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0 【流浪神差】キズナ絆 (蠃夜) / 短篇完結。同人文學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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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雪燄獍

2021-06-10 21:14

§ 時間線以動畫為主，私設眾多。

「…你果然是以咒術在強行維持著軀體啊。為什麼？」

「不管實現他們的願望多少次，人類對禍津神仍是懷著懼怕、厭惡以及忘卻的心。無論善惡，人心總是難以揣度，這就是真理…遭受遺忘與殺害乃是吾等的命運。」男人邊說著，同時右手以刀柱地，勉強站了起來。

正好和他面對面的少女頓時緊張的往後退了一大步，尾巴上的毛都快要炸起來了。

不過蠃蚌沒理會她，只是轉過身慢慢地走向夜斗，繼續說道，「但是，從五百年的沉睡中甦醒之際，我意識到了一件事。」

身高略遜對方一籌的人抬眼看他，眼神平靜無波。

「…與其葬身在不識我的人之手，還不如由你這個知我之人殺了我。」語畢，男人腳步突然踉蹌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夜斗卻出人意料地放開了手裡的太刀，半扶半抱住了對方，「你還真會給人添麻煩。」

「「夜斗－？！！」」雪音和少女同時大喊出聲，緊張的不得了。

夜斗卻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看來我要先行一步了，夜斗神。」蠃蚌輕笑著說道，毫不在意唇角不斷溢出的暗紅色血漬，再度回頭深深地望了依舊緊張的壱岐日和一眼，使得後者忍不住又退後幾步。

－就是這麼一個人類丫頭，居然成了你的逆鱗嗎？

罷了。

男人唇畔牽起一絲苦笑，接著用最後的力氣抓住夜斗的T恤前襟拉向自己，凝視著那雙冰藍色眼眸，然後夾雜些許地嘆息吻了對方。被吻的人微微一愣，待他回神時，懷裡卻只餘一件和服。

「「－？！！！！」」這是大腦完全當機的少年少女。

「…嘖。」這是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的野良。

那個吻很輕。

不，嚴格來說，那並不算是吻，只不過是單純的碰觸而已。但夜斗卻感覺嘴唇上似乎還留有那個男人的餘溫與味道，下意識舔了舔。

『再見了…小夜。』

他彷彿聽見那人的聲音在耳畔這麼說。

″

「「欸－？！！！」」

「噓、噓。」壱岐日和滿頭大汗，「小聲一點啊，小福小姐、大黑先生。」

小福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為什麼我從來就沒有想到要去親小夜斗呢？明明我才是他的女朋友啊…大黑、嗚嗚嗚…」

－這重點劃錯了吧！？

她的神器黑著臉，「管家的，這種事不做也無所謂！」

「可是…真令人難以置信啊。」雪音嘆氣，轉頭去看安靜坐在廊下的主人。

「你指什麼？」

「就是夜斗…跟、跟那個蠃蚌…」純情的小孩臉都紅了。

其他三個人靜默了一下。

「那就去問呀~」小福一把勾住雪音的脖子，「既然你這麼好‧奇‧的‧話？嘿嘿嘿。」

雪音脖子以上紅通通的，「這種事我怎麼問啊？！小福小姐－」

高大的男人搖搖頭，點了根菸。

壱岐日和憶起蠃蚌最後看向自己的那個眼神，現在想來著實令人費解。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那樣看自己…倒不是說覺得被冒犯。還、還有，那個人之後居然對夜斗做了那種事…

少女的臉紅了。

更奇怪的是，被一個男人親了，夜斗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反而這兩天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們兩個人以前，果然真的…有過什麼吧…？

「日和？日和！」雪音來喊她，「發什麼呆呢？」

回過神來，少女發現大家都在看她，連忙揮手，「沒有、沒什麼啦。」

倒是小福突然興奮起來，「欸~話說回來，小日和妳真的說了那樣的話？」

「啊、那個啊。」壱岐日和轉過身去瞪不遠處的夜斗，「都是他的錯，莫名其妙說什麼要切斷緣分的話，明明我今後也打算和你們一直相處下去的啊。」

坐在她身旁的雪音默默紅了臉頰，他的主人卻意外沒什麼反應。

「呀~不愧是小日和~！！！」捧著臉頰，某窮神激動的不得了。

大黑豪邁的一揮手，「決定了，今晚擺酒！」

－欸？！

「等、等一下，小福小姐，我說的相處不是那個意思啊…」

吃過晚餐後，夜斗送少女回家，雪音則是留在店裡繼續寫作業。

「吶，夜斗。」走了一段路後，日和好奇的開口，「他…我是說蠃蚌，是個什麼樣的人？」

夜斗停下腳步，以雙手插著口袋的姿勢，回身看她，「怎麼突然想問這個了？」

女孩紅著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還不是因為、他對你做了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妳是指他吻我？」

