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2 【赤鹭/赤魔翠】彷徨（1f完）布布文學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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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ynight

2023-03-12 21:23

赤睛/飞鹭
赤睛/魔王子/寒烟翠

不知道该怎么预警的佛狱乱交，总之谨慎观看

（上）

意外的，寒烟翠发现了赤睛的秘密。隔着一条人行横道，明亮的落地窗里，白衣白发的青年男人正在陪对面的小姑娘喝下午茶。那姑娘年纪很小，寒烟翠猜她甚至没成年。显然她并不知道咖啡是多么苦涩的东西，捧着咖啡杯浅浅喝了一小口，立刻皱起她那天真柔软的眉眼，露出极为委屈的神色。她对面的青年仍旧是一张冷淡的脸，不说话，只把桌上的甜点默默推向她的方向。

那是赤睛。那张脸，那种无悲无喜的神情。毫无疑问，那是赤睛。寒烟翠站在交通灯下，头顶的信号灯红了又绿，身边行人来来往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落地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竟然是赤睛。赤睛竟然认识这样的小姑娘，并且有着简直算得上亲密的关系。那是他的什么人？朋友？小女友？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赤睛微微偏头，极轻极淡地看了她一眼。

寒烟翠分毫未动，和赤睛有了一瞬间的对视。只是一瞬。片刻后，她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离开。她今天出门是要赴湘灵的约，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迟到。寒烟翠和咖啡厅擦肩而过。落地窗内，赤睛的目光仍旧专注地落在对面的女孩身上。飞鹭低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正愉悦地品尝蛋糕。她自小便被家里人严丝合缝地保护起来，极少像这样出来玩，更别说玩伴是一个成年男人。

一小块蓝莓慕斯很快被消灭得干干净净，飞鹭抬起头，发现赤睛正看着她，不由得羞赧地笑了一下。

飞鹭说：“抱歉……让你见笑了。”

“你喜欢就好，”赤睛摇摇头，“走吧，我们去附近的公园。”

飞鹭展颜，双眼明亮，露出期待的笑容。见状，赤睛的心中好似泛起一阵轻柔的水波。但他面色不动，似是早已习惯了面无表情，在骨骼外覆盖上一层坚硬的外壳。

“我们走！”飞鹭雀跃道。

晚饭前，赤睛回到家，在路上又碰见寒烟翠。两人对视片刻，寒烟翠说：“真想不到，赤睛你的人缘这么好。”

赤睛不答话，只自顾自往佛狱别墅的方向走。

寒烟翠问：“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出乎意料的是，赤睛神色不变，依然目视前方。他说：“你不会。”

“我有他不知道的事，你应该感到很高兴才是。”

“……你说得没错，”寒烟翠笑了笑，“告密有什么意思，要他自己发现才好。”

赤睛的脸色丝毫未动，语气如古井无波：“我不会让他发现。”

两人走进家门，仆人已准备好晚餐。凝渊坐在桌前，见他们回到家，笑容中深情款款：“赤睛，还有我的小妹，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得好苦。”

赤睛不冷不热地说：“没有人让你等。”

凝渊立刻作西子捧心状：“赤睛，我最亲密的兄弟，你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呢？”

赤睛对他的表演做出评价：“70分。”

凝渊大笑，上前牵起寒烟翠的手，被她挥开。寒烟翠问：“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决定了，”凝渊说，“下个月，我要为我们伟大的父亲举行葬礼。”

伟大的父亲。曾几何时，寒烟翠曾真心对咒世主作此评价。她过往的人生并不美好，始终被名为凝渊的灾厄笼罩。她的哥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致力于为所有人带去痛苦和不幸。能平安呆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赤睛。

凝渊出生不久后，咒世主就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异常。他是那样的聪明、残酷、天真，和其他同龄人相比，他的眼泪少得可怜。咒世主判断，这个孩子未来会铸下大错，祸及佛狱不说，极有可能最终自取灭亡。他捡来一个年纪相仿的婴儿当作养子，将两人一同养大。他希望这个孩子成为凝渊的约束，也怀着复杂的期待，倘若有一天凝渊当真误入歧途，这个孩子可以成为他的替罪羊。

