相認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小芳自己也沒有想到吧
投票表決的事情看來原無鄉應該也知道了。。。

原本以為是鷇倦沒想到居然是為了測試雙秀的感情，鷇叔真是太心機了XD

醉酒的肉居然拉燈了嚶嚶

這篇真的超好看>///<大大加油！希望後續能發糖～
小芳的腦瘤還有救嗎QAQ不會一直瞎掉吧？

12345678	2015-07-14 21:24
好多疑问疑问 t7Iv?5]N IqaT?+O\?r 总感觉医天子的事情不是意外，动了点手脚的吧？ N=5a54 !/ ]?kZni8j_ 还有被撕开的半张纸是表示小芳表决的事情被银票知道了？ e "4 ''/ {OkV%Q< 果然误会不止一个然而银票最在意的到底是哪件事呢

怡顏	2015-07-16 00:31
各種的糾心，誤會沒解開讓人好心急 yy^q2P 當家肯定看到那投票內容．．． kWMl 什麼時候兩人會和好如初ＱＱ \|&+o^ 和原豹子一起跟樓主要糖要甜＞０＜

懷秋霽月

2015-07-16 13:17

引用
引用第37樓levixeren于2015-07-14 07:18發表的 : y *jp79G
原來原無鄉早就知道小芳是倦收天了呀，也是金髮貪吃的外科醫師這麼明顯的特徵他要是看不出來才奇怪呢XD T= y}y
不相認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小芳自己也沒有想到吧 vAF "n
投票表決的事情看來原無鄉應該也知道了。。。 Q^9_'t}X
]b:Lo
原本以為是鷇倦沒想到居然是為了測試雙秀的感情，鷇叔真是太心機了XD D[[|")Fn
....... H7&8\FNa

等等，醉酒肉不拉燈怎麼行，這篇才輔導級。。。
發糖是一定要的，但是就還沒到有糖的時候，這幾段寫得好痛苦
原無鄉的腦袋實在有太多種因素夾雜在裡面了，小芳怎麼想也不會想這麼複雜的，他只是一直覺得原無鄉好像生氣了，可是他又不知道重點到底是哪一項，所以就沒辦法。

引用
引用第38樓12345678于2015-07-14 21:24發表的 : O'p9u@kc
好多疑问疑问 ios&n)W&
$kdB |4C
总感觉医天子的事情不是意外，动了点手脚的吧？ a8e6H30Sm
ed{ -/l~j
还有被撕开的半张纸是表示小芳表决的事情被银票知道了？ fM :]&
....... >-RQ]?^

醫天子：真的是意外！我沒有動手腳！
（以上是當事人說法）

至於銀票，他最後當然什麼都知道了。
銀票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小芳到底有沒有愛過他（喂），這個對銀票來說是很重要的。

引用
引用第39樓怡顏于2015-07-16 00:31發表的 : $D~0~gn~
各種的糾心，誤會沒解開讓人好心急 ~f&E7su-6+
當家肯定看到那投票內容．．． 1Z/(G1
什麼時候兩人會和好如初ＱＱ :(U,x<>
和原豹子一起跟樓主要糖要甜＞０＜ ,B*EVN

樓主也很想要糖（掩面）
否則灰暗到作者自己需要看精神科醫師。。。

再撐一集就差不多了～嫌不甜只能搭配三包糖奶茶服用～～

懷秋霽月

2015-07-16 13:37

八

───────

「那天之後，他有時好、有時不好。」

搜尋腦中那些不甚愉快的回憶讓倦收天糾結，他不喜歡回想那些事情，每件事都有深切的懊悔與心痛；特別是當他想到自己錯失了這麼多個月能挽救的時間、最後釀成央千澈墜樓的災難，就無法原諒自己。

「好的時候他會跟以往一模一樣，纏著我天南地北地聊；不好的時候會突然發脾氣，說我騙了他，然後充滿憤恨地離去。」

倦收天不想說，他知道每次原無鄉跑出去，就是去找逸冬青；因為每次原無鄉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殘留著逸冬青獨特的香水味。

他明明清醒著等原無鄉回家，但每次只要聞到那個香水味，就會立刻裝睡；可是原無鄉沒有這麼容易放過他，依然會翻過他的臉給他晚安吻、按照往常一般擁抱他，讓他覺得逸冬青的香水味也沾染了他一身。

那是霸道而濃烈的氣味，一點也不適合出現在他們之間。

倦收天不想說，他心底確實難過……甚至，有些難堪。

對於逸冬青的事，倦收天不只是不想說，他寧願他不知道。

「既然原無鄉一直說你騙他，」談無慾的情感內斂而淡薄，卻清澈透明；對於倦收天與原無鄉這兩人混沌不清的過往與現在，他是存在疑惑的，兩個善良而情感深厚的年輕人，怎麼有辦法走到這一步？「你有想過要告訴他，有關於他初戀情人的事情嗎？」

「我有。但每當我提起這個話題，他就大發雷霆，我從來沒有機會講第二句話。」

倦收天想，也許用大發雷霆這四個字還算是輕微了些。有好幾次他才開口『你的初戀情人』，原無鄉就差點衝過來揍他；於是大部份的結果都是他閉口不再提、然後原無鄉惡狠狠地瞪他幾眼之後把他拖上床『解決問題』。

「那他心情好的時候，你問過他到底怎麼了嗎？」

「問過，他總是說沒什麼、或者隨口謅個理由搪塞我。」

「你相信？」

像是『我昨天發脾氣是因為昨天中午的便當難吃』、『我前天兇你是因為那天天氣不好』這類的理由，倦收天早就聽到都不想再聽；但既然是原無鄉說的，就算是謊話也好，至少表示原無鄉還願意騙他。

「我自然是不信的，但他並不願多談；後來他好的時間越來越少，我越來越沒有機會與他說上話，而且……」

原無鄉越是生氣，他便越是順著，幾乎是任何有理無理的要求他都應了；那幾個月原無鄉沒一日少折騰過他，開心也要拖他上床、生氣也要拖他上床、不想回答問題也要拖他上床，縱然他身強體壯，對原無鄉這樣近乎磨難的索求依舊是吃不消的。

但他又告訴自己，至少原無鄉願意親近他，也許過些日子就不會與他計較了。

倦收天伸手掩住自己的臉，如今回想這一切對他而言幾乎是種酷刑；以現在的結果看來，他當時根本就該果斷打昏原無鄉、直接把人送到素還真手上去檢查腦袋。

可是在那時候，除了等待、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除原無鄉之外他幾乎沒有談得來的朋友，他也不認為自己該在其他人面前提起原無鄉的異常。

就是那段時間，他的視力開始變差，看不清楚事物、看東西有兩個影子；他一直以為，這只是因為他太累了，無論是生理上的、或是心理上的。

他想他只能等，不管是原無鄉或他的眼睛，他以為他只需要等待。每天都想著也許原無鄉明天就氣消了、也許明天原無鄉就恢復正常了、也許今天他再忍耐一下就好了、也許明天休息夠了他就會恢復視力……

他苦苦等來的結果，就是四個月後他在手術台上看不清細小的冠狀動脈、無法完成手術，急電央千澈來幫忙的時候，才知道央千澈剛從醫院六樓墜樓重傷。

他苦苦等來的結果，就是他帶著模糊視線探視完央千澈、安撫完一大把搶著跟他告狀的同事、心力交瘁地回到家想跟原無鄉好好談談時，發現他的私人用品與衣物全部被打包丟在門外，原無鄉還換了家裡的門鎖，他根本進不去。

