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2<太妖孽之男娼女盜>第四章.猶如蓮華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更新於5樓文學創作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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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月修花

2019-02-07 16:32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繁，晉陶淵明獨愛菊，自但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余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逸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
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愛蓮說》北宋‧周敦頤

＜太妖孽之男娼女盜＞ S5:&_&R8[

第一章‧既不遠觀，可否褻玩乎 >@h#'[z,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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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廝臭著臉押送男子前往菊姐兒處，心底硬是不服氣，瞥見小廝未如尾巴在身後搖擺跟隨，啐罵著定是給他撿到便宜了，雖然鴇子娘平日鐵血手段，但唯獨情發之際可是葷冷不忌，「可惡這賊廝！」
男子旁側輕哼一聲，
「讓你這倌兒拿翹！」老廝老拳母擂上男子腹肚，綻放一朵烏紫宛似黑蓮凌波，「待會到菊姐兒處教你瞧仔細姐兒如何＂侍候＂客官，以後便是你寫照。」
男子垂首，髮絲如瀑渲散，簾幕般遮掩其容貌眉眼，身條赤裸，行走間，膚泛霞光，廊道上些許鶯燕及客官逐一盯眸，兩三醉客趨上前觸摸其肌理，日行竊香偷玉之舉，
老廝刻意忽略，任男子行途坎坷，逢人摧折，
一官爺裝扮身分指揮隨扈隔開眾人，來至男子背後，掌心便捧住男子臀肉縫朝內擠進一指，「百金，成不？」問老廝要人，
老廝真想將男子就這樣折價賣了，但礙於…腆顏向官爺解釋道，「蕭官爺這倌兒還不列貨賣，您老可要等到明日才好議價。」
蕭官爺撇嘴，順過唇邊美髯，「好，給爺我記譜了，替爺詢問鴇子娘要價。」掏出指尖，當場含吮，更添句，「五百金包場，附帶枷具。」
老廝頷首，「是，是，就不知蕭官爺現下是往哪位姐兒處？姐兒可伺候周到了？」
蕭官爺砸唇回味，先前那娼女一邊含咬己灼陽吞吐嚶嚀，她那陰穴可一邊遭隨扈穿搗至春露飛濺，死死活活幾回，「尚可，爺覺得似乎沒盡興，」喚來隨扈，「那娼兒還在房中？」
隨扈回稟，「正是，尚趴睡在地未起。」
蕭官爺點頭，與老廝交代，「再給爺記上一時辰帳，」又與隨扈道，「這回你入前我插後，先讓爺嘗試一番後庭滋味。」
「是。」隨扈再度排開眾人，引道前去，
「蕭爺真是闊氣。」老廝讚嘆，
「蕭曉壬…」男子喑啞一句，眸色一晃猶如冷劍出鞘，弒物無形，
「走，還牽掛恩客呢？真是福氣呀一連兩位貴客指名點你這倌兒。」老廝再不拖沓，推搡著人一路至菊姐兒房，卻未直進，反而開啟牆角暗門道，逼男子貓著腰鑽入，

暗室如籠，困獸其中，
男子一時瞎炸雙眼，澀疼不適，
靜謐，
男子意識到老廝並未跟進，此間唯獨自己，孤身，
「黑牢禁錮？」男子伏牆，謹慎摸索，
忽聞，
「嗯！」絞聲痛楚，
誰人在此？男子心下一驚怖，怕是遭人算計，
再聞，
「奴…奴給爺就是…嗚…嗚…」啜泣無助，
男子心一緊，尋覓源頭，或許又是一場逼良為娼，雖手無縛雞之力，但也許能救一個是一個，
「啊…不…啊…奴不要…」女子哀求連連，隨來重重悶擊，
男子湊近一光源，是乃一窺伺眼洞，
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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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婢子捧來溫水盆，洗潔絹綢，熟門熟路替姐兒淨身子，姐兒猶懶起，懨懨無趣，
「菊姐兒，今兒客官好生粗暴，醮了你滿身。」婢子輕掀女子花戶，以娟稠裹指沾了溫水，入那春洞壁邊挖取恩客殘液，姐兒雖在安全期，然這些位好施暴力助性之尋芳客總是沒個分寸，
婢子掏完春洞，抹上消炎涼膏，便想翻姐兒身子瞧一瞧後穴可也被欺凌了，
「那處他到畏髒。」菊姐兒揚手，婢子連忙攙之起，
「今兒鴇子娘可讓哪個後輩觀摩來著？」這殘淚無損清麗之小家碧玉，正是那不甘於墮落，卻又被迫屈從之女子，
「老廝說是新進的倌兒，今夜要開苞。」婢子回覆中，替菊姐兒更換一套嫩綠抹胸褻褲，
菊姐兒記起那眼洞一抹生澀困窘，還記得那人曾替自己求情一句，「看來是位不伏軟的，鴇子娘才叫他來。」
這世道，人善被人欺，
菊姐兒憶起自己被父母賣入青樓，還不是這家玲瓏秀坊，頂不過是間不入流的私娼窯子，那年十五，也是不畏寒霜，寧死不屈的樣，可這份倔強，在被飢餓與暴性之下，瓦解得零零碎碎，撐持不過三天，然後開始隨波逐流，
婢子擦去菊姐兒淚痕，「姐兒哭得地道，這委屈小模樣可讓方才那恩客足足多賞下五金，還點了姐兒隔三差五的伺候。」牌子被預點，傭金可就抽得多，興許在一年菊姐兒便可坐四望三，成為玲瓏秀坊第三把交椅，
菊姐兒望向婢子，「怎知我這淚是真是假？」笑嗤道，
婢子笑讚，「假意作真，虛實難辨，姐兒可是一門好功夫。」玲瓏秀坊會收取菊姐兒這種私娼窯子出身之娼女可是破天荒，只因這姐兒善於應付暴性之客，泣訴與呻吟，怒罵與嬌嗔收放自如，
菊姐兒梳攏秀髮，「記著了，稍會兒那客走得是偷情竊歡之戲，時辰一到，記得破鑼叫門撞姦。」排好戲路，與婢子小廝串通一氣，更覺場面逼真，客人盡興，
「包準無慮。」婢子喜孜孜應承，收拾托貼，便要扶姐兒先憩下一會好養神，
「你且去探聽…」婢子欲走，菊姐兒喚住，下一瞬又覺無聊，鴇子娘的事兒還是別插手，「去罷，無事。」揮手，臥睡於榻，
「這無辜之人，興許也不那麼無辜。」菊姐兒喃喃自語，
那倌兒眼神，於其淺眠夢境，緩緩與之相遇…

筆月修花

2019-02-07 16:35

第二章‧蓮葉何田田，勸君多採擷 O0pXHXS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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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需派人盯梢否？」暗衛生離神出鬼沒，於別郎君一彈指剎那，現身跪膝，
「艷娘那處自有眼線，」別郎君推雅室門微開，以取門外被跑堂所擱置之新熱一壺茶，
暗衛生離起身揭壺蓋，試溫，覆蓋回壺蓋，取一食盤墊底，替郎君倒溫茶淨手，
別郎君指縫間仔細清理，茶水去膩、解腥、還潤膚，好處兼具，
「好茶。」淨手後，別郎君下達指示，「去給吾查江南織辦。」
暗衛生離今日負責跟隨主子，半步不離，一眼不差錯，自然通曉雅房發生事件之首尾，「郎君不先查江南巡捕營？」
別郎君冷冽一笑，「生離，兵營雖使人眼熱，但有錢使鬼推磨，能軀鬼神者，方成人中龍鳳，爾說是或不是？」甩袖楊袍，
暗衛生離脊骨一震，額手，「領旨。」
別郎君意味深長，對其言說一二，「知會玲瓏秀坊眼線，摸出那新進倌兒是何底細來歷。」能教貴人指名，若無悉竅，便是一代尤物，皆讓人欲奪其人所愛，染指染指一番，
「是。」生離無二話，
生離銜命而去，暗衛死別立馬補位，
「主子，昨霄盜無償又得手。」暗衛死別昨晚執行另一指派任務，適時述職，
「龍非池中物，這盜賊盜無償此回竟能無缺掙出大羅地網陣？還真是條漢子，哈…」別郎君摺扇微搧，面呈熱潮，玉白無瑕之貌略多陰騭，「平壤伯府失竊何物？」
暗衛死別拱手作揖，道是，「先皇所賜御匾額＂居功壤外＂，除此之外…」
「何故欲言又止？」別郎君不稀奇那只御賜匾額，一耀虎揚威之俗物件罷了，
暗衛死別道出，「是平壤伯夫人遺失一只胸兜，」
別郎君擊肱而朗笑，「妙人兒，這盜無償竟還是個採花賊？哈、哈、哈…」
暗衛補充詳情，「聽聞是嫁妝之一，繡得是江南蘇繡之鴛鴦戲水。」
別郎君笑聲嘎然，「江南？」趣味至極，「有無捉摸住盜無償行蹤？」
暗衛死別罪己磕首，「屬下無能。」
別郎君倒也不氣惱，這盜無償身如飛燕，狡猾若蛇，更兼擅暗器毒物，若能不近其身，適可明哲保身，失條線索無妨，折損一暗衛卻是血本無歸，
「死別，輕功或者百毒不侵之軀，擇一項鍊上一練，知否？」
主上不降罪也不代表輕放，取其量便是要將功折罪，
「屬下遵命。」暗衛死別心下賭咒，下回絕不讓盜無償輕逃羅網，
「江南…」別郎君玩味，哼唱江南曲調兒，
「誰人盡說江南好，村墎古寺酒旗飄，接天蓮荷無窮碧，水秀山清眉遠長，畫舫薰風，美人捲簾，正是江南好風光，黃梅雨來恰逢君…恰逢君，迷著眼，相思印，銜吾千里心。」

＊＊＊＊＊＊

鄰壁雅室，隔牆有耳，
「是首好曲兒，歌喉也挺讚。」食客官俐落裝束，窄腰瘦臀，叼起花瓜子，喀肉吐皮，
「郎君行蹤需更謹慎，這位別郎君非是一般人物。」端麗少女遞去甜瓜，附上竹叉，
「行，」郎君笑笑，不以為意，「這甜瓜香得…」補上幾口，「原來是這號人物在玩我，難怪乎這平壤伯府無緣無故怎就設置大羅地網陣了，還要讓我落翅？！說甚麼要讓我插翅難飛？！這大言不慚的。」整盤罄空，
端麗少女及笄年華，自暖懷內取絲絹，琢磨著擦拭郎君唇口，「郎君好膽識，然則當先暫掩旗鼓，莫做張揚。」殷殷規勸，
郎君頷首，「現下目標乖覺，給躲了去江南，也只能等待。」倒也安分，
端麗少女喜笑眉開，「主兒欲會見郎君，不若趁這幾日消停…」
郎君圓眸睜，是拘束得渾身躁動不安，「又沒理出個成績，不好去見。」
端麗少女微微嘆息，「即便沒，主兒也視若友朋招待，郎君是去或不去，蕙質也莫敢置喙。」
郎君輕撫端麗少女酥手，「蕙質莫逼，自會去見你主兒討杯甜盅。」只好許諾，
少女蕙質破顏微笑，「郎君再食糕點否？」
郎君笑聽隔壁棚猶仍高歌，這戲錯過不再，「甜糯團先上三串。」
玩我是吧？盜無償齒白咬唇，這下馬驚風可有得爾等消受…

從來一報還一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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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思暖淫慾也得縱放，別郎君一身爽朗清澈，接過隨扈遞來之韁繩，於眾目睽睽下，翻身上馬，白袍飛揚，玉帶弧畫，這一派風流模樣，於鑲金馬鞍頂上，一下不著意之挪臀擦股，誘發圍觀婦女婆嬸以及姑娘家們癡迷呼喚，簡直要起暴動，幾條手絹兒拋掛於郎君鞍前馬後，多有是欲獻身作妾為婢的主，
別郎君隨興撿拾一條，問道繾綣頗有所鍾，「此絹伊誰？」其狐眸含春色影，薄唇蘊暖飽滿，
縱使大庭廣眾示愛實屬罔顧倫常，悖禮無矩，仍有一姑子悄然揚起小手，默默仰止，
這別郎君莞爾一抹，微歪身對左側隨扈耳語，「那娘子思慕若渴，郎君吾怎好視若無睹，便由爾提去解饞。」面命一番，
隨扈盯上那姑子，算上是有模樣，那渾乳蜂腰也挺勾人遐想，一作揖「謝郎君賜。」，便轉身去到那姑子處，將人點穴帶走，
那姑子一臉茫然，還誤認為是礙了郎君眼目，一會便哭喪了臉，直至被拖入暗巷，解了褲頭，方知其非良人，
那端，
別郎君發了慈悲，行善不為人知後，愉悅地盪開唇角，策馬揚長而去，

「救否？」蕙質於仙客居雅房窗邊，見著那郎君惡劣行事，由恨不得將熱湯整鍋扣往那邪肆，教他畫風瞬滅，王八烏龜，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盜無償並無俠情意志去管他人造孽，管飽了，就結帳走人，
「可…」蕙質端麗容貌微微扭曲，只見那姑子已被拖入暗巷，「雖是盲目崇拜卻也非罪過，那姑娘尚有大好青春…」旋身，便憤憤難平，
盜無償溜她一眼，「走不？去付帳，說好這一攤由你主兒掏錢的，可別反悔。」
蕙質無奈，只得跟隨下樓，悶聲結清酒飯錢，
「俠亦有仁，盜亦有道，」蕙質仍舊騷擾，「若非蕙質一介女流…」垂手唏噓，
盜無償是怕了這嘮叨，真是甚麼主兒帶甚麼僕，均愛說教，
掏掏耳，「方才讓我偃旗息鼓，這才沒多久，便推我去搖旗擂鼓了？！」盜無償甩甩手，「請回吧，蕙質姑姑，無償我要執業開工了。」
「開工？」蕙質驚呼，憂愁上眉，「郎君…還偷盜？」低聲一問，「這光天化日…」
「還有人白日渲淫呢，真是，」盜無償皺眉，「郎君我從不只給現世報而不收回饋。」大咧咧地走向市集，
蕙質正欲問詳細，
忽聞，
「驚馬了！！驚馬了！！」
盜無償手握端麗少女肩窩，「回報你主兒，這別郎君我盜無償替其會上一會。」
蕙質嘟唇，嬌嫩生豔，「郎君欲去英雄救美？」
「呸！」盜無償啐地一口，「一匹汗血寶馬淪落成紈褲騎寵豈不惜哉，他塞翁失其馬，焉知非我福？」語畢，瀟灑而行，不留身與名，
蕙質嘆口氣，這世道究竟成甚麼樣了？
「主兒，您可得匡正扶頃，救救這世風日下…」蕙質轉身，留下喧鬧與穢亂，往去一席清淨天地，

暗巷，姑子抹把眼淚鼻屎，哀求不已，可那隨扈並未心慈手軟，掰張她腿兒，就要強取，
卻是，一萎，再頂，又一萎，復插送，陽萎到天邊…
隨扈一身冷汗直冒，看了四周，這暗巷無人，但自方才便一股子陰風直送，難不成是…撞邪了？！
「邪門…」隨扈拋下那姑子，急忙纂緊褲腰走人，
那姑子狼爪下僥倖，抽咽著不知所措，聞一絲清聲，「姻緣注定，快些悟吧。」
穴封頓解，如獲大赦，「是神仙，定是神仙救我…」姑子整整衣衫，磕頭，「定會學好，不再歧途…」

幽影飛過，如燕，一抹笑殘留唇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嘿，那老僧還真沒誆我。」
這才是英雄救美…

＊＊＊＊＊＊

這是倒八輩子血楣了？！
別郎君鮮衣怒馬咯噔咯噔馬蹄響，響徹雲霄豪情壯志，都他娘的快要意氣風發地捐軀了！
別郎君委實搞不透徹，騎乘這匹滴溜寶馬四處逛街溜達或登高尋芳也不是一兩回，縱然聽聞此汗血寶馬天性桀傲不遜，然經過自家馬師馴養後亦屬居家良駒，也不曾鬧騰過甚麼夭蛾子，
爾今是吃壞糧草鬧腸胃？亦或者誤食汙水損脾腎？一向安份如斯轉性為潑辣刁鑽，挺…帶勁，可也夠索命了，
別郎君絞緊韁繩，嘴哨子連吹，依然將一干隨從拋諸千里之外，輕馬揚塵似地，天涯孤獨任吾行…
「哀哉…」別郎君還抽空嘆息會兒，手痠腰疼，臀肉也搓磨，想來或許一丁點腎氣不足，適才當該收斂些許，方不致於教艷娘那水性楊花給虧空了，
「天不吾留乎！」別郎君仰天長嘯，蕭蕭兮易水寒，狀士一去不復返，
汗血寶馬滴溜狂蹴奔程，靈性超凡間竟能一行下來全數避開路人障礙，恍若腦袋一念執著，真往溪河邊飛箭而去，
此間，
別郎君坐於鑲金鞍具上，頂頂繞過一場人生走馬燈，扼腕驚察己身卻是生無可戀之人事物？這一生琳瑯滿目、唾手可得，真格還活得了無遺憾，
這…著實可悲，
「哇！！啊～驚馬了！」「驚馬了！」
背景樂聲如過隙，
「是，驚馬了。」別郎君呢喃復誦，剎那！
「驚馬…有人作暗手藥爾！」原來陰謀鬼祟纏身，非是命中註定該絕，別郎君玉狐毒眸，冷唇陰笑，
「想吾一生無憂無慮，道不知曉險惡人心，」別郎君夾腿，側踢馬腹，「吾欲犯人則犯人，人當不欲犯吾，若人犯吾，奉還加倍。」伏壓歆長身軀，預備越過溪床，
論及馭馬，別郎君乃不耐學故而無術，因著其所專者乃是＂馭奴＂，
「馬奴兒，護好爾主子，那怕要得爾賠一命換一命。」別郎君催發滴留極致，越過溪床會見一處茵草如碧，土軟泥香，屆時，別郎君撫摸靴鞋隱藏之物，乃圖窮匕見之際，
只可惜了…這匹汗血寶馬，

有幾下身手，
盜無償尾隨一路，卻見這寶馬驚風，馬上郎君仍舊游刃有餘，倒是嚇壞一程無辜目擊者眾，顯然為數不少需要去廟裡收驚，
傳聞，鬼盜無償霍霍磨刀，殺人越貨，聞其名號，小兒則夜啼不已，姑娘花容失色，壯丁汗毛驚悚，
盜無償始終不屑此傳聞，就整個太…娘氣了，
反觀，此紈褲公子哥馳騁恣意，滿街搧風流語，星火撩原，竟顯出幾分邪肆張狂，目下無塵的態勢來，
難道，這便是輸在起點上？之意謂…
盜無償哼喞一聲，何來差別雲壤？貴賤區分，從來是肚腹脹氣時所釋放之…
「好漢子，轉過腦子了，可不是？」盜無償眺目，伏低之身影策馬疾駛，想來必是欲放手一搏，
溪床邊上，聚集一小群群，或有沿溪戲水玩鬧之童趣，或滌衣話家常之婦女，
盜無償藏身隱入一棵榆樹，
伺機，
定不能教這紈褲橫躍溪床求得生門，隔岸溪床不遠有處碧草如茵，春泥護花，追憶起兒時記憶，牙牙童語，竹馬哥哥曾將自己小身子壓在那片草地上，作誓道：如若爾吾年過二十都尚無嫁娶，丫丫爾就嫁吾…
可沒等到約期，那竹馬哥哥未住滿一月日子，便舉家遷徙，自此，音訊全無，
盜無償砸砸嘴，自箇那時才多少歲數，竹馬哥哥那宛若誓言之胡言亂語也沒聽懂，慶幸沒留下這筆糊塗帳，要否，再三年可須履約了，
「天啊！」「天！驚馬了！」「天！好俊的郎君…」
世間人百種…
盜無償吊了個白眼，覷住誘發騷動之一人一馬，
一副景致，動魄，
策馬飛鴻征，何辭千餘哩，轉瞬入翹風，洗花瀲雨過，仲春二三月，人生百年中，招我同心人，策馬何所追…
汗血寶馬雙蹄離地人立，呈越江追日之勢，馬上公子短刃於握，捉機一瞬！
盜無償飆射出一枚暗器，
時機，人都會掌握，在於誰能得巧…

春風得意，馬蹄輕…
汗血寶馬滴溜飛身縱溪，穩穩踏落於對岸，頓足，止步，嗅聞，
寶馬持穩，不再飛揚跋扈，
溪邊圍觀群眾均皆鬆了口氣，無事便好…
「疼…」
溪口軟泥處，一只人影緩緩支身，半汙半潔，欲起難起，這掙扎個半天，附近圍觀之婆媽小兒等道是看得精彩絕倫，誰教那公子玉樹臨風，即便現下落難了也狼狽得適得其所，
別郎君內心苛慘不堪，匕首並無劃傷那畜牲一絲一毫，卻巧合地割斷馬韁轡頭，滴溜如鯉躍龍門去，自身卻滾滾塵埃吃土，
這便叫做，
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便叫做，
自作孽不可活，
盜無償差點鼓掌叫好，忍了忍方押回滿腹牢騷，默默移動身形，驗收成果，

咚！
咚！咚！
咚！咚！咚！
誰人膽敢陰損缺德…
別郎君半遮美顏玉膚，逡視周遭一甘幸災樂禍，身旁幾顆小石子，然後是塊孩童戲耍用之沙包，布頭還磨損，縫邊都抽線了，緊接著一綑白布團扔個正著，
別郎君按耐下怒火中燒，
聽聞一聲規勸，
「別再扔…馬上泥裡都還是個人。」爾後又一聲略略驚訝，「福嬸，您扔啥？那可是您裏衣…」
別郎君纖指挑開那團白布，抬眸瞧上那被稱之為福嬸的徐娘半老…嗯，風韻猶存，
別郎君取那裏衣揩臉面，皂脂香…
「說得真格好！」有人搭話，擊掌吆喝，「諸位親戚瞧瞧，這天潢貴冑亦或凡夫俗子於此間天地不都是個＂人＂麼。」
這話說得雲裡霧裡，圍觀眾卻有點心旌搖盪，戚戚認同，
「人呀，五穀雜糧，吃喝拉撒，論甚麼馬上威風，泥裡落魄，都不過是個時運，古話有句：俯仰天地問心無塊，諸位親戚，說是不是？」演說者頗心掏肺，懇切由衷，圍觀群眾幾度為其歡呼，此起彼落，
別郎君自春秋大夢中回神，待追目是何人敢於己前大放厥詞之際，群眾遮遮掩掩間錯落不一，實難窺探一二，
「小兄弟言詞精鑠，」別郎君依其腔調判斷其人年歲不長，「字裡行間卻似乎微有批判，略為憤世嫉俗。」冠戴尚整，髮鬢稍亂，別郎君以福嬸裏衣拭手，爾後將之扔去一邊，
人群分裂出一口子，
別郎君若有似無瞥視，
一攜子村夫、一放牛牧童、一拄杖老漢、一肥敦姑娘…
「小兄弟啞口無言了？」別郎君試圖挑釁，誰若是開口…
「生得真好看，就這邊上一塊印…」肥敦姑娘鏡反射般指指自己豐頰左側，然後見其無措，又招呼左右鄰居，「誰呀？再借件裏衣給他擦擦臉兒。」邊說道，還逕往自個兒洗衣桶裡翻找，
別郎君冷眉一抽，快別…別抽出來汙吾之雙目！
「郎君啞巴黃連了？」牧童嘻笑道，坐於牛背上老神在在，
惱人發疼，別郎君笑嗔自身逕與這一群庸民一般見識，再欲起身，然則不知是否踝關節扭傷，一時半刻支不起力，
「好心去扶扶。」牧童遙指，
一二位前去攙之，
別郎君揮袖而拒，
眾人訕訕，
「郎君這會兒是骨氣？還是傲氣？」牧童搖幌雙腿，牛隻哞哞低叫，
「俺看這是嬌氣。」一村夫幫腔，其子舔著根糖葫蘆咯咯笑，
「還真是…」連福嬸也掩唇嘻呵不已，
群眾歡得是說三道四，卻也熱絡地呼朋引伴一道來攙扶這嬌貴公子，
人們是熱情地，
郎君是心冷如冰，
「知人知面不知心。」別郎君淡漠一句，
「郎君這下是＂知＂甚麼了？」牧童幾時已來到其面前，彎腰如作揖，眉彎眼底全是笑意盎然，「郎君連自個兒幾分底氣都摸不清楚，還能妄斷他人了？」
牧童踢踢別郎君腳踝，剎那遽疼，別郎君彎下腰抱膝撫踝，
「好你小兒無狀！」別郎君正欲發作，抬頭，哪還有牧童身影，
但見隨扈一一趕來溪邊，見主子臥地著泥，連忙救助，
圍觀群眾被哄而散，但每每睨視見之其一二，皆面含笑謔，惹得別郎君萬分怏然，
尤其那肥敦…手捏著件裏衣，笑得特別歡…