这个孩子就是赤睛。天生地养般，凝渊和赤睛长成了截然不同的人。凝渊是如此的信任他，简直如同对待和他从同一个子宫孕育而出的亲生兄弟。不，有后来出生的寒烟翠作对比，他对赤睛比对亲兄弟还要好。

凝渊在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他那与生俱来的残忍。最开始，他捉弄照顾自己的保姆，看他们气急败坏、无能为力乃至接近疯狂的模样，以此取乐。后来，他照顾佛狱别墅附近的流浪猫狗，获取它们的信任后，将它们抱到自己的房间里肢解，把尸体的碎片放进玩伴的书包里，期待这些礼物被发现的那一刻。好几次，他用从厨房拿出的内脏引诱周围的流浪动物，又将这些流浪动物的内脏送进厨房，送上家里的餐桌。他威逼父亲的下属吃下老鼠鲜血淋漓的躯体。他用血液、尸体、闪烁不定的灯光和漆黑的夜晚将他的同龄玩伴玩弄至精神崩溃，从七楼跳下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不直接杀人只是因为当时的咒世主还勉强拦得住他。最后，他终于厌倦了这些血腥的游戏，开始探索如何从心理上摧毁别人，如何彻底毁灭这世界上的道德秩序。

获得性启蒙后，凝渊也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但很快对此感到厌烦。而后他有了新的乐趣，那就是观赏旁人沉溺于情欲时的丑态。他和父亲的下属邪玉明妃做过情人，对方如同供奉神明般供奉着他，渴望他的眼神能够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而凝渊利用这份供奉掌控她，将她变成只效忠于他的奴仆，偶尔投下嘲讽般轻蔑的一瞥。

然而无论是何种手段，无论是碎尸、内脏还是破碎的血块，凝渊都无法从赤睛身上获得任何乐趣。他甚至给赤睛下过情药。赤睛几乎是在喝下那杯水的瞬间察觉到了异常，他只觉浑身犹如火烧，燥热难耐。凝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却看见赤睛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冰冷。他面色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坐在原地纹丝不动，犹如寒冰中包裹着冻火。凝渊把女人推到他怀里，被他推开，把男人塞到他身边，同样被拒绝，最后他自己站在赤睛面前。他曾经切实考虑过要不要和赤睛发生肉体关系，赤睛虽然不会愿意配合，但想必也不会抗拒。但是他们之间已经无法更靠近，再没有比这更无法摆脱的距离。当你和一个人彼此了解到纤悉无遗的程度，那么面临这种更近一步的可能性，你会感觉到的往往是一种恐惧，好像再靠近就会走向毁灭。于是凝渊在这里停下了，几乎是妥协般，大发慈悲地让这件事变成普通的恶作剧。

赤睛冷眼旁观，平静地看着凝渊把一切当成自己的玩具，看着他无差别践踏所有人。他不惊讶、不恐惧、也不快乐，像一个洁白的陶瓷玩偶，雕像般凝视着他。偶尔的偶尔，凝渊从作恶的快感中抽离出来，望着他露出笑容：赤睛，为什么只是看着？

凝渊折磨身边所有人。作为他的亲妹妹，寒烟翠首当其冲。凝渊在寒烟翠十六岁那年和她发生了带有强迫性质的性行为，此后成为常态。寒烟翠几欲寻死。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凝渊大打出手，砸碎了所有的玻璃和瓷器，锋利的碎片在他们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创伤。她推倒沉重的书架，把每一本书都朝着凝渊的脸扔过去。她漂亮的裙子、精美的玩偶、这个房间里彰显她娇贵出身的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场兄妹之间毫无悬念的战争中毁灭，一切锦绣年华的假象都在这场名为凝渊的灾难下走向不堪入目的消亡。寒烟翠感到痛苦、感到疲惫、感到刻骨铭心的绝望。最后她累了，倒在柔软而满是碎片的地毯上，而后名为凝渊的阴影笼罩了她的身体。

