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27 調香。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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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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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5)

樓主發表於: 2012-07-12 00:3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9.27 調香。8F

　　　　主題無關，人為主，誤闖請按上頁，謝謝。

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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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是遺忘了許多。
　　但對於沒事的自己，還是有些訝異……怎麼，記得那掌確確實實地打中了自己啊……說痛嗎，其實早就沒了感覺，或許真正覺得痛的是，那人站在洞外，始終沒有進入吧。
　　或許自己有開口要求不該進入。
　　那是陷阱啊……怎麼會……捨得明知是陷阱還讓他進入？
　　他沒有進入，是正確的選擇。雖然在那個當下自己明明希望他不顧一切的……不，進入的話，會是兩條人命。
　　如此，該慶幸自己從不怕孤單。
　　不過這是哪裡呢？身上的東西都不見了，掉在哪邊了嗎，還是……唔，想不起來，這部分的記憶消失了，從那掌過後，直到醒來的這一刻。揮了揮袖上的泥土，衣服倒是沒有變化，惟有隨身攜帶的那樣物品不翼而飛，變得輕快許多，有些不習慣。
　　稍微檢查了自身上下，却找不到半點傷口，手……是有溫度的，觸在胸前，可以緩慢地感受到心的跳動……那，原來自己沒有死亡嗎？……怎麼會呢……不能理解……無法理解……
　　雙手抱住頭，試著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有點模糊，但似乎快要有了印象，記得、記得……對了，他在空白中聞到一縷幽香。
　　那香氣極淡，不仔細便會融入風中般，悠然地在空間飄盪，而他像是受到香氣吸引，在茫然無感的情況下睜開雙眼，記不得看見什麼色彩，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香味、那個香味……
　　在召喚他。
　　於是拖著腳步，踉蹌地行進，一步一步地，依循著香味的來源。
　　却，到了這裡，香味已然不見。
　　他的心猶如破了個洞，才開始真正痛了起來。

　　不曉得過了多久，四周景觀還是如常，沒有半點變化，凝視的目光渙散，他動了動睫毛，打量週遭環境。
　　樹，不知名的花。
　　……是那個香味。心下一動，他靠近那朵極為艷麗的紅花，單手托起花的當下，忍不住傾鼻聞之……是，果然是這個香味，於是，他笑了。
　　如此滿足的笑容。
　　突然，他摘下其中一片花瓣，用力壓揉，直至掌心殘於一滴液體，果然也是鮮紅色的，他對自己的猜測感到欣喜，腦中忽而閃逝的想法還未得到驗證，他倏地拔起那株花，藏入自己懷中。
　　至少，目前他得到了一樣東西，從無到有，一切不過是又回歸原頭。重振起精神，他必須去找那個人，現在他回來了，第一個要見的只有那個人。
　　但很像要先離開這座樹林。再次掃射眼前，他舒了口氣，既然都回來了，有的是時間慢慢耗……低下頭，那滴鮮紅的液體印入眼簾，沒有多想，他將手中的液體移到鼻前，味道會不會不一樣呢？還在想著，無盡的黑暗侵襲而來。
　　接著他失去了知覺，在那之前，他隱約記得那個香味。