『原無鄉，我們能談談嗎？』

他把臉輕輕貼在大門上，他知道原無鄉聽得見他的話；但回應他的只有重物撞擊大門的巨響，以及隨後落地碎裂的尖銳聲。

他睡了醫院七天，抽空回家敲了三十次門，那扇門始終沒開；他想，原無鄉大概把家裡的瓷碗跟杯子都摔光了。

在醫院裡更別說了，原無鄉只要遠遠看見他，就轉身走掉。

走投無路，他撥了鷇音子留在他手機裡的電話號碼；當初他只是不好意思拒絕鷇音子，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真會需要幫助。

微溫的水珠沿著他的指縫滑下，倦收天皺起眉，雙手微微使力併起了那些指縫；他是倦收天，他不會哭。

「我不要開刀。」

聽到倦收天這句話，柳峰翠當場震驚得連嘴巴都闔不起來；芳老大不要開刀？他有聽錯嗎？那眼睛怎麼辦？腦瘤怎麼辦？

「倦收天，你就算做一輩子瞎子，也沒辦法挽回這一切；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你不需要折磨自己。」

山龍隱秀黑著一張臉走進來。他昨晚回家，看醫天子對他欲言又止就知道有事，只是沒想到原無鄉的事情竟然有很大部份是肇因於醫天子的實驗；再怎麼說也是他沒有管好自家情人，他有責任幫忙。「那顆腦瘤已經破裂出血，它的位置旁邊不是只有外旋神經，還有很重要的橋腦，再往下一些就是腦幹；不處理，你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我不要開刀。」雙手仍是蓋在臉上，病床上的人搖了搖頭。

他是倦收天，誰都不能奈他何的倦收天。

「倦收天，你在害怕。」談無慾用了肯定句，他不只知道倦收天在害怕，他還知道倦收天怕的是什麼。

「沒錯。」

動手術有風險，動腦部手術風險自然大，他可能會死亡、可能再也不會醒來、也可能醒來卻忘了一切；倦收天怕的不是自己會遭遇到怎樣的併發症，而是他再也無法見到原無鄉恢復正常的樣子。

原無鄉是個溫柔良善的人，只是生病了才會這樣，等哪天病好了，一定會為這段時日發生的一切感到痛苦；所以他不能離開，他要在這裡等，原無鄉的傷心難過只會讓他知道。

他還沒跟原無鄉說抱歉。
他還沒跟原無鄉說謝謝。
他還沒有告訴原無鄉，這十多年來他離鄉背井、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國度，就是想找那個活潑機伶、待他又好的阿原小鬼。
他還沒有告訴原無鄉，能夠等到原無鄉再次出現在他的生命裡，是他一輩子的幸運。

他早就想好了，不管是原無鄉或是阿原小鬼，都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芒，他會盡任何努力保護這個人。

雖然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好。

但只有原無鄉，他絕對不能放棄；就算他的眼睛從此再也看不見任何事物，他心底永遠有那道光芒。

「我不要開刀。」

他是倦收天，是除了原無鄉之外、誰都不能奈他何的倦收天。

──────

原無鄉做了個很長的夢，他在夢中卻知是夢、一直試圖讓自己醒來，但總是徒勞無功，只能被夢境拖著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

醫天子給他介紹了東方璧，說是精神醫學界最會做催眠的人，讓他睡一覺就能記起他過往失去的任何記憶，還能順便進行晶片手術、讓他恢復雙手的靈活度。

睡一覺就好了，也許醒來他就發現他的懷疑都是錯的，倦收天都是真心待他好、從來沒有騙過他；睡一覺就好了，也許醒來他再也不必為他的手感到遺憾。

他在夢裡又回到了遊輪上，十幾年前那艘擁有美好記憶的遊輪。

『小芳，你下船之後怎麼回家啊？』

遊輪將近靠岸的時間也是夕陽下山的時刻，一大堆人塞在出口樓層等下船，阿原卻拖著小芳去了最高層的甲板；這個時候的甲板幾乎沒什麼人，放眼望去只有金色的天空映著紅色的夕陽，看起來就跟一身金色、雙頰紅潤的小芳一模一樣──當然這話他不敢說出來，否則小芳肯定會揍他。

『買機票坐回去。』

『這麼厲害，你會買機票！』阿原瞪大眼睛，幾乎要拜服了；他第一次出國，根本搞不清楚出國有多少手續要辦，小芳竟然輕易說出買機票！

買機票算厲害嗎？金髮小少年想了想，也許買機票對阿原來說有點難，但阿原比他厲害的事情可多了；至少他沒本事靠三言兩語贏到兩打蜜糖波堤，也沒辦法把室友騙出去、多讓另一個人住進艙房，更不可能每餐偷渡牛排披薩回來餵養新室友。『買機票，就跟買冰淇淋差不多。』

『小芳，你講話好好笑，真是太可愛了。』

好笑？可愛？金髮小少年微偏開頭，心底疑惑，他怎麼從來沒有聽過大人這樣形容自己？

『小芳，你不要忘記我是你的朋友。』阿原拉住金髮小少年的手，想到待會下船就要分開、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面，他就覺得胸口沉甸甸的不太舒服，直想討些承諾。『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要答應我兩件事。』

『你想要什麼？』

『第一件事是你要還我蜜糖波堤。』還要一輩子跟我在一起。阿原考慮幾秒，覺得這句話還是不要現在說，反正先騙小芳答應比較重要。『另一件事，等我見到你再告訴你，你先答應就是了。』

金髮小少年想，還了蜜糖波堤之後，大概就是要還牛排披薩什麼的，這點錢他家應該還付得起。『我答應你。』

然後他們聽到兩聲槍響。

夢境之中的原無鄉突然緊張起來，他隱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他卻無法保護那兩個孩子。

『小芳！』

一枚子彈擦過金髮小少年的耳際，在耳殼上留下一道血痕；阿原被這情境嚇愣了半秒、不及反應便被小芳一把抱住，往船尾眺望台的地方跑。『阿原，你會游泳嗎？』

『會是會啦，可是、』

『不要可是，他們是想綁架我，但你跟我在一起會被滅口。』看到那兩人，金髮小少年暗道自己真是粗心了。早知他們不會如此輕易放過自己，偏偏這兩日跟阿原過得太愉快，失了平時該有的判斷力，竟讓自己暴露於這麼空曠又人煙稀少的地方；他是無所謂，但不能拖累阿原。

想到此處，金髮小少年推了推懷裡的阿原小鬼。『阿原，待會我跑到眺望台，你就跳下去，他們只是要錢，不會傷害我的。』

『我才不！』阿原一把推開小芳，他聽懂了這段話，顯然小芳的意思是叫自己丟下他去逃命；現在小芳會這麼努力跑、是為了幫他爭取跳船逃生的機會，那小芳怎麼辦？

而且小芳說什麼那兩個人不會傷害他，分明剛剛那槍再偏一點、小芳的頭就沒了，這豈不是睜眼說瞎話？『要跳一起跳，你跟我走！』

『我不會游泳，不能、、、小心！』

又是一顆子彈飛來，這跟金髮小少年過往的經驗不一樣。以前那些人都是想抓他換贖金，根本不會一直對他動刀槍，所以他才能一次次躲掉；但今天的攻擊特別致命，他只能猜想大概是他帶了阿原在身邊、所以那些人想滅口。