「郎君…」隨扈心下忐忑，雖然將主子抱於懷中，那怒中寒嗆的模樣著實撩人，可也懼怕主子降罪，「這群渾俗野夫，屬下給個教訓也讓他等窩囊。」
「何來訓誡一說！」別郎君奕奕揚眸，狐媚微艷，摺摺波瀾，「替郎君吾賞，賞這群鄉野之師，大隱於市，尤其，」那牧童與己對視而無懼，穿魂攝魄間竟能角力勾纏，好種子，
「尋那牧童，」俄爾，「那姑娘…」別郎君望一眼猶仍兀立溪邊遲遲未歸之少女，惟其視線依稀，憐憫，雖然自身並無此需索，「也賞。」
隨扈一郎君所欲指示下去，然而不解，那姑娘肥碩顢頇，怎入了主子的眼？
也罷，至少息事寧人，
「滴溜？！」別郎君忽爾記起汗血寶馬，既然存活自當繼續為己效犬馬之力，
「這…」隨扈心頭一涼，「已失。」
看來躲過一劫，又一劫…
弟兄們領罰…

＊＊＊＊＊＊

「暴譴天物呀，要不得…」半老嬸子端著全盤未動一口筷之粥食搖頭責備，「您這倌兒硬是折騰自個兒身子，是跟誰過意不去？」取筷，挑動兩碟小菜，夾了口醬瓜子，品嘗，
有匪君子，不食嗟來食，
扶額倚坐，目鎖沉鐘，其志如金如錫，其貌如圭如璧，
猶如詩云：瑟兮僩兮，赫兮咺兮，終不可諼兮…
半老嬸子愈是瞧他呀，愈是心窩子軟得一蹋糊塗，癟癟唇，放和氣了，「倌兒也多少吃點？玲瓏秀坊的伙食沒虧待過各位倌兒與姐兒，鴇子娘也特別交待對您呀，」下意識裡整自己衣衫，老眼含笑，「需多關照。」
男子蹙眉，雪顏裸紅，煙波似水，所謂＂關照＂是一日復一日逼迫其目睹穢亂帳闈，例三餐指派調教道是捫其膚理，尋常不給聖賢書，春冊與褻書累積一榻子滿疊，
恥之，厭之，卻避之不得要法，
男子知曉每日餐食飲水都被下了些微軟筋散，寢房門口更有站岡小廝輪班，若論待遇規格確實不輸掛牌頭幾名小倌與艷姐，平日皆有香湯沐浴，睡臥軟榻綾羅綢緞，衣衫也屬絲質蠶絹，
心底暗笑，早前於官邸曾聽聞府中庖丁說道這牲畜需養肥了待宰，想來爾今情狀，與那待宰牲畜有何兩端？！
任人魚肉…
男子手弱弱抬舉，半老嬸子以為他是餓乏了，趕緊將食盤遞過，卻不料，男子非棄械投降，乃是一不做二不休楊翻整盤粥菜，
米粥灑一地，醬菜滾地黃沙，雙筷墜落砸至半老嬸子的腳背版，
呼呦呦喂…
半老嬸子跳跳地揉搓腳背，這倌兒脾性挺大，真不識好人心！
「你要折騰，你要折騰…」半老嬸子歇下軟哄催捧，板起臉皮朝外嚷嚷，「滾進來給老娘收拾！」
外頭守門小廝開門入室，啾見一團混亂，暗道不好，湯湯水水清理起來很費事，「郭嬸，小的喚婢子來還俐落些，等會。」小廝打迷糊仗，壞水落去外人田，隨即不管不顧出房，想隨機抓人頂黑鍋，
「嘿，來得巧，」小廝扯住一往來婢子，盯著，可不是那菊姐兒跟前的婢子麼，「含羞，來。」不由分說抓緊其腕，
「幹甚麼來呢？丁小哥…」婢子含羞掙了掙，
說想幹妳呀…也不是，婢子含羞小貌微嗔，頗撩人心湖，但身版太瘦弱沒幾兩肉，實在不稱手，要不然這婢子早就被抓去開苞了，哪容她年過十五還保處子身，「哥兒我替你求個好差事，不老說想賺外快？」丁小廝推拉人要進倌兒房，
婢子含羞危機感浮現，「奴這身子不好看，丁小哥這外快奴要不來…」擺脫，
丁小廝從後抱住其腰，「好妹子想歪去，哥兒是拜託妳勞動筋骨收拾屋內殘局。」連連請求，
婢子含羞眨眼，偷窺倌兒房，略見滿地殘羹，「就這樣？」
「就只是這樣。」丁小廝見其緩態，將人一推入房，順勢關門，
「這…奴還要去拿姐兒所需…」婢子含羞嘆氣，屋簷下低頭，轉身對上郭嬸老眼帶怒，趕忙哈腰，「郭嬸儘管吩咐。」
郭嬸才懶得費唇舌，指向混亂，「弄乾淨了，稍待會倌兒尚需觀摩一場，別留味了。」這婢子是菊姐兒邊服侍的，雖說菊姐兒於玲瓏秀坊掛牌算上頭四差五，但畢竟出身私娼寮，就是不入流，
「奴曉得。」婢子含羞保證再三，郭嬸眼不見為淨，先下去張羅稍後那場實境秀點滴，
一是靜謐，
「唉…」婢子含羞垂肩，認命收拾，「等若哪日菊姐兒發達了，看你們還敢瞧人低去了。」碎念不休，
「菊姐兒？」
忽聞一聲疑惑，
「唉喲！」嚇得婢子含羞甩開抹布，抱頭鼠竄，
「姑娘…姑娘莫慌…」聲若流水潺潺，涓滴入叩，撫慰之餘，搔撥人心，
婢子含羞耳廓一紅，靦腆瞧像聲音來源，
不瞧尚可，這一眼差錯，竟讓其膝骨一軟，心蕩神馳，
婢子含羞跌坐在地，兩眼茫茫懵懵，
這男子錦袍裝扮，宛似種杏仙人，看桃君子，從人笑，恍若籬邊嗅得晚香一抹，入目薄霞滿天，
婢子含羞驚乍得席地挪臀，半藏身於一把矮繡墩後，遮遮掩掩，「仙班人切莫近奴，奴無福報，承擔不起，會…會…」
「會莫如何？」謫仙人問，
「會…會折奴壽…」婢子含羞咬了舌，眼冒淚花，
男子莞爾，這烏煙瘴氣之處，竟仍存有乾淨人兒，「姑娘，命數天定，既不由人可也無須妄自菲薄。」就想如今，君子傲骨百經侮辱，猶存，
男子倦態，惟能道句，「姑娘請起身說話。」
婢子含羞怯怯然就地跪坐，「不知…仙人欲問奴甚麼？」絲毫莫敢怠慢，
男子見他奴僕之姿深重，也無心鼓舞再三，便直問，「姑娘是於菊姐兒處做事？」
婢子含羞點頭代答，
男子苦澀肺腑，暗室經歷宵夕夢魘，如蝕人心魔，
惟恨語道，「菊姐兒手段狠戾，逼良作娼其心可誅。」
婢子含羞一聽不對勁，揚頭，忍不住辯駁，「若能得善待，菊姐兒哪喜歡此等受虐，仙人您別不知情理話情理，菊姐兒…可吃了很多苦。」說到最後，聲略抽泣，
兩方並未著落於同觀點上，
男子惟言，「姑娘忠心懇切，且聽句勸，近墨者黑，勿以求生而枉法。」嗟乎一息，環境搓磨人至斯，良品德行全套入功利貪癡，
婢子含羞聽不過，「倌人兒欲作清高，頂上還處個頭牌梅姐兒，欲作傲質，尚須越過竹倌人去，」伏地一磕首，「同落歡場地，高上一層還不仍是個歡場子弟。」再拜，便直起身，該做甚麼是甚麼，手法俐落，清理滿地汙穢，
無從理解，這婢子反覆無常，男子垂額闔眸，任滿室喧嘩，
一時間，
兩方再無交集，
婢子含羞弄妥髒汙，點上馨香去菜味，再掃視一眼看是否有所疏漏，果然見到一小朵青花菜因剛巧落在男子足旁而被袍擺遮去，興許是男子有移動過身姿，露出餡來，
婢子含羞趨近，拿塊抹布兼去漬水，蹲下要拾之，卻礙於男子雙足有所不便，
「倌兒好心讓讓，奴還有事待辦不能再多逗留了。」婢子含羞無奈道，就不知菊姐兒急成甚麼樣了？那花露水可是恩客倌最愛，每回點菊姐兒都愛往姐兒身上抹，
男子紋風不動，
「還請讓讓…」婢子含羞求道，手捏著抹布往東往西喬，也不知該否鑽兩足間空隙，
但男子顯然忽視再三，
婢子含羞急了，一把手揮過去，「倌兒您別折磨奴了。」

觸之生香，細滑柔嫩，足骨微涼，五指如蔥…

男子愕然，微抬足，卻未避掉婢子那一觸摸，
婢子含羞顫慄酥麻，仿佛貼上一只玉佛，莊嚴無暇，
輕輕，婢子含羞拋了抹布器物，雙手合十，捧住那只玉足底板，頂禮膜拜，
「姑娘？如何私相授受…」男子縮足，目有微詞，
婢子含羞無地自容，分明是倌兒裸足相誘，怎又怪罪自己頭上，但人微言輕…「您…未穿鞋？」婢子含羞語哆嗦，
男子藏足於袍，
婢子含羞放觀寢室，替倌兒找鞋，無果，只好又回到倌兒旁側，跪坐，「這鞋…倌兒擺放何處？」
男子澀然，「丹篆釵符小，朱絲臂縷鮮，都無邪（無鞋）可辟，只有壽方延…」府胸椎股刺心，
婢子含羞不懂，但覺得好風雅，不禁欣羨，「倌兒會吟詩作對？好有才情。」玲瓏秀坊多的是色藝雙全的倌兒與姐兒，但能識字吟詩，總之就是腦子有學問肚子有墨水的還真能用一隻手就數出來全部，
男子愁眉暗結，無語似凝噎，
婢子含羞夾泛紅雲，想與他多攀交，或許能拉攏他與菊姐兒相識，在這歡場地也好多位相伴相惜，「倌人可知，京城有五俊？」沒在乎倌人是否聆聽，自顧自說道，「人稱：權勢滔天景桓郡王，戰功彪炳竇氏都護，富可敵國歐陽太府，智通古今謝門太傅，俊雅無儔尹孫常丞。」
「浮華安有千年寶，至潔何如一尺渾。」男子娓娓應道，背倚紅木古檀座，錯眼繁華一場空，
婢子含羞見他對答，喜不自勝，於是小情怯意，「聽說那尹孫常丞貌美甚麼…」努力思索，拗口說出，「明眸…懶…靨…全…艷逸的…」
「可是乎：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環姿豔逸，怡靜體閑。」男子如夢似囈，
婢子含羞佩服得五體投地，「就是，就是，」喜孜孜道，「可奴覺得倌兒您生得更美，更仙氣…」
男子撇秀首，摀唇，欲嘔，喉嚨嚥住一口酸水，兩日未曾進食，逐漸不堪負荷，
「倌兒？」婢子含羞關切，
男子揚手制止，「且去，姑娘莫再干涉。」
這…是趕人走了？！婢子含羞滿腹委屈，簌簌拾起青花菜，稍作潔淨，敗興而去，
再無外人，男子委靡不振，躺倒於座椅，
繁華雲煙過，清冷無片塵，但餘骨氣存，垂露春光滿…
這人生剩下，該當如何是好？

＊＊＊＊＊＊

鴇子娘艷桃李面臨苦差事，多不容易盤算清點完昨日營收，並對管事指點一番，才能心情愉悅，剎那恍神便思及別郎君雲雨燕好滋味，不由得體熱騷麻，一陣慾渴難耐，故而支開閒雜，迫不待地柔荑撫慰，臥床意淫，
纖纖恰隔件褻褲偽作撕扯，搭拉下半截，袒露花谷豐丘，蔭毛深邃，觸捏狎玩，
「別郎…別郎…嗯…」入指導弄，柳腰迎歡，正濃烈，空出一手捉摸枕畔褥下，欲尋得任一只偽陽物，充於花庭，
可有不長眼者，此時叩門請見，
「鴇子娘，奴家有要事相問？」門外那聲，聽來似乎是郭嬸，
鴇子娘艷桃李本不欲裡會，可抓握一只偽陽入戶，卻嫌棄尺寸過小，較量不得別郎雄威，頓時熄了興致，
起身，懶臥床頭，「入內說。」艷桃李有些氣悶，
郭嬸小心翼翼推門入內，拱身謙卑，「新倌兒連二日不肯進食，只願沾點清水潤口，奴家擔心再這樣下去，新倌兒會受不住…」
新倌兒？喔…是了，
「這倌兒硬氣…」鴇子娘艷桃李語帶煩躁，凡是倌兒或姐兒入戶，都由鴇子娘號予豔名，等級位階較差者艷桃李則不逐一號名，而是沿用其本名或小字來喚，僕役婢子多半以姓氏方便稱呼，若是跟隨名姐兒及倌兒的婢子小廝則許由姐兒倌兒各自取名了，
但這新倌兒，貴人說道由得其賜名，簡直霸佔住了開苞權與花名權，讓艷桃李身為玲瓏秀坊主事卻無勇武之地，那新倌兒竟成了她五不能管之地，
不能管其花名，不能管其接客權，不能管其位階，不能管其抽成，不能管其發脾性，
艷桃李幾乎想放手，誰管其餓死歹活，要臉不給臉，
可是，玲瓏秀坊得罪不起背後金主靠山，這鴇子娘若是貴人一句更換，也非就得自個兒才行，
「尋保春堂梁大夫來，給那新倌兒開幾附湯藥壯身。」艷桃李指示，食不下嚥便給湯水伺候，吊著一口命就好，是那倌兒執拗可非自己默不關心，有保春堂大夫作證，屆時貴人也怪罪不到頭上，
「好的，好的。」郭嬸應諾，
卻遲遲不走，
「尚有何事？」鴇子娘艷桃李睨一眼，雙腿交疊，始覺忘了抽出偽陽，那物於私戶裡端端磨崁住一處肉突點，激得艷桃李絲絲吟噫，
郭嬸頭更低了，唯唯諾諾，「奴家那老頭可否暫時調離職務，就是暫時別再去調教新倌兒了…」
艷桃李微挪桃臀，偽陽擠壓入得幾寸，別是一番風味，「好生生得，郭老廝一直頗有手段，爾今是要娘子我改派他去灶房燒水？」別郎…艷娘想了，
「也不是…就…」郭嬸吞吐，「就最近奴家那老頭每晚都要得狠，奴家一把老骨怕是要散了…」聽人說，說是肝火虛旺，欲求不滿…但兩人都一把歲數也不好太蠻幹，
艷桃李一聽，噗哧一笑，「好得很，郭嬸道是不耐煩了，也可以，娘子我譴郭老廝去趕車。」
郭嬸拜謝，「趕車好，謝鴇子娘關照。」趕車有油水可賺，是項肥差，
「今兒原是要指派誰去？」鴇子娘艷桃李夾腿，略一抽動，春水漪泛，
「是要新倌兒去啞奴與小如那處見習見習騎乘體位。」郭嬸稟報，早發落下去，
艷桃李春意羞澀，頗有攀峰之勢，「今兒罷了，讓新倌兒餘口氣。」佛心來著，
郭嬸訝異，但也沒甚麼不妥，「知了。」便要退下，
門方啟，有一衣香鬢角錯身而過，
郭嬸一空，已被推出房，拒於門外，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未完待續～

蕙質:筆月姑娘,你至方才為止一直拿著掃帚掃甚麼呢?
筆月:節操
一刻鐘後,
蕙質:是掃完了?
筆月:掃不回來了

筆月修花

2019-03-03 11:25

第三章‧攀蓮弄其珠，蕩漾不成圓 J9LS6~ 7

短髮如霜久已拚，無冠可掛更需彈，初聞古寺多倀鬼，又說層冰有熱官，閑坐處，靜中看，時晴天意酒杯乾，籬邊老卻陶潛菊，一夜西風一夜。
　　　　　　　　　　　　　　　　　　　　　　　　　　《鷓鴣天》元好問

山前突出古寺痕跡，幾道廊柱，破壁殘桓，昔日或許曾香火鼎盛，佛唱繚繞，香客接踵，但幾十年過去，這地代人跡漸罕，加諸深山野嶺，哪還有人願意跋涉，因此成了間廢廟，寄住了位行腳僧，這僧人沒讓廟整頓起來，頂多於廟前開墾一畝田，凌亂種植幾樣根莖蔬菜，自給自足，然後供上一尊木造佛陀像，日夜念誦，
盜無償曾問老僧，既然行腳，為何總每隔幾月便回至此廟？
老僧說，不為尋根，只想有個落腳，
盜無償又問，既然屬意落腳，為何不將廟興旺起來？
老僧答說，落腳是圖個方便，能在無常來臨前，保個有常之處，
盜無償說不過他老，也理不出個脈絡，所以乾脆與其結交，成了對半生不熟的朋友，
「嘿，老衲，看看我為您老帶回來甚麼。」盜無償牽著汗血寶馬鬃髮，漫遊至廟前，
田地雜草堆間，冒出個駝背人影，身穿灰布僧衣，沒有剃度，並無袈裟披肩，也未佩戴佛珠，捲高袖管，兩手攢滿野草，
「老衲我不是給您把鐮刀，怎又徒手拔草？！」盜無償引寶馬於田邊，四處不見農作工具，
「小郎君別叨罵，是老衲不願殺生。」僧人跨過蔬菜，近前邊，將滿手雜草遞予汗血寶馬，寶馬鼻翼動，輕湊嗅聞，隨之進食，
盜無償看得稀奇，這老僧素來對動物有一套，「都要拔除，哪裡不殺生了？」質問，
老僧視之，眸目清冽，靈動有餘，氣血未足，「以利器相助固然便給，然未能除根，不若雙手以付，若得拔盡，是其命也，若除不乾淨，亦是命也。」
哪那麼多學問…
盜無償弩弩嘴，「這馬匹便贈您老，日後行腳多少省力些。」拍撫馬側，
寶馬仰頭鳴嘶，仿佛是應准了，咯噔馬蹄輕踏，宛若示忠，
盜無償樂得一笑，「認主了？這也是彼此不虧待。」便撒手，
寶馬由來，僧人不多過問，雖說無功不受祿，可就是拒絕不了這小郎君，
這小郎君豐神俊朗，眉清目秀，十七八年紀卻也江湖老練，不失秉性，想當年初覓此破落處，夜雨交加，一道閃雷直劈而下，轟中廟前唯一大樹，列列火光，咇啵聲響，炭焦木黑…僧人原以為此命交代於斯，連同破廟，付之一炬，
卻未料，這小郎君如燕返巢，飛梭入謝王家，揹出了他一條性命…，

這寶馬，權且當成類似信徒隨喜樂捐吧，
僧人餵完草，撫觸寶馬鼻端，呢喃道，「此馬名喚滴溜。」好駿，不過給荒廢些，如若野飼一番，該能恢復其桀傲本色，
「甚麼名？滴不丟溜的…」盜無償取笑，欣賞著僧人與寶馬互動，思索給他老弄副鞍具來，
「非老衲所名，實為其名也。」僧人澹視，恍若翠峰襯曦日，靜謐處見生機，
盜無償詫舌，驚呼，「老衲您顯神通了？！這馬…」指指，「這馬還向您老自報身家？」就說這行腳僧面廣耳大，因為駝著身子顯得手長過膝，簡直所謂身懷奇骨，面相獨特，包不準命格殊異，既然非大富大貴，必定是能人異士，
「哈，小郎君萬物皆有靈，自能相通。」僧人揚笑，轉身回那畝田繼續埋首除草，盜無償輕身躍入田畝，於僧人周遭轉悠，
風和日麗，鳥語蟲鳴，
盜無償挑出幾隻菜蟲，扔於田邊，吸引一群麻雀前來捕捉，片刻，嘰嘰喳喳，
僧人瞧見了幾回，語道，「究是造孽乎？亦或功德一件？」
盜無償聽著耳痠，真是怎麼了？明明怕人碎念，卻老往道德轟炸者身邊湊…犯賤？
「是食物鏈，所謂循法自然。」盜無償拍掉手心泥土，掀掌覆蓋住幾隻逃竄菜蟲，驚散了覓食麻雀，
捏著便往離田畝稍遠處草叢擱置了那許蟲子，
回身，望入僧人無波斂笑眉眼，「老衲每回都同您老說不上幾句話，」盜無償扠上腰，調開視線，反正目地達到，也沒甚麼好逗留，「您老保重，走先。」輕作揖，
僧人遠眺日頭正好，悠然一句，「後日，赴坎位，見苦必捨，如菩薩之心腸，若遭陷艮位，引甲冑兵伐，需防祝融之災。」
盜無償舉眸定視，平壤伯府遇逢大羅地網陣一事，似乎也印驗僧人所示＂兌位，祿存禍害，官非上身，易出意外。＂若非對僧人之語多留了點心眼，還真是措手不急，臨危生亂，
「老衲改日向您討張符，貼身攜帶以趨吉避凶，您老可別吝嗇了。」盜無償揚手一揮，此處不留人，
僧人望其項背絕塵遁去，
這小郎君身法忒妙，然其有所不知，何處沾染瘴氣若影隨行，後日必歷一劫，做成不成菩薩，端看其人造化，
僧人雙掌打印，如若靈驗，盼還能再見這小郎君生龍活虎…
「人生南北如歧路，世事悠悠等風絮，造化小兒無定據，翻來覆去，倒橫直豎，眼見都如許。」僧人吟唱，沁沁涼涼，寶馬滴溜明眸眨度微風，彎低頸項，嚼起草來，
此景恬淡，無心處，玉堂寶馬，破廟僧人，隨遇而安…