　　……
　　是溪，還是湖？
　　應該是河。對自己還有閒情分辨有點莫可奈何，生來這樣個性似乎無法可改……算了，反正他從來沒打算要改。這裡是哪裡？他還記得前一分鐘自己聞了……掌心一無所有，不見了？
　　難道那個香味帶他離開了樹林？他伸手狠狠捏向自己的臉頰……痛死了，不像是作夢啊，怎麼會發生這樣離奇的事情？才剛一轉頭，他便看見了生物。
　　苦境果然是無奇不有，或許那個香味真的有這樣神奇的魔力也說不定。在看見眼前人的同時，他很快認定了……即便眼前的……似乎不像是個人。
　　居然有尾巴……他努力不讓驚異表現臉上，好奇心很快吞噬了他。
　　「這位朋友，你好特別。」
　　尾巴輕輕搖晃，看來是聽得懂人話。他點點頭，「請問這裡是何處地方？」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冷冽地盯視他。
　　看來他好像成為老虎眼中的小白兔了，不過這隻可能不是老虎，而是……小狐狸？純白耳朵微微一動，可能沒有想要理睬自己。他歎了口氣，果然還是得找好相處的人類啊，才剛轉身，冰冷的聲音無預警地在身後響起。
　　「來到洛水，你是什麼人？」
　　他回過頭，拋去懶洋洋的笑容，「一個死了又復生的人。」
　　沉吟一聲，小狐狸的白手套握住了紅色刀柄，「擅闖者……死。」
　　喂喂喂，不過是剛復活不小心誤闖而已，沒有這麼嚴重吧？他與小狐狸雙目對視，思考著如何脫困……眼見小狐狸步步進逼，他一退再退。
　　「朋友，你能否先回答吾一個問題，這裡是哪裡？」
　　「……天外南海。」
　　那是哪？苦境什麼時候多了個這怪地方？他又退了一步，手不自禁地摸上胸口，對了，那花……如果說那花真的有神奇魔力，那帶他到這裡來必有用意……只是到底有什麼用意他完全猜不出來，他只知道自己性命危險，非常危險。
　　右手伸入懷中摘下一片花瓣，他偷偷揉成了液體，才正要聞的當下，那把刀已來勢洶洶地擱在他的喉前。
　　「你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右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那樣的距離就是聞不到香味，他無奈地聳了聳肩，「這個，有神奇的魔力，你相信嗎？」
　　小狐狸冷笑了，將刀挪近半分。
　　無視眼前人的不屑，他又歎息了，至少香味可以讓他逃脫眼前這個危機……但要怎麼樣才聞得到呢？他陷入思索。

[ 此帖被非瑾在2012-09-27 22: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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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5)

1樓發表於: 2012-07-13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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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心那滴鮮艷近乎反射光的液體，晃動著很誘惑人。他一時看呆了，隨即又被咫尺的刀硬生生地拉回現實。
　　十分鋒利。才那麼一眼他便決定不再留意，那對心臟太過負荷，多看幾眼他可能會先暈倒……不過有點難度，清了清嗓，他問道：「天外南海是什麼地方？」
　　小狐狸揚了揚眉，看樣子是沒打算回答了，也對，他好像有說問一個問題……迅速將先前的話細想一次，他二度開口：「天外南海屬於苦境嗎？」
　　或許是苦境這詞有了興趣，小狐狸的眼底閃過一絲光彩，那不像是好奇，也不像是……懷念？真奇怪，腦中居然想到這樣的詞，他眨巴雙眼，「吾來自外地，沒有惡意。」
　　然後？似乎在等待他的說詞，小狐狸的尾巴悄悄搖晃，將等待之情不作掩飾地展露。
　　他又眨了眨眼睛，然後呢……「朋友，可以的話請先放下你手中的刀，吾保證不會跑。」
　　小狐狸的眼底浮現笑意，他不用問都知道那表示的應該是：「你也跑不了」這類蔑視的詞，所以他不在意地攤起手，「吾想吾也跑不了，所以吾不會跑，可以待在這裡讓你審問，但是，吾不是犯人，請不要拿吾與犯人同等對待。」該堅持的不能少，他振振有詞，直盯小狐狸的眼。
　　毫無疑問是潔淨無瑕的，怎麼，他總感覺得出眼底有不想被看出的哀傷呢？是錯覺嗎？在他不想移開目光的當下，喉前的冰冷感消失了，面前的小狐狸順勢別開了頭。
　　「你為何會在洛水。」
　　還不是疑問句的語氣，他輕輕笑了，那很像是對現下一切已毫無目標的無所謂，怎麼會無所謂呢？明明還有你重視的事物──「洛水，這個地方嗎？」
　　純白耳朵顫動，看來是猜對了。
　　「你，怎麼出現在洛水的。」
　　改變了問法嗎？聽出小狐狸口中無意識的強調，他的唇畔噙著淡淡笑意，「吾不曉得。」真糟糕，還是改不掉太過悠閒的態度，瞧見小狐狸臉上有瞬間的殺氣，他抬起了右手，「這個，讓吾來到了這個地方。」
　　一聲冷笑，伴隨熟悉的冰冷再臨喉前，只是這回可能碰到了皮膚，他感受到微微的疼痛。「吾……沒有開玩笑。」
　　他認真試圖澄清，但小狐狸似乎選擇性地聽不懂人話。他一咬牙，將手伸到他的面前，「你聞，聞了就知道吾的意思。」血腥味驀然撲鼻，夠了，難道他真的得死在這裡？「還是你不敢聞？怕吾下毒？」幸好他賭對了，挑釁的言語果然激起小狐狸的不服輸，伸手一抓他的手，抹去掌心的液體，然後靠近了自己鼻子。
　　等一下……為什麼明明是小狐狸去聞了那個香味，黑暗却是襲上了自己？
　　失去意識以前，他聞得的是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香味。
　　那是水……與楓混雜而成的味道。