見對方害羞點頭，夜斗斂下眸，思索了片刻後道，「那傢伙啊，就只是個笨蛋而已。」

從當事人嘴裡聽到預期之外的回答，少女呆呆地眨眼，「欸？可他不是要殺你嗎？！」

輕嘆口氣，夜斗略顯無奈的笑道，「所以才說他笨嘛。」

－明明就吃醋了卻又這麼不坦率，到最後你也還是一點都沒變啊…蠃蚌。

「哦。」壱岐日和狀似無意地踢了踢路旁的小石頭，「這麼說，你們以前真的是那種關係囉？」

夜斗看時間不早了，索性邁開腳步繼續走，聽見背後少女跟上來的跫音後，才說道，「我們是做過幾次…如果妳想知道的是這個的話。」

壱岐日和還未及理解對方話語裡的含意，後者接著說了下去，「不過，妳也別對它抱有什麼美好的幻想；五百年前那個黑暗的時代，可不是現在活在這個安逸環境的妳所能夠想像得到的。」

在朝不保夕的日子裡，沒有人類信奉的神，並不比妖魔們高尚到哪去。而實際上很多時候，性是他們當年除了殺戮之外發洩精神壓力的唯一渠道。藉由雙方體溫來撫慰彼此的心、確認彼此的存在…就如同野獸本能尋求溫暖一般。

少女聽得出神，直到夜斗停下步伐，「妳家到了。」

「啊、真的耶。」壱岐日和笑了笑，「那我進去啦。晚安，夜斗。明天見。」

「嗯。」夜斗目送著少女進門後，這才轉身離開。

離開壱岐日和的家後，夜斗並沒有回到小福的店裡去，反倒是腳跟一轉，帶著一瓶酒去了曾經供奉那人的神社。坐在大石塊上，他背靠著只剩下一半的巨木樹根下，自斟自飲起來。

「…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五百年了啊…」幾杯烈酒下肚後，夜斗漸漸神志不清。

『人類總是很快會忘記你，無論你實現他們的願望多少次，人類的感情都是反覆無常，極易變化的…至今為止你為此難過了很多很多次。』

『不管實現他們的願望多少次，人類對禍津神仍是懷著懼怕、厭惡以及忘卻的心。無論善惡，人心總是難以揣度，這就是真理…遭受遺忘與殺害乃是吾等的命運。』

其實他是打心底同意蠃蚌和野良所說的話的，否則他也就不會那麼輕易便受到兩人的言語蠱惑，只能靠雪音或日和一次次地不斷叫醒自己。與人類轉化而成的蠃蚌不同，他從有意識以來就是禍津神。

他擅長切斷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照道理說，他合該是最看淡人間離合的那個才對。

可是，在世界上卻總有些事，是永遠無法習慣的－這點不論是人或是神，都避免不了。

正如他之前為了抑制雪音暴走時，說了『希望他繼續活下去』。不是作為他這個禍津神的神器，而是以人類的身分、一個正常的十四歲少年活下去。他痛恨那個過去沒能留住蠃蚌的自己，因此才會更加不想看到雪音也步上對方後塵，最後什麼也沒有留下。

『小夜…』

恍惚中，夜斗似乎又聽見那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小夜…』

「…蠃、蚌…」喃喃念著對方名字，夜斗手一鬆，空酒瓶頓時自他指間滑落。

隨著瓶子掉落地面所發出的破碎聲響，他的意識亦隨之回歸於沉寂。

″

每個神明身上都有好聞的清香，縱使是禍津神亦不例外。因此，當夜斗酒醒後，嗅到那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聞得到的味道時，當下還覺得自己在作夢。

「醒了嗎？小醉貓。」

攬著他的男人無奈地說，同時空著的左手又替對方拉緊了自己那件白色狩衣的領口，後者的衣服由於山裡濕氣的緣故，暫時是不能穿了。

夜斗使勁眨了眨眼睛，發現真的不是自己作夢以後，語無倫次起來，「你、你怎麼會…不可能啊…我明明、明明就…」

－他是親眼看著對方消失的。

胡思亂想之際，夜斗猛然抬首，「是不是野良？！她到底又想做什麼－」

他未竟的話語消失在蠃蚌的親吻中；隨著兩人唇舌交纏，夜斗也漸漸冷靜下來。待到一吻盡後，他靜靜地靠在男人懷裡，反倒沒有那麼迫切的想知道原因了。蠃蚌沒多說什麼，只輕輕撫弄著夜斗的髮絲。於他而言，能這樣再度碰觸到對方就已然是萬幸了。

『滴滴滴…』

手機震動聲突然響起，夜斗接過男人遞過來的紅色折疊手機，放在耳邊，「喂？」

『夜斗！你跑到哪去啦？！』少女清亮嗓音自電話另一頭傳過來，『雪音說你昨天送我回去之後就沒回小福小姐的店裡，他很擔心呢！』

「啊、是嗎？」夜斗側首，抬手去戳身旁蠃蚌的臉頰，漫不經心地說道，「沒什麼事，不過是遇到『熟人』罷了。」

某個熟人苦笑。

『這樣啊…那夜斗，你什麼時候回來？我下課去找你。』

「不用了，要是妳老是離開身體跑來跑去的事讓天神那老頭知道，我又得挨罵了。反正最近大概不會有什麼生意上門，妳就好好替雪音那小子上課吧。」

『我知道了。那待會見？』

「嗯。」掛掉電話，夜斗將手機扔到一旁。

蠃蚌握住對方摸到自己左眼眶的手挪至唇邊親吻，「…要走了嗎？」

「不急。」夜斗抽回自己的手，按住男人肩膀用力一推，順勢跨坐到他腰腹上，「怎麼，你就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嗎？」