＊＊＊＊＊＊

「獸形瑪瑙鑲金杯？！沒料到於此庸脂俗粉歡場地尚得見此等金玉堂皇之物。」荻倌人略微伏腰趨眸，品鑑這項精美，未視其它，問道，「這是…前訂？」
尾隨小廝正在打發守房丁小廝，聞問，躬身瞧瞧，回說，「若前訂聽說還不只這物件，那位貴人所賜…」語半，
荻倌人挺身，刷開扇面，打住那心生起的嫉妒，「就說，早該來面晤新倌人打點打點，螽斯你倒是一直攔我。」悻悻然，
隨侍小廝螽斯舉臂推開丁小廝，護住倌人主兒優勢，「小的領罰，倌人主兒您這股子殷勤還搶得個頭香，為時不晚。」這丁小廝真纏人，不識趣讓步，快些退出房外，「嘿，你！」
丁小廝鑽了空隙，繞進房內，「荻倌人您看過即好，新倌人此刻正補眠呢…」偷瞄一眼仍安坐於紅木古檀座椅垂首淺眠之男子，想在不驚動生亂前請走荻倌人這尊大神，
荻倌人笑了，扇面半掩，雅痞得乖張任性，
「去，去，」隨侍螽斯趕人，「倌人主兒事先得了鴇子娘應允，若不信，去問問。」抓住丁小廝胳膊，拖拉出門，
丁小廝平時也挺見風轉舵，這下堅持也不過就怕擔了失職罪名，
螽斯推搡間朝他懷裡塞了幾兩碎銀子，口仍嚷嚷，「別晾在這，待會倌人主兒想與新倌人飲茶，往灶房提壺熱水來沖茶。」藉故支開，
丁小廝攢緊碎銀，跑腿費兼封口費？有錢不賺是傻子，「好哩，去提熱水沖茶。」滿口笑咧列，隨即棄守職責，充當跑堂去了，
隨侍螽斯於內闔起房門，拴上，

荻倌人收扇邁步，即行至新倌人座前，卻未見其人有任何反應，疑眉一挑，暗生古怪，
輕聲細語，「此般漠視怠慢，新倌人好大架式。」揚扇炳，撩掀新倌人覆瀑如絲烏髮，
一眼，暖浮情色，
新倌人容貌猶若雲影初罩，梅花拆形，小雨催過後新碧，苕溪苹莞瞧不盡，誰知這一眼化千眼，望穿芳客，
荻倌人手不禁一顫，扇子沒拿穩，墜下，
落於新倌人膝腿間，
荻倌人心馳神往，拾扇之手多有挑逗意味，歆指勾動扇柄便朝那新倌人埋根春隱處遞送，
微微頂著，
驟如脫兔驚魂，
男子方甦稍顯疲怠，那雙眸似潭，映照古月，漣漪泛動，擾了清淨，
「失禮。」荻倌人取扇，順勢掂起新倌人俊頷，欲教秋水一翦相互對浴，
「如若詞誠意懇，還先卸扇。」男子楊手隔擋，腕處竟遭挾制，眸色一恍轉厲，冷顏寒霜，
荻倌人忽爾慌怖，心臟沒來由跳一下，歇一下，卻是更添慾念，氣息微窒，
手握得愈緊，鉗得愈牢，
男子見其尚不退不放，「君子不思保暖淫慾。」語出至正之道，
荻倌人抿唇而笑，這新倌人體貌妖嬈魅惑，心思卻剛正不阿，一具軀體併納入正與邪，純陽與陰柔，
此等挑釁，如何不讓人應下戰帖，
「新倌人未免過度抬舉自己，」荻倌人釋之，是欲極反縱，走場般巡閱男子座椅周圍一圈，「美人戾色重，可不討喜。」
男子於座處撐起身骨，撫袍端視其環繞，「敵友未明，堤防之心豈無。」明白了心跡，
荻倌人佩服，好個淫賤不能移，鐵骨錚錚男子，便不知其滋味如何？
實際上，荻倌人並無龍陽僻好，循例斷然不接男客，試問之，會回說歡愛自屬陰陽調和，兩雄相奪既悖倫常亦有辱尊嚴，可怎麼對此新倌人就起心動念了…
不成，
荻倌人旋身背向之際，狠咬齒關，若其為女子，即便守了貞節牌坊或者剃度出家為尼，大可誘其兩情相悅，也可不惜玷污染指，但其身作男子…
荻倌人天人交戰，
男子並無心思與之蠻纏，審度來者衾裳儀態，當非官紳世家公子之類，興許乃…
「倌人主兒，這丁小廝繞回來了。」隨侍螽斯聽見動靜，發聲請示，
荻倌人蹙眉，「打發了去，我這頭正熱莫教他人來擾。」低喝道，
果也是歡場子弟，
男子微凜神態，這兩日目睹太多過場春戲，自不乏男男交媾，翻腸絞肚，猛一陣不適，伏壓椅把，乾嘔起來，唇腔溢著腥澀，目眩暈然，
「慢，向丁小廝要茶，再趕人。」荻倌人快步挪至男子旁側，一掀掌，拍撫於其肩脊，替其舒緩，
男子愣怔，驀地起身離座，沒個穩神，步伐踉蹌，
荻倌人展臂將人撈往懷抱，護著，也藉機一親芳澤，唇瓣吻觸上男子鬢角耳際那一抹弧度，廝磨，
「狂徒…」男子叱責，一掌擊碎柔情萬丈，畫出鴻溝距離，四肢疲弱也不妨礙其傲骨嶙峋，從不怨天，此刻卻怨極了人，這玲瓏秀坊逼良作娼簡直無所不用其致，
荻倌人掩蓋心窩處一計發疼，雙眼赤紅，要了他！
要了他！再無疑慮，誰能入染缸而纖塵不染，這新倌兒遲早人神共騎，萬夫所枕，不趁此機先佔了他，委時，還不知如何悔青腸子，
「莫作姿態，鴇子娘因你可千轉百折燒心撓肺的…」荻倌人將扇柄插入腰佩環帶，使了個小擒拿，將獵物壓制於地，
鋪席有毛毯，雙臥於此倒好辦事，
荻倌人掠剝其衣衫，乖狠囂張，
男子拳腿相向，縱使不成氣候，依然翻出風雲，
僵局一剎，
「螽斯！」荻倌人按耐不住，叫喚幫手，
螽斯為應付早歸之丁小廝，恰於門外搓和，可這丁小廝也擅長打太極，兩人一來一往較量，浪費了不少時間，
房內叫喚得急，
丁小廝覺得荻倌人初初就來者不善，現下定是去招惹了那新倌人，「喂，螽斯你別不厚道，你有主兒頭頂著，我可吃渾差任人打罵，這新倌人若出事，我還活麼？！」一把推開螽斯，硬闖，
螽斯心急火燎地像熱鍋上螞蟻，倌人主兒催得三回不下了，「會生甚麼事？這新倌人是鴇子娘捧於手心都怕化了，倌人主兒自然清楚，全鬚全尾不會傷他分毫。」下重本，掏出一金顆子，賠上隨身家當財產，給去，
丁小廝哪還不懂，荻倌人想給新倌人下馬威，手段說是乾淨俐落卻髒得難入眼，「不，不成，除非鴇子娘…」丁小廝抬出玲瓏秀坊頂頭上司，
這傢伙…螽斯忍無可忍，不欲與其囉嗦，突襲一計手刀，打暈丁小廝將人拖到邊邊角，轉身便往房內，照樣關門鎖栓，
沒有人，能阻礙倌人主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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脩指介入，瘦骨蒼勁，
所挑之起的是荻倌人唾沫濕濡之下顎，

「長青，絹帕。」聲腔乾淡兼併，竹笙般幽沉，
「主子，這兒。」隨侍小廝長青恭敬遞予倌人主子，
荻倌人於情動執迷半途被中斷抽離，顯得失魂丟魄，神色癡傻地任由從中作梗者嘗試拭淨他容顏，
「主子，荻倌人這是失了主心骨了…」小廝長青膽顫，荻倌人靡靡風情，卻即便主子擦去汙痕，仍又口生出唾沫，懸絲垂墜，片刻難停歇，
復還絹帕，竹倌人修身立命，凝住荻倌人搖搖欲頃，回頭對小廝交代，「煮碗安神藥，速速送來。」
長青領命，瞥眼仍固守崗位之小廝螽斯，冷哼，「主子都成這副德行，還不起來打點。」
螽斯也是魔怔，倌人主兒姿態曝曬眼前，那淫聲浪調簡直…不似人形，
長青走去，拎他衣領，打了三、五個巴掌，螽斯才回過神來，
再不多言，長青挾持著螽斯離開，

竹倌人這才就目俯視現場靡亂無章，那男子下軀寸縷無著，陽根已萌，可惜了遭荻倌人揠苗助長反而挺得虛發，
男子喘息艱苦，喉嚨乾啞，嘶吼的聲調宛如情愛吟哦，咬舌自盡的企圖頓止，只因對此生仍有眷戀，惦念起仍存活流放的親屬，憂傷與自己同倫煙花地之堂兄姊妹，憤怒家族被肅清之始作俑者與幫兇，舊日喜樂成了驅使自戕之緣由，然而往後悲恨卻支撐自身忍辱負重…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是擇善護己，君子固窮，是堅持原則，君子懷德喻義成人之美，是反求諸己，
可這君子復仇，亦是十年不晚…
男子渾噩腦識中，逐漸一抹清晰浮現，欲知悉得更透徹…
「公子可否自行起身收拾停當。」那人婉爾之語詞兼有種不耐人反駁的命令口氣，瞬然擊碎男子撥雲見物的醒悟，
男子猝而羞恥難堪，揭去覆面布衫猛坐起身，喉間一口汙濁，咽得男子連連數咳，撫胸委頓，
這…儀態姿色，好擬作楊柳撫風，春煙殘雨，雲鬢亂，猶似恨難任，情緒轉判，紅羞稱人願，
妖顏惑眾…
竹倌人心生牴觸，卻無端屈身揚手觸摸上新倌人額間眉鎖，
男子杯弓蛇影，怏然規避，於此際空隙，竹倌人瞧見其額心那雋刻之＂罪＂字，
是個官家子弟成了罪奴，
「在下雅號竹，公子號何？」竹倌人注意到恍惚倚於一角的荻倌人雙眼乍地放神，便挪移步伐，攔阻他倆對視機會，
「姓氏名諱蒙塵，字號非親熟者無以相告。」男子攏住綾羅綢緞，這件奢花衣物堪堪遮羞，至於下身濁然渾檅，心下引以為恥，
竹倌人蹙眉，「官家子弟底氣尚存，是你之福符也是災耗，」逡巡周遭，新倌人居處優渥，幾項精緻襬件足顯鴇子娘對其之禮遇，可這雅號未取，究竟是輕賤於他？或者高捧於他？「竹問了稱呼，是於日後好相處，若公子非要自抑於己，你之卑屈就由自身吞忍。」甩袖，旋履，竹倌人返身支臂攙起荻倌人，
互別一瞬，荻倌人神識漸明朗，卻依稀朝竹倌人身後望去，渴盼那男子餘光繾綣，
竹倌人掐握荻倌人脇腋，震其一震，「瞧你一副猥瑣，還欲行此齷齪？」責之，
荻倌人青損臉色，剎又翻紅轉紫，「我…我…」是乃求而不可得，
竹倌人押他座落於椅上，斜睨席地男子，語道，「若欲合和，竹也不阻，但若無意願，速去將自身潔淨。」下達通牒，
男子驀地起身，頭也不回逕自往房內闢設的淨房去，

片刻歸於寧靜，
唯有一絲絲喘息與逸嘆，偶不時仍由荻倌人唇間洩漏，
竹倌人從耳聽判淨房間內動靜，就不知那新倌人是正沐浴或者不過以布巾擦拭身子？這到底是…在乎甚麼妖孽！
竹倌人負手於背，默念定心訣，吐納三息，收斂住焦躁心緒，
「回我，來此新倌人處找事卻將自身給賠上的理由？」竹倌人就坐於荻倌人旁，恰巧是那新倌人小憩時那把紅木古檀椅，此無心之舉，誘發有心之人渴慕，
荻倌人趨之若鶩，偎身子便死牢地將竹倌人臂肘扣住，「荻…荻…此事由…無以名狀，」湊入竹倌人胸宇對襟尋訪，「那人確實讓荻欲求不已。」掌心撫觸上，欲從錦袍縫接口竄進，
竹倌人冷笑一聲，也未拒絕荻倌人撩撥，「新倌人國色天香，竹卻覺他似乎漾著邪俊，這容貌真能＂傾國傾城＂，或許成讖。」
荻倌人唇齒戲去逗惹竹倌人耳珠，手頭活也兼顧，雖未能卸其衣衫，然隔褻衣傳遞之溫熱，足夠逼火，「竹，荻是小覷了那人，著了妖道可也不懊惱，其滋味…」伸舌舔弄，置入幻想正與那人纏綿，
竹倌人一把掐扼荻倌人咽喉命門，
荻倌人瞳仁放大，惶惶於恐，不敢討饒，也尚來不及討饒…
一吻封緘，
竹倌人頂舌入其腔，遊走四壁八荒，遍嘗大漠乾渴下一泉綠洲滋潤，即便只是海市蜃樓，
「也教我嘗嘗那滋味，」竹倌人與荻倌人唇齒互扣，先歇住的是未真格動情者，不過到嘗了一口新鮮，「與尋常男子無異。」離了唇槍舌戰，竹倌人輕輕用手背拭了痕跡，
荻倌人飄飄欲仙，經受不起，臥倒於椅，
房門開啟，隨侍小廝長青領著螽斯捧藥碗與茶湯入內伺候，
並肩而坐兩位倌人勾勒一幅景致，這竹倌人與荻倌人身量相當，風韻迥異，若說荻倌人風騷，竹倌人則雅俊，荻倌人頗恣意妄為，卻更易屈服於理法，竹倌人自持甚高，可也好信手捻來，
此一弛一繃，一斂一放，兩位倌人還真衍生出點情分與相惜，
小廝長青先早一步捧了茶湯，恭敬遞向倌人主子，「主子喝口茶潤潤。」這茶湯是主人最喜的冰糖桂圓，
竹倌人品上一品，
長青掃一計眼刀給螽斯，那廝還傻不隆咚地直盯著自家倌人主子猛瞧，「你主子那兒…」
螽斯一愣，學著長青將藥碗遞去卻哪注意到倌人主兒早不醒人事，這碗藥磕碰上荻倌人面頰，撒出些，燙紅了荻倌人，
倒是長青眼明手更快，端住碗底，奪將過來，「主子可無恙？」問得道是竹倌人安危，
螽斯這下惱恨自己不成材，倌人主兒讓粗心給弄傷了皮肉，忙將主兒扶正，捏一角袖緣揉那紅腫，
長青瞧不下去，這廝還會不會伺候人？！
竹倌人微抬手，制止長青參和，「扶你家主子回房休息，這安神藥再新溫上一碗。」囑咐，
螽斯感激涕零，「是，是…但倌人主兒這會不會留後遺症？」憂慮難安，
竹倌人微哂，「荻只略感不適並無落下症狀，何必庸人自擾。」闔目養神，
長青知趣，協助螽斯托住荻倌人，送客了，「安百粒心，主子定會關照荻倌人一如既往。」
螽斯再三拜謝，攙持著荻倌人遠離這是非之地，
「主子，可也要回去？」長青偷瞄這滿室寂泛，不由打個哆嗦，還覺得身骨發寒，怪陰的，
竹倌人心下思量，這荻倌人威風未逞卻落了下乘，這條線索入角巷繞不出，是否仍繼續埋進？抑或見好暫收，
「長青，這新倌人出身興許…」琢磨，「遞話予都官郎中員外郎之夫人，道是竹欲於明日一敘指點陽春白雪。」
陽春白雪彌高和寡，陽春是取其＂萬物之春，和風淡蕩＂之義，白雪則取其＂凜然清潔，雪竹琳琅之音＂，
猶如其主子，
長青怔懵，倌人主子入幕恩客屈指可數，其餘有幸親賭風采者皆為逢場作戲，於玲瓏秀坊內，倌人主子的身子最屬乾淨的了，即便自許清冷之梅姐兒亦不若主子來得冰清玉潔，然而主子竟欲破格收用都官郎中員外郎之夫人…
長青從不逾矩臆測主子所思所為，「曉得，這話長青親往一趟傳達。」
竹倌人頷首，
都官郎中員外郎，掌配沒隸，簿錄俘囚，凡公私良賤，畢週知之，

「爾當真通曉陽春白雪？」一縷輕淺飄香，潤飾詞語中艱澀，
竹倌人低訴一聲警惕，「調轉背過身去。」予隨侍小廝長青，
長青一骨碌頭皮發麻，連忙遵照旨意，還閉緊雙眸，摀起雙耳，

男子更換一身奢華，藏青長裾，繫上纏腰，黑繩束髮，但顯得生疏，髮絲並未歸整，佇留於淨房區隔之遮屏處，
竹倌人喫口茶，原不知是疏忽大意還是怎的，喝到長青所奪而遭擱置的安神藥，「竹有一仲尼古琴，素日習樂多少通曉些技法。」嚥下柔順苦渣，
良藥苦口，佳人蝕心，
聽聞，
男子疑竇叢生，若朗峰積雲，騰堆起霧，但反側轉思歡場只賣皮相者淪為玩物，色藝兼備者方大有可為，可笑乎，琴棋書畫技藝在官宦家還是歡場地都算是增添附加價值之必須，
「當吾自言其說。」男子無意繼續話題，冷著場面，
竹倌人道是莞爾，欲喚其走來身邊又不當何所稱？「憑公子出身，竹搬弄這陽春白雪不異乎是獻醜，然竹道有心與公子切磋。」
己所不欲，不納，男子漠視其邀約，縱然這幾句攀談透漏著此人求和姿態，
男子捻眉，泥沼就算埋了珍寶，掘之出也會汙了身，
吾寧潔，
「於此水深火熱，為此何有益哉。」男子拒人千里之外，
「水深火熱？」由不住心之所趨，竹倌人拔身跨步，迎面衝撞入男子邃深眸子，甘願一夕沉溺其中，
男子一頓，「如若不是…」如若不是，這千瘡百孔非但未能歷練成佛，反走火入魔，
「如若不是，」竹倌人掌心一落，釘住男子於己身前與遮屏之間，「公子是選擇入凡？或殉道？」
男子不答，萬般摧折糾結在眼前人口與中竟顯得為不足道，能有人自甘墮落，如飴？！
竹倌人欲將此人揉進胸口，把持得住是自律甚嚴，如此天人，能坐懷之而不亂者，多半並非君子，而是蠢子，
男子該是以冷水沐浴，體膚沁涼，質地宛若掐彈可破，竹倌人腹下邪火攀升，欲要欺之誆其以雙修，
男子兀自沉思，於這世道墮落難道再也無法兩全？
驟地，
竹倌人擊發一掌內勁，轟倒遮屏，吵鬧響徹…「主子？主子可還好？！！」驚得小廝長青矇眼瞎嚷嚷，
蓮心正自苦，食苦何能甘，男子朗眸星燦，浩蕩長虹，這骨子裡的傲是根性，「蓮生淤泥中，不與泥同調。」君子者，仁義無敵，仇寇手刃只是江湖快意，世俗多荒謬，君子之道無須避走，可也無法承受，
男子退一步，繞過了竹倌人，贏回一席自在，
竹倌人追隨其赤足，步步生蓮花，
適才險險失心瘋，仿效起荻倌人強佔男子身體，然而這男子卻儼然未察危機，
竹倌人垂首嗤笑，這人…道高一丈，
「公子，富貴地並非全是良善之人，卑賤處也非全為奸惡所聚，」竹倌人洩口氣，「哪日公子想通了，竹願恭候。」
男子睇凝之，篤篤不移，剎那間，竹倌人要誤以為天長地久，
「且去，願爾好自為之。」男子一語相贈，
竹倌人愣地一嚇，四肢寒顫，勉撐意志前去拎起長青衣領，匆匆不及一語，告退，

那男子，宛如詩云：露滌鉛粉潔，風搖青玉枝，依依似君子，無地不相宜…
竹倌人頂著＂竹＂之雅號，於其注目下，是辱沒了男子，
「速訪都官郎中員外郎之夫人，竹今夜便欲晤之。」竹倌人改變主意，男子之來歷，盼能更知詳情，只為，與之親近…

＊＊＊＊＊＊

有種恨，叫做臨道口了吃不著，有種遺憾，便是煮熟鴨子給飛了，都官郎中員外郎夫人此刻，銘心刻骨，酥手捏著花箋，千千結，
「夫人，這花名箋需要燒化了，交給奴婢來…」貼身婢鬟克盡職守，因為這玲瓏秀坊花名箋必須藏著掩著，斷不能教都官郎中員外郎老爺知曉，
「是了…」員外郎夫人呢喃，「快去燒化了和入茶送予夫人我飲用。」交出，
這是花名箋，不是符籙，貼身婢鬟穩妥接過，一目一行，「竹…」手一抖，花名箋給落於地，
「怎麼辦事的？！」都官郎中員外郎夫人氣乍乎乎，指天罵地，
貼身婢鬟跪地求恕，拾起花名箋掏絹帕掃塵，「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奴婢是見這花名箋屬名太過驚艷故而…」
都官郎中員外郎夫人蹙娥眉，冷颼颼藐視婢鬟哀饒，「領杖責二十板，誰呀，來拖出去。」發話，
婢鬟嚇怕得臉色慘白，這二十板無疑要了小命，這花名箋是玲瓏秀坊頭牌倌人竹所遞，會失去分寸不過就是…魂牽夢縈，
所謂，牡丹花下死，化做縷冤魂是否就能一親芳澤，婢鬟垂下小臉，笑了，
「真晦氣。」都官郎中員外郎夫人看著伺候自己十年婢鬟遭人拖走，拿袖掩了掩面，
無法回應之愛戀亂了春池，
都官郎中員外郎夫人召來外院副管事，探問老爺近日行程，其詞關切，彷彿孺慕甚深，得悉老爺唯獨後日應上峰邀約將外宿不歸府安置，面上不顯，心底卻如喪考妣，
竹倌人邀約今日黃昏後花下一會，陽春赴白雪，怎不是後日呀…
後日，都官郎中員外郎夫人抿唇，「去匯局送則消息予平壤伯府如夫人。」平壤伯府遭竊後，其寵妾曾遞話來敘，「說夫人我為慰藉閨中友，後日可一訪否？」
移花接木，暗渡陳倉，都官郎中員外郎夫人沾沾自喜，至於竹倌人那兒，雖亟欲與之淫奔似箭，但花錢才是大爺，自然是倌人遷就於己，
這煮熟鴨子，
「夫人，廚房來請夫人點菜。」另一名貼身婢鬟恭敬呈上菜單，羅列得琳瑯滿目，
都官郎中員外郎夫人瞧也不瞧一眼，
「京醬烤鴨。」
這煮熟鴨子嘛，插翅難飛…