　　才睜開了眼，「這是哪裡……」他茫然地望著四周，很像是他剛才站著的名叫洛水的地方……但又有點不太像……說不上是哪裡不同，不過是多了楓紅飄落，連那水流潺潺都像是有生命般而活了起來。
　　因為主人回來了。他想，看著小狐狸背對自己沒有半點防備，全身都是空隙啊……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能讓小狐狸表現如此的脆弱？應該是人類，他可以想見，或許擁有和那人同樣的特質吧，才能讓裡外皆冷漠的小狐狸卸下心防，露出那樣的表情。
　　竟是無助如斯。
　　「朋友，這下你可以相信吾了？」他小心翼翼地出聲，不料還是驚嚇到小狐狸，見那背影突然一震，臉上是藏不住的驚慌，「……抱歉，吾很小聲了。」
　　只在片刻之間，小狐狸收拾起驚慌，淡然開口：「這是夢境？」
　　「不……其實吾也不知道。」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決定坦承：「吾說過了，吾死了而又復生，便是那個香味引領吾回來的……是的，那就是你方才所聞的香味。」
　　小狐狸臉色複雜，顯然是在考慮到底該不該相信此人的話，「那麼這裡是……過去？」
　　「這個嘛，你應該比吾更熟不是？」
　　斂下長瞼，小狐狸沉默著沒有回答。
　　他咳咳嗽，好心提醒：「反正，都來到這裡了，你不想去找一下這裡的主人嗎？」
　　小狐狸忽然直視著他，語氣很冷，「如果被吾發現這是你的計謀……」
　　他揮了揮手，「就算是吾的計謀好了，你想找那個人吧？」見小狐狸依舊不語，他不由歎息，「如果你真不想見那個人的話，頂多吾……」
　　「吾要找他問清楚！」說完，小狐狸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真是的，為什麼這麼不老實呢？他搖頭笑著，踏下了步伐。「不過這是過去嗎？……算了，再想也想不出答案，不想了。」望著遠去的背影，他撫上了胸口，「對小狐狸而言，可千萬別是……噩夢一場。」喃喃，他急忙跟上。