實在沒有多少時間思考，金髮小少年再次抱住阿原小鬼閃避子彈；但那金屬物仍是快了一步，飛穿他腰際的時候他聽見皮肉迸開的聲音，但他幾乎感覺不到痛。『阿原，趕快跳！』

『小芳！你受傷了，我不、』

阿原沒能把話說完，他只聽見後面連續幾聲槍響，繼而小芳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掉下船的時候後腦撞到了下層甲板的桅杆，一道劇痛之後是令人發昏的沉重悶痛，從後腦快速地蔓延到全身。

他掉進海裡，卻沒有任何游泳的氣力，只能不停地下沉、不停地吞進鹹苦的海水。

然後他失去了意識，只覺得有雙手拉他游上海面、在他身上套了救生圈，一起躲進船旁的陰影裡，嘴對嘴給他送了兩口空氣、帶著血腥氣味的空氣。

『阿原、阿原！』
『你不要死，拜託，你不要死！』

那雙手急促地在他胸口壓了幾下，他吐出一些海水、又嗆進一些，終究是翻天覆地的咳了起來。

海水很冷，他的後腦很疼。全身幾乎無法動彈，阿原小鬼拼著最後那點意志力睜開眼睛，看向此刻正在救生圈旁緊緊地抱著他的那片金色、一身血紅的金色。

他後悔了，他今日不該覺得小芳像金色晚霞包覆的紅色夕陽。

『阿原，你不要死。』也許是失血過多，金髮小少年的臉上幾無血色，雙眼仍是寫滿擔憂；那時情況緊急，他推了阿原小鬼下船，怎料得下層甲板的桅杆就橫亙在那裡。

竟然撞到了頭，還撞得那麼重……

那時金髮小少年並不知道，因為他失蹤兩天，綁匪掌握了他在遊輪上的行跡，早就勒贖過他父親；但他父親不但拒付贖金、還報了警，所以那群人決定要撕票。

他什麼都不知道，傻傻地以為自己能如以往一般，在與歹徒周旋過後尋隙逃跑、還能與警方聯手把歹徒繩之以法。

他幼時在學游泳的時候溺水、小命去了半條，自此而後見水便怕；但看阿原撞了桅杆、一動也不動地掉進海底、好半晌都沒有浮上水面時，他便忘了這件事、也忘了他身上已有幾處槍傷，一心只想將人救上來。

無論如何，他到底是拖累了阿原。

『阿原，撐著點，很快會有人來救我們。』

『小芳，你騙我……』你明明會游泳，而且你全身都是槍傷，那兩人根本就是想殺你，你幹嘛不跟我一起逃……

阿原小鬼沒有力氣再講出任何話。在第二次失去意識前，他想著，原來像小芳這樣長得漂亮的人，真的特別會騙人。

『阿原、阿原！』

原無鄉伸出手去，他想幫忙救那個失去意識的孩子、更想安慰那個滿身是血的驚慌小少年，但他什麼都沒有碰到，只能看兩個孩子相繼昏迷。他總覺得他的夢應該在此處醒來，但他狠狠地捏了自己數十次，夢境還是沒有散去的跡象。

他夢到他在開刀房休息室裡第一次見到倦收天，倦收天在他手上放了一顆蜜糖波堤──

『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要答應我兩件事。』
『你想要什麼？』
『第一件事是你要還我蜜糖波堤。』

原無鄉終於明白，倦收天之所以每天要帶十二個蜜糖波堤去上班，並不是因為他愛吃那樣食物，而是為了等待再次見面的那一天、等著有朝一日能夠遵守諾言，將蜜糖波堤還給那個阿原小鬼。

是他太愚蠢才會沒有察覺，倦收天在他手上放上蜜糖波堤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他是誰了；這些年來，倦收天都是在裝傻。

他夢到他趁著倦收天心軟時要求正式交往，倦收天幾乎沒有多少考慮便答應了。

『另一件事，等我見到你再告訴你，你先答應就是了。』
『我答應你。』

原來小芳還記得欠阿原一個條件，所以他說要交往，倦收天就答應他。

倦收天願意與他在一起，是為了當年的承諾。是因為小芳在十多年前就答應了阿原的要求，不是因為倦收天愛他；原無鄉與倦收天，自頭至尾、都不具意義。

他夢到他莫名地得到了原本屬於倦收天的出國進修機會。

『式部長，這名額我記得是倦收天的。』
『那臭小子說他對達文西機器人手臂沒興趣。』

原無鄉記得倦收天跟他談論過達文西機器人手臂的神奇之處，說的時候雙眼閃閃發亮，一點都不像是沒有興趣。

『式部長，我不需要他讓這個機會給我。』
『你不需要個鬼！叫你去你就去！』

式洞機沒有否認這個機會是倦收天讓出來的，原無鄉攢緊了拳。

也許倦收天覺得虧欠了他，也許倦收天覺得他很可憐；但他需要的從來不是同情或虧欠。

他夢到他好幾次在倦收天的辦公室外聽見葛仙川對自己的高聲批判，而倦收天總是一語不發。

為什麼不反駁？難道，連你也認為我不好嗎？

『總之我絕對不會看原無鄉這麼得意下去！他那隻三腳貓！』
『葛老，別太過份了。』
『我哪裡過份？沒有一雙好手的外科醫師形同廢物！』
『不許這麼說他！』
『怎麼？你還有資格訓我嗎？難道你忘了是誰把他趕出心臟外科的？』

辦公室內一陣沉默，原無鄉不得不去思考，把他趕出心臟外科的，難道不是葛仙川嗎？為什麼倦收天都不說話？

莫非……

『原無鄉，醒來。』

是東方璧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午夜的研究室裡空蕩無人，只有他一人坐在沙發上，東方璧已經離開。

原無鄉走出醫天子的研究室，後腦微微刺痛的感覺讓他不由煩躁，那個位置是他十幾年來都不想碰觸的地方，現在卻新添了個刀口，叫他想忽略都難。

他到夜裡還開著的熱炒店買了幾瓶酒，一個人悶悶地喝到半醉，才拎著剩下的酒回家。

催眠讓他把記憶裡破碎的斷簡殘篇都湊了回來，讓他重新排列組合成一個完整的故事，而他發現自己竟數不清倦收天到底隱瞞他多少、騙了他多少次。

那些曾經給予的溫暖與支持，在謊言面前都變成了冰冷的笑話，倦收天能毫無芥蒂地與他討論後腦的傷、能毫不心虛地陪他一起去見他在網路上尋到的初戀情人、能不動聲色地開導傷心沮喪的他。

『你連你的初戀情人長什麼樣你都忘了，他出現在你面前你也認不出來。』
『我認不出他，他總認得出我吧，我可沒什麼變。』
『也許他也認不出了，又或者他不想認你？』

都是欺騙，都是隱瞞，都是假的，這些日子、這些感情。

只有他傻呼呼地找尋了六千多個日子是真的，換來的卻都是假的。

原無鄉在家門口蹲下來，巨大的憤怒吞噬著他的理智，他從未曾有這樣的感覺；像是掉進一片黑暗中無法掙脫，他甚至還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心底有恨、有恐懼、有一切可以名為毀滅的情緒。