沉默半晌，蠃蚌終是湊近心上人，邊吻著他的唇角邊說道，「小夜，我不想你為難。」

夜斗手臂勾住對方脖頸，在他吻咬著自己頸部皮膚時輕喘著回答，「那也不代表…嗯、我會同意讓你…留在這個…鬼地方…哈…」

男人聞言，難得有了開玩笑的心思，「窮神女人的地界就不是鬼地方了嗎？」

夜斗哼笑一聲。論時化的威力，的確沒人比得過小福一扇。

「況且…」蠃蚌的手沿著夜斗鎖骨一路往下撫去，「在知道我的事以後，她那把扇子是不可能會同意讓我進門的吧？」

伸手抽掉男人腰上的衣帶，夜斗的冰藍色雙眼已是情慾朦朧，「你倒是很清楚嘛，蠃蚌。」

有著銀白色髮絲的禍津神任他脫掉自己的衣服，在胸膛上吸吮著留下痕跡，大手緩緩摩娑著對方背脊，「小夜，我可以認為你這是在吃醋麼？」

夜斗沒答話，只紅著耳根忿岔地在蠃蚌肩膀上咬了一口。

當手機又再一次響起時，夜斗知道不走不行了。「喂？」

『夜斗，你到底去了哪裡啊？』自家神器在另一頭氣呼呼地抗議，『日和很擔心你欸！』

「知道了，馬上就回去。」

『那你快一點哦！』

夜斗掛掉電話，接著從男人懷裡抽身，將已經晾乾了的運動服一一穿回去。最後要套上短靴的時候，身旁的蠃蚌卻先一步抬起他的腳放在自己膝上，將他腳心所沾染的灰塵擦掉後，這才拿過靴子替他套上。

「怎麼突然…？」夜斗別過眼，臉頰有點紅。

「只是單純想這麼做而已。」蠃蚌站起身，又理了理對方剛起身而變得些許毛躁的髮絲，「好了。回去吧，那個丫頭該等急了。」

聽男人主動提起日和，夜斗明知自己心裡對她放不下，卻更怕自己一個轉身蠃蚌就不見了，於是忍不住抿緊嘴唇說道，「我不想留你一個人在這裡。」

當年蠃蚌消失之後，他曾經恐慌了好一陣子，現在好不容易這個男人又活過來了，這次說什麼他都不會放棄對方的。

對方嘆口氣，實在拗不過他，「小夜，你啊…我現在可沒有神器。」

夜斗見他答應了，緊繃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些，「沒關係，之後我會替你找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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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夜夜夜斗、他他他他就是你說的『熟人』？！」壱岐日和顯然受到了驚嚇，尾巴毛全炸起了不說，連話都說不好了。

「夜斗！」雪音跌坐到地上，指著男人的手顫抖的厲害，「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的主人不太自在的別過眼，「…出了點意外。」

只聽過傳聞卻不見其人的小福不無好奇的上下打量著站在夜斗身旁的男人，「欸~~你就是那個禍津神蠃蚌啊？」正當她想靠近看個仔細的時候，卻被少女與少年同時攔住，「「小福小姐，妳不能過去！他很危險的！！」」

「嗯？是這樣嗎？」沒感覺到什麼不對的女人看看他們，很是不解，「大黑？」

高大的男人皺緊了眉頭，「管家的，我看還是不要讓他進來比較好。」

雖然他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預感，不過瞧這兩個小傢伙緊張的樣子，想必前幾天的事嚇得他們夠嗆。

儘管回來路上做過最壞的心理準備，但是夜斗還是忍不住在背後悄悄捏緊了手指，卻沒將真實的情緒反應在臉上，故作輕鬆地道，「真是的，雪音你在緊張什麼嘛？他之前是被野良控制才會做出那些事的，現在恢復正常了，不會再對你們做什麼的啦。」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蠃蚌微微頷首，「先前對兩位多有冒犯，容我在此表達歉意。」

壱岐日和為免夜斗面子上不好看，連忙擺手，「沒、沒關係…對吧，雪音？」

少年沒應聲，但整個身體仍是顯得緊繃。夜斗看在眼裡，沒多說什麼，只擺擺手，「嘛、事情就是這樣。我現在帶他去熟悉一下這裡的規矩，晚點回來。日和，讓雪音送妳回家吧。」

「哦，那你自己小心點－」話才說到一半，少女忽地下意識摀住自己的嘴，顯然是發現自己說錯話，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補救。

「我知道了。」夜斗仍是一副笑模樣，沒事似的點點頭，接著轉過身，「…蠃蚌，走吧。」

從那天之後，夜斗在日和等人面前絕口不提蠃蚌的事，後者更是沒有再出現過。

雪音又彆扭了兩天，後來見自家主人似乎毫不介意的樣子，心裡也就慢慢放下了，繼續跟著他東奔西跑，該幹嘛就幹嘛。少女則是神經緊繃了幾天，每次出門都像開了雷達似的，即使被小福取笑她太緊張也不在意；直到後來為了準備升學考試，這才漸漸忘記了這件事。

″

昏暗的房間內，兩道身影在床上深深交纏，男人每一挺身總會換來身下人隱忍的呻吟。

「嗯…哈、啊…」顧慮到隔壁的住戶，夜斗只能埋首在蠃蚌頸部低聲喘息。

感覺到自己就快要到達頂點，蠃蚌拉開對方勾在腰上的腳架上肩膀，啃咬著他大腿內側的敏感帶，同時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小夜（Saya）…」

