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 【歷史衍生】斷袖(董賢、劉欣)2018-3-19 文學創作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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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金

2022-10-22 11:03

【歷史衍生】斷袖(董賢、劉欣)2018-3-19

小黃門催促著步伐，急急地由廊下疾奔，他兩手揣著袖，額前淌著汗，就差沒把兩條腿子繃斷了，沒命地跑著，急尋覓著那人趕著交差，要是誤了時限，只怕他項上人頭難保。

待繞過了後花園，逡巡了一遍又一遍，卻又在一處假山迂迴處聽見了那人熟悉的嗓音，只聽那人不知與誰說話道：「我該回去了，怕皇上要急瘋了……」

小黃門躲在樹叢背後，偷出一隻眼張望，只見那人背對自己，一頭烏溜長髮隨意用根紅縧繫住，跟前站著一個人，哎呀，那不是……大殿下……？小黃門心裡驚呼，大司馬面前站著一人，由自己這處的角度望去，足足比大司馬高出半個頭，大司馬的身影遮住那人半邊身，可小黃門還是認出來了。那人脣若塗脂，面若冠玉，淨白的臉上兩窪深如黑潭的瞳子，正瞅瞅地投在大司馬臉上，似有千言萬語。

那可不是大殿下麼？小黃門心道。察知自己可能撞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大司馬對面的那人握住大司馬的手，抑聲道：「再耽會兒？」

語氣似是懇求。

大司馬低下了頭嘆了一口氣，「恐怕不允。」

大司馬對面的那個人皺緊了眉頭，隨之也嘆口氣，「好吧，你去罷。」

「嗯。」大司馬點了點頭，之後兩人也沒說什麼，只見大司馬一個甩頭，往側邊走開去，那人腳步頓了頓，跟著踏前一步，這時小黃門倒看不清楚他面目了，只見那人目送著大司馬離去，身軀跟著一轉，背對著自己，自己也倒不那麼確定那是不是大殿下了？

那人又垂首唏噓了一會兒，就向假山洞坳裏隱去。

小黃門沒敢出聲，怕撞破了大司馬私下與人密會，自己要出事兒。

也沒敢上前去追大司馬，心下還在尋思，什麼時候大司馬與大殿下搭上了？沒來由啊……大殿下一向幽居深宮，極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可以說是被兩太后幽禁著的，誰也不知道先皇曾留下這名子嗣，是趙太后的侍女在一夜龍寵之下懷上的……

兩太后商議定陶王劉欣繼成帝大統，實則上是想明正言順由後宮干政，成帝在時已盡聽趙太后枕邊風無不言聽計從，然趙太后以為不足，秘密鴆殺皇帝，使令行文，屬意劉欣為太子，至詔立，成帝即駕崩。這其中背後秘辛，後宮人等皆不敢宣揚。

劉欣繼位之時，年僅十九，傅太后及趙氏兩太后把持朝政，劉欣雖有意一番作為，無奈自己的帝位是兩太后共謀策立的，實權並不在自己手上，尤其趙太后在自己登基之後，更是暗中消弱祖母傅太后那邊的勢力，自此，劉欣只是個有名無權的皇帝，鎮日在酒舞笙歌中排遣。

有人說，董賢一月三遷。

但明白人都知道，董賢跟皇帝一樣是個有名無實的郎官。

那不過是一紙書印，玉璽掌在趙太后手裏，賜皇帝所寵幸的佞臣端上高位，安撫安撫皇帝罷了。

乃自後世罵名，全歸於董賢頭上，實是大枉。

※

董賢自後花園匆忙回轉，殿中皇帝正在發脾氣，直為了不見了董賢而鬱結，灑翻了一應御席酒器珍饈，頹坐在御榻上支額晃首，已有幾分醉意的眼底瞧見董賢趨向前來，便笑意盈盈地喚：

「聖卿……」

董賢正了正顏，眉目透出憂色，趨上玉階，接著皇帝傾注一地的手中酒杯，輕輕擱在案上，低著聲道：「皇上又喝醉了……」

劉欣攬了董賢，抱在懷裡，口口聲聲道：「聖卿、聖卿……」

董賢環住他腰身，只作不語，將皇帝放倒榻上，取了軟枕墊在皇帝腦後，劉欣口裏呢喃不清，聖卿二字只幻作夢裏的迷濛……董賢服侍他睡下，待要起身，手腕卻被緊緊攢住抽不開，皇帝的眉頭深皺，董賢只好依著他的膀彎躺下，細細端詳這張大漢天子的臉孔。