「好姐姐別哭了。」小郎君掏耳，這女孩子一哭起來簡直振聾發聵，
「瞧。」哄人他是不太擅長，但變點戲法可拿手了，
小郎君雙手來回套弄長棍首尾，搓揉得掌心都要發紅，「喔，有點倔氣啊，這棍子。」半抬起一隻腿，將棍身擱於膝上，如麵桿滾動，
「這…這是做甚麼…」婢鬟邊垂淚邊欲瞧了仔細，這二十杖責交給小郎君執刑已然是安下半顆心，現在他還於邊上搓麼著，似乎在混水摸魚，
「俗話說這能屈能伸是大丈夫。」耗去小一會兒，小郎君得逞似奸笑，握住長棍兩端，就一彎折，
「別呀…」婢鬟梨花帶淚，哭天搶地，但棍子並未打落，
「好姐姐棍子爺發話了，今日輪他休沐，不支薪就不辦事。」小郎君笑彎眉眼，雙腿夾著棍身，跳去領罰婢鬟眼前，隨意扭轉，
婢鬟看傻了眼，「這棍子…是軟的？！」忍不住疑惑，伸手觸碰，
「好姐姐就擺這姿勢，我呢就拿此棍打二十下，你可不知這額外開銷還得算我頭上，就別再避了。」小郎君持棍，便打於婢鬟手背，
二十下一揭而過，
最後幾下，婢鬟不知聯想何事，竟鬧個滿臉通紅，「唉呦，別撓了。」吃吃發笑，
小郎君甩開長棍，哪邊涼快哪邊去，「好姐姐犯了事暫時也別往夫人跟前湊，讓內院管事婆婆替你安插，遠離烽火一陣。」想一條出路，走或不走隨便，
婢鬟娓娓起身，點頭，「伍小郎姐姐先謝過了，」撫拭淚痕，「狠毒婦人心，尤其善妒的女子，十年沒功勞也有一份苦勞，就這麼割捨…」又泛婆娑，
別再哭了，
小郎君撓首，真是女子難養，「好姐姐散了，全身而退已是善終。」還要繼續幹活呢，
婢鬟扯一扯小郎君短擺，「伍小郎這府邸陰私…」
不聽不聽，「好姐姐我近日得一句箴言，與你說道說道，」小郎君扯回自己衣襬，「＂見苦必捨，如菩薩之心腸＂，好姐姐若還在這府邸待著，就斟酌斟酌。」
伍小郎君簽得是活契，於府邸並未領有正職頭銜，說穿也就是一枚雜工，然而，短短半年不到，人緣奇佳，無論外或內院管事都挺給他好臉色，婢鬟小廝也都與其說得上一些交情，
原是想牽扯他替自己謀畫一番，為婢為奴夫人動則打罵，也經手不少骯髒勾當，如今遭棄子，一口哀怨呀…
婢鬟再抬頭，伍小郎早溜了去，
婢鬟摸向衣襟內私藏起之花名箋，只需握此證物，如若哪一日又遭夫人狠待，就是道護命符，
咦？花名箋哪去了？！

順手牽羊，
伍小郎君當作沒事練身手，老爹臨終遺言其一便是：勤練身手，莫忘初衷，
可說真格的，這初衷是繼承自老爹，一如血緣延續，稱不上自發性的那種，但人生至今十七寒暑，也沒釐清志願，或者萌發憧憬，這老爹的初衷權且充作人生理念也不無不可，反正沒可替代的，
伍小郎君繞至一處罕跡人煙角落，抽出自婢鬟懷中摸來的＂贓物＂，是青樓花名箋，
「玲瓏秀坊　　竹
　　　　　　　　　人約黃昏後」
「果然陰私，」伍小郎君揣著鬍鬚不生之下頷，這官家夫人若與老爺子們同桌較量，其風流韻事都平攤在檯面上，應是勢均力敵，半斤八兩，「玲瓏秀坊是高檔煙花地，區區一都官郎中員外郎夫人竟能出手如此闊綽。」
春宵一刻值千金，相當符合玲瓏秀坊的尋歡開銷，
伍小郎君將花名箋疊三折再對折，藏進腰佩內帶，那名婢鬟緊著此物證不放看來也存了不小心思，
「護命符還是奪魂咒？」伍小郎君撇嘴，人心好比蛇吞象，
消災，
走回廡廊，迎來位模樣水靈靈婢鬟，「伍小郎，來得正好。」朝他招呼，
伍小郎君揩揩鼻翼，「好姐姐忙甚麼？」站定步子，等婢鬟裊裊娉婷，姑娘家姿態賞心悅目，
「忙甚麼哪輪得著你探問。」婢鬟笑靨嫵媚，半是打趣，
「豈敢，不就瞧姐姐精神煥彩，想是喜事臨門，沾點福氣。」伍小郎君調笑道，
婢鬟羞臊，粉臂輕舉作勢欲打，「拿姐姐說嘴，伍小郎定要你給我賠禮不可。」
伍小郎君微閃，但也放水，故意讓婢鬟指尖刷過其衣袖，「好姐姐這廂失禮了。」口頭一句，玩笑，
水靈靈婢鬟近日被老爺相中，明兒準備收房，伍小郎君生得俊俏，青春年少，與其嬉鬧滿足少女戀愛情緒，但其出身平庸，下嫁於他是要共甘苦的，雖然被老爺收房不過是婢妾，但能享福的，至於夫人，誰不知早有紅杏出牆之意，多半管不著老爺寵誰，
「水粉用盡，姐姐聽說城南巷口露脂鋪近日推陳出新，那商品敷面端得是膚裡透紅，嫩頰生嫣，因此今日可否替姐姐跑一趟？」婢鬟語含懇求，初夜宛如處子，全身上下仔細了功夫打點，教老爺難忘，
「好，這跑腿費省下，當作給姐姐添妝。」伍小郎君沒羞沒臊取之於人還之於人，不虧，
婢鬟心花怒放，道了謝，給了商品價碼，喜孜孜離去，
女子，為悅己者容，值得多少？
伍小郎掂掂銀兩，出門去跑腿，
人紅事多，光走到宅門前伍小郎君便又接下三項任務，廚娘要打十台斤醬油，外院副管事須備妥兩拓宣紙，門房小廝與同儕賭輸三壺酒…
伍小郎君決定申請匹騾子騎去拉貨，
「誰摔了腿？」內院管事婆婆，
「就…」二門守門小廝支支吾吾，其實是懶得烈日當空去跑腿，多曬呀，又沒賺，
「是夫人派事，你們怎的也指出一個去匯局跑趟。」管事婆婆擦汗，整日忙進忙出，可這幾隻兔崽卻只知躲事，
「出趟府分路進行多費功，由我一併包辦可好？」伍小郎君竄出，眾人如大旱獲甘霖，
「就說是兄弟。」守門小廝感動，拍其背膀，伍小郎君恰巧繞行至管事婆婆身側，那掌便摸在婆婆圓膀上，
「找死。」管事婆婆賞那小廝一巴掌響亮，也有些護雛意謂，轉身將伍小郎喚去外邊，
交代，「去匯局遞話於平壤伯府妾室如夫人，說夫人應邀後日去訪。」管事婆婆傳達，
「牢記。」伍小郎君應下，
與管事婆婆討個口信方便向外院管事要頭騾子，伍小郎君如願離府，別人避之惟恐不急之跑外務，對其而言是放飛，
伍小郎君回眸宅門深院，重宇瓊樓，貴冑以其裝點門面，百姓也覬覦想望，但層層門戶，間間廂房，隔了幾道人心，也拘束了自己，
「還不若行腳僧來得自在。」伍小郎即是盜無償，有恃無恐，入虎穴盜虎子，老爹遺言其二：事必躬親，
伍小郎君規劃行程，騰挪出一段時間，安排一項臨時動議，這玲瓏秀坊今日已第二回聞其名，無三不成禮，
這第三回，親去一次，圖個新鮮，將竹倌人順道會一會，
人生不能太無聊，機緣不來自去尋…

＊＊＊＊＊＊

「怎麼是你這廝在此扒飯？！」魯小廝嘴裡叼根草菸，是方才領尋芳客找服侍的姐兒後所得賞賜，於是乎含在嘴裡顯擺，
姍姍來遲，每回都拿翹，丁小廝腦袋一邊牢騷，嘴巴一邊嚼口大米香飯，順手抓起湯碗就喝，是老雞湯呢，
「藥著呢，還敢喝？」魯小廝譏諷這位後輩，雖想冷眼旁觀其出糗，但偌大半夜自己想去解手或幹點啥事時，沒人可交替就麻煩了，
丁小廝嗆口湯，慌張隨地挖吐，「咳…魯大哥也不早提醒…」我看你是故意的，「糟，我發暈…」丁小廝偽裝嗑藥，
魯小廝勾搭丁小廝肩膀，「偷吃不著蝕把米，還不求哥我別張揚。」
丁小廝白他一眼，「哥要嚷嚷我也沒轍，但今夜看來斷無法臨時換班。」惡人自有惡人治，
魯小廝啐一聲，咬咬草菸，「不與你計較，」瞧瞧房門緊閉，「今兒可出過何事？」新倌人安分與否，
魯小廝下意識抓抓肚腹處，衣衫內藏了件寶貝，那小圓珠穿繫上一條魚線，聽工匠說將此物塞入春洞，於線頭拉扯，將使受用者其樂無窮，魯小廝舔過唇乾舌燥，夜深人靜之際，定要在新倌人身下那處試試此寶貝功效，
丁小廝掩飾一絲惶恐，這荻倌人鬧出的動靜還是守口如瓶為妙，自箇兒被螽斯敲昏後新倌人橫遭何種災禍，現下也都於事無補，何況新倌人情況算得上平靜，竹倌人小廝長青前輩也前來關切過…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無事，就新倌人絕食抗議，還不是同晨起一般。」丁小廝粉飾太平，
魯小廝懶得控管新倌人三餐溫飽，那是郭嬸職責，「聽說郭老廝被調職去趕車。」
丁小廝圓睜雙眼，「這倒好康佔盡。」待何時自箇也能熬出頭，
魯小廝拍其肩，鼓舞，「世代更替，總會輪到咱們。」好好幹事，往上位晉升，
「也是…」丁小廝神往，
篤、篤…
叩門輕響，若擊鐘磬，
魯小廝與丁小廝詫訝得跳離房門一步遠，
門內幽幽然，「開鎖，吾欲出恭。」
神人之音，天籟聚集，
丁小廝摸出腰間鑰匙，魯小廝經歷得多，一剎癡迷，一剎迴光返照，指掐丁小廝手背，
「疼！」丁小廝拋落鑰匙，手心手背都是肉為何只捏少肉的手背？！我看你是故意的，
「新倌人你房裡有恭桶。」魯小廝楊高聲調，
默然，爾後，「大恭至穢，無欲累及爾等收拾。」
兩小廝脹紅臉面，即便是天仙美人兒所出那金黃條，彼此可也不樂觀視，
「你仍守在此房，」魯小廝自作主張，「人由老哥我盯梢。」分派任務，
丁小廝聳肩，料想魯小廝是有意藉機開差，認了，誰叫自己資淺，
解鎖，魯小廝瞧向房內，
卻道是，
人出，若月昇，
香軟巧隨蓮步纖，冉冉十里拂拂撲面，羽羽微塵飄飄碎足底，親見，其人霓裳，天上、人間、夢裡…
太妖孽…

何處春深好，春深倌娼家，笙平歌舞奏，酒池肉林舖，黃梁曇花枕，露水姻緣結，千金未散盡，好會得長在…
有人言，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這一重門區隔出兩番大千世界，
猶仍獃杵在門口的伍小郎君泛些躊躇思緒，瞧向內中素銀裹金、奼紫芊虹，有那麼點澆熄了興致，若論竊兒偷盜良機，此際難得，可就沒甚麼挑戰性，
至於尋人，伍小郎似乎覺得那名竹倌人興許風流、俊逸，才貌雙全，卻不若會會那別郎君時能可激發出互別苗頭來得有意思，
伍小郎君罕見得，打起了退堂鼓，
「罷了。」伍小郎語唱戲腔，旋身退場，
正逢與一叢三五聚眾錯身，有其一譏刺，「沒錢別來裝大爺。」貶抑甚深，
伍小郎頓足，眉一挑，
「蕭大官人，總又盼著您來光顧了！」鴇婆子領幾位龜奴及環肥燕瘦姐兒忙來簇擁這貴客，另一批鴇婆子率其下慢了一步，只能乾瞪眼，
「生意近來如何？」蕭曉仁官拜中州刺史，轄二十萬戶民以牧，正四品、享厚祿，為一區之首，然此人乃酷吏，於己所轄州郡嚴刑峻法，成效頗彰，考核績優，故而名聲頗具，然而，其人於外郡，多少表裡不一，譁眾取寵，卻鮮少為人議論，因一次受邀於京城玲瓏秀坊飲酒作樂，結果一試成主顧，每逢休沐，總會擇期抽空來一趟放縱形骸，
「承官爺吉言，蓬蓽生輝。」鴇子婆誇口奉承，招呼著客倌入內消費，這位爺呀自打昨日起不之犯了甚麼迷障，光顧玲瓏秀坊像走食堂，這凱子爺只需伺候得穩穩當當，業績肯定亮眼，
鴇子婆笑瞇了眼縫，順便打量蕭官爺帶來的狐朋狗友…不是，是官紳達貴，「我們姐兒各個艷俏，身段及功夫皆是了得，各位爺請瞧瞧。」出售起旗下皮肉，
「可人兒，諸位無須客套。」蕭曉仁闊綽，一撒百金，
「蕭爺海派，吾等就腆顏接受招待，下回再由小弟作東。」喬家二爺乃京城匯局少東家，這玲瓏秀坊早有意幽訪，無奈性格吝嗇，錢非花於刀口上不可，今天，是沾光，不由興奮得誇下海口，
「太陽打西邊出來，喬二你可別開空頭票啊。」譚大爺捻捻小鬍子，這玲瓏秀坊酒食不堪入其眼，仙客居名聲算是業界翹楚，身為老闆這嘴也嘗過無數珍饈，但美人秀色之餐，並不多得，惹起脾胃飢腸轆轆，
「哈，盡歡。」蕭曉仁揮手，示意兩名隨扈抓過喬譚二位爺所指要之娼女，
這喬二爺與譚大爺眼花撩亂，一時也心猿意馬，撿幾個出挑的但難做出決定，
「齊人之福亦無不可，」蕭曉仁笑道，憑兩位身份要不是有他在這來長臉，哪由他們左右逢源，挑三揀四，「春宵一刻，莫在此機虛擲。」
鴇子娘心花朵朵，就說是饕客，但自有手段不讓他們爺給吃垮，「各位爺身強體壯，如若一回不足，也能二輪拚戰，甭為難，姐兒們都能伺候著。」
喬二爺亮起眼，譚大爺縮起瞳，卻之不恭呀，
「那蕭官爺您…」鴇子娘滿意成效，旗下姐兒被點走其三，還外加一龜奴，
「今兒先不指點。」蕭曉仁環顧鶯鶯燕燕，心頭卻隱隱生出種別處逢春之感應，尋常，他可是一呼百應，人前人後，包下整群娼女於酒肉，眉頭亦不皺，可如今女體香繞肢體蛇纏，卻猶不及心窩裡惦記著的那一縷清淺，
那倌人，鴇子娘艷桃李始終未鬆口開價，揣妥金銀百千兩毫無用武之地，幾次試探，未得其果，甚至掛慮起那倌人是否已被開苞貴客截了贖身去，
鬱悶不已，
這天，還應不應蕭某人一點薄慾？！
「唉喲！長不長眼？！」喬二爺正左擁右抱樂陶陶，無意間被衝撞，
「你站住，給撞人了…你？」喬二爺環顧周遭，也沒見那莽撞者，「誰撞我來著？譚大爺可看見？」納悶，
譚大爺正品嘗懷中嬌嬌嘴兒，聞言撇一句，「附近無他人，喬二你是給撞邪了？」嗤笑，回過繼續揉捏嬌嬌胸前兩丸軟肉，娼女咯咯一笑，躲開，被龜奴給環住，
「古怪？」喬二爺也無法確定了，兩娼女於其懷中扭捏，肢體催促，一把火燃上了，很燃，
譚大爺早支使龜奴扛起娼女，闢間房尋歡去，
「蕭爺？」喬二爺也欲走，卻見蕭官爺呆愣原地，一時不好撤，
「去、去。」蕭曉仁無暇他顧，因著，那二樓穿堂一人如夢似幻，
天，遂吾願…

魯小廝引導著天仙倌人去茅廁…話說魯小廝更寧願是領新倌人去酒席或園子裡，從事敬酒、陪笑、賞花醉月之類活動，去茅廁簡直不稱頭，
可人有三急，餓急、屎尿急、色急，
只能安慰自己，這新倌人雖貌似狐妖，儀若謫仙，可終歸是個＂人＂嘛，
魯小廝心裡好過些了，然而一程路下來多舛，路霸者橫生，逢十人十人要插花，這新倌人連走動挪移皆受萬眾矚目，才繞出個旮角，儼然湊聚羽翼，連同條流蘇狀長尾，恍若鳳凰九霄，一現百千萬響應，
魯小廝每排開一撥人馬，又一叢人哄擁，逐漸，不勝其煩，
「新倌人咱打商量，」魯小廝擠近新倌人身側，擋下迷哥迷姐，「我取頂帷帽給新倌人戴？」別再打量了，魯小廝諂媚地微笑請走迎來之登徒子，
男子蛾眉橫顰，勻臉襯檀唇，「君子立於世，坦蕩蕩。」聲澹似青山遠，赤足於裾擺端時隱時現，竟是越過小廝，繼續，
您坦蕩，我忐忑，
魯小廝幾乎仰倒，新倌人漠視漣漪效應，心無旁鶩，卻累及自箇替其周圜，去趟茅廁解手竟變得如此棘手…
魯小廝欲攔下新倌人獨闖，卻須過五關斬…避六將，一時半刻竟有些落下了，
於是急喚，「不過是替新倌人遮…」遮美，您生得太人神共羨了，魯小廝體會到懷璧遭罪之苦楚，這茅廁說遠不遠，就前方左轉行過一廊再右轉到底見梯下樓然後右轉直走，
魯小廝放眼長長人龍，真所謂，前有尋來者，後有追隨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男兒淚下…
「小哥，可否借個方便？」
方便？誰說要去方便結果搞得一點都不方便！
「不方便。」魯小廝耍狠回訣，得罪誰甭理會，
一人擦肩，
男子俄爾止步，回眸，
謝天謝地！
魯小廝趕忙縮短間距，
可有一人就是擋在他面前，左閃右讓也穿不過其人所佔一寸之地，
「呿，別給爺添荏子！」魯小廝使了力勁推搡，其人衣袖邊緣也沒沾得，力氣如泥牛如海，卸散，
傻眼，圓睜睜好比牛瞳，魯小廝望著兩手空空，再瞧向半路程咬金，
那小郎君眉眼端好，笑意純善，人畜無害模樣，
「小哥，撥空給指點指點，都是替主子奔波勞碌，何須彼此為難。」小郎君字正腔圓，一團和氣，
魯小廝發臊，搔首，「瞧你小兄弟生嫩，不像尋芳客，」估摸著定是替主子辦事，這大戶富貴官宦連上青樓買春也習慣先支派小廝打點，倒見怪不怪了，
「小兄弟你家哪戶？」魯小廝轉換成職場專業作風，「若預約次等級娼女倌人要找其直屬鴇子婆，但預約上等倌人或豔姐兒則需遞帖給鴇子娘過目。」這要價自然判若雲泥，
小郎君面有所思，捻了張花名箋彰亮彰亮，「替主家傳話，這等級區分還須小哥說明。」
魯小廝欲接過花名箋，小郎君未必肯，錯眼瞬間屢屢失手，
魯小廝揉捏眉眼，視力退化了？或許是近日縱慾過度，昨兒還與那婢子連幹了三回，精血有損？
「竹倌人。」為底事，輕題破，隱韻天音，一落人間，
男子旋踵棲佇於小郎君身背後，故而未費吹灰之力，得觀之，
「是了。」小郎君疊三疊再對折將花名箋藏妥於腰佩內，朝斜前拱了拱手，
男子睇住那交握酥手如皎筍，揚手，鬼使神差唆使，欲相疊覆，那小郎君好似背後長雙火眼金睛，前一刻彷彿等候，下一瞬秒散，
失之交臂，
男子納回手縮入袖籠，指尖顫了顫，熱了熱，
魯小廝方才憂慮眼盲，現在掛懷失聰，適際是演哪檔戲來著，腦袋發暈，胡亂問一句，「哪家夫人？」這詞，還接戲，沒走丟棚吧，
小郎君岸然慎行，這青樓大爺逛逛是風流倜儻，夫人們則是招蜂引蝶，「主家的事不便言，就請小哥指路，自尋竹倌人遞話。」
魯小廝清喉嚨，並非聲帶啞，實則腦疼，因著新倌人一眼不錯直揪著這小郎君瞧，堪比作背後靈，但也是一枚艷魂，而其所吸引之一窩當局者迷繞行三周匝，此間道路已然水洩不通，
魯小廝提起幹勁，佛擋殺佛，「這行情價…」先解決小郎君，
這掌紋沒甚麼看頭，就是個先天不佳後天失調，卻又人謀不臧的命格，小郎君嘆息，出身不問高低，品格卻有優劣，有道是天定勝人，人定亦勝天，凡是有＂定＂方有所成，
「自然給。」小郎君自懷裡掏出錢囊，取出幾兩碎銀，
魯小廝眨巴眼，那錢囊蠻沉，斷不只這一丁點微薄，「竹倌人是玲瓏秀坊頭牌倌人，您家夫人不會吝嗇這些指路錢。」攤著掌心不收回，要得更多，
都官郎中員外郎夫人確實不會心疼，伍小郎君托托錢囊，但大廳那甚麼喬二的可會捶胸頓足，「給。」沒在手軟，
魯小廝得了好處，道也熱絡許多，指了條明路，「小兄弟你這會兒右轉直行到底，再左轉行過一廊盡頭處下梯，右拐子處就是竹倌人花廳。」聽清楚，別繞錯路，
伍小郎君道聲知曉，旋即右轉依照前往，
這錢賺得…魯小廝問心無愧，若這小郎君依樣畫葫蘆，結果可想而知，爾後還會有幾位小廝兄弟可藉機沾光，反正那錢囊還鼓鼓的，多拋幾兩銀，多繞幾迴路，也說不定真讓這小郎君給矇上竹倌人處，
多多益善，
「新倌人咱也上路…」魯小廝打發掉程咬金，卻也走失了進京皇槓，嚇出一身冷汗，
新倌人不是內急麼？怎如今換自箇兒險要失禁？！

「哪去？美人，令爺朝思暮想…」蕭曉仁吆喝著兩名隨扈霸住去路及退路，
山不厭高與深，憂從中來皆為君，
蕭曉仁天賜良機如獲至寶，決意不染不休，「美人還記得爺否？」那一指芳淬，問價而估，
男子雲鬢浸墨，丹唇鏗鏘泛異彩，淡眉一掃，冰清玉潤良質，「蕭曉仁…」此仇不共戴天！
蕭曉仁心底驟溢狂喜，這美人…千金換得一刻，撒歡，
有道是，
只緣感君一回顧，令吾思君朝與暮…