男人嘶啞的嗓音聽在夜斗耳裡不下於最頂級的催情劑，他幾乎是反射性的收緊了身後的甬道，而對方隨後射在體內的熱液更是令他一陣失神。高潮後的蠃蚌抱著心上人翻身，左手撥弄著他汗濕的額髮，暗金色瞳眸透著饜足。

過了半晌，夜斗終於回神，趴在對方胸膛上懶洋洋地問道，「工作找到了嗎？」

「嗯，找到了。」男人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是劍道指導。」

－劍道…指導？

夜斗想了想，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考慮到蠃蚌的過去，劍道幾乎是最適合他的工作了。

「不錯嘛，蠃蚌老師。」戳戳對方臉頰，夜斗心情很好地笑，「什麼時候開工？」

「明天簽約。」抓住手指送到唇邊舔舐，男人深埋在他體內、未曾抽出的慾望再次充血脹大起來，「時間還早，我們再來一次吧，嗯？」

「真是的、你要把我榨乾嗎…」也被撩撥起情慾的夜斗不是很認真的抱怨，只在對方親上來的時候含糊不清地說，「你明天要是上班遲到的話，我可不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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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斗最近心情好像不錯耶~」小福捧著臉頰感嘆似的說道。

她的神器不以為意，點了點煙灰，「可能生意不差吧。」

「嗯…是這樣嗎？」歪著臉，小福想了想說道，「可是聽小雪音說現在晚上小夜斗都沒有回來睡覺喔，打電話也沒接。」

「別人家的事，我們就別管太多了。」大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去做飯，妳橘子不要吃太多。」

″

壱岐日和在發呆。自從考完模擬考試後，她都一直是處於這種『沉思』狀態。

－夜斗身上的香味變了。

她也說不上原因，但她老是覺得有另一種氣味正在逐漸蓋掉對方身上原本的味道，雖然也很香啦，就是好像在哪裡聞到過…

「啊啊、怎麼想不起來呢…？」少女懊惱地趴在桌上喃喃自語，直到友人田端愛美來喊她為止。

「日和，快點來看！」女孩興奮的不得了，「聽說高中部的劍道社來了個帥翻了的新指導老師哦！小山已經先過去佔位子了，走啦！快點快點呀－」

沒辦法的壱岐日和讓朋友給拉著跑，到了操場邊擠過同樣來看新老師風采的其他同學，少女大口喘著氣調整呼吸，在身旁友人興奮地催促下，還是抬頭看了一眼，腦海卻剎時一片空白。

－怎麼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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蠃蚌沒花多少時間便和校方談妥條件，簽訂了合約。

不得不說，早上出門前情人在餐桌上一番關於人類日常生活的說明幫了不少忙。

「…請等一下。」

男人回過身，沉默地望著壱岐日和。

少女對上他那雙淡漠的暗金瞳眸，曾差點死在對方手上的恐懼再度襲上心頭，她忍不住後退一步，努力抑制自己想要逃跑的念頭，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如妳所見。」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聽說…聽小福小姐說…」日和鼓起勇氣，「沒有人信奉的神明是會消失的。野良她喚醒了你，但你卻只能靠著咒術維持身體，直到夜斗殺了你。」

銀白色頭髮的禍津神依舊沉默，神色毫無變化。

「可是才過兩天，你就又出現了。」少女感受的到對方前後明顯的差異，「夜斗說是意外，但是我覺得－」

「的確是意外。」男人嗓音低沉地開口回應，而後話鋒一轉，「…和彼岸牽扯太多並不是件好事。」

日和沒想到他會提起天神曾提過的事情，「欸？」

「還要想活命的話，就藏好妳那條尾巴。」蠃蚌瞥了女孩倒在地上的身體一眼，旁邊想趁機奪取日和魂魄的妖魔頓時四散著奔逃，不敢再靠近，很是畏懼這個只用目光就能震懾它們的男人。

「啊、又來了！」

待少女手忙腳亂地鑽回自己身體裡，準備道謝時，卻發現對方身影已然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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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真舒服。」夜斗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邊擦著頭髮，走出浴室。

蠃蚌放下手裡的教案，「過來。」

夜斗依言走到床畔坐下，讓另一雙手接過擦頭髮的工作。

「今天怎麼樣？」

「很順利。」輕輕的用手裡毛巾吸乾對方短髮的水分，男人見擦的差不多了，便把毛巾放在一旁，從背後將人拉近自己。

夜斗順勢抬手摟住蠃蚌脖頸，光裸的上半身貼在對方身上，也不覺得熱，「是嗎？順利就好…」

蠃蚌略帶寵溺地笑了笑，倒不排斥他這樣貓似的撒嬌行為。

自從他再次醒來，夜斗不但幫他找了房子、付了租金，還催促他找工作，讓他試著像正常的人類男人那樣過日子。而他本人則是繼續帶著神器東奔西跑的解決各式各樣的委託，晚餐前卻一定會準時回來這裡和他待在一起。他們有時候會上床，而有時候就只像現在這樣單純靠在一起聊天。