寒烟翠从佛狱逃出，远走他乡，但只是为凝渊无聊的生活增加的一点乐趣而已。不到半个月，她就在自己租的房间里发现了凝渊故意留下的踪迹。寒烟翠终于发现，任何抗拒、痛苦、激烈的反应都是凝渊愉快的战果，他照单全收，并以此为傲。要想对付他似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等他感到厌倦，等他对此感到无聊。寒烟翠放弃抵抗，成为哥哥暂时的情人，努力使自己变得麻木不仁。她做得很好，凝渊对于摧毁她这件事的热情在肉眼可见地消退，直到有一天，他们在凝渊的房间里做爱时被赤睛撞破。

房门被打开后，寒烟翠大惊失色，目眦欲裂。凝渊见状笑出了声，而后几乎是开怀大笑。赤睛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为他们关上门，转身离开。他走后，凝渊低头，看见寒烟翠的脸上满是泪痕。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寒烟翠都不愿与赤睛见面。偏偏两人共处同一屋檐下，实在是躲也躲不开。她和赤睛之间不存在所谓的兄妹情分，连一同长大的友谊都寥寥无几。在这个混乱的家庭里，赤睛的冷眼旁观让他变成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他就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平静地站在河流的对岸。寒烟翠看着他，他也看着寒烟翠。她复杂的心情有如千丝万缕难以言说。你可以劝阻他，她想，你在他那里有特权。除了你，再没有人有这样的资格和能力。可是，赤睛，为什么只是看着？

在一个寻常的春天，寒烟翠注意到自己月经的推迟。她在药店买了验孕棒，不幸地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出于某种自我折磨的报复心理，寒烟翠吞下大把堕胎药，故意找到凝渊和他做爱，把他的半张床都染成血色。如果不是她被控制着无法接触到管制刀具，她几乎想用刀捅穿自己的子宫。

咒世主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凝渊拖进地狱。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耗了不少人脉才把羽翼已丰的儿子关进监狱。他的女儿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面色惨白，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病房被咒世主的人包围着保护起来，寒烟翠睁开眼，只有赤睛守在她的病床前。赤睛平静地看着她，好似神佛垂目，无悲无喜，一张脸寂静如玉像。

赤睛说：“好好休息。”

他为寒烟翠叫来医生，然后转身离开，就这样在未来的数年内和凝渊一起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寒烟翠明白，赤睛此生将永远与凝渊捆绑，凝渊若是在监狱，他也绝对无法自由。直到此时，她才终于对他生出了一点聊胜于无的同情。他们都被这个名为凝渊的灾难束缚，永远无法逃离。

寒烟翠流下一行眼泪。在这个貌似解脱的时刻，她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希望自己已经死去。

-TBC.

raynight

2023-03-19 17:33

（下）

在这段短暂的没有凝渊的日子里，寒烟翠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美，金发像阳光一样艳丽明亮，垂下的眼泪温热柔软，却比任何冰冷锋利的东西都更令寒烟翠感到疼痛。在家里，寒烟翠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小的妹妹。而在湘灵身边，她自然而然地变成了一个姐姐。

她就这样看着湘灵和自己同样活在这个荒唐的世界上，却被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对玻璃温室外飘摇的风雨一无所知。寒烟翠和湘灵的哥哥槐生淇奥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棕色长发，威严面容。寒烟翠远远看他，他却不看寒烟翠，只把严厉的目光落在离家出走的妹妹身上。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和对方成为夫妻。

