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6 [解朝夕]雲起飛揚神魔論壇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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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語

2018-12-06 23:40

　　#私設很多，大概

　　#大概(?)沒有糖，沒有甜

　　#我也不知道配對到底怎麼標比較好，總之我盡力了٩(｡・ω・｡)و

　　金麟本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天未亮，朝陽君又在一室昏暗中驚醒。

　　上一次安穩的睡眠，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有時夢到昔日的血腥屠殺，他儘管他曉得是夢，卻仍自罰似地任由罪惡感鞭笞著內心。有時夢到他偕同鳳姿離開了書苑，許久之後，終於聽見鳳姿親口示愛。夢中的他只是站在遠處淚流不止，只因知曉這永遠只會是夢。

　　於是每一日或在驚惶中清醒，或在濕潤的模糊視線中起身，惺忪地套上外袍，登上觀日峰，而這日自然也不例外。

　　初陽光線漸漸發散，一點一點地照亮大地，掃除了陰霾。他最喜歡的便是這期間的畫面，雖然內心沉鬱難去，但恍惚間卻讓他有幾分心中陰影處也被照亮的錯覺，燃起了一小點生存之火。

　　以往佬非常總是喜歡在此時找來，打擾他難得的好心情，但對方畢竟是救了弟弟的恩人，他只得盡量心平氣和地應付著。

　　可今日明明無人攪擾，他卻仍無法得到往常的那份平靜。

　　「鳳姿獨自調查師老身亡的真相，不知如何了。」儘管已託解干戈前往關照，心中依舊難安。

　　解干戈、滿身劍……明明是為了查案而來，卻屢屢答應自己各種請求，甚至只是隱隱透出擔憂，便自動提供幫助。

　　即便當年事件是三教一家在背後推動，在過程中殺了解干戈的胞兄卻是不爭的事實。可除了初次見面的片刻，他真有把他當成仇人過嗎？

　　無條件的信賴、苦口婆心地勸勉保護……一種連他自己也道不明的情愫，如地下伏流，雖未明言，卻持續潤澤著他的心田。

　　這算是惺惺相惜嗎？身在儒門他對江湖人士的意氣相投十分陌生。解干戈確是他十分欣賞的英雄人物，但他是值得解干戈另眼相看之人嗎？

　　「佛家信喻太陽為智慧，初陽更是無垢清淨光，慧日照諸闇，相信你獨鍾朝陽，也是此意。」自那日被說破以朝陽為號的緣由後，每次站峰觀日，心裡總有一個角落會浮現解干戈的影子。

　　自初相識至逐漸熟稔，對他，解干戈從語帶試探漸漸轉為褒揚鼓勵，可落魄的罪人又怎堪得這些溢美之詞。

　　那人卻總說得如此理所當然。

　　以往觀日，他多半是沉浸在過往中，或緬懷昔日儒教裡的時光，或懺悔當年的罪惡。在陽光的沐浴下，一遍遍反覆重溫著這些早已蒙塵的陳年舊事。

　　但今日他不過是自我迷惘了一會兒，日輪便已恢復成乏味的白，日出時分竟這樣蒼白地過去了。

　　錯失了日出美景，朝陽君鬱鬱地步下峰頂回到屋內，習慣性地取下牆上掛劍、拉起袖口，恍惚了一陣，終究是忍住不再劃下去，起身走出戶外。

　　自那日解干戈贈劍之後，他便多了一種排解鬱悶的方式。

　　雖是為發洩而執劍，可身法與步法卻非毫無章法，與挽出的劍花相映意態瀟灑，一整套劍舞如行雲流水，婉柔中帶有黃金劍的剛陽美意。

　　舞至途中，解干戈便回來了。他靜立旁觀，見朝陽君口中吟辭與清越劍鳴相互應和，似是對語，又似詰問，一點一點地釐清心緒，尋回自我。

　　龍章飛揚一直都在，儘管困於淺灘，也無法掩蓋那耀眼的光彩。

　　朝陽君收劍，雖是衣衫稍亂，額沾薄汗，卻是精神飽滿、風采照人，似乎一身鬱氣皆隨劍氣宣洩而出。他看向朝他走近的解干戈，便先一步開口：「解干戈……」解干戈前往關心，未知鳳姿如何了？

　　聽出朝陽君話中未盡之意，解干戈直言：「吾以調查血染靜心之事為由拖住慕容殘紅三人，夕陽君已回幽樓，暫是無恙。」

　　他本是不願在對方剛奔波回來便直問鳳姿之事，但解干戈卻直接說破他掛心之事，他有些慚愧，他著實欠解干戈太多了。他斟酌著想說些什麼來彌補，末了缺還是只擠出一句：「謝你了。」