人人都說他奸佞，可董賢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麼。

二十六歲的皇帝，與二十二歲的自己，自自己初執漏刻的那晚起，只是一個皇帝所愛的人……而自己也只不過是陪著皇帝而已。

何錯之有？董賢甚至不曉得自己是不是也愛他。

但卻擔下了這樣的罪名。

或許這宮中……都是要你我身陷不義的人罷？……

安一個罪名說我媚惑，安一個罪名說你無能……而在御帳之中，你只是劉欣，我只是董賢……

到哪裡找一個只是劉欣與董賢之地，讓自己能好好理清自己對於皇帝是種什麼樣的感情？……

董賢伏在他的肩頭上，這個人曾說……他死後要與自己一同葬在義陵。

那是皇帝的死後歸處，只有帝后嬪妃可以一同陪葬。

那時候自己聽了，靜靜地垂下眼：「皇上說笑了……」

那人只是在微醺之際睞著他，嘴角笑得燦漾彷彿不是個謊言。於是將他牽入御帳之內，邊吻著他邊誓言旦旦：「你是朕的……聖卿……誰也不能奪走。」

彷彿天下只一個董聖卿在皇帝眼裡。

給了他大司馬的位置，又讓他位列三公，董賢何德何能？中常侍王閎被拉出中門外了，皇帝禪位之語被當成宴席間的戲言……但董賢經常發現皇帝看他，像是兀自沉思什麼。

「在朕死之後，要如何保住你呢……」有一日皇帝在枕席間如此撫著他的臉道。

董賢如一般臣子一樣如儀地回答：「皇上會千秋萬載，而臣不過一粒微芥……皇上切不可以微臣為念……」

「千秋百世麼……」皇帝嘆了口氣，再也不說下去。

身子如冰般的寒冷。

兩人糾纏在御榻之上，更漏報時的舍人在廊下唱聲，董賢被皇帝擁著，忽然憶起當年自己也在廊下當值漏刻，而皇帝誤以為聽聞女子聲響，喚入寢殿一觀，四目相對之時，董賢在皇帝眼中看見驚詫，自己慌忙叩拜，皇帝走下御榻直往自己而來……

不及思索處已被皇帝把住手，口裡溫存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回陛下，小臣董賢。」

「原來真是位男子，」

董賢聽見皇帝輕笑，「朕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是個男子啊……」

那時皇帝的眼神裡眸光閃動，微微笑了一笑，扯著董賢就上了御榻。

董賢不知該如何拒絕。

又該如何才能不成為「千夫所指，無病而死」的自己？

這佞臣的罪名，他從沒有想過，只是因為得著了皇帝的寵幸。

他低歛起眸子，劉欣覆在他身上溫柔地與他親褻，如同以往一般，在皇帝懷中的自己使自己覺得自己也不過是一具傀儡而已。

「聖卿……聖卿……」那人在情動時低喊，身體在自己身上搖晃，董賢感到顫動，失神地去吻皇帝的脣，皇帝笑了，輕輕地俯下身來，親吻著他：「我的聖卿……」

又一夜宵旰過後。又一夜的縱情與無法收拾的思緒，千言萬語都是因為他是皇帝而自己是什麼？

既無法如嬪妃一般地受封，死後大概也不會有好結果。哪能奢望如皇帝所願地一同入義陵呢？

董賢輕輕地笑了。

皇帝眼中的自己，是否就是個群臣眼中的邪媚皇上的罪人呢？

煽動君王的心，令君王不寧靜，使君王輾轉反側，寤寐服思的罪人。

※

董賢白日裡跑了開，遠離君王的視線，躲到偌大的宮闈裡唯一自己能去的藏身之處。

在還擔任東宮舍人的時候，他曾經在這裡遇到一個人，面色蒼白而形容斯文，他不知道他是誰，那個人卻自云自己是宮中的一縷幽魂，說著悠忽地笑了。

「我叫劉真。」

「劉……？」董賢疑惑地打量身前的人。

那人又笑了一笑，「只告訴你，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時常在午後，董賢會轉進後花園裡來，尋找那個人，那個人也像是在等著他，總是忽然就從某個陰影旮旯裡冒出來，臉上仍噙著那種笑，像是許久未曾見到別人，而十分懷念董賢的出現。

他們一月總有兩三次在後花園裡碰面，都是沒有約定的，像是兩個人都期待對方似地，暗地裡三天兩頭往後花園跑，等待那麼有一次的恰好相遇。

後來董賢從未告訴他，自己跟皇帝的關係，而那人看他的眼神卻變深沉了，好像他已經知道。

董賢裝作……不知情。

而在有一次，那人貼著山石隱在假山洞口前，像化作石塊的一部份，董賢走了兩步，想說走了，再也不要來見他了，每次見到他的眼，就像看見他的心在隱隱作痛。

自己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好像那些人人已經流傳自己是個佞人的風言風語，被他知道了而感到羞愧。

「賢……」

那人從背後叫住他。

董賢忽而覺得眼眶裡充滿了淚，不敢回頭。

那人又沉默了下來。

董賢橫下心一抹淚，笑著回頭道：「我該回去了，晚回去怕皇上要急了。」

「嗯。」那人低應了一聲。

董賢看見對方眼睛痛縮了一下，又故作強顏歡笑道：「我該回去了，皇上在等我。」

「嗯。」

「皇上不見了我，不行的。」

「嗯。」

董賢就邊抹淚邊走回殿宇，那人的沉默始終在身後盯著他的背影。

他知道他想問：你愛他嗎？

他知道他想問：為什麼要回去？

他知道他想問的有許多，但他從未開口。

而自己回答不出來，他只知道，他若不回去，皇上會痛瘋了，那個人沒有自己不行的。而一旦想到皇帝，自己沒有千百種理由不回去他身邊。

董賢一邊抹著淚，何以和真在一起的時候，是十分寧靜的，安心的，祥和得讓自己享受待在他身邊的時光……而一旦想到劉欣不見了自己那般四處尋找的瘋狂模樣，就讓自己的心糾結在一起，何以劉欣痛他也跟著痛著？

那痛苦似乎只有在自己回到劉欣身邊，而劉欣展顏道：「聖卿？」之時，他的痛才得以獲得解除。

他不愛皇帝，他愛的是劉欣，他愛的不是大漢天子，而是口口聲聲喚他聖卿的劉欣。

那個一心只想禪位予他，與他同葬於義陵的劉欣。

※

漢哀帝七年，劉欣駕崩，大司馬董賢歸還御璽，後於府中自盡。

後世史書皆曰，大司馬董賢無勞無功卻耽高位，狐媚皇帝，合當千夫所指無病而死。

後世人所不知的，是史官竄改歷史，漢哀帝劉欣一生只愛一個人，願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他，只是因為他是皇帝，所以……帝王的愛不被承認，更何況，他僅在位短短七年。

但這七年，已足夠是董賢的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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