他搖搖晃晃地打開家中大門，倦收天就坐在那裡，一臉憂心地望著他；他看見倦收天手裡握著一只兔子銀環，旁邊還有九顆太陽相伴，不知為何他竟覺自己平靜些許。

『這是給我的嗎？』

倦收天幫他戴上兔子銀環的時候，原無鄉突然想起這只銀環的銀鍊應該早被他扯斷、兔子銀飾也不知扔到何處，為何現在──

他猛然驚覺、自己沒有醒來。

他還在夢裡，還在走他已經走過的路，一步也無法停下。

原無鄉不想繼續這個夢，但一切都由不得他。

他夢到他對著倦收天發了幾次脾氣，夢到他每次發完脾氣就跑去逸冬青家跟她那十九個兒子打架，夢到逸冬青總會在他要回家之前笑著在他頸上噴上一把香水。

『原大當家，你知道愛情嘛，總要有點衝突才有情趣；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他要是真在乎你、肯定會吃醋的。』

可是倦收天沒有為此說過任何一句話。

甚至他帶著逸冬青的香水味抱了倦收天，那人都沒有問過一聲。

是因為他不重要嗎？

為什麼你都不生氣，為什麼你都不問我，阿倦，為什麼？

他夢到他夜夜折騰倦收天，只有在那個時候他才覺得倦收天屬於他、只有在那個時候他心底叫囂的憤恨才能稍歇；分明那人向來閃耀的眼睛已經黯淡、原本圓潤的雙頰都消了下去，過往充滿彈性的肌肉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顯的骨突，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毫無理智的行為。

『無鄉，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那夜他終於第一次聽見倦收天拒絕他。

他不知道自己該笑著哭、還是哭著笑，倦收天終究拒絕了他，畢竟虛擬的情感、造假的事物，總是撐不久的。

他朝身下望去，發現那人的目光根本沒有對著他，而是鑽過了他的臉，落在牆上暖黃色的燈。

『無鄉，如果我做錯什麼，請你直接告訴我，我們、我跟你，不能再這樣下去。』

如果你做錯什麼？你連看都不敢看我，你還有臉問我你做錯什麼？

一陣尖銳的劇痛穿過腦際，即使原無鄉知道自己身在夢中，依舊覺得疼痛無比。

然後他夢見他與央千澈約好商談採購第二台達文西機器人手臂的事。

兼職代外科部部長可不是輕易的事，央千澈疲乏地對著桌上堆積如山的紅色與白色公文夾發愣，想到待會要見原無鄉就一陣煩惱。

這陣子太多人來跟他咬耳朵，說原無鄉性格變得狂傲易怒，連倦收天也想不出辦法，恐怕是跟廠商談了什麼利益勾結，要他千萬別答應第二台機器人手臂的採購案。

要是只有葛仙川來講，央千澈還能當是耳邊風；但連罪負英雄都來抱怨，他問倦收天又總是得到一陣沉默，這讓他真覺得有點問題。

央千澈小心翼翼地自桌墊下拿出一份會議紀錄，四年前那場讓他困惑又難過的會議是他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雖然事實證明倦收天的選擇完全是正確的，但他每每想起，總會感到心痛──為那兩個身不由己的孩子感到心痛。

如果當年他能更有擔當點，把原無鄉留下來……

『採購案的公文嗎？』

沒有防備、手上的紙被人輕輕一扯就脫手，央千澈定了定神，赫然發現站在眼前看那張會議紀錄的人竟是原無鄉，他心下大驚，伸手就要去搶。

原無鄉沒有放手，那張A4紙硬生生被扯成兩半，但大部分的字還是留在了原無鄉手上那半；這時間僅在數秒內，但已足夠讓人看完那份紀錄。

『原來是倦收天做的決定。』原無鄉聽見自己的聲音，乾啞而空落；他陰鬱著一張臉，將手裡那半張火焚般炙熱的紙收進了口袋，試著壓抑腦裡像是炸彈般轟然飛散的憤恨。

這不是欺騙，這不是隱瞞；這是背叛。

『你早說，我何苦怨懟葛老這麼多年。』

『原無鄉，你誤會了，倦收天是為你好。』

『為我好是把我趕出科內，你們的定義真是與眾不同。』想到那晚他還抱著倦收天哭了一整夜，原無鄉就覺得自己跟智障沒有兩樣。『一路被他騙到現在，我真的覺得自己很蠢。』

『原無鄉，真的不是這樣，倦收天為你付出很多，他沒有騙你。』

『是嗎？』揚了揚手上那半張紙，腦裡傳來的劇痛讓原無鄉幾乎無法冷靜，更糟糕的是他飛升的怒火，讓他覺得自己繼續待在這裡也許就會出手揍央千澈，他必須先離開。『那我去問倦收天，看他怎麼解釋這張會議紀錄。』

『等等！』央千澈卻攔阻了他。『你不要在他傷口上灑鹽，他當初也是不得已的選擇，式部長、』

『原來你們還串通了式部長，我是這麼糟糕的人，讓我留在心臟外科有這麼可怕就是了，連外科部部長都要牽扯進來。』

『原無鄉，你別把事情想得這麼不堪！』

『閉嘴！』原無鄉深吸口氣，他緊緊握著拳，用力捶在央千澈的辦公桌上；他的頭痛得完全無法思考，他現在就得走，否則他一定會做出不該做的事。『我讓倦收天自己跟我解釋。』

『不行、』

那瞬間央千澈按住他的肩，他忍無可忍地甩開那隻手，順勢猛力將人往後推。『滾開！』

他不可思議地低頭望著自己的手。央千澈被他重重推了一把、踉蹌退後卻被擺在書櫃前的矮凳絆倒，整個人撞上那排放滿原文書的書櫃，但衝擊力道過大、以致書櫃後面的落地窗也整片碎裂，然後……

原無鄉知道在夢境裡他什麼也留不住，但他仍是激動地伸出了手，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想拉住央千澈。

但他辦不到，他的夢一直在往前走，絲毫不受他控制。

他夢見倦收天難過失望的表情，他夢見倦收天連看都不願看他，他夢見倦收天在家門外敲門、然後他頭痛得把家裡能摔的東西都摔光了，他夢見鷇音子開車到醫院大門前接走倦收天，他夢見柳峰翠緊緊牽著倦收天的手……

小芳，小芳，阿倦，阿倦。

倦收天。

原無鄉反覆唸著同一個名字，他的腦中像是有顆心臟劇烈搏動著，每一次跳動都讓他痛不欲生，痛到失去思考能力、痛到全身無法動彈。

他不想承認而又必須承認。

即使都是假的，他也不想失去；即使都是欺騙，也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倦收天！」

原無鄉驚坐起身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外頭的人聽到聲音，開門探頭進來，是個留著鬍子的中年男子。

「原無鄉，你終於醒啦？」

這次是真的醒了嗎？原無鄉低頭動了動自己的左手，那種逆時針旋轉會卡住的感覺一如往昔。

看來他終於醒了。

「這是哪裡？」

「素還真的實驗室，我叫屈世途，你可以叫我老屈。」屈世途遞給他一杯溫水，水中有淡淡的檸檬香氣。「之前看你睡不安穩就覺得你大概是作惡夢了，但叫你也叫不醒，都是那個沒良心的鷇音子，藥下這麼重，你足足睡了兩天兩夜。」