＊＊＊＊＊＊

「美人識得爺。」被賤籍戶稱名道姓雖惹得蕭曉仁不甚愉快，然此一例外卻是於眼前俊雅小倌那淡然中兼具執恨的語氣，誘得蕭曉仁骨肉酥麻、迷花雙眸，恍若入其身子時似乎就會這般聲調，
半生未識此人，更無任何交集，因而更恨更怨，中洲次使蕭曉仁指鹿為馬汙衊忠良，是坐實家父貪墨枉法、豢私兵製軍武的馬前卒，於那罪魁禍首慫恿下，栽下罪證，而抄家那日此人也在現場對執行之權貴阿諛奉承，
不可或忘，
男子拳住雙掌，若握白楊刃，磨利吾刀鋒，刺其三寸心窩肉，一心願與仇，齎身粉骨…
瞧這美胚，面潔如玉，身濯如脂，色惻鬱妍妍，似存衿哀，真教人想擁香入懷，一世一雙人，
蕭曉仁心生前緣錯過，此際難再有的喟嘆，幾步左腳踩右腳顛行至倌人面前，便要握那柔荑先試探魚水之溫，
「若有抑悶，蕭某願聽倌人訴衷腸。」蕭曉仁從未如此低聲下氣，只懇求那倌人眼中有我，
男子負手於背，傲視環顧中，鷹隼鳳眸透骨冷厲，無端邪豔，「休得猖狂，退開。」低喝，
如此當頭棒喝，馥息蘭馨，蕭曉仁如遭五轟頂，更甚而滔滔大江湮滅，朝後退去一步伐，腿軟單膝觸地，
男兒膝下黃金，何況項上還戴著烏紗帽，這跪君上或高堂還在理，豈有跪求倌人索求交合之事態，
蕭曉仁硬氣扛起身子，峞峞顫慄，嚥下一口氣，
「爺？！」隨扈包夾自男子兩側繞，欲前來攙扶蕭官爺，
其一位繞過男子身側時偷窺一眼春色，竟惹上貪得無厭，倏然趴屈身子骨就抱住男子足踝，「求爺憐愛，求爺憐愛…」囈語喃喃，
男子鄙其五呎之軀做無恥之徒，掙離脫出間，裸足五指如珠飽潤，遭人盈盈捧握，卻不是那僭越隨扈，而乃蕭大官爺，
對吻而上，吸吮顆粒圓弧滑嫩，蕭曉仁咬起男子足板，如食珍饌，
男子窘迫神色，甩袖袍搧其面頰，「此彼佞夫，吾心怵惕。」斥其二等無狀，
再有一隨扈助陣挾制，緊扣男子脇腋，那隨扈湊得姝體，便挺己腰肢以下體拱蹭男子，
原作伏低抱腿之隨扈趁勢掀撩男子袍擺，撸高其底褲，現那皎玉春筍，
蕭曉仁舔弄其上，濡濕玉筍汗毛，「倌人此際若無縛身之務，許給爺吾一渡春宵，這價碼…」搖搖手，屈身隨扈卑躬提了錢囊，蕭曉仁騰出一手數挖出五張面額百兩銀票，揉搓做一把塞進男子褲腰，回手際，刷觸過男子龍根，熱辣得他滿臉腥羶，
爺屬意之物，必手到擒來，
男子費足勁道頂退後方挾持，昂首嗤笑，一抽銀票挫骨揚灰，「贓款，莫要辱吾。」雖是粗暴，猶是踹了蕭曉仁一腿，
蕭曉仁紅了眼眶，豬油給蒙上心，這般打罵無疑火上澆油，憑添一點懊惱，一點羞愧，更多的是一股征服慾望，
蕭曉仁縱橫官場甚麼人沒料理過，邊晃邊支起身，「便是要辱你，不收爺的錢，爺便白瞟也無人得阻！」指使兩隨扈將男子架住，拖往近處那茅房，汙穢之人故作甚麼高潔，識時務別做俊傑，乖乖讓爺過次癮，日後便多關照幾分才是王道，
男子抗拒得明白，掄起拳勢擺起功夫腿頗具威嚇，片刻間與兩隨扈還拉扯過了幾招，雖不能說男子花拳繡腿，但也難敵四拳，何況身中軟筋散藥效未退，即便斷食甚至從今早起滴水不沾，仍無法將藥性清除乾淨，
「有人掐架了！」附近有尋芳客與娼妓們目睹，叫囂著，看熱鬧有之，抱不平有之，
隨扈一時分心，頗為忌憚場面鬧大，畢竟護衛蕭官爺來煙花地消費這檔事搞成暴力強瞟，這損及了蕭官爺名譽，
隨扈們施展不開，男子見狀一不戀棧，旋身便愈往人群裡藏匿，
蕭曉仁氣火攻心，功虧一簣不甘願！
將錢囊扯開個口子，拋出銀顆子，好幾百兩如冰雹，天降銀兩圍觀者哪還管別家是非，搶成一團，
見錢眼開，美人撇開，
男子被無知者盲目衝撞，稍一不留神跌入一人懷抱，
「該吾，你命該吾。」蕭曉仁勒緊男子脖頸呵氣於其耳側，兩隨扈靈活護持，避人關注地閃入茅廁，
轉角，有人沒被銀兩瞎矇了雙眼，撫壓住直跳不祥的心臟，沒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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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牆腳，那乾瘦身影惶恐無助，就算聽不真切也明白茅房內中正行那暴性姦淫，婢子含羞急得哭出來，那新倌人是個好的怎可任人如此蹂躪，但自己又能如何？幫不上忙呀…
「新倌人您給哥等著，逮到絕對要…」魯小廝氣噴噴地走近，還順手撿拾道上剩下的一顆碎銀，頻詛咒，仿佛要將那人大卸八塊，
婢子含羞如見一盞光明燈，急急又悄悄湊去，「魯大哥這新倌人在茅房…」救援在即，快些施手！
魯小廝眨賊眼，咧嘴一笑，「呦，我說呢含羞妹子在此等哥？瞧妳急得都哭了，是想哥抱抱妳了？」攬臂抱上，這丫頭怎一副乾癟身材，挺碦手，但女人嘛有下處那穴就可行，
魯小廝順杆摸胸，沒甚麼實在料，但隔著布衫還是搓到兩點新鮮，微硬了，
婢子含羞有求於他，片刻只得由著魯小廝騷擾，「魯大哥不是尋新倌人麼？含羞瞧見…不要…那裏…」私處遭那渾掌一摀，婢子含羞一嚇，伸手扯住魯小斯胡摸瞎攪，
魯小廝心火微揚，昨日燕好的那名婢子身姿曼妙，早也因跟著所侍候的豔姐兒學會娜股媚勁，雖未曾掛牌接客，但與之媾合之小廝還不僅他一人，然而即便可口，久吃也嫌膩，卻是眼下這含羞露出處子怯懦，倒讓魯小廝興致勃勃，「含羞妹子新倌人這事麻煩，但哥應妳，今晚挪一時半刻引導引導妹子妳前戲滋味。」曖昧約炮，
「含羞不跟魯大哥說這事…」婢子含羞惱上了，推開魯小廝，指向茅廁，「魯大哥再不阻止，新倌人給人白要了，鴇子娘那裡如何交代？！」這人腦袋怎麼長得，都已經說道幾次＂新倌人＂這詞，還不警惕，
魯小廝被婢子含羞一通劈頭輕聲細罵，蠻受用，心窩發癢想是剛才妹子那一手勁道不差，可見不是一操即昏那種貨色，挺上兩回，換個把姿勢應該都能承受，但這與新倌人何干係，含羞妹子嘴邊老掛著…
「啊！糟…妳說啥？！新倌人遭人截白…」魯小廝終於意識狀況大條，猛撓髮頂，「要死，這要是鴇子娘知道，要死了…」死的是我，
「魯大哥快去叫門，好歹先救出新倌人。」婢子含羞催促，「對對，道上有道上規矩，玲瓏秀坊開門接客可不是讓人吃霸王餐的…」魯小廝捲高袖管，一鼓作氣，
咚！咚！
叫嚷，「裏頭那位爺，別壞了規矩！」咚！咚！咚～～～～
魯小廝飽吸納口悶氣，「爺！我們是玲瓏秀坊的堂武，再不開門就撞破您爺好事了！」威脅，
都鬧到這頭上，還想硬幹完？！
適才圍觀撿便宜銀兩的尋歡客與娼女們有些尚未離遠，聽聞鬧動又環顧而來，竊竊私語，
魯小廝倚仗這股聲勢，己方毫不理虧下，便要叫對方難堪，掄掌又要邊叫囂邊敲門，「爺您強要我家倌…」
茅房門啟，一拳不問究理，揍過來，
魯小廝吃驚，蹲身閃避，還是給擦出眼窩際一處紅腫，痛得…
無法無天了這是！
魯小廝憤怒得跳腳，一半是因為傷口疼，「您爺的講不講道理，想白瞟還惡人先出手。」見攻擊者就要再度闔上門，趕忙手腳聯合給扯住門框，
右隨扈一愕，沒將小廝正眼瞧，卻先注意起外頭竟聚集不少閒雜人等，
面色一獰，「滾，吾家大爺完事自會奉上金銀百兩償倌人身錢。」右隨扈朝擄小廝抬腳踢去，
這魯小廝經常偷吃減兩的辦事，好比做那偷吃燈油的耗子，自然也學了一套功夫自保，這一挪腰擺腿，還真給他躲過了攻擊，
僥倖下產生之自信，讓其嘴上功夫也更加麻利，「是金子百兩還是銀子百兩？不成，這新倌人您家大爺碰不得，快將人放回來。」魯小廝擼事也自帶一種手腕，死皮賴臉，
「這…」右隨扈暗夜行路鬼撞了，非是這小廝多難纏，而是如若這倌人身子真碰不得，肯定是其開苞恩客大有來歷，蕭倌爺能否得罪得起，屆時先推出去頂罪的絕對是自己，這便是有福或可同享，有難得獨當的調調，
不察，
魯小廝己撞開茅房門，敞亮，
內中勾當一覽無遺，
是蕭大官爺…魯小廝心頭又冒出個＂慘＂字，
蕭大官爺底褲褪至腳踝，被驚動得側過身子，那汙漆倒灶的玩意兒質硬得抵觸在那倌人玉潔，暴譴天物呀！
那倌人身下與牆壁間還擠進個漢子，嘴裡仍沒停止吞吐，那水漬聲響，讓周圍噤若寒蟬，
香豔得摧殘…
尋芳客忍俊不住流出鼻血，有的腦充血，圍觀娼女則骨牌效應般一一暈厥，

蕭曉仁芒刺在背，不過是打算要了這倌人，但似乎犯眾怒，可想見若言史官員在此目睹，必然於青史上摘下一句＂蕭曉仁遺臭千年。＂
動了動身子，
「快別擠進去！求您了蕭爺…」魯小廝嚇壞，拱手乞憐，留新倌人最後貞節，放小人一條生路吧，
「你，你們…」蕭曉仁鍛羽卻不思歸，然而教群眾盯場活春宮也掃臉，「輾了去！」發話，
右隨扈一個激靈，畢竟與蕭官爺混青樓也知趣不少，「這小廝你去回鴇子娘，這倌爺是我家大爺方才與李鴇子婆點要的，今日大爺想換個地點辦事，孰料惹來此等誤會，稍後定奉上禮金賠罪。」訛詐一番，
魯小廝竄頭竄腦，真的假的？但那倌人背著身子確實瞧不清相貌，雖說身版和衣飾頗類似，但客倌這說詞也不好說絕對了反駁，「奴下自會尋李鴇子婆核照，但先將倌人…」總之，保下人再說，
「去，一道去，但讓我家大爺留倌人於此廝磨，待你小廝確認，也好教氛圍不給擾壞了。」右隨扈只得割愛，護住江山再行染指不遲，他人吃剩的也香，
魯小廝摸摸鼻端，只好依了，
這麼快就沒輒？！一小郎君咋舌，
「可新倌人…」婢子含羞從旁觀視，見魯小廝被忽攸去，出聲提醒，橫遭右隨扈一眼刨殺，嚇怕出一身汗，啞了口，
「散！散…」右隨扈還不忘驅離群眾，
救兵走遠，圍城未解，
婢子含羞掐掐指尖，咬磨唇片，「不行，不行…」新倌人方才連反駁的意志皆灰滅，是被折騰得…
婢子含羞人生從來不犯險，不顯苗頭，但如今為著那新倌人曾對己一兩語柔聲攀談，決意豁命，
衝向前的身子被人揪住，含羞要惱，卻聽是自家姑娘在說話，「這事不該我們牽扯，含羞別去。」
「可是菊姐兒…」婢子含羞搖頭，好生無力，這玲瓏秀坊是人買人、人玩人的場子，
菊姐兒輕揚手抹掉婢子淚珠串，那新倌人的眉眼自昨兒便成了她之慰藉，也從婢子處聽聞一耳朵其事跡，憑恃豔姐兒名頭當能不惜禍引東水，將這等擅虐芳客攬入慕下，自身微賤，經得起，但…「是蕭大官爺闖事，唯獨鴇子娘能著手處置，聽我之言，別生紛端。」蕭大官爺揮金如土，卻興好多人共狹娼妓，己無所謂，可難得含羞保有處貞，斷然不能被這等畜牲不如給踐祚了，
「嗯！呃…嗯…」茅房內中多骯髒！
婢子含羞摀住雙耳，「菊姐兒…」妳說這世道，賤籍便不是人了麼？
菊姐兒知頹勢已然不可挽，現下能做的是善後，「尋鴇子娘，定要還出個公道。」握住婢子手腕，碎步疾走，「失禮請公子讓讓。」客不容緩，
閃走交錯，婢子含羞望向那人眉眼，卻不見那小郎君有所回應，

「有體有用，無正無偏，依法忽爾，萬法亦然，麻三斤、乾屎蕨，不值半錢。」
這小郎君堂下觀戲，不忘喝采，卻思道是美人朝夕弄，出入庭幃，既然鳴鼓集眾升堂，竟容許被告轉原告亂開臭口，而今道說無計可為了？
小郎君瞧這戲爛尾儼然拖棚，就繞去茅房後端，隨手拋出一枚火信子，索性，漫把屎腸抖擻，
炸翻一鍋…

「嗯…嗯…」蕭曉仁揉著自己那黑麼麼，擼動龜前，伸頭一刀，欲捅進男子後穴，卻胡溜地誤錯閘門，「給爺翹高些好入。」翻掌便掐得那水腰瘀紫，
「大爺卑職給您打下手。」左隨扈十足癮頭犯，竄直身順道拉鬆褲腰，掏出自己那粗紅勃發，擠入男子腿根間隙，墊高男子嬌貴，男子困獸猶鬥，便將之抱緊，寶貝兒、寶貝兒頻喊，
蕭曉仁嚥下狂熱，覷準那穴羞澀處，一入西方極樂，「呵…」這聲暢爽還未圓滿成一個音節，轉眼阿鼻地獄，轟隆…驚起南辰藏北斗，
風來屎氣臭，毫光照天地，時有是，時有非，管甚麼，塵塵冗冗捐捐，善善常常戀戀，終歸于一義，
沒人避得了…

＊＊＊＊＊＊

男子伏身繃肘臥倒於半頃坯之牆面，此一變故，是福非禍，
舉目，霞滿天，
「是爾。」

小郎君輕輕鬆了一口氣，轉瞬笑得沒心沒肺，卻滂沱其人之心，
「縱吾歸林，此恩…」男子揖手為禮，蘭芷如斯，芊芊猶仍君子，
伍小郎君掂掂鞋履前端，「做不成你恩人，也不為你仇敵，」吁了吁，「天地幾尺開闊，郎君你腳下寸步難行。」
誰道不是，命運捉弄，
男子撐牢發軟膝頭，自振殘袍寂寥，瞻顧自身並無周遮，俯仰大笑如泣訴，「何須爾勞神，自當生死由己。」
伍小郎君怔了怔，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亦或者拚掙出血海征途？伍小郎君貼身收有一把薄刃，還有一瓶媲美宮中密毒鶴頂紅之＂一步倒＂，隨意將之都摸了摸，
「人怪，也甚美。」伍小郎君甚麼也沒給出，卻獻出一身窄小肩背，「郎君哪裡著落？」問道，
男子依賴上眼前人小脊梁骨，面頰貼於其髮頂稍，終得堪堪一刻好眠，
「得了。」伍小郎君雙掌繞過其膝後窩，蹬一腿，將這位某郎君捱揹上背，
看來，伍小郎君這名號得捨去了，都官郎中員外郎府也回不得，
盜無償身形飛縱，哪復東西…

男子不知其何人，不問其何去往，適才說滿當赴一人生死，爾今卻願將性命交託予這自打錯身剎那，一眼相中…「小郎君，」明是女兒身何故作男子裝束？「吾乃尹孫常丞，」男子咽了咽喉間苦澀，繁華雲煙，究何眷戀，
「子蓮，吾字子蓮。」

燕掠風牆款款飛，盜無償盪顏笑笑，這兩字於舌尖玩味，「子蓮。」

～未完待續～

琴箕	2019-03-10 10:08
好看好看，不論用詞遣句的典雅還是劇情走向都讓人耳目一新。我已經很久沒看過同人之外而且又不是bl的小說看得這麼津津有味了。

筆月修花	2019-07-02 11:08
感謝道友美言， Dn: Yi8= 筆月想嘗試寫種與既定男女形象有對調的設定，雖然鋪文慢，到也是寫得暢快淋漓，希望能維持初衷啊， M Ey1~h/ 謝道友喜歡，讓筆月有點信心了

筆月修花

2019-07-02 11:11

第四章‧猶如蓮華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松粉飄香，麥需弄黃，今朝春告別，無處覓行藏，燕子知不遷義，深淡實相，對語雕樑，見汝諸不會，銜泥營故壘，飛過莫家塘。」
　　　　　　　　　　　　　　　　　　　　～《偈頌‧一百零二首》釋紹曇

淑人聲調若水，俟與風共長楊，此間一偶然，猶如久遠前便有註定，
七情六慾，天地宇宙玄黃，原是支影孤單，爾今儷人併行，
若這就是緣分，誰人還辯說因果？

「吟詩？子蓮郎君雅興。」盜無償捱人負重，聽聞身背此郎君偎湊著一全身量，悠悠亦幽幽更復憂憂，所誦詩句道不準確是為著誰而觸景傷懷，
「無有雅興，惟訴惻惻，」背上郎君闔目淺眠，氣息吐在捱己之人髮頂漩上，製出一陣風吹草偃之態，「若小郎君不耐，子蓮…」
「哪的話，子蓮郎君聲腔順耳，久聽亦也不膩。」隨口寬慰幾句，盜無償做得不落於心，卻也有些慰藉子蓮郎君抑鬱之意，
「吾見小郎君胸有點墨，道識得詩書？」既然如此，何故落為販夫走卒之流？子蓮睜開一瞇星眸，這姑娘喬裝行走世間，定有苦衷，不由，生了惺惺相惜，
盜無償心理產生種想法，換作是他人對自己意在言外，這點＂憐憫＂定會遭己解嘲恁荒謬，但是這子蓮郎君狀似自語冷暖，卻透露欲與己相知之，何故來著竟為之悸動，
京華大街屋宇雕樑銜銜相扣，因為地窄人稠，人們比鄰而居，相互幫襯也熱絡，卻往往易於忽略眼皮底下孳生的異狀，人們認為此不過是微不足道而已，大禍未至，何必綢繆，
盜無償一展鯉魚挺躍龍門，自銜接的眾屋宇華夏頂端堂然落點於市中心街口，除驚醒了一隻慵懶街貓，再無他人注目留心，
「子蓮郎君別笑話，雖不是目不識丁但也沒讀過幾天書。」盜無償抿嘴笑笑，從容穿行大街小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子蓮知曉衣裝鄙陋，暴露於大街畢竟辱沒斯文，然則，此間不願多想徒增煩惱，「小郎君切莫氣餒。」反而花心思鼓舞人，
「哈哈…」盜無償笑顫了雙肩，顛得子蓮危危厄厄，引起周圍三三兩兩關注，
子蓮蹙眉隱首，
盜無償揚手朝諸位鄉親招呼，誘來一簇簇嘻鬧，訕笑這小郎君捱著媳婦兒滿街跑是想私奔可不是？
傳入耳，子蓮窘色侷迫，盜無償按耐住其欲鬆懈之肘彎，賠羞含怯般地側顏，以旁人角度觀之，恍惚正吻上媳婦臉龐，
盜無償在一陣更熱呼的笑謔中，轉到九拐八彎，暗巷無門，
適才言道，「方才疏忽，子蓮郎君可有嚇怕？」
「不予自清，是故混水藏跡，」小郎君方才刻意將行蹤暴露，是想試探玲瓏秀坊事故傳開與否？亦或者也順勢告誡於自身，並未存著送佛送上西天的意願，子蓮微切齒，疑猜於心，難掩胸中憤懣，「僅吾未解小郎君何必作此惕示於吾。」人言合字為＂信＂，但這小郎君並不信吾…
「子蓮郎君還是吟詩吧，」會吟詩悵意是件好事，至少代表這郎君沒因著遭厄而思尋短，但人太聰明，實則是兩面刃，「現今細想，郎君若要出城，太難，道不如擇居一街尾尋常，從長計議。」勸到，
盜無償自在慣了，為人僕役是為混口糧錢，依人差譴不過打發時間兼而收集情報，還真箇沒想往自身攬上件＂包袱＂，善心發了，好事做了，也就差不多各自珍重於江湖，
子蓮緘默，久久似是一種冷戰氛圍，
盜無償面對無路巷尾那一堵牢實石墻，吊了一會白眼，輕嗟，「郎君若出得了城，有何謀畫？」
眾譽美，擬己如蓮，濯漣而不妖，香遠逸清，蓮心自苦，然子蓮更好喻己做冷梅，孤芳自賞，獨領風華，寒毒不苦，無奈，眾生皆不解吾，「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子蓮一窩心火，「欸，郎君欲作教書先生？且別吊書袋子，能否說得直接明白些。」盜無償冷水伺候，
「便只欲活著，爾後…」復仇，子蓮掩下聲息，