「對了，我今天看見－」

男人話還沒說完，夜斗手機就響了。他翻開手機背蓋，發現是少女的簡訊。

「怎麼了？」

夜斗蹙著眉從他懷裡下來，打開衣櫃，扯掉腰上的浴巾，開始套上衣服準備外出，「日和想見我。」

蠃蚌索性坐到床邊，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替他一顆顆扣上襯衫釦子，「…她和彼岸牽扯太深了。」

「我知道，天神那老頭也這麼說過。」夜斗少見的嘆了口氣，「不過事到如今，縱使切斷緣線也來不及了吧…野良不會因為這樣就放過她的。」

撫平衣角皺褶，男人手指略略梳理過對方髮絲，「我想她之所以要見你，大概是因為今天在學校看到我的關係。」

夜斗愣了一下，「怎麼，你去的是她的學校嗎？」

「大概吧，我沒有特別注意。」最後幫著整理好了領口，蠃蚌沒再多說什麼。

－對方自己的事情，他一向都是選擇點到為止的。

「嗯。」夜斗踮腳在對方頰上親了一下，「你先睡，不要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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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看見夜斗的時候，嘴張了足有平時的兩倍大，「你…」

「幹嘛？妳那是什麼表情？」夜斗坐在女孩房間的窗台上，沒好氣的說。

日和沒答話，一語不發的衝到他面前拉扯他的臉頰，好半晌才喃喃自語地說道，「有溫度…那就是我在作夢了…那個一年四季只有一套運動服的夜斗居然會穿襯衫…不行，我要去告訴雪音…」

夜斗被她弄得是哭笑不得，「喂喂，我只不過是正好衣服拿去洗了還沒乾，先隨便拿一件換穿罷了，妳用得著這麼驚訝嗎？」

「你還記得要洗衣服？」少女不以為然地吐槽，「不曉得是誰還從舊衣回收處撿衣服給自家神器穿的啊？」

被翻了舊帳的某禍津神頗不自在，他撓撓頭髮轉移話題，「…妳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女孩聞言頓了頓，坐在床鋪上，遲疑了片刻後開口說道，「我今天，在學校看見那個蠃蚌了。聽說他好像還是高中部劍道社的新任指導老師…」

夜斗當下乾脆地頷首，「哦，這我知道。」

「你知道？！」日和瞪大雙眼。

「當然了，就是我叫他去找一份工作的啊。」夜斗用一副『妳大驚小怪什麼』的神色繼續說道，「神明也是需要吃飯的。不然我也不用這樣每天接受委託，小福他們也不用自己開店做生意了。」

少女想到了白天所發生的事，皺緊眉頭，「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可是，他去的是劍道社啊…」

右手撐著臉頰，夜斗打了個呵欠，「劍道社怎麼了？人類老師薪水不是很穩定嗎？」

「但是我聽雪音說，蠃蚌以前還是禍津神的時候，是以『砍殺』作為實現人類祈禱的能力的。」

夜斗搖搖頭，輕笑了一聲，「他現在一沒有神器，二沒有人類信徒，是要上哪去砍人？又能怎麼砍人？就憑一把竹刀嗎？日和，妳太小看神器對神明的重要性了。那時候若是沒有湊巧遇見雪音，死的說不定是我；同樣道理，沒了神器那傢伙就是一頭被拔了牙的老虎，什麼也不能做。」

壱岐日和低下頭，「嗯…其實他今天，在學校還救了我。」

「哦？」夜斗挑起眉，卻沒多問，只笑瞇瞇地說，「妳看吧，日和，我就說他人還是不錯的嘛。」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女孩暗自思忖。

″

春假很快接著到來。

不過夜斗和雪音的日常生活並未有所不同，依舊是每天接委託砍妖怪，而壱岐日和在深思之後，做出了一個令她的兩位友人跌破眼鏡的決定。

「「什麼？妳升上高中後準備加入劍道社？！」」

兩個女孩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上前，摸著她的額頭念念有詞。

「沒發燒啊…日和，妳又開始嗜睡了嗎？」

「我知道了！最近蟷野大神的戰績實在慘不忍睹，日和因為失望而想轉換跑道也是可以理解的啦！」

少女哭笑不得，卻也無法向朋友們訴說其緣由，只得道，「妳們想到哪去啦。只是不想那麼早就去打工，才打算參加社團活動打發時間而已啦。」

田端愛美推推眼鏡，笑得曖昧又促狹，「哦~打發時間啊？妳的蟷野大神呢？該不會我們的小日和也拜倒在那位宿顧問的袴褲之下了吧？」

壱岐日和無心去聽友人對自己的調侃，她的注意力此時完全讓另一個名字給吸引了，「等一下，愛美，妳說顧問他叫什麼名字？」

「宿（Yado）啊。我記得全名是叫…宿守（Yado Kami）。」

這下連旁邊的山下晶都忍不住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日和，妳不知道顧問的名字嗎？」

女孩輕輕搖頭，「我沒有注意。」

三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直到一起走到岔路口。日和笑著送走兩位朋友後，心裡有事的她不想那麼早回家，便索性在街上到處逛，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天滿宮神社。