「鷇音子？」原無鄉皺了下眉，回想起他昏迷前的場景，鷇音子沒事把他打昏抓來這裡做什麼？「倦收天在哪裡？」

他有太多事情想問倦收天，無論是什麼答案，他都要聽那人親口說。

「你確定你要見他？」屈世途的表情有些古怪。「你確定你見到他不會打他？」

「我為什麼要打他？」

原無鄉越是想、腦裡一堆越是亂糟糟的記憶理不清，只有倦收天落寞的神情愈發清晰；想到倦收天，他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要生氣，但那種讓他失去理智的頭痛已經停了，約莫是這輩子能發的怒都發完了，現下他心底空蕩蕩地、一絲脾氣也上不來。

他摸了摸口袋，那半張會議紀錄還在那裡，他一直收著那半張紙，想著總有一日他要聽倦收天親自跟他解釋──

總有一日他不頭痛了、不生氣了，總有一日倦收天願意看他了，他要聽倦收天自己說。

「倦收天在哪裡？」

屈世途還沒來得及回答，莫尋蹤風風火火地衝進實驗室，速度過快煞車不及、直接把屈世途撞倒在地。

臭小鬼，他老人家的腰啊……

莫尋蹤在心底說了聲抱歉，但他實在沒空跟屈世途耗；剛剛式洞機副院長叫他去，說他如果沒在三小時內帶回原無鄉、勸倦收天接受治療，就要開除他，你看看這種威脅叫他怎麼受得住啦！

「老闆快點！大家都拿芳老大沒轍！你生他的氣沒關係，你忍耐一下幫我們勸勸他！勸完你想揍他再揍他！」

「他怎麼了？」鷇音子給他打的藥物還沒有全退，原無鄉坐在床邊，花了點時間適應暈眩的感覺；是說，為什麼大家都覺得他想揍倦收天？

「他、」莫尋蹤這才想到他根本不知道倦收天怎麼了、又到底要做什麼治療，不過這小事啦，他是莫尋蹤耶，隨口編個病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

「他感冒發燒不想吃藥！老闆快跟我走！」

──────

原豹子：……（已經不想講話了，直接亮爪）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寫這一章我都快死了。）
原豹子：我可以讓你真的死！（爪子抓）
（喂，你冷靜點！）

原豹子：快把我的小芳還給我！（抓抓）
（你掉的是這個小芳、那個阿倦，還是這個倦收天呢？）
原豹子：通通都是我的！全部全部全部！（玄解化傘全部包走）
（這是犯規！你是原豹子！你應該只有爪子！）

wei358

2015-07-16 15:59

為什麼葛仙川一直針對原無鄉啊？
雖說原無鄉是倦收天軟肋，打擊不了完美的倦收天，就打擊原無鄉讓倦收天難過
但我怎麼還覺得葛仙川對原無鄉好像別有恨意？
難道是原無鄉以前曾破壞過葛仙川某些“好事”嗎？

話說所謂的「學長」，年紀差很多也會叫學長嗎？
又~~我可能想太多了~~~葛仙川會跟綁架倦收天事件有關連嗎？

喔，對了~到底是什麼樣的裝潢會把書櫃放在整片落地窗前面擋光，然後落地窗外面沒有陽台、女兒牆，就直接下樓了？
傑克，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12345678	2015-07-16 18:18
感觉南北这对比这个系列之前的几对都要纠结和惨烈啊……（其实看得蛮爽的） \|a`Sc% ?(F6#"/E 不过看样子下章要开始撒糖了 j[G dhf!o0'1M 银票现在生理上是恢复了吗？下面要解决心理的问题？

levixeren

2015-07-17 04:41

看到動腦瘤手術會失憶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千萬不要再虐了呀QAQ

更新超多看得好滿足，好多事情都有了頭緒。原來小芳每天都吃波糖波提是為了還給小原，這個構思真是太巧妙了，小芳這種認真執著的個性超可愛>///< 小原從初遇就覺得自己被小芳騙了呀，心理陰影面積果然夠大。。

原無鄉貌似恢復正常了？看到了發糖的曙光喔耶！

12345678	2015-07-19 09:23
安安 3-qr)h _Gi4A 所以说小芳动了手术以后会失忆或者有生命危险吗？ }Gm>`cw- 感觉这个比较像是剧情必经的流程啊

怡顏

2015-07-19 10:38

心塞的橋段我熬過了（感動ＱＱ）
當家這是要痊癒了？下章開始要發糖了嗎？？
對於誤會沒解開，那段時間的黑暗期兩人處境超級心疼好糾心＞＿＜
銅小子，你也太輕描淡寫了吧
小芳是十萬火急啊～～～＞０＜（急死人了～～）
和原豹子一起盧樓主，下章是糖會是糖＞＿＜

懷秋霽月

2015-07-20 04:11

引用
引用第42樓wei358于2015-07-16 15:59發表的 : hk(ZM#Bh
為什麼葛仙川一直針對原無鄉啊？ 0neoE E
雖說原無鄉是倦收天軟肋，打擊不了完美的倦收天，就打擊原無鄉讓倦收天難過 pMx*F@&nU
但我怎麼還覺得葛仙川對原無鄉好像別有恨意？ b8`)y<7
難道是原無鄉以前曾破壞過葛仙川某些“好事”嗎？ 3s,g*
MSQEO4ge
....... /7nb,!~~l

葛老這種人雖然不算多，但很常見啊，就人家也沒得罪他，可是他就看人不順眼，一定要找碴。
而且找碴幾次沒成功就更憤恨，或是看人家做得比他好就跳腳，這樣的人倒是真的一直有的。
跟小時候的綁架案是沒關係啦。

在醫院裡叫學長的界定非常神奇，多半有點親暱的意思，有些人年紀很大屆數差很多，可是很親近大家，就會被一直叫學長下去，新進的學弟也會跟著叫；當然也有人年紀很輕但是很難相處，這時候大家就會改叫＂某醫師＂，類似像葛仙川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有人叫他學長的。
不過外科本就是有點學徒制的意味，大家都是老教授的學生，真要論起來都叫學長也是沒錯的。

落地窗的問題，因為醫院在設計的時候，落地窗絕大多數是完全密閉不可開（避免病患或家屬不慎／故意墜樓），所以外面自然就不會有女兒牆或陽台。
至於為什麼要把書櫃放在落地窗前，因為我看好多醫院教授都這樣．．．（書櫃太多沒地方放，乾脆放一個在落地窗前順便遮陽）
這裡唯一的問題應該是那個落地窗太不耐撞了，劇情需要只好請它配合不耐撞一下。

引用
引用第43樓12345678于2015-07-16 18:18發表的 : F 5bj=mI
感觉南北这对比这个系列之前的几对都要纠结和惨烈啊……（其实看得蛮爽的） ~r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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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样子下章要开始撒糖了 M)J5;^ ["
DbBc Q%
银票现在生理上是恢复了吗？下面要解决心理的问题？ &Cq`Y !y

引用
引用第45樓12345678于2015-07-19 09:23發表的 : [64:4/<}
安安 '%s.^kn
sQUM~HD\a
所以说小芳动了手术以后会失忆或者有生命危险吗？ 4 x=v?g&
感觉这个比较像是剧情必经的流程啊 L:KF_W.I+

比之前慘烈當然是因為我比之前老了九歲啊XD
銀票當然得要恢復啦，不然故事寫不完了。
小芳動手術也終究是需要的～～

引用
引用第44樓levixeren于2015-07-17 04:41發表的 : O40 ?{v'
看到動腦瘤手術會失憶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千萬不要再虐了呀QAQ #`qx<y*S
.9/hHCp
更新超多看得好滿足，好多事情都有了頭緒。原來小芳每天都吃波糖波提是為了還給小原，這個構思真是太巧妙了，小芳這種認真執著的個性超可愛>///< 小原從初遇就覺得自己被小芳騙了呀，心理陰影面積果然夠大。。 rT=rrvV3g
O W_{$9U
原無鄉貌似恢復正常了？看到了發糖的曙光喔耶！ n*R])=F@c