人能活著，是好事啊，

盜無償追憶起自箇兒的阿爹…那遭卸了八塊聚不齊全的屍骨，似乎搶在其未寒之際，親手點上一把火，依照阿爹生前遺願，燒化了，
盜無償記得往昔那些許最美好，也記得那些許最惡，而於其間過往來來去去，終歸不過爾爾，
「吾不賴小郎君。」起誓般，子蓮應承，
「好，留意了。」盜無償帶人退兩步，猛一運氣，衝撞向封路石牆，子蓮咬了箇舌疼，含吞下一陣惡膽，方將姑娘身版摟了札實，秒瞬間，卻上下顛倒，如上雲霄，
疾速有勁節，宛作大鵬展翅，猶若燕子迴旋，子蓮勉為其難撐開眼簾縫隙，
既見，
昊日朗空，白雲蒼狗，鳥雀著墨，叢翠婆娑，
忽爾有凌雲壯志，子蓮暢聲高朗，一吐胸豁，
「清人如玉如蘭荃，士庶一口咸稱賢，犀珠恬夷已自得，志意高潔凌雲天，願公保此清人躬，古來大任求明哲。」
「有此志，便替子蓮郎君尋覓一處終南捷徑。」盜無償足下運功，垂直攀越過此堵石牆，其有三丈高、一丈半深，頂端遍滿犁刺倒鉤，盜無償利索往腰間一摸，卻察覺腰間繩帶被子蓮郎君壓的老緊，半會兒抽拔不出，
「嘖。」暗咋舌，盜無償改去鬆髮髻束繩，腕力一抖，繫繩竟彈射飆出，分毫不差釐米，朝石牆外一只半老不死櫸樹枝幹捆去，
青絲飛瀑，壟罩一顏芬芳，子蓮迷矇，僅於髮絲黑紗中隱約捕捉到一隻小貝耳，唇畔尚擱不著，但若捲舌猶或可觸之，
腹下猛提一星火團，思有邪，
兩人堪重，髮帶束繩撐持不住，撕損了布面，袒露底藏細鐵鋼索，盜無償哀發一陣肉疼，這修復功夫可虛耗掉不少銀兩，
順於樹幹，滑至土壤大地，盜無償正想數落幾句，腰枝遭人雙掌使勁壓制，頓時警鐘大徹大響，咒道這子蓮郎君瞧似文質弱流，竟有這股蠻力？！
「兔死狗烹，也不是這麼著的，」盜無償真是恨透所謂恩將仇報的＂背心扎＂招式，「鬆手。」語氣狠戾些，
然後，突兀，後腿縫間處遭逢一把＂人間凶器＂，盜無償理性判斷…決定不想理性判斷，這念頭有些齷齰，
現在是怎麼了？！是怎麼了？！發啥神經…
「莫要賊人喊捉贓，分明是小郎君栽吾於道，」子蓮掐牢那腰窩，盈盈一握，瞥秀頷，自己身軀那底物事，抽萌吐蕊，袍撐拂襟，是欲直取眼前人幽緻兩度地，子蓮眸色黯波滔，情急下晃了腦，「小郎君體有異香…」催情，
盜無償握拳捶兩下樹幹，「你才體有異香，你全家體有異香…」側肘甩以拐子，子蓮臨機疾避，提臂，以肘制肘，卻到敵不過小郎君生猛，換取肘彎麻疼，下盤不穩，人是沒給震到百八尺遠，只因仍一手扯在小郎君腰仔軟肉上，惹那襲擊力道硬是減輕三分，
樹倒呀，猢孫…
倆倆抱著滾地幾圈輪迴，天旋地轉，最後是壓大還是壓小？
盜無償拍拍雙掌汙泥，「別將我當娘兒們耍。」推臥倒之人一掌，其人反之，又一往一復對上數十招，
「你還是不是文生？！」盜無償氣歪，挑釁啥荏子，偏生自箇還與之較真，
「爾這娘子如斯蠻橫。」子蓮咯咯作笑，弱柳扶額，
牛鈴大乾睜眼，盜無償覺得這郎君衰傻了，犯痴，「此回不予計較，」一骨碌起身，稍微觀察那挨揍郎君傷勢，幸虧其人除臉頰一抹擦痕外，並無礙，照樣很俊，是自己留了手，對方也減了勁，盜無償問天無語，簡直是場孩子打架，
子蓮鬱悶舒坦不少，人生二十幾載，未曾有人除卻自身外貌外，還見著了心，於是乎，子蓮思索，是乎？
呼吸漸促，
心中多少壘块，次崢嶸，雲海扶搖，交流萬壑，洗爾不平胸…
其人沉喘，起伏之胸宇彷若招人以枕，盜無償驀無來由地就是想也就一股作了，撫觸其上，隨其顛簸，子蓮郎君胸腹精瘦，剛柔並濟，盜無償如獲珍寶，頗有些愛不釋手，但望入子蓮璀眸黯濤，剎覺遭針刺狀，指尖一麻辣，「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再與之相處一刻，維持的浮萍不著根，日月不住空形象…盜無償撇唇，於子蓮郎君身畔擱置一袋銀兩，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子蓮有所不移，僅語噎，「吾但要爾。」就這麼明白，
但盜無償沒往那些方向想明白，仍自顧說道，「子蓮郎君既已出京華城，打自此地西行兩里均為偏鄉寡里，或欲就山就水，擇處暫且僻居，莫要張揚，別不信邪。」盜無償加贈一副地經，周遭百里進納其間，不會迷途東南西北，
「吾但要爾，」子蓮重申，整袍盤坐，「要我如何？」盜無償聽清楚，銳銳縮眸，「說好不賴我，不賴我的啊。」恁地朝令夕改，
「子蓮不賴小郎君，但娘子，」
盜無償舉目，環伺，哪來任何女子？
「原來子蓮郎君有家室，」誤入煙花地？「說說在哪鄉里？要兼送一程也成。」出口，盜無償真想搧己一巴掌，就是多話多錯，
「娘子何往，子蓮相隨。」子蓮撿拾起錢囊與地經，遞還，
盜無償取過，地經妥貼塞入襟領交疊，錢囊順勢滑進袖袋內，顧左盼右，「你那娘子…」期期艾艾，
子蓮攤掌，作＂請＂，
盜無償知曉再往前繞上官道，畸零地處有幾戶人家聚成村部，
走便走成，郎君無意透漏身家資料，難不成還繼續追根刨柢，盜無償宿昔對他人沒牽扯就無暇多理會，

一路無話？
至少盜無償沒話可聊，但尾隨的郎君就擅長書中風景來，風景書中去的…
「和風暖日西郊路，遊人又踏青山去，何處碧雲衫，映溪才兩三，疏松分翠黛，故作羞春態，回首杏烟消，月明歸渡橋。」～《菩薩蠻》程垓
「一會日暖，一會月明，究竟是朝旦或者暮夕？」盜無償呵呵一笑，「攀扯做一塊。」忍不住吐槽，
子蓮隨其而行，觀之步伐，靈活，足輕，力穩，少痕，心下著量此姑娘習有武功底子，似乎不走勁，而入巧，「吾與爾攀扯，朝夕暮旦。」
盜無償噴哧，「金蘭結義並無利益，拜把子麼？心意到即可。」點踵旋身，面面相覷，「世言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你等讀書人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別與我爭辯啥麼相知莫逆，看穿了，也就是合則來，不合則散罷了。」
臻袖手，搖搖拒之，子蓮慎戒詞色，「聖夫子言：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又道：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偲偲，兄弟怡怡。」振殘袍，頂天立命，「吾欲與爾相知交，爾無須妄自菲薄。」
拐彎抹角是嫌棄本人層次低，盜無償也認，
「相識迄今，尚未請教…」子蓮追上盜無償那種顯然不予相等便放生的神態，「是何名諱？」
萍水相逢，真的何足掛齒，原本盜無償是想如此回敬一番，轉念，「阿單。」來謅，
「小郎君字＂單＂或該唸作善音？」子蓮揣測，其人不群，其人也善，
「就阿單，唸丹音。」兩三步併，盜無償側旋身形竄入一瓦舍簷廡下，陰影遮蔽，
覷無聲響，
子蓮郎君身骨一慫，氣若芝蘭，「單娘…」，盜無償即時彈三指合攏，虛摀上其唇口，

一息不到，

呀咿～旁邊開了一小門縫，跳著鑽出一垂髫小兒，
三人對視，嚴格說來是兩人四目，
垂髫小兒機械式地舔了把麵糖團子，圓丟丟地直愣愣看著那披頭散髮的小哥哥偕同另位衣衫不整的大哥哥，
世風日下？垂髫小兒秒瞧自家屋簷，及左鄰右舍，再盯回那兩位非請自來客，
「非禮勿視，夫子可有教？」盜無償說他一句，
垂髫小兒點頭如搗蒜，但仍是一眼不錯開，錯開了…多可惜，
「小兒莫怪，我等暫借個屋簷擋炎涼，你且自便。」盜無償並沒多少愧歉感，隨口說來也只是客套，並非甚麼安撫或呼嚨小兒的手段，
垂髫小兒挪挪娃娃步，抬仰童顏，舉高麵糖團子，能多長就多長，「哥哥們揪架了？」問到，「好玩麼？」也想試試，
這顆小包子，人小鬼大，盜無償被逗樂了，「低看，比之妖魔掐架，小兒以為誰輸誰贏了？」
「寶寶聽過妖魔掐架，」垂髫小兒打哆嗦，又將麵糖團子當手指延伸，「隆隆響，阿娘說是百鬼夜行，殺人如麻。」
此所指，艮位，有山，
「床前故事嚇唬小兒，還當真？」盜無償一蹲，朝小兒頭上胡搓，
垂髫小兒嘟嘟嘴，但也不避，「寶寶不怕，是阿姐怕，都不讓寶寶與狗蛋牛壯他們去山腳下抓蟈蟈兒，」脾氣硬哩，咬得麵糖團子一分為二，「狗蛋娘也說山腳設關防，要納銀子才得放行入山，牛壯他爹前日還被趕下山來挨了幾板子。」
「樵夫不入山砍柴，獵戶也止步？」盜無償笑那小兒又吃又嚷得滿嘴唾泡，朝後方伸伸手，討要，
巾帕子沒人給會意而遞上，卻一把抓住子蓮郎君俯身湊近因而垂掃過肩的衣襟，盜無償覺得沒臉，微側首，擾動蓮華舉眉目，
子蓮輕側玉面，嗅得空氣中此番滋味，無香卻乾淨，參染些雜世俗塵煙，更添活色聲囂，
子蓮伸手覆蓋，是欲鬆其抓握，又似是而非，
倆倆肌膚相觸，一生涼，一作熱，
某郎君臉微紅，是誰先放開了手？
「山中無虎，猴子當霸王。」這也算是江湖規矩，盜無償捏捏手指，
「單娘疑惑此區雖未設立縣首，然誰人圈山霸佔卻不驚動？」子蓮撫胸忖然，舊年身居閨宅不知疾苦，聖上旨意抄家後，淪落玲瓏秀坊，方體驗其毛鱗片羽，已是不勘入目，
子蓮妙目忽返顧盼一縷，紛紛間羽睫誰解？卻得似楚天悵惘，鴛鴦綿綿無絕期，日月亙古天長，
這生恨眉嗔眼，甚輕輕覷著，惹神魂迷亂，我何曾慣？悶損人也，天管是不管？！
或許天若想管，天易老，
「疑惑卻也不奇怪，官商相護，供給互需，子蓮郎君以為普天之下沒有貪贓，何須王法？」盜無償勒腰起身，早聽了一耳朵，並不起勁，
子蓮被這一起身撞得微踉蹌，「天理昭彰，多行不義必自斃。」仍是蕭蕭易水寒，
「那就等他自個兒吃屎，」盜無償甩甩手，良心勸一句，「閒事莫管。」
握其腕，子蓮穩住腳跟，「君子病無能焉，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君子立命豈能僅顧自掃門前雪，
道不同，難為謀，
盜無償冷笑，擺開，「郎君省得挑唆，我可無心手賤去插柳。」繞起臂膀，杵往一旁牆面，納涼去，
子蓮面有慍色，真如聖夫子所云：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垂髫小兒傻獃，可瞧了全勁，連剩餘的麵糖團子拋墜腳邊也不察，
平白浪費了…
盜無償闔眼，隨你等去瞎折騰，能理出個事才真有鬼，
就等著瞧能翻出啥風浪…

＊＊＊＊＊＊

還真給翻出箇＂浪＂，騷浪，
盜無償淡眸平視，盯著那位良籍小家碧玉，這無須郎中診斷便能一眼研判是明顯嚴重骨質酥鬆的姑娘，軟弱無骨地枕玉臂，作似倚欄杆，半身趴伏，全身目標一至地揪啊揪，頻送秋水漣漪，真管教旁觀者皆替這姑娘埋汰起標靶物真是塊榆木疙瘩，杵在那兒，目居中正，清風徐來，明琅皎月般地，我未殺伯仁，豈知伯仁竟為我而死的模樣，
天地良心！
盜無償原是想著乾插股，任憑子蓮郎君與良家碧玉他倆眉來眼去，東聊西扯，藉此片言段句枝微雜節拼湊出這圈山霸地的始末來，然則，姑娘光顧看郎君，郎君偏生惜字如金，這下不推波助瀾事情就沒箇起頭與結尾了，
盜無償問道，「姑娘說這位商爺喬遷於此才三把月？」貌不經心地隨意於屋內走看，
「如花，請公子喚我如花。」小家碧玉怯怯含喜，
「如花，」盜無償客以主便，「這位商爺可是性好漁色，包養妓子且不在話下，尚還貪饜良家女子清白？」餌食放入，等候漁色吐苦水，
盜無償連姑娘家內寢都瞧了遍通徹，
無人搭話，這漁色還嫌棄餌，不給咬？
盜無償淡定走回身，於唯一張桌，坐下，原道是這如花碧玉有所獨鍾，敢情自方才是搶了白，姑娘家依舊癡癡靜候子蓮郎君回應一二，
人不癡狂往少年啊，盜無償笑看自己＂老態龍鍾＂，這什麼情愛，絲毫不沾心，
呵呵…
子蓮調眸清炯炯，如若松湖瑞氣浮，凌烟更上頭，這君子一派風流，精神俏，靨暈微流，朱唇噙笑，

拚了一生斷腸，消他幾度回眸！

沒見過有人生得這般…滿室生輝，獨天地之悠悠，盜無償怔忡，赫然覺得此屋太逼仄，
「唉…」如花碧玉這聲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嘆息呢喃，盜無償心有同感，「姑娘身家要緊，可有族親替你做主張？」但且言歸正傳，莫讓某郎君叼了魂去，
「旁敲側擊之，君子坦蕩毋須矯作，」子蓮郎君指腹清滑一只杯緣，是如花碧玉奉上的一杯茶，僅此一杯，「單…」
抖抖眉梢，
天子城下，官府不轄制地痞土霸，難不成還要由路人甲乙操煩他人宅院誰隨便種菜？！
「君子蓮，」盜無償端過子蓮賞而不飲的茶，抿入口，潤舌，「給個謀劃，洗耳恭聽。」
「願聞其詳。」子蓮招茶來，盜無償將空杯遞將過去，如花立馬殷勤添茶水，
這不也沒招請招，還好充面子，盜無償正張口欲將計說計，卻警覺自己怎的怎的替他人作嫁？壁上觀態度何時被當成攪水棒來使，
那團子＝小包子＝垂髫小兒揪住子蓮郎君裙裾，然後子蓮郎君拉起自己袖管，「找如花姨說，要給人捉去當妾。」垂髫小兒牙牙語，於是乎一行人就…坐在桌前，如現在一款模樣，
盜無償匆匆皺眉，垂髫小兒？對，麵糖團子吃土，小兒竄回窩找他阿姐哭鼻子去了，
換盜無償無可奉告，偃旗息鼓，慈悲心有之，卻也非佛陀，「可犯不著割肉餵鷹。」
子蓮寒惨姣顏，七呎獨孤，天山飛雪，「君當無為，法無不為，單娘既如此涼薄，恕吾不苟。」
好你呀，不苟！
盜無償平心靜氣，「云道是：君子能亦好，不能亦好。」加倍奉還，「這君子有能為之時，寬容易直以開導人，若不能為之時，則恭敬尊絀以畏事人，因此能則人榮與之學，不能則人樂以助之，」盜無償笑得刁鑽，「郎君你說是君子，卻也僅僅表面彰顯功夫。」別小瞧，也可以損人不帶髒字，
子蓮曉得君子寬而不慢的道理，然單娘幾句鞭闢入理，卻也刺激其文人傲氣，「非禮義之中，君子不貴。」是故辯而不爭，又說到，「爾等提及之商爺為富不仁，攫盜驕暴，單娘如若輕忽懾怵，將縱容小患養成大瘡，救之不及。」
「嗚嗚，」如花適時加戲，哭得梨花不帶淚痕，「如花身賤命薄，當不起公子為我犯難…嗚嗚…」
盜無償伸手一指，無事一身輕，準備走人，「姑娘保重，其實這事也不難，搶個先機速覓人家嫁了，亦或者尋個倒插門，先治標別妄圖去剷除那商爺根本，想來商爺到底是明白人，該不會想以新住民姿態與一干老鄉裡互槓。」大不了他商爺換其他小娘子禍害去，
如花啞然失泣，登時笑顏，醍醐灌頂，「小郎君真逗，瞧您這話說得…」羞的羞也不害臊，「如花…願委身於公子。」溫眸泗水，情淹君子蓮花，
別怪我拉郎配，盜無償此招陰損，一邊佛陀，一邊眾生，解招拆招引君子入瞉，端瞧子蓮郎君能為？或不能為？
其實盜無償也沒恁的壞心腸，《詩》曰：物其有矣，唯其時矣，子蓮郎君恰尋一棲身所，如花碧玉正逢缺夫婿，若兩兩願意作伴，平淡生活也是極好出路，

子蓮飲了茶，如花湊近身，
楊柳風輕小燕飛，
盜無償起身告辭…

於門扉起時，迎面撞進一福娃，
「吾已許有婚約。」
「她已嫁做人婦！」
盜無償暗自敲腦搥胸，竟忘了這點事，子蓮家有糟糠，自己活像是王婆給人牽淫媒，然而，
盜無償望向遮擋＂去＂路之福娃本尊，請解釋解釋，誰嫁做人婦？
福娃心有靈犀，豆點大眼珠子轉呀轉，「如花姐有過丈夫的。」但這後來發展，福娃不想道人長短，
寡婦？門前多是非…盜無償摸摸鼻翼，掉格，原該疑問如花碧玉從哪出借一套男衫短打予子蓮郎君，不就是曾有男人的跡證，老爹曾叮囑為盜者須火眼金睛，一為識寶，二為避險，三為人財兩全，然則這雙火眼金睛不好練，除就目力還需心神與腦智，好比佛家六通之天眼通、他心通與神足通，以江湖武行門路，集此大成者傳聞僅有三不才老人，連老爹盜高一尺，替這傳奇老人提鞋都不配，
盜無償心不大，替老爹光耀門楣這事，十年不晚，
盜無償知足，一回首，偏見如花碧玉深閨怨婦臉轉朝自己抓存在，儼然是退而求其次，
盜無償沾沾一笑，
「其已許做人婦。」
子蓮郎君說誰呢，盜無償肩一聳，福娃指指自己鼻尖，無聲似語＂問我嗎？＂，鼻型圓潤潤飽滿是個帶財面相，＂姑娘嫁了？＂盜無償亦無聲顫唇尾，福娃搖頭，
「單娘。」子蓮凜一凜，黯愁眉，
「公子喚了幾回，這單…小娘子是？」如花些許風中凌亂，
「單良小郎，我想這事也不能這樣辦，得改個法子。」福娃撓撓腦袋，姑娘髮髻三兩下給抓鬆了，
這姑娘自來熟，盜無償也大方，「別生疏，就叫我阿單。」
「原來是阿單…」如花安了心，
「既然如花姑娘已作人婦，好辦，婚書押陣前，哭喪鎮軍後，包管他商老爺退避三舍。」盜無償沒打草稿，挺溜，
「聰明！」福娃拍掌叫好，門縫邊掰出一漏洞，垂髫小兒硬擠在狹縫與阿姐肥墩肉間，逼成苦瓜臉，「就只有阿姐笨。」
「阿姐笨，大寶就聰明了。」福娃也不生氣，肉乎乎掌心摟起垂髫小兒，靠嘴邊咱吧親親，
大寶？那還有小寶了？盜無償正想打趣一句，卻見福娃肩頭彈出一只沖天髮辮子，
「咿咿呀呀…」奶娃娃一枚，
「二寶，阿姐秀秀呼…」
二寶…盜無償樂了心花開，搭上福娃肘彎，「姑娘未婚，小郎君我娶。」
這姑娘福相，肯定旺夫，
「單娘一妻不得二嫁。」子蓮要之不得，
「一夫尚能三妻四妾。」盜無償不以為忤，子蓮翩然振袍起身，箭步而至，驚鴻一抹胭脂，柔從若蒲葦，掐捻其一株貝耳，早欲如此，替這姑娘驗明正身，契定終生，即便失德失儀，汙及青史，
堪堪錯落，
盜無償並非認栽的主，子蓮唇香湊與，人前親熱，擾動了心窩子飛跳亂拍，盜無償時而裝作玩事不恭，但心眼卻不是真散漫，再提幾分精神，徒留給子蓮郎君一陣自在風，
「這檔事可非子蓮郎君說得準算，」盜無償莫名身法，鑽出福娃堵實的門扉，拋下後話，「福氣姑娘將這郎君給我看牢，小郎君我後日領人。」
「縮骨功唉！」福娃興高采烈，「寶寶看是她瘦。」大寶會思考了，阿姐就兩腿間卡肉閉不緊，
如花嫣嫣笑道，「近飯點了，如花姨今日燉鍋紅燒豬蹄，留你們吃飯，苗秀秀妳也回家叫上嬸子一道。」鄰居相照看，何況今日俊郎要留，出彩廚藝決不藏私，
「阿姐快去喚阿娘。」大寶蹭下福娃身軀，推了推，如花姨的紅燒蹄膀可油香噴噴，二話不囉嗦，蹬上木板椅子，等餵食，
福娃苗秀秀嗯嗯應聲好，揹著奶娃娃二寶走回家一趟，可又急轉回來，「但…阿單小哥說要看緊。」目光如豆，鎖上子蓮一朵，
姑娘不知郎君顏色好，因其心智有缺，
大寶溜一眼孤伶拎那位大哥哥，「大哥哥是想成如花姨丈？還是阿姐夫？」很簡單，二選一，大寶相信狗蛋和牛壯娘親都說過，如花姨和阿姐都缺漢子養家，而他還太小，沒能賺錢養她們，