　　「沒什麼，順手而為而已。」解干戈看出朝陽君的尷尬神色，欲再走近些給予安慰，卻被他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解干戈眸光一沉，卻在朝陽君的動作間，瞧見了腕上的異樣，臉色倏變，開口質問：「那是？」

　　朝陽君扯過袖子掩飾一番，心虛地垂下了視線。

　　解干戈一個箭步上前拉住朝陽君的左手，他頓時吃痛，反射地欲抽回，卻被更用力地揪住，一點點傷口在拉扯中自袖口露了出來。

　　「你……」解干戈看見這痕跡驗證心中所想，愣了一會兒，而後又道：「得罪！」便強行拉起朝陽君的袖口。

　　「滿身劍！」朝陽君想要喝阻，卻是無果。只見密密麻麻，新舊交錯的傷口：剛結痂的、剛長出新肉丘的、疤痕已淡去的……全都暴露在空氣中，怵目驚心。

　　趁著解干戈因驚訝而稍有鬆懈，朝陽君輕巧地掙開了他的束縛，飛快地回到屋內，關起房門，背抵門板。

　　往日裡，每當愧疚與哀痛壓得他喘不過氣時，他總會拿起利刃，在腕上劃出不深不淺的傷口。疼痛的感覺真切非常，彷彿內心的痛楚都轉移到了身上，隨著鮮紅的血液流出，一點一點地將愁緒淘空，留下思緒被抽離，空蕩蕩的心。

　　空蕩蕩，總比滿載痛苦來得好受。

　　他也曾在惘然中想過，若有一日鳳姿看見了這一道一道新舊不一的傷口，是否會因此願意關心、心疼自己？可終究是妄念，鳳姿深陷三教陰謀之中已是自顧不暇，雖然現下已回到幽樓月宮，安全無虞，只是……

　　「幽樓」兩字在舌尖打轉，融成淡淡的苦澀。

　　他試圖自情緒中抽離，想起了正在為他擔心之人。輕吁一聲，卻依舊沒有打開門。

　　門外的解干戈錯愕地看著奔離的朝陽君，泛起陣陣心疼。

　　走到門前，可他思及朝陽君應是為三寶事件而愧疚自責，唯恐兩人之間的仇怨又刺激到他，只得放棄將到門前安撫的想法。畢竟自己與慕容殘紅約定三日為期，還可以在此地陪伴朝陽君一陣子，不急。

　　自那日提議他舞劍宣洩後，朝陽君便漸漸好轉，或許能總有一日能再次振作。

　　來到靜心小徑本為查案，卻漸漸捨不得離去；本是殺兄仇人，自己卻選擇性地避開這個事實，甚至為了掃去他眉間纏繞的抑鬱，而毫無猶豫地應下朝陽君的一個個請求。

　　「朝陽啊，我究竟該如何待你……」解干戈撫上門板，低聲自問。

　　一聲輕嘆，卻落入了緊靠門板的人耳裡。

　　那人唇微啟，並未給出答案，只是暗暗下了不再自殘的決定。

　　次日一早，解干戈照例在峰下沉默守望，彷彿前日的尷尬從未發生過。他看著面東而立的朝陽君，金黃的初陽在他的側臉與頸項描上數筆流金，鬢邊與髮梢亦泛著金芒。

　　自隱居靜心以來，大半時間裡他都是垂首低眸，而站峰觀日卻是他難得可以挺直背脊、昂首舒眉的時刻。

　　彷彿能看見昔日龍章才子躊躇滿志的幾分影子。

　　對於自己無意間散發的丰采，朝陽君卻毫無所覺。在金黃幻象的包裹下，他仍是那心如死灰的朝陽君。

　　一如既往地回想，一如既往地自我厭棄，一如既往地擔憂鳳姿……無措地下意識地舉目四望之際，卻在峰下的雲氣中瞥見解干戈的身影，那一抹青衫便如定海神針一般，穩住了他眼中的忐忑，惶惶不安的眼神終趨於安定。

　　解干戈也察覺的朝陽君的視線，驅散了兩人之間部分的霧氣，與他四目相對，對望直至金黃之色褪盡。

　　朝陽君又一次錯失了初陽美景。

　　可是心裡卻全是平靜與滿足。

　　朝陽君在走回別塵雅築的途中，意外地察覺了鑽入鼻腔的花草清香。

　　靜心小徑四周本就自然地生長著一些花木，他先前卻從未留意。今日卻含笑摘起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回到室內，隨手擺在案頭。