寒烟翠的爱从未真正宣之于口，只有少数亲近的人能看出端倪，例如拂樱。拂樱是咒世主的下属，堪称左膀右臂。咒世主忙于工作腾不开手，甚至让拂樱去参加过寒烟翠的家长会。当然，没有老师能让凝渊叫家长去学校。当时的拂樱还很年轻，眼神冰冷，脸颊瘦削苍白，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寒烟翠坐在教室的玻璃窗边远远看见他，以为是一只象征不幸和灾厄的乌鸦飞来。

情窦初开时，寒烟翠对拂樱有过一些隐秘的依赖。咒世主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不闻不问，赤睛冷眼旁观，哥哥凝渊又丧心病狂，寒烟翠顺理成章地对向她张开羽翼的拂樱产生了天真的幻想。这幻想很快被凝渊打碎。凝渊凭借一种惊人的直觉察觉到妹妹不为人知的心思，带着她故意撞破了咒世主和拂樱做爱的场面。时间很短，但足够他欣赏妹妹惨白的脸色和惊惶的表情。

毫不意外的，拂樱就这样和老板的儿子凝渊结下了梁子。然而凝渊的恶作剧远不止此，他雇人跟踪拂樱，得知他和工作上一直两看相厌的同事邪玉明妃也是情人。他在他们约会的酒店里装上针孔摄像头，第二天，这两个高管在床上的录像就发到了每一个员工的邮箱里。咒世主暴怒，派人把凝渊堵在巷子里，亲自动手揍了一顿，差点没打过不说，还赔上不少医药费。拂樱将种种流言铁腕镇压下去，整个佛狱大换血。经此一事，拂樱心狠手辣之名愈发赫赫流传，而邪玉明妃则彻底和他撕破脸，工作中处处针锋相对，下班后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拂樱在床上听见寒烟翠提到湘灵，在她惆怅的眼神中捕捉到某种寂寞的、徒劳无功的恋慕。拂樱将这眼神细细咀嚼，一时颇觉玩味。使她产生恋慕之心的是一个天真无害的女人，一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精致的洋娃娃，轻易就能被玻璃窗外的世界摧毁。拂樱很好奇寒烟翠是以一种怎样的感情对湘灵投下她的关怀，这种感情很复杂，或许可以称之为喜欢，但绝对不是爱。这种感情让寒烟翠如获新生，使她成为湘灵那本该存在却不得不缺席的姐姐。湘灵本身或许是一场雨，但寒烟翠义无反顾地投身进火炉中。

这种没有凝渊的日子没能维持多久。凝渊离开监狱当天，咒世主突发恶疾身亡。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凝渊迅速接手了父亲的遗产，佛狱彻底成为他的玩具。他重见天日后，第一把火就是把拂樱开除。拂樱在员工大会上据理力争，一度演变成肢体冲突，最后被凝渊掀翻在地。凝渊踩上他的喉咙。拂樱摔倒时后脑勺着的地，耳畔嗡嗡响个不停，视线里一片模糊，甚至看不清凝渊开怀嘲讽的神情。凝渊思考了很久，要怎样让这个苟延残喘的手下败将为他带来更多的快乐。最后他遗憾地发现，这个人连这点取乐的价值都没有。

凝渊让人把拂樱扔出公司，开始他的报复之旅。平心而论，他并不恨自己的父亲，他没有产生这样激烈深刻的感情的能力。但在这并不漫长的囚禁岁月里，他感到自身的虚无已经扩展到无边无际的地步。再也没有人能拴住他，再也没有人能让他停止走向崩坏。他的胸口没有心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要用一切事物的毁灭去填满它，用一切事物的扭曲去映射这虚无。

凝渊四处与人结仇，毁灭目所能及的一切。作为他最亲近的人，赤睛与他形影不离。赤睛是他置身事外的同盟，冷眼看他自取灭亡。事态最严重的一次，两人被仇家追杀，开车跑出去半座城市。赤睛踩死油门在路上横冲直撞，经过一个红绿灯时，右侧一辆越野呼啸而来。他们的车报废了，人竟然还福大命大地活着。凝渊和赤睛分头逃跑，躲进老城区纵横交错的小巷里。