她慢慢走了進去，站在梅樹下發呆。

「唷，小姑娘。」神社主人喊她，一手拿著菸斗笑吟吟地問，「我記得妳模擬考試考完了吧，什麼風又把妳吹來啦？」

少女注視著走到她身邊的老人好半晌，躊躇地問道，「…天神大人，您知道一個叫做蠃蚌的禍津神嗎？」

老人聞言，蹙起了眉頭，「小姑娘，我們過去那裡說吧。」

「…夜斗最近變得很奇怪。」

少女心中抱有的疑問太多，也不曉得該怎麼和身旁素有學問之神美名的老人一一說明，索性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大概兩個禮拜前，因為雪音要念書的緣故，夜斗就帶著他開始寄住在小福小姐家的閣樓上。可是過沒幾天，雪音跟我說，夜斗不知道去哪裡了，晚上都沒有回去睡覺…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我發現他身上的香味變了。」

老人微微挑眉，卻沒有開口打斷她。

「後來，那時候夜斗突然帶了個人去小福小姐那裡，把我們都嚇了一跳。」抿了抿唇，日和握緊了放在膝上的雙手，「那個人叫做蠃蚌，聽說是過去以斬殺來實現人們願望的禍津神…雪音說，他是夜斗以前的同伴。可是奇怪的是，那個人明明之前就被夜斗殺死了…我當時也在場，我和雪音兩個人是親眼看著他變成灰燼的。我那天問了夜斗，他卻說是個意外，並沒有告訴我他為什麼還活著。」

旁聽的梅樹精有些不安的看了自家主人一眼。

「我聽說已經無人祭祀的神明，是無法存活下去的。但是那個人不但活著，還去我們學校的劍道社當了顧問…而且和夜斗他們不一樣，他的存在感不知道為什麼非常強，連我的同學們都看的見他。」少女頓了頓，繼續說道，「雖然他沒有神器，可是他卻光憑眼神就能夠驅逐妖魔，保護了生魂狀態的我。最奇怪的一點，是他在學校所用的名字…」

老者見她猶豫，神色溫和地問道，「名字怎麼了？」

壱岐日和看上去非常擔憂，「我今天問了同學才知道，他用的是宿守（Yadokami）這個和夜斗（Yato）很像的名字，我擔心他會假借夜斗的名義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在日和走後，神社主人陷入沉思。

「公，那位御前（Misaki）的事，您看…？」

「嗯…先靜觀其變吧。」老者抽著菸斗，最後嘆口氣，「那小子倔歸倔，卻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他應該也有自己的考量。」

「是。」

″

夜斗其實根本沒什麼考量。

不光明面上有一條『最隱諱之事』的法則束縛著神明，警惕他們避免讓手下神器想起自己生前作為人類的過往，事實上，檯面下還有另一條法則，只不過其目的及性質追求不同，知情者通常稱之為『最隱諱之願』。

也就是說，假如某位神明誠心祈求某件事實現，那麼，只要符合當時的所需條件，那位神明傾盡其漫長一生所願就必定會成真。一旦成真，就永遠不會有再重來的機會。

蠃蚌的意外回歸恰恰正是這麼回事。

夜斗在他似乎看不見盡頭的時光顛簸中丟失了太多古老記憶，一時沒想清楚蠃蚌再度復歸人世是怎麼回事，但他的身體依然記得。

那一晚，他帶著酒到蠃蚌生前受人供奉的神社祭奠對方時，便符合了復活蠃蚌的第一項條件；其次，他在破曉前喊出了希望復活的對方真名，這是第二項條件；最後，他達成了蠃蚌復活之後，第一時間立刻用自己的氣息掩蓋住蠃蚌並非常世之人的事實，騙過了職責為看管往生者的黃泉諸神。

蠃蚌倒是知道自己死而復生背後的來龍去脈，不過他認為事到如今，實在沒有必要特意去說。但他身上畢竟沾染了夜斗的氣息，因此如今的他，勉強還能算是半個禍津神，驅逐一些下等妖魔也不一定非有神器不可，憑藉自己身為半神的威嚇鎮壓它們不成問題。

然而比起那些，好不容易擺脫野良的術法控制，他其實只想好好守著夜斗過日子，刻意把名字取得跟夜斗相仿也是出於這個原因，並不如日和等人所想是打算耍壞心眼，他還沒無聊到這個地步。

可偏偏有人不但無聊，還不怕惹事。

蠃蚌發覺，縱使幾百年過去了，滄海桑田，他還是嚴重低估了野良對夜斗的影響力—明知有他在旁的情況下，她竟仍是把人拐跑了。不止夜斗沒跟他打聲招呼就離開，連對方那把少年神器，以及魂魄時常出竅的女孩都跟著夜斗消失了。

由於精神上有著一絲隱密的聯繫，蠃蚌可以大致感知到夜斗並沒有生命危險，但情緒冷漠，就彷彿五百年前那個殺人鬼又回到常世來了一樣。話雖如此，找人還是花了他一點時間。他到時，幾個人包括身上帶傷的惠比壽、毘沙門天在內，全圍在地上一處洞口往裡頭看，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焦心不已，卻不見夜斗。

可見人是在這由瘴氣構築的黃泉洞窟底下了，野良也跟他單獨待在一起。

不太妙的情況。最糟的可能，是夜斗最後和緋器一塊死在下界。他不在乎野良，她活著或死了於他而言都沒任何區別，但夜斗不同。

夜斗必須活下來。

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後更應如此。當年那戰亂頻仍的時代他死得太早，沒能一直陪伴在夜斗身邊；後來，他被野良以咒術強行喚醒，成了只知殺戮的傀儡，真正面對夜斗時短暫的一瞬清醒，卻又一心求死換取解脫，罔顧對方的感受，辜負了他。