子蓮闔眸，
這世間，於此之前無誰能入得眼，於此之後再也無視其他，

「吾兒，吾兒子蓮，」娘親如語，「有朝一日得一人見知爾心，不為爾色相所惑，便與之相好，與之相好…」
吾欲與之相好，
子蓮握緊拳，爾後鬆鬆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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餛飩一碗八顆，半兩銀，嫌貴，就別來玲瓏秀坊正門這攤吃，饕客都讚這攤味鮮，料實在，湯頭層次，還變化多，下麵、醮米飯，辣調該說炒手，小食量者可選扁食，這蔥花蒜蓉爆香足，蚝麻油可額外多討些添加，
「小二夥計，來碗餛飩麵，窄湯、過橋，蚝麻油多給些。」阿單在攤棚子外側一坐下，便嚷嚷，
「就來，小郎君好坐。」小二麻利收拾隔壁桌之前食客留下的碗盤什物，對新客倌招呼得很起勁，
「瞧你攤子生意火紅啊，翻桌率挺高。」這不就又一客人於剛收拾乾淨的桌子坐落，阿單喝口小二夥計送來的清水，放眼攤棚子幾乎九成滿，
小二夥計似也為此歡喜，「託福，」雖平日生意算不賴，但今箇兒可是沾上玲瓏秀坊禍事的光彩，「小哥您瞧，這四成桌都是給玲瓏秀坊晦氣轟出來的，客官們心口正不暢快，便想在胃口上舒服，這小攤子就蓬蓽生輝了。」甩甩披肩的汗巾兼手巾又作抹布，
阿單點頭附和，「果然光鮮亮麗，」不少桌客人都是頭臉闊綽，衣裝身當閃瞎路人，小桌還圍繞僕眾，「這玲瓏秀坊素來挺把持得住，今兒怎鬧出場面了？」
這話題小二夥計正愁別人不問，抓抓雙掌便低聲湊近，「小哥不知？也是，事出之後玲瓏秀坊武堂送走歡客們便封館，還對街坊們撂了話，說是化糞管道維護不周造成氣爆，可也承諾出賠償附近鄰里每戶五兩的空汙費用，您說，這有點啥的…」「欲蓋彌彰？」阿單接話，「正是，」小二夥計更貼近，假意抹起桌子，「我頭家不給我們夥計多嘴，但我可是親眼睜睜瞧見那官爺弎給玲瓏秀坊＂請＂出來，一邊還互告說啥賠償，這不擺明有人鬧事。」
阿單挑眉，喔喔了兩聲，
「小哥我說那官爺我認不出何方神聖，但與官爺一道的那位可是譚大爺。」小二夥計雙眼發亮，大八卦，想著是否能從中獲利，讓譚大爺收了自己做伙計，轉職大餐館，
「仙客居譚大爺，」阿單頗意外，然一回想，是有這模樣，仙客居譚大爺與被自己竊走錢囊子的匯局喬二爺…小二口中所稱官爺必然就是，「哈，」阿單樂，這攤棚還真託了自己的福，「玲瓏秀坊損失慘重，看來就算私了也不會善終。」
小二夥計覺得這小郎君真地道，一語成讖、一針見血，神準，「玲瓏秀坊閉門預備歇業五日作清理維修，不過好像尚未貼出公告，就不知是否幕後老闆有啥盤算？」搖搖頭，若真給他歇業五日，那今日可要先將荷包賺滿賺飽，
「這幕後老闆出頭了？鬧忒大的呀，還是說那官爺不一般？」阿單也偎過身子，一副壞事傳千里，我來幫一把的模樣，
小二夥計不愧包打聽，就是沒知音，要不是還在上工，差點一屁股坐下來閒嗑牙，「難說，我瞧這幕後老闆其一副手全身勁裝＂殺＂入秀坊，手上那劍啊才給亮出一寸寒光，就讓官爺弎縮起脖子，被押送走了，說這官爺職幾等？面子大不大？其實在那武爺面前就是個屁。」小二夥計挺有說書人天份，
阿單聽得津津有味，「武爺？」「這是玲瓏秀坊混武堂的人說的，看起來出身江湖卻好像也領有啥官銜的，」小二夥計聳肩，那爺太高深，太遠大，即便來去光明正大卻沒人打探得出其底細，「總之不好惹，改日機會，我還可以給小哥遠遠指一指，你也好認一認，別犯了爺的威武。」
兩三桌號遠，有客人招手喚小二，
「不說，等會替小哥送麵。」小二夥計恢復職業水準，
「得。」阿單逢事精神爽，多給小二夥計兩貫錢，加點一盤炒瓜葉，小二夥計以布巾掃過錢銀子，暗槓了一半，笑得合不攏嘴，「速來，速來。」

阿單朝玲瓏秀坊門口張望，就一眼，

隔桌，遞來五貫錢，輕滑而過，觸及阿單袖管，阿單愣了一愣，瞧過去，
羽扇綸巾，
「雄姿英發，遙想公瑾當年…」阿單有感而發，
隔桌客澹爾一吟，「諸葛孔明與周公謹均有談話間檣櫓灰飛煙滅之功，」羽扇微搧，「小郎君可是自比？」綸巾側轉，
阿單蹬起腿，晃一晃，交腿一盤於板凳上，「不比誰，風流人物大江東去了，我可還活著。」
羽扇綸巾客挪身，想瞧清那位吊兒啷噹，也同時讓那人看正自己，「人貴自知，小郎君下一步作何計量？」
也是個面容俊的，渾身氣度修養宛如高山之松，但栽於這攤棚內，似乎就帶點酸儒味道，「吃飽喝足就尋臨工攢些散錢，沒著落便回家蒙被子睡覺。」阿單笑答，
如松之雅，山嶺之巔，不信其人說詞，娓娓起身，竟坐到這桌來，這下子，阿單不自在了，因為顯然又惹上一位循循善誘因材施教的道德演說家，
阿單愁眉，是被貼標籤怎的？標籤上書明＂欠教，討教＂嗎？！！
「不嫌擠？」阿單四周看一輪，
「無處不自在。」羽扇綸巾客掀正一只空茶杯，倒水，
阿單沒良心地笑笑，「我嫌，我不自在。」送客，
客不移，我移，
阿單想坐去隔桌，卻被一家子三大兩小的客人呼啦啦搶先，其中那婆婆還睨上阿單一眼，大有先佔先贏不講禮儀的宣告，
沒轍，
阿單乖順地坐回，銀兩都付了，餛飩麵是要吃的，
羽扇綸巾客楊扇遮顏，飲下水，
「小郎君欲從何著手？仙客居譚大爺標的明確，酒樓乃眾口之地，探訊息易些。」羽扇綸巾客歇杯，出言指點，
阿單歪頭，「眾口之地，無的放矢或者眾口鑠金，消息多，參了多少酒水卻難釐清，聽箇樂趣，還需費時求證。」不去不去，多耗功夫，
是酒中參了水，或水中參酒，
「那便是由另一位喬二爺著手？」羽扇綸巾客抿笑，舉壺替小郎君滿上一杯，
「喬二爺是匯局二東家，頂頭那位恨鐵不成鋼，要是給遮掩下消息，那即便行賄，夥計們嘴巴蛤犡緊得很專業，難撬開。」又讓駁回，
羽扇綸巾客正欲三顧遊說，阿單單手支頤，單手壓膝，「爺習有他心通？」有口無心，
不明所以，羽扇綸巾客微怔，但言，「佛門學問確實略有涉略，」見小郎君脫兔般坐直，雙手作架勢，擺出一點可笑的戒備姿態，故爾心生詼諧，就言道，「喬二爺是吾遠旁瞧見，非是他心通竊取小郎君心思所得。」
阿單鬆鬆緊繃，轉瞬笑開來，卻沒搭話，
與這小郎君攀談原有刺探之意，不承想，一席話，有沐春風之感，就不知這小郎君同感否？「小郎君該不是作第三人選？」
小郎君眉眼生波，端端正正可也一絲鬼祟調皮，是雙會說話的瞳眸子，
羽扇綸巾客點明，「武爺。」阿單卻道，「誰？」
「武爺，」羽扇綸巾客規勸上一句，「此人道行非小郎君能可企及，勸君莫…」
「別勸呀。」阿單搖搖手，此人大有可為，阿單是思慮過於餛飩攤棚盯梢，既然這武爺來去光明堂皇，只需一眼不錯，將人鎖牢，幕後大佬縱使不現身，也能掐此武爺狐狸尾巴，阿單對自己潛行功夫自信滿滿，
「小兄弟，武爺…」羽扇綸巾客肅容，其不苟言笑之態，漫騰威壓，
阿單捏捏下頷，「別勸，我沒想惹啥武爺，聽名號就狠狠。」服了你，成不成，「這第三人選怎漏掉那位鬧事官爺？」反守為攻，
羽扇綸巾客恢復藹藹其容，「小郎君興趣？」贏回主導權，
這棋面下得不佳，阿單首次被堵死，「沒與那官爺同興趣，」扁扁唇，棄局，「玲瓏秀坊之事歸到底與我無關。」吃麵要緊，
思及麵，麵就到，
「呦，上麵。」小二夥計爽朗無比，湯麵、一盤餛飩、一盤炒瓜葉、再上一小碟蚝麻油，「呃？這位客倌併桌呀？」瞧見羽扇綸巾搧風習習，
「有勞。」羽扇綸巾客指指席面，
小二夥計正巧也欲上其點單，便一併放上了，看見桌上那五貫錢大咧咧成條楚河漢界，眼開，
羽扇綸巾客稍以扇覆住銀錢，小二夥計雖被錢串子撩了一會但也不真貪，應聲「下麵碗，客官留意燙。」便沒再往那花花錢串飄，送完餐又忙活去，

羽扇綸巾客以扇撲撲熱麵，吹起一陣霧，輕吁一息，聞香，
也就一碗餛飩麵，寬清湯，不贅蔥花蒜蓉，也不沾蚝麻油，
正所謂，清湯掛麵…
阿單覺得這人物是個人物，都吃上餛飩了還怕油膩，「同桌惜福，來，一道享用。」好客呢，筷子夾起一把炒瓜葉沾上蚝麻油，就往羽扇綸巾客麵碗裡放入，
純粹是…故意噁心人，
清湯餛飩麵碗內浮出一層醬油色澤，炒瓜葉浮沉半載，起落人生，
阿單撈起自己那碗麵，大口嚼，呼拉拉喝湯啖餛飩，
羽扇綸巾客本著泰山壓頂未改容色之休養，卻因此意識得太遲，麵與瓜葉糾纏難分難解，然以筷子和入碗內攪、挑…著實不雅觀，
「欸，這勸和不勸離啊，」阿單伸出筷子，朝對面那湯碗指，「可爺再要不吃，麵會糊，餛飩會泡爛的。」熱情勁，
羽扇綸巾客冷，冷靜下來，「小郎君若欲知那官爺是何來歷，吾興許能替爾疏通關節，差譴人去吏部調閱近京城幾縣守休沐班表，而小郎君則可藉伶俐唇舌朝玲瓏秀坊內部打探，如此＂裡應外合，互通有無＂此事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遞出橄欖枝，讓這滑溜順枝攀上，
「爺許諾這麼些好處，有甚麼好處？」阿單速食主義，飽食一頓，以袖口抹了嘴，
獅子開大口，原也是位利慾薰心者，「小郎君還欲何好處？」羽扇綸巾客衡量著加碼利多，
「對我沒甚麼好處，就說此事於我何干？」阿單整整粗布衫交抆，羽扇綸巾客一乍乎，慍然，扇面拍桌，動靜不大，一道氣流卻直逼而來，
阿單纖指飛掠過五貫錢串子，使招隔山打牛，彈及首枚錢幣，靜中取鬧，內力傳至尾幣，錢串子忽地響鬧起來，楚河漢界發揮作用，化解羽扇綸巾客那一掌扇震出的厚力，
不分軒輊，
但也不盡然，阿單知曉自身可費了六成功，而那端似乎游刃有餘，阿單內力算於江湖泛泛輩分間屬上乘，然而事有專精，自身的內力可著重於輕、靈、巧變與速，若論硬底功夫，或許還不是那端的對手，
對目，無話，彼此打量，
阿單雙手抱拳拱了拱，「爺是人上人，可我散漫，就打零工維生，不習慣為人馬前卒，爺同桌一麵，緣分到此，方才得罪，就此別過。」兀自離席，
「慢，」其人發話，盯向錢串子，羽扇綸巾客若有所思，
阿單沒等，也不想等其人話說一半，走開腳步卻被小二夥計攔下關切，
「方才怎麼？小哥沒事吧…」小二夥計顯然選邊站，力挺萍水兄弟，
阿單拍拍小二夥計肩膀，「沒事，就誰付飯錢喬不攏，」回身丟給同桌客一句，「說好這頓各付各的。」
羽扇綸巾客撈一筷子麵，似欲呷一口，「坐，尚有事與爾商量。」猶仍吃不下那濁成一碗的餛飩湯麵，
「甭了，」阿單了當地拒絕，「爺何必遷就我這點能耐。」道聲後會無期，
「爾這點能耐正合適替吾駕車，」羽扇綸巾客開出條件，棄筷，「這五貫錢予爾作頭回工資。」以扇頂過錢串子，朝小郎君杵著方向推去，
阿單不動心，因為洞悉不了這爺存哪門子心思？「我只接零活，不簽長約，恐怕爺需另聘。」
羽扇綸巾客半闔睿眸，應得爽快，「成，便請小兄弟替吾駕一回車，稍後承諾同僚順道接送，便僅此一回，如何？」吾退一步，爾則該進一步，
「上哪兒接？」阿單就問，
羽扇綸巾客以扇遙指玲瓏秀坊，「機會稍縱即逝，小兄弟意下如何？」聰明如爾，這點指引，該會領悟，
「因為爺，感興趣了，」阿單謝過小二夥計，買了單，就自箇那份，「爺的車駕擱哪？」先繞去摸摸門路，
羽扇綸巾客一笑，勁松亭亭朱唇暖，驚人眼，鬆人心，
卻道是，「自當小兄弟去張羅，估摸再一刻鐘，玲瓏秀坊前候。」
羽扇綸巾客扇面挑起五貫錢，拋往小郎君，
「連同租車馬費用算在內？」阿單拿了錢財朝衣襟內塞，心裡算盤精準，扣除下來餘額不過是尋常工資範圍，這爺非如表面來得大方，「就一刻鐘。」

小郎君走後，餛飩攤棚子生意持續火熱，然這一時半刻，羽扇綸巾客竟感覺有些不耐等，這小郎君是否依約？但更可能取錢不辦事…羽扇綸巾客搖扇風甚微，卻足以涼減其心腑鼓燥，
識人青眼，
羽扇綸巾客放下扇，將那碗半糊餛飩湯麵，吃下肚…

＊＊＊＊＊＊

誰共御街行，風露娟娟，狼藉人衣…
楊典史腕子掛了串仙客居的燒臘鴨片，同隻手指間拎勾一壺桂花小釀，腳步蹣跚於大街上走走撞撞，口中哼著曲詞兒七零八落，臉龐漾起笑容彷彿莊周夢蝶又蝶夢莊周，
其聲腔時斷時續，唱到，「情吞醽醁千鐘酒，心醉…心醉啊，心醉飛瓊一曲歌，人欲散…人不散，對人不散…不散…」
繞入東角巷，數來第三棟便是其宅邸，楊典史邊想著自己婆娘前陣子還叨唸仙客居的燒鴨呢，這下見著帶回來的伴手，應該會對自己先行後報備的應酬消化些脾氣，何況，若沒出席這場餐會，怎能獲上峰縣官爺提點升官轉任的契機，若順利鋪路，再託上峰打點打點，這米三石的月俸渴望調升調升，熬出頭來，
楊典史為此良機笑得合不攏嘴，官鞋一隻踏著自宅門前石階，正欲上前拍開門…
空中聞異香，
楊典史揉弄醉眼，思是庭花滿院，齊來催人入房，真叫人心醉神迷，
爾一聞聲，「官人留步。」
楊典史詫愕，側身，見一人粗布短打頭罩帷帽之人，竟與自己離不到三步遠，
「這…」楊典史不知該說啥問啥，卻是來者先開場，「某有一事欲求官人相助。」
裊裊之音，不說靡靡，卻是緋緋，
楊典史正衣襟，透著些期待，「這郎君…所求何事？本官如何助你？」官不官，語多有哄，
粗布衣動，掀帽帷，
恍若詩言道：
蓬萊院閉天台女，畫堂晝寢無人語，拋枕翠雲光，綉衣聞異香，潛來珠鎖動，驚覺銀屏夢，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　　　《菩薩蠻‧李煜》

楊典史嘴角垂涎，這分明是位美人兒，「這…這…」欲加攀談，卻失了舌根似地，腦海千轉，總覺無論甚麼詞都和這天仙美人胚匹配不上，
這方詞拙，
那方一語中的，「某欲向典史問就一人底細，還望不吝相告。」卿卿揖一，
美人綽約，儀態肅正，便是減了幾分婀娜，卻無損其天生媚骨，
楊典史知無不言啊，「說…說…是問誰？」恨不得五體抔懷送抱，可那美人一撩眉尾，直厲中便教楊典史遠觀而不敢褻玩，
「京華城外商爺。」美人磊落作風，一點兒俠骨又柔情，
楊典史先是紅了顏，「嗯，問京華城外碑戶村商爺啊…」然後綠了臉，「商爺？！那位商爺，這…」美人的要求不難，但有些不成文規矩是為官所累積成經驗談，即便是與自家婆娘同榻耳鬢廝磨間也不曾說漏過，
楊典史扶上門板，可一走了之，然而無視美人請託…楊典史於心不忍，
「典史不肯相告？」美人但悠悠嘆息，那胭脂水扣，唇如凝脂，奈愁何，遠山橫黛接連波，
「不說是為姑…為這位您好，」到底是男是女？楊典史澄清再三，「非是不願相助，但這位商爺，楊某區區九品小官著實不好議論…」再三澄清，「楊某雖不明白姑…這位您與商爺甚麼瓜葛，但奉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真，惹上地頭蛇可也會惹上養蛇的，
美人輕顰，嬌不在多，宛若伊人水中央，
楊典史將雙掌平壓於門板，垂額，「這…這碑戶村新落戶的商爺乃布業起家，」招認，自古甚麼都難過美人關，所以紅顏禍水嘛，「於江南一帶商爺布業買賣市占率約三成，可聽聞前兩年似乎獲得某京城官爺賞識，從三成成長至五成…」可不就鴻運當頭，
「既然於根基江南，何故遷居碑戶村？」美人兒喃喃，推理出關竅，「皇商？是欲參與秋中皇商年度評選？」
楊典史亮亮醉酒醉美人之迷糊眼，「您，頗是清楚，」這人穿扮像位小戶作農，卻對時事很熟絡，「您與商爺可是有過節？恕本官問問…」
「並無，官人莫多揣測。」美人坦承，楊典史鬆口氣，幸虧不是來尋釁子的，要不然自己當了線民難保不會被牽拖，
「朝廷前年推有新政，以兩稅法取代租庸調法，」美人邁步，歆指抹頷，偶不時咬其指腹，「正所謂，戶無土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故而不分本籍貫或外來戶一率編修入現居地州縣戶籍，就地納稅。」頓足，回身，
楊典史額冒冷汗，這是來考教查核績效的麼？！不由認真對應，「確實如此，施行此法乃避免了富戶用他州置產來規避稅付的舊租庸制盲點，」然後舉一反三，「這位您是說商爺…」
美人炯眸厲且麗，「碑戶村本是坐落京華城外散戶彼此共識所成之聚落，然而於官辦文書中歸屬於京華城外郊不獨立設縣劃區，如若這位商爺於京華城內抑置辦了戶口，又於碑戶村土地兼併，以現行稅制，京華城與碑戶村同屬一縣轄，不做二次收稅，因此這位商爺…」
楊典史欲聽其分析，欲驚怕，這稅務疏漏，便是縣轄劃分並無相應配套措施，富戶甚至官員私下勢力侵奪，降人為客，衍為陋習，於新稅制上，反而較先前舊制更能鑽國法疏漏而為所欲為，
「一介區區小官，這國法乃朝堂上制定頒布，至於圈地侵私…」楊典史寡淡笑笑，「非在其職，無奈其事…」這便是官場文化，
楊典史仰頭蒼天，十年寒窗苦讀，換得九品官職，考取功名前的雄心壯志，何時已被搓揉成安於成命，
「典史大人若還有點傲骨，請還碑戶村公道，」美人長揖，震得楊典史腿膝軟疼，背倚著門板就滑坐於階梯，「楊某…」無法依諾，
美人一笑，清風朗朗，所謂浩然正氣，於是乎沖激人心，「君子治治，為治而不為亂，為修而不為汙，國之法治當以禮義之治也，楊大人以為某所言如何？」短打束膀無袖，但這美人一擺，卻有捲潮浪，滾雲起之感，
楊典史叩頭，「天下之道也。」
美人莞爾，「某不求大人自挫於官途，但有一事相託。」「楊某力當竭力。」楊典史拜服，
「讓某一晤商爺。」
楊典史一嚇，「您這…」手無縛雞之力，「商爺之所以來京華城不過三月餘便能有此局面，背後可是有刀旦門撐腰，這刀旦門…」
「刀旦門？唱戲這乎？」美人鄙夷，對刀旦門也算略有所詳，
楊典史可不敢附和，「這刀旦門最初，傳聞是天子宮闈內那位掌事爺習武的師門。」
「哪位爺？」美人其實明知故問，楊典史莫敢直呼其名諱，只能搖頭，
美人不追究，「商爺某需晤其面，還有勞典使大人。」勢在必行，
楊典史見其堅決，也不好再勸，「如若有消息，該上哪知會您？」只好順坡下，
美人顰眉思索，現今居無定所…

「郎君？郎君？！你讓秀秀好找…」一福娃邁短腿，上氣不接下氣，從東角巷頭轉進來，「做啥去呢？做啥呢…你跑丟了秀秀難給阿單交代…呼，喘會兒…」福娃肥手敲擊胸口，看得楊典史都覺疼，
美人無語，寂寥，「姑娘以為信眾放生魚種，還會掛念魚種安生與否？」覆帽帷，遮美顏，
福娃想不通這阿單交代看好郎君一事，與放生魚種有何關聯？那就不想了，「二寶要餵奶了，郎君快和秀秀回家去，走。」上前便抓起美人手腕，
美人甩開來，「既曰後日方顧生死，現下吾便樂活，無須姑娘伺候。」囑咐處於發獃狀之楊典史，「明日午時，仙客居候盼商爺。」
楊典史上哪去弄商爺來，可就想幫美人成事，「好，好明日午時仙客居。」許諾，
福娃揉皺豆點大眼珠子，「郎君有銀子上仙客居？！棒啊…」羨慕，
美人一頓地，咬咬唇，
福娃笑的沒良心，簡直要與某位拋夫棄子的娘子一模樣，
美人信步，「俗物。」
「秀秀借你銀子？郎君要管秀秀借銀子呦喂！」好不歡快，誰說是胖妞就四體不勤了？
聲形漸行漸遠…
楊典史遙遙聽見一句，「某不賒帳，與姑娘簽借據。」
茫得典使覺得人生如戲，戲做人生…

身後，門板開啟，是楊典史婆娘聞了鬧動出門觀看，卻見自家官人趴身磕頭似地傻不隆咚，
「官人您這是？」婆娘雖偶時耍脾性可也是個真疼夫君入心之媳婦，連忙攙之起，楊典史靠向自家婆娘暖身子裡，「婆娘呀，為夫是見著天仙入凡了。」
楊典史婆娘沒好氣地推搡夫君，「還啥天仙？！官人是去吃花酒了！」這些個官場應酬…
「非也，天仙豈是那些鶯燕俗粉，簡直雲壤之別，」楊典史扶住婆娘肩膀，偎上去，這一抱，仙客居燒鴨片正剛好揣在婆娘鼻翼下，
「算識相，」要不然管他是鶯燕還是天仙，都別想自家官人去沾惹，「那些個都是妖孽。」

都是妖孽…
而國之將傾…必出妖孽！

轉出東角巷，改走南條街，子蓮郎君滿心思揣著刀旦門已納布業商爺入旗下，一個武學堂闢門路走從商？這轉型透著悉竅，或說這番業界結盟貪圖著甚麼？
本國文武兼重，前任國主任賢舉能，衛國悍將不少乃武派出身，乃至現今國主登基兩年半載，一些所謂朝廷與江湖皆公認之武學名門正派，都有子弟於朝堂或州縣再者邊關任職，其中，刀旦門傳聞是朝廷實際掌權者師從之武派，自然受當今國主委以重任，戰功彪炳之竇氏督護便是出自刀旦門，還需稱那位實際掌權爺一聲師叔公，
景桓郡王…
子蓮掐緊五指，於掌心刮出血痕般生命輪廓，
原本，當今國主登基年方十一，尚未行冠禮，左派臣子們紛紛上書恭請國主提前及冠以立王威，然而，先王正后趙氏出示了先王遺詔，內中載明御旨，冊封趙氏族弟景桓郡王為攝政王，迄至國主年滿十四行冠禮後，奉權歸王，解攝政之職改封為景國公王，正一品，並得國主尊聲稱＂仲父＂，
這位景桓郡王攝政以來，並未如左派臣子所忌憚的那般革除異己，反倒屈尊就勢號召團結一心，創一開明盛事，於國策上頒行諸多新政，於邊防上，對外邦虎視狼貪則採取殺雞儆猴之態，故此新主登基短短兩年半載，國運可謂昌榮，民生富庶，百姓安居，
浮面，皆是偽造浮面文章…子蓮郎君知曉這粉飾太平的假象不過就是為了順理成章的改朝換代，趙氏一族狼子野心，幼帝王座岌岌可危，明年開春新國主將滿十四，屆時，一場腥風血雨可想而見…
子蓮郎君恨恨出拳，擊上一根廊柱，
誰說景桓郡王不排他黨，不做清算，尹氏滿門便是活生生血染的例子，
此仇不報，九泉之下，無以見父老…