　　或許是遲鈍的五感皆復甦了，也或許是今日的花叢當真格外繁盛。

　　朝陽君心血來潮地在案前坐下，抬手撫去桌面的薄塵，取出塵封已久的文房四寶，聞到墨香的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找回了身為龍章才子的感覺。

　　他迫切地起身環顧四壁，舊日所繪的畫作、自舊居搬來的擺設以及滿櫃的藏書一一映入眼中。其實他搬來時，便下意識地仿造在書苑時的佈置，而他竟然麻木到從未意識到。

　　一切擺設宛如舊日，僅僅是站在桌前，便有鳳姿隨時會熟練地推門進入的錯覺。

　　懷著莫名地悸動與期待，他仔細地撢去了房間裡的塵埃，最後支起窗戶，清風捲走了霉味與空中微塵，空氣頓時一清。

　　金黃的陽光灑過懸浮於半空的飛塵，點點燦爛。

　　天方濛濛亮，觀日峰上卻不見朝陽君身影。

　　已習慣於在日出時陪伴朝陽君的解干戈早早便站至觀日峰下靜候，可這日卻遲遲等不到人。

　　「朝陽是出事了，還是……」心頭閃過朝陽君可能趁他不備離開靜心的可能性，他著急地奔向別塵雅築，想確認對方的行蹤。

　　到了門外，卻是不敢開門確認，過了半晌，才試探地喊了一聲：「朝陽？」

　　門另一端的寂靜使他愈加不安。

　　一聲「得罪」，他便推門進入，卻錯愕地見到仍然安睡榻上的朝陽君。

　　竟是睡過頭了嗎？解干戈苦笑，為自己方才的猜疑而汗顏。他坐到床邊，看著朝陽君帶笑的舒心睡顏，忍不住伸出手，卻在撫上之前轉而替他拉好棉被。

　　解干戈不忍再打擾朝陽君的睡眠，本欲悄悄離開，卻在注意到房內的擺設時愣了神，開門時力道失準，發出的聲響驚醒了朝陽君。

　　「誰？」朝陽君掙扎著想從床上起身，聲音中尚帶著幾分迷糊。

　　「是吾。」解干戈僵了一下，隨即轉身答道：「抱歉，日出之時未見你登峰觀日，心下擔憂，便冒犯了。」

　　「吾先離開了。」不待朝陽君反應，解干戈便迅速退出並帶上房門。

　　往日裡閒談至從前在儒府的生活之時，他總會看見朝陽君眼中一瞬間迸出的光采。昔日儒教第一才子曾經的丰采真是令人心嚮往之，亦令人無比惋惜，同時更是代表了殺害了他兄長，殺傷無數人命的龍章飛揚。

　　而現在的他究竟是龍章，或者朝陽？解干戈思緒混亂，將視線投往高處。

　　觀日峰雲霧常在，迷蒙了初昇之陽。

　　直到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朝陽君才撤底清醒過來。他從來不曾睡過頭錯過日出的時間，可方才自門縫鑽入的光線卻昭示著天已大亮。

　　多久不曾安睡到天明了？朝陽君勾起了微笑。

　　睡意既失，他便果斷起身，揭起窗屜，讓燦爛的陽光照了進來。

　　帶著不錯的心情站到書架前隨意瀏覽，指尖撫過架上一個個昨日方掃去舊塵的書脊，隨意抽出一本，快速瀏覽翻閱，一張薄紙卻意外自書頁中飛出。

　　拾起細看——是先前未完成的半篇殘文。那年忽然接到指令外出尋回三寶，便隨手將之夾於書中。待歸來之時，卻是已無心情再寫，多年來便也忘了，今日碰巧翻開，才想起這事。

　　被前後書頁夾護著的紙張未有蟲蛀，也未見黃斑，墨黑紙白鮮亮如新。

　　朝陽君興致一起，便坐至案前，取出久未動用的文房四寶，要續上篇章。

　　在磨墨的期間又再將舊作細讀，卻愕然發現字句間自信風發，如今的他竟全然無能續筆。

　　朝陽君起身，不甘地翻出其他壓在櫃底、從前未完成的草稿，試圖從中找回昔日為文的心境。然而展開紙張卻又不忍細看，只是慌亂地瀏覽而過。而後置於一旁，再次面對已鋪平在案上的殘篇。

　　「昔日未成之作，文思澄明，筆下神意飛揚，引喻奇麗，文氣高妙，竟非今日所能及。臨至案前，幾度提筆躊躇，只覺狗尾續貂，無處落筆……」

　　在硯上舔墨的短短時間裡，思緒紛亂，對於該如何續篇全無頭緒，抒懷小品卻已然成形，目光也在原有字句之後與較遠的空白間游移，懸腕已久，遲遲無法下筆，生怕若是化做文字，是否便成了真真切切的事實，再也無法挽回？