如果小芳失憶我可能會被銀驃玄解打死。
發糖是一定要的！雖然原豹子都嫌不甜！
然後小芳不停地在欺騙阿原．．．阿原生氣也是應該的。

引用
引用第46樓怡顏于2015-07-19 10:38發表的 : GL>O4S<`
心塞的橋段我熬過了（感動ＱＱ） WA<v9#m
當家這是要痊癒了？下章開始要發糖了嗎？？ %8RrR W
對於誤會沒解開，那段時間的黑暗期兩人處境超級心疼好糾心＞＿＜ G*?8MTP8![
銅小子，你也太輕描淡寫了吧 s$zLiQF;
小芳是十萬火急啊～～～＞０＜（急死人了～～） 8 `v-<J
....... `[y^ :mj

身為作者，我也對於我熬過黑暗期感到非常感動（喂）
那段寫到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銅小子真的不知道他師娘（無誤）到底生什麼病，所以只好編一個不會太嚴重的，沒關係，他師父會教訓他的！
老實說我真的很想發糖，無奈就是不夠甜．．．

懷秋霽月

2015-07-20 04:19

九

──────

倦收天的病房在病患本人果斷要求下被掛上了謝絕訪客的牌子，但所有的訪客也果斷不理會那張牌子──

他的病房大概跟菜市場沒有兩樣。

倦收天記得他在醫院裡的稱號是『高冷不可親近的九顆太陽．男神北芳秀』，按理說他住院應該沒人敢來探視，但實際場景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也許是他終於乖乖躺著不能轉頭就走、又或者是他現在無法用凌厲眼神殺死人，整個外科所有的人幾乎都來踏過他病房地板，雖然不敢跟他說太多廢話，但勸他接受治療這話倒是少不了的。

已經摔了一個央千澈、原無鄉又不知去向，基於避免外科人心過度浮動，倦收天要求病情不公開、連電子病歷都鎖碼；雖然大夥多少都交換了八卦，但還是沒膽在倦收天面前直講，於是大部分人來探病的說法是：『倦學長／芳老大／倦收天啊，你有病就要接受治療啊。』

一整天下來他大概聽了五十次『你有病』。

脾氣再好也不能忍，更何況他跟脾氣好這三個字根本沒有關係。

「任何訪客都不能再進來，否則我現在就出院。」

倦收天說了這句話之後，柳峰翠立刻拿椅子坐在他病房門外擋人，果然再也沒有訪客能入侵，這才讓病患能安靜休息半天。

然而，當原無鄉出現在倦收天病房外的時候，柳峰翠不但如臨大敵，還急電齋玉髓跟錯江聲來跟他一起擋住門口；他知道當家的不能算是訪客、放進去芳老大不會生氣，但是當家的應該是要來揍芳老大的吧？這怎麼成？

「當家的，」柳峰翠壓低聲音，他肯定要是芳老大聽見原無鄉來了，一定二話不說衝出來見人，到時原無鄉要是打人他可沒把握攔住。「芳老大身體微恙，不管你有什麼火大的事一定要揍他，都不能是現在。」

「你到底哪隻眼睛看到我要揍他？」一直被質疑一樣的事，原無鄉也有點厭煩，大家幹嘛這種反應？講得好像他不揍倦收天一頓都不行似地。

「我不會揍他，讓我進去，你們都不許進來。」

「可是、」柳峰翠心底掙扎了，山龍說不能讓芳老大受到太大刺激或震動，否則怕那顆腦瘤會再次出血；但明明芳老大就是在等當家的，好不容易當家的自己願意來，他怎麼可以把當家的趕走？又可是，難道當家的真的不會一氣之下就把芳老大推下樓嗎？芳老大的病房也是有窗子的……

「怎麼，你們不是拿他沒轍？不是叫我來？」

原無鄉一走近，三個原本信誓旦旦要擋在門口保護芳老大的小醫生就立刻閃開；畢竟大家在過去四個月都被原無鄉拍過桌子、摔過病歷、扔過器械，要說心底沒有陰影還真是假的，他們幾乎都要忘記原無鄉以往好好先生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柳峰翠，我先警告你。」推開門之前，原無鄉想起那些讓他耿耿於懷的景象，他回頭瞪了柳峰翠一眼。「倦收天是我的，你的芳老大，也是我的。」

「……」被這句話卡了半天還搞不懂是什麼意思，柳峰翠愣愣地站在已經關上的病房門外，無論如何努力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裡有得罪原無鄉。

時間是晚間九點半，倦收天的病房大燈已經熄了，只剩床頭燈亮著，還有一點月光透過窗櫺灑落。

看見大燈熄著，原無鄉以為倦收天睡了；他輕手輕腳走到床邊，才發現倦收天是半身埋在棉被裡，手上還捧著畫本在畫畫。

倦收天有一本不離身的小畫本，裡面畫滿了各種先天病心臟結構、不同的瓣膜退化模樣、各式各樣的血管異常與處理方式；每每遇到困難的手術之前他會預習式地畫一次、等到手術結束再就術中實際狀況畫一次，鉅細靡遺。

過往原無鄉常愛吃那本畫本的醋，說倦收天親近畫本的次數比親近他還多、而且抱畫本的時間遠比被他抱著的時候專心，倦收天聽了總是笑他幼稚。

現在倦收天又在畫了，不是說感冒發燒，難道還有預定手術嗎？

原無鄉湊過頭去，畫本上畫了一隻兔子，外圈還有九個太陽環繞，跟倦收天送他的兔子銀環是一模一樣的圖樣，只是不知為何畫上的線條有些歪斜錯位。

感受到有人靠近，倦收天手下的動作微微頓了下，並沒有抬頭。「柳峰翠，幾點了？應該晚了吧？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沒事。」

柳峰翠？

原無鄉蹙起眉，這床頭燈是沒很亮沒錯，但是這光線下倦收天都能畫圖了，難道還能把他認成柳峰翠嗎？

心中起了懷疑，原無鄉開了大燈，然後坐到床沿；這動作果然讓倦收天停下畫筆，抬起頭往他的方向望。「柳峰翠，有事嗎？」

原無鄉的腦袋空白了兩秒。

大燈亮著，他可以看得清那人的臉。

過去這幾個月他也常常在夜裡這樣端詳倦收天，每一次他都覺得這個幾近完美的人能屬於他真是太好了，但是想到倦收天瞞著他的那些事情，隨即又會有忿恨升起，強烈而不可解。

大夥說的沒錯，也許他哪天生氣沒控制住自己，大概真的會揍倦收天；不過這一直沒有發生，因為每次的結局都是他把倦收天拖上床、排解他的情緒。

但今天原無鄉沒有什麼莫名憤怒的感覺，雖然還是覺得自己被騙、雖然還是很想聽倦收天好聲好氣地給他解釋、好聲好氣地對他說幾句好聽話──

嗯，如果倦收天能好聲好氣地哄他，大概天就要塌下來了。

眼前的倦收天依然沒有看著他，那角度對過去仍舊是往牆的方向看，他之前一直以為是倦收天不願看他，但是……

他才幾天沒見到倦收天，倦收天應該不至於精神失常到把他認成柳峰翠；那就是另一種解釋──

「你看不見？」

聽到那嗓音，倦收天全身震了一下，握著筆的手微微發顫；他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快速地闔起畫本，伸手往聲音的來源探去。