赤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飞鹭，如同一只洁白的、脆弱的雏鸟停留在他的掌心。他倒在昏暗的小巷尽头，浑身被雨水、淤泥和血液浸透，脏乱的白发黏在脸上。他睁开眼，看见一个少女撑着伞小心翼翼地向他走来。飞鹭正焦急地回想学过的急救方法，殊不知此刻虚弱的赤睛正在考虑要不要折断她的喉咙。

最后他没有这样做，而是任由飞鹭把他拖进她的家，拖进她那本该和乐融融、却最终空荡荡的家。飞鹭要报警叫救护车，被赤睛坚决拒绝，只好自己出门买药为他处理伤口。她买回一堆昂贵但没多少作用的药，几乎花光了她为数不多的积蓄。父母族人惨亡后，她已经不剩多少钱了。

这是一个怎样无知而愚蠢的人呢？赤睛躺在少女粉红色的床上，看着屋外忙忙碌碌的飞鹭想。怎样天真的小姑娘会把他这样一个陌生的、浑身是血的、随时可能引祸上身的成年男人带回家，还花掉自己仅有的钱救治？飞鹭为他熬了粥，又拿来毛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污泥和血迹，露出一张平静的、陶瓷面具般无悲无喜的脸。赤睛睁开眼，看见飞鹭毫不设防的真诚眼神正关切地落在他身上。

在这个狭窄的房间，这个潮湿的、雨一样的小巷里，赤睛触碰到某种虚无缥缈的、可以称之为“生命”的东西。他在佛狱和凝渊一起长大，生命只是凝渊的玩物，可以被肢解，可以被随意地伤害和丢弃。赤睛从不觉得自己的无辜的，他和凝渊是共犯，手上沾满了看不见的血。但现在，竟然有一个善良而柔弱的生命停在了他的掌心。

这是何等荒谬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就好像从血地里开出一朵白色的野花。赤睛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他清醒过来，他会给这个脆弱的生命带来不幸，他是她遭遇的悲剧中不可或缺的罪魁祸首。赤睛就这样说出口，他对飞鹭说：你不该救我。飞鹭疑惑道：为什么呢？我不救你，你就会死。赤睛就回答，那就让我死吧，其实那样也不错。

赤睛说：“你会后悔的。”

实际上，赤睛没能真正给飞鹭回报什么。他身上没带多少钱，也不敢刷银行卡，担心凝渊顺着消费记录找过来。他去黑市卖掉戒指和手表，卖掉身上值钱又不起眼的东西，把钱换成一些古董手镯和项链，放在飞鹭家里，然后装作无意间发现并告诉飞鹭：这些应该是你的长辈留下的，如果你以后走投无路，可以拿它们换钱。飞鹭没有怀疑，反而捧在怀里珍惜地说：那真是太好了，我要把它们好好地保存起来。赤睛看着她的眼睛，心想，这样也很好。

赤睛说，我要离开了。但是没关系，我会回来看你。

赤睛回到凝渊身边。凝渊笑问他，赤睛，你去了哪里？赤睛回答，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凝渊哈哈大笑，说，你再也去不了那样的地方了。赤睛不说话，转过头去闭上双眼，心里却明白，他是对的，他再也去不了那样的地方了。他这辈子都会和凝渊捆绑在一起，看着他走向毁灭。凝渊说：赤睛，我不能没有你啊。

在凝渊不知道的时候，赤睛回到老城区看望飞鹭。飞鹭仍旧是一个人，住在那个空荡荡并且破旧的家里。赤睛并没有做更多的事，只是在有可能的时候去接她放学、送她回家，两个人肩并肩走在狭窄的小巷里，走在潮湿的、雨一样的砖瓦墙间。赤睛摘下一朵野花，飞鹭却说，花也是有生命的，你这样伤害它们，它们该多疼痛啊。