　　曾經的意氣風發、曾經的燦爛青春、曾經地莫逆於心……曾經他可以坦然地與他並肩執手，能夠自然地從後方抱住那人，將下巴抵在對方肩上。

　　指尖一顫，筆掉落在紙上，在字上形成墨暈。他見狀一時慌了手腳，連忙搶救，卻是徒勞，偌大的墨跡吞了多句字詞。眼見已無法挽回，他便抽了一張新紙，想把原本的詞句抄上，卻忽然驚覺——他已憶不起被墨水所污的句子了。

　　朝陽君頹然擲筆，出神地望著桌面許久，待到墨水乾透才回過神，小心地將紙重新夾入書中。闔書時過大的力道揚起了灰塵，儘管被嗆得難受，他卻依然將書緊緊抱在懷裡，在陽光灑不到的書架角落，怔怔地落淚。

　　烏雲漸厚，蔽去了光線，朝陽君卻渾然未覺。

　　「鳳姿……」他下意識地想喚鳳姿，卻又立刻噤聲。

　　他有甚麼資格再喚鳳姿？他已非昔日風采飛揚的龍章，又怎能再與鳳姿共翔？在鳳姿獨身調查之際，他卻只能如困灘之龍般龜縮在此地，全然幫不上忙。儒府的日子已回不去，他早已配不上鳳姿，怎能再有此妄念？自困於靜心小徑，日日觀日懺悔才是朝陽君該為之事。

　　「嘩啦──」驟雨忽至，這才讓他自低落的情緒裡清醒。

　　想起解干戈應尚在外頭，他連忙向窗外望去，不易外地在暴雨中見到勉強避於樹下的解干戈。

　　「滿身劍！」朝陽君連忙打傘跑了過去，「隨我進屋吧。」隨後不容拒絕地將人拉進屋。

　　解干戈沒有拒絕，卻對朝陽君的手勁感到詫異。明明被從雨中撈出的是他，朝陽君的反應卻更像是獲救的那位，緊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即便進到室內也不願放開，猶如捉住了海上的浮木，不肯輕放。

　　「朝陽？」即便光線昏暗，解干戈仍察覺了朝陽君微紅的眼眶，明白對方狀況有異。

　　朝陽君看向解干戈，見對方關懷之情溢於言表，忽然間心便平靜了下來。

　　「朝陽無事。」朝陽君終於放開了解干戈的手腕。

　　沉默中，解干戈在一片昏暗中再次觀察起四周。這是他第二次進到朝陽君的房裡，牆上的字畫、一塵不染的書架、桌上依然有使用痕跡的筆硯以及堆在一旁滿布文字與塗改痕跡的紙張，似是逼迫著他去面對一直不願細想的問題。

　　將問出口之際，朝陽君卻忽然開口：「你的外衫已濕了大半，再穿只怕染上風寒，可要先脫下？」

　　「哈！不用。」解干戈先是輕笑，隨後便是一陣煙氣蒸騰，原本半濕的布料竟是瞬間恢復了乾爽。

　　「我竟是忘了煙海犄角的成名絕技。」朝陽君失笑，隨後便背過身，看向窗外未曾轉小的雨勢。

　　解干戈也因此看見了朝陽君因與他共撐一傘而淋濕的肩背與下擺，未曾多想便從後方抱上。

　　「滿身劍？」朝陽君詫異地回頭，回答他的卻是漫起的一片煙氣。

　　煙霧散去，解干戈並未放開，可朝陽君也沒有掙開的意思，只是在雷鳴時稍微調整了角度，望向窗外。

　　解干戈無法確定朝陽君的想法，可他卻想了很多。但不問了，不想問了，即便他僅是暫棲於此也足夠了。種種思緒自心尖繞至舌尖，轉了幾轉，最後只化作淡淡的一句：「在看什麼？」

　　朝陽君沒有回話，只是抬眼看向天空，但見風雲湧動，雷聲滾滾。

　　「又在擔心夕陽君？」解干戈內心泛酸，卻還是未將猜測說出口。

　　他並未跟著朝陽君望去，只是微微收緊了胳臂，定定地看著懷中人，目光觸到那對略帶氤氳的眼眸時，卻是心頭驀地一緊。

　　忽一道驚雷劈過，電光熾熾，映在朝陽君的褐色眼瞳裡，彷若燦燦金鱗，乘雲化龍而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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