「……原無鄉？」

還沒等倦收天碰到他，原無鄉便掠住了那隻手；印象中倦收天的手總是溫暖而厚實，此刻卻是微微透著涼度。

「回答我的問題。」

「嗯。」

如果能買一台倦收天翻譯機的話，『嗯』這個字恐怕代表無限可能，凡是應付、坦承、搪塞、逃避、心虛、害羞，大概都是用『嗯』來回答；但身為多年來唯一一台倦收天翻譯機，此刻原無鄉也當他是承認了。

「多久了？」原無鄉搜尋著腦裡的記憶，特別是那些他覺得倦收天不願看他的時日，也許那時候倦收天的眼睛就已經有問題了，想來也有一段時間了，為什麼都不與他說呢？

「不知道。」

深吸口氣，原無鄉突然可以明白柳峰翠擔心他會揍人的考量，現在他確實有點想揍人；但倦收天說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這只能代表這人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並不表示倦收天想騙他。

「什麼原因？能治好嗎？」原無鄉想，總不會倦收天原本好端端的、被他前陣子那幾個月氣了就瞎了，這種狗血故事只會在小說裡出現，所以一定有個什麼病根吧。

「嗯。」

又是『嗯』。再讓倦收天用『嗯』耗下去，原無鄉覺得自己的耐性恐怕都要沒了。「嗯是什麼意思？」

「我自己可以處理。」

你自己哪裡可以處理？你可以處理、現在還需要躺在這裡？

一股強烈不滿湧上、帶起一道回憶，原無鄉腦裡浮現了一模一樣的畫面；十幾年前、在那艘遊輪上，那個被他抓到船票不一樣的金髮小少年也說，他自己會想辦法。

這麼多年了，這人唯一的進步就只有用詞遣字不一樣。

想到此處原無鄉有些想笑，但這時間點他又不該笑，只能裝著冷硬著聲音罵人。「還不說嗎？快二十年了，除了隱瞞跟欺騙，你就沒有其他方法面對我了嗎？」

「對不起。」

「對不起值多少錢？」

被握住的手感受到對方加重的力道，倦收天想著原無鄉的脾氣果然是變差了，約莫都是在生自己的氣；過去幾天他明明想好那麼多話要跟原無鄉講，可是真到了這時候他又都說不出口。「眼睛小事，很快就會好了。」

「是嗎？」自動在倦收天欺騙自己的罪名上又添這一筆，原無鄉很肯定眼前這傢伙是在敷衍他，他從來沒聽過眼睛看不見是小事；想想大概是視網膜剝離，或是玻璃體出血吧，不知道怎麼沒快找眼科處理。

不過明明是眼睛看不見，莫尋蹤竟然跟他說是感冒發燒，標準的沒看病人就報病史，這小子死定了！

不過先撇開這『小事』不提，他有很多帳要跟倦收天算。「眼睛是小事，那還有什麼是大事？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本就抓著的手沒有放，原無鄉側過身攬住倦收天的腰，把縮在被窩裡的人拉起來靠在自己身上；他感受得到自己碰到倦收天時、那人的的瞬間僵硬，不過也是那麼零點幾秒，之後便由得他動作了。

倦收天斂著眉，一句話也不說；原無鄉倒是不惱，現在倦收天這樣子也跑不出他掌心。

「一個一個來吧，小芳，你為什麼不肯認我？」

這故事倒是長。

倦收天第一次在休息室裡見到原無鄉，他就有些想認這人，但原無鄉只說他們似乎見過；當時他想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當初兩人被家長各自帶回的時候也都是不省人事，恐怕眼前這人不見得真是他記憶裡的人，或者對方也不記得了。

為了印證，他還放了個蜜糖波堤到原無鄉手上，但對方沒反應。

倦收天本也就不是非要立刻得到個真確才肯罷休的人，原無鄉沒反應，那麼就來日方長。

但錯過第一次，後面就越來越難。

特別是當他開始心虛、原無鄉開始憶起片段的時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他刻意在隱瞞原無鄉。

原無鄉出國的那段時間，他一直覺得原無鄉應該什麼都想起來了，因為那人看他的眼神逐漸與過往不一樣；但原無鄉回國沒多久就上網去尋初戀情人，甚至還拉著他一起去見四智武童。

更何況他心底還有另一個過不去的檻，他不確定原無鄉是否真能不在意。

「我那時候把你推下去撞、撞……」

無論當時如何、正不正確，對此事倦收天是真覺後悔的，他一時大意、不但讓自己與原無鄉涉入危險，他還親手推了原無鄉，造成這人一輩子不可挽回的缺憾。

見倦收天遲疑著講不出後半段，原無鄉聳了聳肩；那年他醒來的時候身上插滿了管子，上肢幾乎不能活動、也完全沒有感覺，醫生還說他差點就無法自主呼吸，數不清有多少人對他抱以同情的目光。

能恢復到現在這一步、能當個外科醫師、能再遇到倦收天，他肯定是上輩子燒了大把好香，雖然偶爾還是會覺得可惜。「撞也撞啦，我好好的活到現在，如果你覺得抱歉的話，應該是要以身相許，而不是逃避。」

「我已經、」

才說了三個字就驚覺被拐，倦收天懊惱地把剩下的話都吞了回去。

「阿倦，我可不會因為你可愛就輕易放過你。」怎麼不大方承認已經對我以身相許呢？原無鄉心底有些惋惜，這人總是這麼彆扭，偏偏自己還特別愛。「你跟鷇音子怎麼樣了？」

「鷇音子？」倦收天困惑了幾秒才想到鷇音子曾不只一次挑釁過原無鄉，原無鄉不知道那人的真實身份，會在意也是理所當然。「鷇音子，就是素還真啊，應該能算是朋友。」

「鷇音子就是素還真？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你根本不肯聽我說話。」

這話語聽來還貌似委屈了。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原無鄉的記憶倒是沒差池的，他還記得過去幾個月他都做了什麼事、發了多少脾氣，對於看到倦收天就憤怒這事他確實心有疑慮；他的阿倦是這樣心軟又可愛的人，就算騙他、就算隱瞞他、就算把他推去撞船桅，他現下也提不起半天氣來。

那為什麼之前他看到倦收天就會生氣？為什麼一生氣就會頭痛？這問題是該找醫天子問個清楚。

「下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把我趕出心臟外科？莫不是你嫌我煩？」

「不是、不是！」這回換倦收天握著的手急切地使上勁，深怕他一個沒答好，原無鄉就會再度拂袖而去。

人算不如天算，當初他明明想好了，萬一有一天原無鄉發現這件事、萬一原無鄉因此而討厭他、離他而去，他也合該默默承受；但真到了那一刻，當他在央千澈手裡發現那半張會議紀錄、當他看見原無鄉眼底毫不掩飾的憤恨，他竟半分都無法釋懷。

分明他向來提得起、放得下，就這個人，他一生提起這次、便一世放不下。

「那時候我覺得也許這樣對你比較、比較適合，我不想一直看你這麼辛苦，我不想一直看葛老為難你。」

葛老。

原無鄉不喜歡葛仙川，正常人都不會喜歡一個常找自己碴的人，就算那是師長也一樣；但他也不在意葛仙川，他知道人一生中總會遇到幾個人、本與自己素無瓜葛，卻為莫名的理由而特別針對自己，葛仙川便是這樣的人。