咚！
「嚇壞人了…」福娃苗秀秀拍胸脯壓驚，歪頭看那郎君發悶氣，「氣呼呼甚麼？和誰結深仇大怨的？」
子蓮郎君無視其關切，「亦與姑娘無關。」道聲請，繼續獨行窳寙，苗秀秀追上去，能停步時就順便捏捏腿，以免發痠，「當然有關係，現在郎君你是秀秀的責任。」
子蓮愕然，稍作訓斥，「姑娘矜持，」拉開距離，「省得旁人誤作吾等有首尾。」
苗秀秀哈哈笑，隨即掩嘴改為噗噗，狀似雛鳥拍翅聲響，「會有甚麼首尾？」朝郎君前面、後面都一圈，那胖墩身子要不是迄不及子蓮郎君胸口高度，這日頭光可不就都給這福娃遮住了，「秀秀瞧郎君挺好的呀，沒生出妖怪尾巴還是狐狸耳朵。」
子蓮郎君停步，教這姑娘給說敗陣來，「姑娘，這＂首尾＂…」罷了，
苗秀秀不依不饒，「郎君真藏了首尾？！」怎不給看呀？難道只讓阿單獨樂樂，「這樣，秀秀既然答應借郎君銀子，郎君就讓秀秀瞄一眼那＂首尾＂？」以物易物是鄰里間相互往來的慣例，雖然銀子更重要些，但苗秀秀好奇的不得了，其人生單調，這等新鮮挺著人癮的，於是犯痴了，
若大寶在，定會說自家阿姐更笨了，分明害怕甚麼卻又愛聽見甚麼，可苗秀秀明白，自己是畏懼故事裡的妖怪，卻不怕眼前這位郎君，即便他是妖孽，
子蓮郎君一陣腦疼，
驟爾，
前街那端一道身影晃盪而過，似乎朝租驛店走去，
子蓮郎君心下一熱，踏兩三步欲趕去，然則一步邁一步，愈行滯礙，
今我雖糾纏，世路分崩奔…單娘若無意，豈作登徒子芢苒還自昏，
子蓮郎君清眸眈眈，兩頰生春溫，
苗秀秀見他不語也不應，嚷道，「郎君說話呀？是給看不給呢？！」
街端身影微一剎，
子蓮顧不得其他，翻身便將福娃給壓抵一只牆，手摀上其口，
路人過往，都道以為是小倆口打情罵俏，
那端身影入了租驛店，
子蓮郎君歇了慌張，鬆開福娃，
苗秀秀盪紅面頰，竟有幾分憨俏，子蓮暗暗自責何故為避開娘子而去招惹另一位姑娘，
聽一聲，女子低聲耳語，沒湊近耳根，卻堵上心房，
「香，郎君好香…」苗秀秀又發現新大陸，這郎君簡直是行走人間的活寶物，「好聞得好香。」難怪阿單不給人分享了，
子蓮尷尬，退開一尺外，
苗秀秀卻緊跟而上，「別走快，郎君可不能甩了秀秀，」子蓮扼腕，方才大意情急與這姑娘有了肌膚之親，現下人家索討起以身相許，乃己之過，悔之不已…
福娃姑娘卻說，「阿單千萬交代要秀秀看顧郎君的，阿單他…」
子蓮回身，福娃嚇一跳，
「單娘…單娘如此交託於姑娘？」問得竟有點忐忑，
福娃點頭，「當然當然，當然，」重要連說三次，「要不秀秀忙著哩那顧得上郎君。」忠人之事，苗秀秀乃此脾氣，
子蓮一笑清心魂，冰消了無痕，原來，
原來，單娘也有心於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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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秀坊正前迎客門，今日送客，不迎客，
有此駢，二馬並駕車，馬蹄咯噔原地踏，靜候，
簾子一掀，
武爺矯健登上車駕，這等動靜卻驚不起已於車廂內候著片刻的文上官半分注意力，
文上官兀自沉眸，挾扇柄以翻書頁，綸巾覆額，其後垂帶無風自飄動，
武爺岔腿子於文上官對面一坐，背脊骨頂靠在車牆板，「欲教誰人不知曉？掀本帳冊而已卻若走閱天下棋譜。」戲謔一句，
「若要人不知…」文上官輕描淡寫，平仄抑揚，一目十行，
「這些個生意人兩套帳本司空見怪，鴇子娘私下收受多少回扣，主子爺平素也未干涉管束，」武爺厚掌拍一下坐墊，豹子眼刁鑽起來，「爾今生出這等風波，主子爺可是發話要監督了？」文武分治，營私攢利出謀布計是文上官職責，但這管束監督至少要動用刀旦門的人馬，
文上官舉目，看向車廉布，「也不，國法明令：皇親國戚並舉凡正二品以上官階者均不得涉及經營賭坊、錢莊與花樓諸如此類之營生，主子爺自然一如既往。」闔起玲瓏秀坊帳目本，隨手擱下，
武爺雖不愛理睬這些蠅頭小利，可也非是個渾不吝的，偏門左道多少手段能用以規避國法，如數家珍，「主子爺自然不在乎點零花錢，但玲瓏秀坊被人給整事，主子爺命我揪禍首嚴加懲戒，思來這會功夫那禍首肯定悔青腸子欲引頸自戮，」武爺自腰間掏出一把短劍，錚地！出鞘，寒光儼然，「爺我不介意去遞那把刀。」
文上官目光游移，那車簾子紋風不動，車駕平穩行速怡然，
「爾之凶器卓然動武，鋒芒未減，然則下回著辦此等懲戒事宜，切記另備套衣物作更換。」文上官早嗅聞出一股靡情體味，隱忍不發乃是顧及同僚顏面，然見其又掏出把真兇器於此舞弄，縱使武夫躁進於此武爺身上利多於弊，但仍須點其幾句，免得打草驚蛇，
武爺吊眉，挽了一式劍花，「桃李性騷，入其肆難免沾腥。」短劍拋躍換手，來回不住，
文上官卻另有所指，「爾到底不該殃及池魚，為主子爺辦事務必謹慎。」
這陰私，文上官既能知曉？
武爺扯開護胸軟甲，湊鼻端聞著，那婢子並無資格塗抹艷香脂粉，但其動情之際，那股味兒…武爺喝然一笑，徜徉，「爺我未必殃及無辜，那婢子是桃李貼身使喚，策動其背主為我所用，可也費了些心機。」所以忠告不需要，
「行事分際明白便不由吾多言，」文上官交疊雙掌覆膝，好整以暇，任武爺自設緣由圓事，依然直諫，「武爺興許泱泱自詡，然依吾觀之，歡場無真心，色相著成魔，當惕之。」
武爺勒住短劍，刁出把式，只見凌厲三尺冰寒，短劍已觸及文上官喉咽管命門，
是以劍柄，而非劍峰，
這招空手白刃，若武爺動真格，道也傷人自傷，
「翟文傑，你我共事從不分誰主誰次，要不這話是你替主子爺訓我，否則，是你托大了。」武爺凜聲，
文上官一抿，這劍柄已然撞得其咽喉發疼，「薛武當，爾若魯莽，吾不及亡羊補牢，便只能上示主子爺作裁斷。」文人筆桿子也是殺人封喉，
武爺拎劍柄挑起文上官下顎，「文傑不知，這情場何嘗不是沙場，愛慾亦能血流漂杵，」楊手輕掰文上官道貌岸然，「如若嘗試過一回便得理解所謂征服，蠶食鯨吞。」
文上官轉過臉，揮袍振袖，即便武爺振振有詞也不為所動，「武爺如斯虎虎生風，便道說與吾，自鴇子娘處問得何種消息？」
武爺收勢，咻忽！將短劍反手插進身背處車板，「蕭曉仁，中州次使。」肘彎抵膝蓋，頃前身軀，「這答案可還滿意？」
文上官一笑，泯仇隙，松勁蒼拔之姿，崢蔥榮，「此其被害，仇者怒？還是俠者不平？」
武爺只管問消息，追線索，至於動機這檔燒腦事，自有文上官理當去操煩，「蕭曉仁於玲瓏秀坊強行白嫖，這事由諸多有目共睹，至於是誰？基於何種因素下手？蕭曉仁都推說不知情。」
好箇一乾二淨，
「仙客居譚大與匯局喬二？」文上官追究，
武爺將身子後倚，抬一臂膀賴在那插於車板之劍柄上，「那兩位仁兄事發當時正與妓子們歡好，」尤其那譚大，還邊騎乘那龜奴，邊吐納妓子胸乳，簡直饕餮，至於喬二那孬種，享盡齊人福卻赫然兩手一空，吃了霸王餐，還舉發有賊於玲瓏秀坊內行竊，「譚大馬上險抽風，讓人攙著送往醫館，喬二鬧報案說錢囊遺失，」武爺意興闌珊，「文上官以為還有必要？」
文上官於此點上，同意武爺判斷，「徹查今日進出玲瓏秀坊之尋歡客，嚴加查核玲瓏秀坊妓子倌人，乃至一干武堂雜役婢女廝僕，這法子也實際。」
武爺有的是人手使喚，但這等曠日廢時，還不如…「爺我道有一法子立竿見影，何況文上官業已將嫌疑送上，爺我不居功，替你成這事。」最末兩句，改以秘音傳，
說時遲，那時快，武爺攤掌，朝劍柄按實三分，懸其樞紐，

倐倐！
劍自三短化五長，刺準那方背心窩，
那方悶哼，再無聲息，

重返犯罪現場，或出於犯者好大喜功，或出於其憂懼掛懷，
文上官冷了容顏，澹開眉目，若那小郎君確實冤枉，待釐清始末，自會去其墳塚前上一炷香，
武爺瞧清了文上官漠視中透一絲憐憫，固然十拿九穩，也早於瞥見車夫面孔陌生之際，起疑，更而談話間與文上官互通了聲息，卻驀爾一股子顫慄，酥麻起全身武脈，沸揚了內乘功夫，於是乎，緩緩抽回劍身，
但見全了那柄鋒芒，武爺薛武當狂嘯得使人喪膽，
文上官湊近，仔仔細細端詳武爺劍峰，此劍名喚＂魚腸＂，古有善相劍者道是，此魚腸劍逆理不順，不可服也，臣以殺君，子以殺父…
武爺自視甚高，放豪語，若劍峰既出，絕不白刃而回，但如今，這魚腸，
滴血未沾…

文上官疾呼，撩起車簾…
駢駕齊驅，有一小郎君分腳跨在兩匹馬背上，迎風而立，
小郎君回眸，盪起笑，髮絲於徐徐進程中，微亂得，幾分姿色，
文上官半瞇眸子，
「小郎君，」小郎君，「爾吾不該為敵…」

小郎君伸伸懶腰，顯然是坐得乏了，單手握持馬轡，將駢駕驅往京華城門，
城門在即，
武爺竄出文上官身側，橫臂將文上官給護住，「既竊聽知情，怎樣也不能留你活口。」
小郎君悠悠一歎，好沒道理呀，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我沒管著耳朵，你們爺倆也沒約束舌頭，這罪過，該平分，也不，是平作三等分，彼此東折西扣，也就三不相欠了。」我還吃點虧呢，
武爺一笑，併二指復滑擦過逆劍魚腸，「小子嘴利，就不知功夫如何？」
你小子，立生死狀吧！
阿單握握韁轡，奈何如此，「爺別寄予厚望，混街坊不過就一點防身招式。」嬉皮笑臉，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呸！
武爺掄劍刺去，雙腳飛騰，霸住馬匹後臀，方一穩，轉式為挑、旋，小郎君挪重心，全置於一馬背脊，導致兩馬身軀承重不均，噴赤呼呼，情緒緊張起來，若舢舨於水面，擺盪顛簸，
隨馬起伏，武爺弄出一招破浪直掛濟蒼海，左虛步撩，提膝劈劍，
阿單振臂展翅，似起乎，實則墜，抱拳而擊，
武爺蔑此小子欲以硬底強碰，卻也激起拚比心思，魚腸劍峰細橫削小子拳頭母，
孰料，
面前小郎君方才在，眨眼之瞬，卻不過殘影，武爺一怔，扭下脖頸，千鈞一髮，避開後方掃堂腿，
小郎君偷襲失敗，雙足輕如燕飛，落點於馬頸又馬頭，長短腳姿態，「你這位爺怎麼忒不多話，」叫陣，撂兄弟，然後互相問候彼此老娘，這不是江湖道上逞兇鬥狠時的開場白麼？「讓人如何招架。」得給我時間想法子腳底抹油，
武爺豹眸乍閃，魚腸一抖，朝小郎君站腳馬頸突刺，此招乃拋磚引玉，
果有奇效，
小郎君沒躲，以左鞋尖抵住劍峰，右鞋板但無懸念交疊踩踏，此魚腸劍可貫甲達背，鋼韌無比，削鐵成泥，總之這一切長處都集於此一劍，如此登峰造極加諸武爺功夫根柢，簡直是其前無生還者，其後無苟活，然而，這小郎君覷得精準，任膽執行，僅一個點頭時間，便將魚腸攔截，此其技法讓武爺過足了癮，
「好你個小子，從何師門，報予爺聽聽，」瞧這郎君不過十六七，竟有這種程度能耐，武爺雖沒感覺被後浪推前浪之威脅，仍是難得發心想讓對手死的明白無憾，「興許爺我留你小子全屍，買副棺墎送你回師門。」
阿單不想說，真沒幹勁嘮舌，歪身一斜，以腳尖相挾為基準，類槓桿似地合攏纖指趨前倒身頂於劍中鋒，
武爺愕然，催內力，握腕，劍舞霸花移影，時乎一彈混沌，三萬六千銳芒，與君造化並弄，
阿單陡覺風緊緊，渺渺清飆吹廣寒，撕扯衣衫髮鬢，竟有霜雪白，這便是所謂＂高人＂，阿爹曾說，若遇高人，走為上策，走之不及，拖泥帶水…
武爺這劍，身扁，略起陵脊，斜從而寬至前鋒則收狹，手心有圓孔通劍莖內，較之尋常劍刃長度以握柄垂放胳膊時劍尖約略達耳垂來說，短些，該只到這武爺肩胛處，重量一點八斤，韌度大，且柄與刃之間無設劍格以護手，
阿單想是自己走大運，不是大吉，便屬大凶，心細計較，徐也不徐，急亦未急，飛出袖裡暗器，

打蛇七吋，那至於魚腸麼…掏乾淨再吃下肚，才不會苦，

武爺但瞇得一流星墜子，忽悠而逝，尚未判斷出，直覺以出招相剋，
火光交織，
武爺劍氣劃破小郎君胸襟，割裂其一袖，順勢調背，武爺該給這小郎君一劍痛痛快快，
魚腸自打小郎君心窩前錯過，因著小郎君一掌將其打回了原形，
「有劍名為魚腸，能屈能伸，」小郎君雙掌互擊，「君子之劍卻淪小人作途，我都為它惋惜叫屈了。」索性家當從不離身，玄鐵絲、陰鈎爪、還有連掌護腕，都是阿爹盜取他人的傳家寶貝，
「好你娘！」武爺粗口一爆，邪氣倍增，魚腸索魂，要他此更命盡，閻王也休想保他到三更，
小郎君實在有後招，只待時機，
武爺發狠，阿單發嗲，
方才過招對調位置，阿單順理成章奔去抱住那位大腿，「一麵交情，爺你既是救不救？」

救是不救？
文上官撫扇偎己面頰，這小郎君絕非池中物，縱虎歸山自然是…
「就是不救。」文上官蓋上死亡證明搓章，出手掐住小郎君，其頸柔可斷，卻偏生執拗，
阿單轉了臉色，
武爺持劍劈頭蓋臉而來…
文上官一笑，一悵，
小郎君，今生吾負你，來世…來世再談吧，
「呃！」文上官腿骨一陣麻辣，閃神一瞬，小郎君抬膝猛作力，將之頂起，此其背權充我墊背，
武爺駭然，劍勢一收，
阿單踹文上官發洩一肚子窩囊氣，人給踹正了，腿骨卻還犯陣陣酥麻疲軟，小郎君一招大鵬展翅，鞋尖拔扣住文上官下顎，匕首則按在武爺肚腹間，
「喝…」武爺笑得齜牙裂嘴，魚腸也在小郎君後背，
一者挑心挖肺，一者開腸破肚，
這局面好不血腥，
「爺我素不喜此體位。」武爺譏諷，
「我也不喜，」阿單坦承，「這老漢推車麼，算來是我吃虧了。」
武爺瞥一眼文上官，「你小子手段變化，可是廢了文上官？」同儕個把年，這文上官平時鄒鄒斯文儒雅，但也是個練家子，不愛舞槍弄劍，學得是內門氣功，竟栽在這小子手上？
「別謝我，」阿單先謙虛一番，「你爺兩上身分離卻同褲襠，演下這騙局是想栽誰贓？」後兵戎相向，
文上官四肢無力，氣海滯礙，「何時…何時察覺武爺與吾互通聲息？」道是讓小郎君事前堤防，
阿單眼珠轉了轉，「不是何時，打自一開始就沒放心過。」既然到這份上，索性攤載明面上，弄清楚，「蕭曉仁與我無關，玲瓏秀坊出事可沒我啥干係，」違心之論，要保命無妨，「至於二位爺囈想將我安插個哪方細作名銜？就請爺們別瞎忙和了，有句俗諺說得好，闇夜不打燈，沒影兒。」
武爺揪揪文上官，暗送＂這嘴皮功夫由您頂著＂之秋波，
文上官被小郎君以鞋丫子頂著猶可言談機鋒，「爾具賊心、賊膽，與賊機，要如何信？」緊咬莫須有，
武爺可是大氣不喘，那匕首搔得自身技癢難耐，「能否宰了這賊小子先？」
阿單素來好修養，自認，如今真給氣炸了，「我欣賞爺們直率，但請管好嘴，啥麼＂賊＂不賊！」是盜，盜亦有道，非獐頭小賊，「玲瓏秀坊能有什麼寶貝。」
「一倌人。」文上官卻答之，
阿單收回腳，任由文上官跌坐，一個背倚無門，順著車簾躺臥於車廂內，
子蓮郎君？倌人是指子蓮，
「他相好？」阿單問向武爺，
武爺裂嘴一笑，朝半身仰倒於廂內之文上官嚷呼，「以為文傑寡欲清心，原來嗜好這口糧？」
文上官只能搖搖手掌，
「武爺，這就是個烏龍，我也算湊巧撞在這節骨眼上，」阿單釋出＂誠意＂，率先支開匕首，一個燕甩尾跳車，「您爺倆再要糾纏，我可是會索討傷勢與精神賠償。」拱手作揖，一拍馬屁，驅車加速，送走兩位爺，
武爺覺得不妥，正待發作，管他窮寇莫追，
聞，小郎君喊熱鬧，「方才全武行各位客觀若看的精彩可別忘了打賞啊！」
剎時，京華門口，
群眾圍繞，有人還熱心安下馬匹，一時間，人山人海，其場面還惹動門房戍守支人來控管秩序，
「好！」「精彩！」「哪個班的我娘要做大壽！」
花枝、碎銀、喜糖紛紛何所似？恰似緋紅踏雪泥，哪負東西…

城門街巷一團混亂，車廂內外一片寂靜，
武爺收起魚腸，翹腳坐往文上官身畔，揮手打開拋來的鮮花嫩果子，吹一暗哨，「這小子，爺派人尾隨。」
「此子滑溜，」文上官仰躺，雙手抱胸，吁噓，「吾著手繪像，此後有勞。」是要挨家挨戶尋覓？武爺掀開車簾，「到底是因主子爺在乎那倌人？還是文傑你看上了那小子？」
文上官調眸視之，「武當爾該在魚腸上餵毒，小郎君便跑不了。」
怪誰，還不是您文上官給人當盾牌耍，
武爺舉手拍文上官股肱，真想教其節哀順變，「天海地闊何必單一枝花。」文上官握其肘，借力撐坐起身子，綸巾鬆脫，散下半片髮絲，顏俊得堪邪呼，「尋得此郎君便得彼郎君，一食二鳥。」小郎君爾吾相會有期，
「文傑說葷話？」武爺笑話文上官有膽說卻沒臉皮害臊，
「薛武當，別讓吾不當爾作朋友。」文上官扇遮半面，
武爺覺得這文上官好不解風情，
砰砰…
有人拍擊車轅，「大爺，敢問這車駕怎給搞得…」面目半毀？！
武爺竄現半身，瞪視來者，「怎麼？」大有不鳥之意，
「小的是租驛店夥計，這是我東家，」那夥計被嚇得朝後請了請，一商賈油頭滑面亮相，陪笑說道，「當初約好在京華城門交還車駕，」來回顫抖手勢，此一指那一點，巡視車駕馬匹狀況，「馬匹受驚，車轅有損，這賠償…」油頭商賈於武爺目光爍爍下遲疑掏出租賃契約，畢恭畢敬至於車踏板，

白紙黑字，＂若有損壞，折算六成價賠償。＂

武爺笑了笑，這文件還押著文上官名諱，翟文傑三字好不瀟灑，墨跡都還未乾，
不就是賠償，一點小錢，武爺卻摸空了渾身上下，遭賊了…「真是栽了。」
一語成讖，烏鴉嘴一般黑，
文上官莞爾，「武爺似乎遭索取傷害賠償。」「可別幸災樂禍，論及精神賠償，那小子可不從爺我發落。」武爺拋出震撼彈，
比誰更衰氣，
一語驚醒文上官，連忙搜身，兩袖清風…
武爺攬住文上官氣顫的肩胛，「逮到那小子先交爺我的刀旦門，讓爺過濾過濾調教調教。」討人，
文上官儼然一笑，「由爾，然吾之人，除吾樂意，休動寒毛一根。」
武爺與之擊掌，成交，
狼狽為奸呀…

阿單遊街晃盪，
今宵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良辰美景千種風情，欲與誰說？
子蓮，這子蓮郎君與刀旦門有何牽扯？
盜無償無意惹上橫霸江湖朝堂的門派，真是太捉弄人，撿個俊郎，撿起麻煩，
盜無償舉頭明月，
低頭，
驟爾！嘔出一口心窩血…
其身背後，暗影逼近…

人我眾生壽者，寧分彼此高低，法身通照沒吾伊，念念體分同異，見是何曾是是，聞非未必非非，往來諸用不相知，生死誰礙得你…　　《西江月‧張伯端》
行腳僧站定，滴溜嘶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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