這第三次的新生，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這麼白白浪費掉。

「—雪器！」他沉聲說，然後一把握住了錯愕飛向自己的祝器太刀，帶著它掠過眾人迅速躍入瘴氣洞口，『有什麼話等你的主人回來再說，小子。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

意識裡的雪音抿了抿嘴唇，儘管滿肚子疑問，但眼下更重要的事是救回夜斗。如果依靠這傢伙在斬殺方面的優勢就能將夜斗從黃泉主宰手裡救回來，那依靠一次又有何妨。想通了，他接著屏除所有戰鬥以外的心思，將注意全放在如何應對待會出現的敵人身上。

黃泉地界廣袤無邊，濃厚的瘴氣在四周飄散，遮蔽了雪音的視線。他看不清，蠃蚌倒沒這個顧忌，腳步平穩的往自己認定的方向疾奔而去，沿途遇上的倀鬼，他揚起太刀看也不看就準確地斬了過去，挾帶的剛猛刀氣穿過倀鬼後並未消散，反而呈水平直線順勢斬開了他們眼前籠罩住去路的大片瘴氣，還有潛藏在瘴氣中伺機攻擊的數十隻時化。

蠃蚌這一手，讓雪音再度確信這個男人很強，若不是那時對方早已放棄求生本能一心只想讓夜斗殺了自己，說不定輸的人就會是他，他們也不可能順利救回日和。

—必須要變得更強才行。

雪音暗自下定決心。

—只有他強大起來，才能使他想保護的人們不再受到傷害。

〃

『我不想死啊…夜斗神…我還不想死啊啊啊啊—』

昏睡數日的夜斗倏然驚醒。人才坐起，一對上蠃蚌擔憂的眉眼，他還來不及說什麼，轉過臉抓著床架乾嘔起來。但他很多天沒吃過東西，胃裡空蕩蕩的，就算要吐也吐不出什麼東西，更多的是心理作用使然。這一吐，反倒比沒吐還難受。

「…你怎麼來了？」夜斗問出了在黃泉沒能問出的問題。

蠃蚌拿被子裹著他一把抱進懷裡，摸了摸他仍發著低燒的額頭，再餵他喝了點水。「突然找不到你，有些擔心。」

夜斗沒話說了。過了半晌，蠃蚌才又聽他開口，「對不起。我…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相信野良，跟她走這一趟。如果我沒答應她，那說不定…說不定…」

說不定惠比壽就不會死。

明明收了他的五円，下定決心會保他平安無事的。明明做出了承諾，說好了會救他的…

夜斗無聲啜泣，整個人縮在被子底下，眼淚越流越多。蠃蚌也不勸，就放任他依偎在懷裡哭，把壓抑許久的痛苦難過與悔恨一口氣全都哭出來。心裡舒服了，再度安靜下來的夜斗神情十分平淡。

蠃蚌為他擦去臉頰上未乾的淚痕，又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勢，確定傷口沒有裂開，他便再將衣襟合上。就在這時，夜斗握住了他掌心，摩娑他乾燥而溫暖的手指。

「既然是你把我帶出來，那就表示…日和喚魂失敗了？」語畢，夜斗不等他回答，自嘲的笑了笑，「也對，我什麼都沒和他們說過，成功才奇怪。」

「若是你想提，這次的事倒是個機會。」蠃蚌說，「把話說開了，對你和他們都好。」

「那你呢？」

「我怎麼了？」

夜斗語塞，一會兒低著頭，注視雙方交握的指掌，「…我跟你在一起的事，說了也沒關係嗎？」

「你擔心他們不諒解？」

躊躇片刻，夜斗點點頭，但隨即又說，「我也不確定他們會有什麼反應。日和就算了，她問起過我跟你的關係。可是雪音—」

蠃蚌另一手撫了撫對方頭髮。「都已經是祝器了，你該試著去相信他才對。」

「我不是不相信他，我是…」夜斗閉上眼睛，聲音澀然，「沒辦法相信我自己。」

蠃蚌聞言，未再出聲寬慰。他知道禍津神的出身，長久以來都是夜斗的一塊心病。從五百年前他們相識的時候開始，夜斗實現人類願望的方式，無不都以斬殺為職志。那時，夜斗身邊只有緋器，每當戰鼓一響，總能在戰場上見到他出沒的身影。

然而諷刺的是，無論過去多少個百年，夜斗不嗜殺的本質從未改變，可他矛盾的生來又身為帶給人間災厄的禍津神。他嘗試過要用自己的力量造福百姓，誠心乞求神明顯靈的信眾心中卻唯有殺念。他幾次打算放棄回應他們的願望就此死去，最後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卻又是同一群信眾虔誠奉上的享祭吊住了那一口氣，令他奄奄一息苟活於世。

深陷在這無解迴圈的夜斗十分痛苦。

夜深人靜之時，他會哭泣、會嘶吼、會做噩夢，會做盡一切傷害自己的事。不過到了白天，他又強迫自己將所有感受牢牢關押在神明威嚴的表象底下，去隱藏，去忍耐，直到他臉上那看似冷漠無情的面具某一天迸裂為止。