可是葛仙川對他的惡意並不真能影響到他，就算有些令人厭煩，但至少不會影響他的心、不會影響他的能力、不會影響他所重視的人事物。

原無鄉是如此，他相信比他更出眾的倦收天更是如此。

但倦收天竟然提到了葛老。
沒有弱點、從不曾怕過誰的倦收天竟然提到了葛老。

原無鄉想起他聽過很多次倦收天與葛仙川的爭執，倦收天確實是時常陷入沉默，在部務會議上對葛老的攻擊也是莫名的消極，但倦收天不可能在能力上屈居葛老之下。

他為心底浮現的可能性打了個顫。「葛老威脅你？」

倦收天低著頭，聽原無鄉自問自答，他知道原無鄉必定能猜得全部、猜得那些他無法坦白的一切；他不想說、不想回答，不想承認自己曾經默默接受了那份脅迫，更不想拿來當作搪塞原無鄉的理由。

「他拿什麼威脅你？你根本沒有可以威脅的點。」

「他拿我威脅你？他知道我的手有問題？」

那人仍是不語。

原無鄉心下了然，他收緊了環在倦收天腰間的臂膀，把頭靠在那人肩上，軟軟地在他耳邊低喃。「阿倦。」

「嗯。」

「拿你沒辦法，算了。」如果要聽倦收天說點像樣的情話恐怕也是要等到天荒地老，既然『嗯』一字代表無限可能，原無鄉大可以自行腦補這個字的意義。

雖然還是很想聽那人親口說。

「阿倦，我就問這一次，撇開小芳跟阿原、不要管葛老，你到底對我有沒有點真心？」

「……」

見倦收天還是不打算開口，原無鄉無奈將人扶回病床上躺好、拉起床欄，起身準備離去。「阿倦，真沒有我也不勉強。我能走到這裡你也幫我不少，雖然很多都是欺瞞，但陰錯陽差之下、至少結果還不錯，而小芳欠阿原的也還得差不多了。」

作勢走了幾步，原無鄉聽到後頭傳來的巨響他就後悔了──

他忘了倦收天現在看不見，萬萬不該把床欄拉上的。

「……無鄉，你不要走。」

被床欄擋住還要硬幹的結果就是整個人摔在地板上，倦收天在心底嫌棄著自己的笨拙，他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摔到頭，但有點痛是不爭的事實；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山龍隱秀知道，否則他耳根子沒得清淨。

倦收天四處摸了摸想找能支撐自己爬起的東西，最終勉強靠著陪病椅坐在地上；他沒聽到開門的聲音，表示原無鄉還沒離開，他說的話必然能讓那人聽見──

「那年，我醒來的時候距離事發那天已過半月，脾臟因為槍傷破裂而被拿掉，身上其他幾處槍傷雖然沒傷及性命，但也足夠讓人躺上一陣；我問起你去了哪裡、是不是安好，大家都不告訴我。」

半個月。原無鄉靜默無語，他也不知道事發後半個月他在哪裡，他只記得睜眼後的白牆、牆上刺目的白光，這一躺便是半年。

「後來，我就離家了；天涯海角，我想我總能找到你。」

「雖然天下那麼大，但既然我能在人海中第一次遇見你，那麼只要你還活著，我們必定能見第二次。」

「無鄉，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並不是做什麼天才外科醫師，而是能夠再次遇到你。」

「無鄉，不管你信或不信，也許我做得不夠好，但我一直真心喜歡你，請你不要……」

他沒能把話講完，未竟的話語全進了原無鄉嘴裡，唇齒交融。

後腦被輕輕抵住，退無可退讓倦收天有些失措，雖然過往接吻時他也常閉上眼睛，但與現在目不視物的狀況還是有些不同的；他無法看見原無鄉的臉、無法知道原無鄉的動作、更遑論探得原無鄉真正的情緒。

想到過去那四個月，他不由得緊張起來，被人攬住的脖頸微微顫抖。

「別擔心，我知道這裡是病房，我只是想安慰你。」原無鄉稍拉開兩人的距離，說完這話又將人按進懷裡緊緊抱著。

倦收天遲疑半晌，最終仍是將自己的臉埋進了原無鄉肩窩；他不知道原無鄉對他還有沒有疑慮，但他心底還有兩件事，只是此時此刻，不適合提。

兩人靜靜相擁，月落晨曦。

天微亮的時候，原無鄉輕輕地晃了下縮在自己懷裡安睡的那人，他想也該是時候面對現實了。「阿倦。」

「嗯？」

「央千澈，」原無鄉唸出這個名字，看著倦收天從一臉睡意瞬間變得警戒，他不由得苦笑，果然自己造的孽還是要由自己來還。「是我害的，我會去自首。」

原無鄉以為講出這事會讓倦收天推開他、責備他，但他這回真算錯了。

那個嚴肅正直、嫉惡如仇的倦收天，該站起來為央千澈揍他一頓的倦收天，此刻竟急切地用上全身重量壓住了他──

「無鄉，你等我一下，不要現在去。」

「阿倦？」若是過往，倦收天的體重還有幾分份量能制住原無鄉，但經此幾個月的折騰，這人消瘦不少，已經是他能輕鬆推開的身形；但令他不解的是倦收天似乎在發抖，此點他全然不明所以。

「無鄉，你等我一下，你再等我一下。」

「好好，我等一下。」

原無鄉輕輕拍著懷裡那人的背，想著等倦收天待會緩過氣了一定要問問他到底怎麼了，是太冷嗎？怎麼抖成這樣？難道莫尋蹤說感冒發燒也是真的嗎？感冒發燒會看不見嗎？

推敲了幾種可能性似乎都說不通，待得原無鄉回過神時，才發現他懷裡那人雖不再發抖，但已癱倒在他身上、全然失去了意識。

「阿倦、阿倦？！」

毫無反應。

眼睛看不見、失去意識……拼湊出答案的時刻，原無鄉覺得自己全身血液幾乎都要沸騰；倦收天又騙了他，毫不意外地又騙了他。

同一時刻，柳峰翠衝進病房，掩不住一臉喜色──

「芳老大，央央主任醒啦，他醒了他醒了！！！」

──────

原豹子：不管你討不討厭我，我都決定要討厭你！（抓）
（我明明灑糖了耶。）
原豹子：說好把我的小芳／阿倦／倦收天／小鳳凰都還給我的！！（抓抓）
（你真的太貪心了，什麼都想要）
原豹子：我不管！快點還給我！糖加多一點！快來加三包糖的奶茶！
（……肥死你信不信～～）

12345678	2015-07-20 10:37
这章告白了告白了，不过银票就这样好了吗？不会再复发吗（感觉好快啊，还以为要动点手术什么的） U6VKMxSJ ME d WLFf 总之这两人之间感觉就是关心则乱这四个字，等小芳病好了去领证吧

快雪時晴

2015-07-21 11:48

原豹子實在太可愛,你家後媽（？）有在補償你了啦！你看看真相都大白了,相信離幸福快樂的日子也不遠了
趁著這個週末把您之前的文章看完了,讓人欲罷不能,實在太精采好看
只是好奇：您是從事相關行業嗎？能把神經學這麼複雜困難的東西寫的如此條理清楚,融合在故事裡一點都不會枯燥,真是太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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