下一次见面时，飞鹭走出校园，看见赤睛站在学校门口的树荫下。飞鹭说，我有礼物要送给你。赤睛陪她走回家，看见她端着一个小花盆下楼来，掌心里开着一朵洁白的花。飞鹭把这花盆小心翼翼地递到赤睛手里，送给他一个洁白无瑕的生命。赤睛感到手里的礼物是如此沉重，令他无法负荷。

赤睛收下了这份礼物，却不敢带回家，可想而知，如果凝渊看见这朵花，他会做出多少疯狂的事。他在佛狱附近找到一个树荫遮蔽的角落，把花种在这里，希望它能够长久地活下去。赤睛抬头，发现寒烟翠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赤睛和寒烟翠慢慢走回家。寒烟翠说：“你的小女朋友真有意思。”

寒烟翠果真从未向凝渊提及赤睛的秘密，好像当真是在等他自己发现的那天。不可避免的，她对赤睛的“小女朋友”产生了好奇。她悄悄去看过她，为她的天真和脆弱感到惊奇。她问赤睛，你到底在想什么？赤睛却反问，你对湘灵不也是一样的吗？

于是寒烟翠明白过来，忽然就笑了一下。她对赤睛说，实际上更像是对自己说：“你真可怜。”

凝渊当真为他们的父亲咒世主举行了葬礼，仪式堪称恢弘盛大，哀乐齐鸣。凝渊在灵堂前深情演讲长达十分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父子情深，实际上离咒世主暴病而亡已经过了半年。寒烟翠在心里冷笑，赤睛则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他们本也以为凝渊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葬礼过半，有人怒气冲冲地来砸场子，一副血海深仇的模样。赤睛见怪不怪，他们的仇家早就数不清了，再多几个也无所谓，算不得什么。他正这么想着，就看见凝渊的脸上露出愉悦的表情。

来者是慕容情，一个固执、骄傲且没用的人。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赤睛就知道，这个人会走向毁灭。慕容情以为自己的复仇计划天衣无缝，实际上仍被凝渊玩弄于股掌之中。赤睛看见慕容情挣扎着倒在地上，被击溃、被摧毁，血流了一地，仇恨如烈火灼烧他的眼睛。凝渊再次领略到毁灭别人希望的快乐，为了延续这样的快乐，他决定放走慕容情，等待他的下一次到来。有那么一瞬间，赤睛以为今天的葬礼其实是为慕容情准备的。而后他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慕容情只是凝渊无数仇家中的一个，凝渊不会如此郑重其事地把他放在心上。

看着慕容情的背影，赤睛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预感，结局就要来了，很快，最后的崩塌就会来到他们眼前。他转头看向凝渊，竟在凝渊眼中看见同样的预言。或许凝渊始终在等待那一天，等待天火降临，等待大地沦陷。赤睛就这样看着凝渊的眼睛，然后凝渊也回望他。我会和你一起死。在终末到来之前，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傍晚，赤睛最后一次看望飞鹭，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没有什么不同。落日的余晖将赤睛白瓷一样的脸染成温暖的金色，晚霞铺满天空。他陪着飞鹭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潮湿的、雨一样的小巷里。飞鹭的脸上挂着笑容，仍旧是天真柔软的模样。他们就这样肩并肩走啊走啊，这条路似乎看不见尽头。太阳会落下，黑夜会到来，洪水会淹没城市，魔龙的翅膀会覆盖天空。但在那一切灾厄降临之前，就这样走过这条路吧，就这样永远、永远地徘徊在通往明天的路上，永远、永远地彷徨，直到黑夜淹没我们的眼睛。

飞鹭的家已经到了。赤睛站在单元楼门口，目送飞鹭背着书包上楼，又从屋里探出窗外，笑着挥手向他告别。赤睛转身，沿着原路离开，背影消失在昏黄的夕阳中。长长的倒影在小巷里彷徨，如有实物般，停留、生长，好像这条路能够蔓延至来世。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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