歡呼慶祝勝利的人們不會知道，庇佑他們的武神凝視身後殺出的人間煉獄，雙眼淌下了斑斑血淚。

在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夜斗終於崩潰了，和他發狂似的在床上糾纏，又哭又鬧。好不容易睡著，蜷縮在他身邊連作夢都在發抖，眼淚不斷，一邊喃喃著道歉說對不起。

對不起誰呢？蠃蚌心想，卻從沒在夜斗清醒時問過他。

他們相互陪伴了對方幾年。那段日子裡，夜斗精神狀況穩定許多，偶爾會和他聊一點人間界的趣聞，但依舊笑得少，閒暇時還會幫村裡人做些瑣事。直到他斷祀消亡，一睜眼五百年便飛逝而過，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夜斗是怎麼調適到變成後來這副性格的。

雙方相擁著想著彼此心事，沒人注意到房間門何時被人推了開來，稚嫩話聲好奇又天真的喊了一句，「夜斗神？」

裹在被單下的人一愣，探出臉往後瞧，看清對方的瞬間又是一怔。「…惠比壽？」

「打擾了。」五歲大的男孩頗有禮貌的欠了欠身，「啊，您身邊這位是…嗯…」

出於某種微妙心理，眾神明不約而同在蠃蚌身分上選擇了可疑的沉默。

「蠃蚌。」男人說，「如是稱呼我即可，蛭子神殿下。」

男孩撓了撓臉，然後老成的嘆口氣，「好久沒聽見旁人這麼叫我了，真有點不習慣—」

惠比壽還沒說完，夜斗忽然手腳並用地從蠃蚌懷裡爬出來，跑到男孩面前一把將他攔腰抱了起來，「你來得正好。走，趁沒有人發現，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蠃蚌不解的起身，「小夜？」

夜斗擺擺手，意思是等回來再解釋，接著扛起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男孩轉頭跑出房間。

蠃蚌思忖著跟了上去。倒不是說怕夜斗闖禍，只是他接下來要去哪，還是問個大約章程為好，否則自家地界上突然丟了人，毘沙門天還不得再追著夜斗死活要個交代？

麻煩事，能免則免。

〃

日和倚坐著，與雪音一塊仰頭注視自樹叢間灑落的細碎光影。

「夜斗，回來了呢。」

「嗯。」

「真沒想到毘沙門大人願意出借病房。」

「嗯。」

「小福小姐來探病的時候，送了好多美味棒。」

「嗯。」

她每說一句，對方就附和一聲。

「夜斗…他沒事吧？」日和想到夜斗至今昏睡不醒，不由得十分擔憂。

「我—」回想蠃蚌帶著他趕到時，夜斗差一點被伊邪那美的頭髮勒斷喉嚨，雪音更加痛恨無能為力的自己。就是因為他太過弱小，才會讓野良一而再再而三有機可趁，猖狂地搶走了他的主人。「我還能，為他做些什麼呢？」

日和聽了這話，心沉甸甸的，碰一下都生疼。兩人沉默著，心思全圍繞著夜斗一個人打轉，自是無心去欣賞眼前園林的美景。不久，本該躺在房間裡休養的話題當事人意外出現在院子一隅，單手攔腰抱著一個五歲男孩，背後則跟著另一個身穿狩衣的男人。

在他們眼中，夜斗此時已換下養病的寢衣，身上穿著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襯衫長褲，脖子上居然還規規矩矩繫了領帶。說了幾句話，他們看他帶著惠比壽匆匆忙忙要走，半途又讓蠃蚌握住手臂，輕聲囑咐了幾句。誰知道手才鬆開，應該即刻離去的夜斗反倒不著急了，甚至好心情的踮起腳尖主動吻了對方一下。

他走後，蠃蚌獨自留在原地，凝視那一大一小漸行漸遠的形影，模樣專注而溫柔。

這短短一幕過去的時間連半分鐘都不到，日和莫名有種無意窺破他人日常親密氣氛的羞恥感，尤其夜斗親吻蠃蚌的那瞬間，明明單純又毫無半分旖旎意味的一個舉動，卻無端讓她從臉頰一路羞紅到了腳趾，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兩個人毫無疑問，彼此兩情相悅。

日和周身沉浸在這害羞的粉紅泡泡氣氛中，恍惚間，她在自己的意識當中藉方才一幕作為突破口，從而自蠃蚌身上建立起除殺伐之外更多也更具體的認知。自然而然的，她想起了學校裡那位一貫寡言少語的社團顧問，數百年前以禍津神面目行走世間，數百年後又以一介指導者之姿回歸人世，連名姓都取得簡潔俐落，一如他給人的印象。

—宿守（Yado Kami）。

蠃蚌用兩個漢字四個音節，便將自己與夜斗包含在內。

答案分明就在眼前，當時她拼命喊著夜斗名字，苦苦尋思，卻一刻也沒想起來。幸好夜斗最終平安無事，也幸好及時救了他的那個人是蠃蚌。要摸黑走過什麼樣崎嶇泥濘的路途，一個人才會與另一個人之間相互連接起旁人無法輕易插足的深刻牽絆？

「五百年前嗎…」少女喃喃低語。

「嗯？」同樣被剛才氛圍攫取了注意的少年回過神，耳朵泛著紅，「沒頭沒腦的，妳在說什麼啊，日和？」

壱岐日和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麼。只是我突然覺得，我們說不定是關心則亂？夜斗肯定不會有事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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