　　楓葉如雪，片片飄落在水面，搭著洛水而來，直流遙遠的盡頭。
　　他匆匆掃過一眼，幸好，正巧趕上相遇的那一幕。無論是好或壞，他都做好準備了，別讓他把安慰的話用上啊。他停在小狐狸身後的十尺之外。
　　臨楓一動百川流……似乎正是吟完了詩，那名青髮男人稍稍抬頭，在見到小狐狸時難掩臉上的錯愕。
　　「銀狐……你怎麼回來了？」
　　那是小狐狸的名字嗎？尚未多想，小狐狸只踏前一步，「臥江子？」聲音是強抑不止地顫抖，「真的是你？」
　　「是，你怎麼了？」名喚臥江子的青髮男人將頭一偏，視線移到他身上，「銀狐，你的朋友？」等待許久未得回應，臥江子再看向銀狐，輕噫一聲。
　　「……太好了，真的是你……」
　　低頭看著緊緊抱住自己的小狐狸，青髮男人臉上浮現困惑，「銀狐大俠，你怎麼了……」
　　非禮勿視。他轉過了頭，還好，到目前為止沒發生更糟的狀況……雖然兩個男人擁抱在一起有些奇怪……但其中一個不算是人類，所以可以當成是例外……是例外吧？他陷入思考。
　　青髮男人輕喊：「請問，銀狐他……」
　　回過神，他還在想怎麼解釋的好，小狐狸已鬆開了手，用力吸口氣。
　　「吾沒事，臥江子。」
　　臥江子臉上還是疑惑，「可是，你人不是應該在苦境……」
　　聞言，小狐狸頓時醒悟，「吾託那位……朋友帶吾回來一趟。」
　　什麼時候成了小狐狸的朋友？突然被那麼手一指，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點頭招呼，「是、是的，是吾帶他回來的。」
　　「可是……」青髮男人似乎想不透什麼，小狐狸已打斷了他的思緒。
　　「臥江子。」
　　一聲叫喚，青髮男人看向小狐狸，還在等候他接下來的話語，只見白手套湊上前，幾乎快貼上了自己的臉。
　　那是小狐狸握緊拳頭的手。
　　青髮男人眨眼。
　　「……你這個……大騙子……」
　　終究，小狐狸沒辦法下手嗎？不知怎麼的，他有些惋惜。

　　氣氛凝重了很久，小狐狸的手沒有移動，青髮男人也沒有移動，只是四目相交，無言以對。
　　這個時候他要做什麼比較好？腦中突地閃過這個問題，是了，那香味可以持續多久……或者應該說是，能帶他們回到這個地方多久？……不知道。但是可以想見的是，不會很久，因為他不能一直待在這個地方，小狐狸亦然。
　　不能活在過去……麼？心底，有那麼一點痛，却說不出為什麼會痛。「打擾一下，吾不知道……還有多久時間。」止這樣的一句話，小狐狸便心領神會地看向他，眼神憤怒。
　　而他，沒有逃開。
　　相信青髮男人，也不會捨得的。他微微頷首。
　　「你們要回苦境了嗎？」
　　將拳頭鬆開，然後放下，小狐狸靜靜開口：「臥江子，你不要違背自己的諾言。」
　　青髮男人略睜大了眼，笑了出聲。
　　「吾知道的，銀狐大俠。」
　　無視青髮男人的附和，小狐狸只是側過頭，眼睛對上了他。
　　「那你也知道，沒有你的洛水吾不會留。」
　　說謊。他在心裡悄悄吐槽，不會留的話怎麼會在那兒碰見你？
　　青髮男人止住笑聲，聲音很輕很輕。
　　「這吾也知道，銀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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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備好的安慰還是沒有用上。沒辦法，誰讓他一看到小狐狸的眼便吞下了所有話，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吐出「至少見到了人」這樣的話。
　　但至少……沒有遺憾了吧？他看著小狐狸的背影，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那個香味。
　　下回再來計算到底可以停留多久時間。那朵花，盛放在他懷中。看來他復活了以後得到了很了不得的東西啊。「吾要離開了。」捏下一朵花瓣，暫時還不懂原理為何，但他覺得那已經不重要了，就和他為什麼會復活一樣。
　　不……他復活是為了回來找那個人。
　　「你……到底是誰？」小狐狸問著，表情比先前有了那麼點生氣，可惜眼底依舊，再也無法消除的哀傷。
　　「以前，吾有個名字。」感覺到掌心的液體，他毫不猶豫地湊近鼻子，嘴上說道：「復活以後，那個名字不能再用，所以，就叫吾調香……人吧。」
　　好名字，他聞到那個香味。

＊＊＊＊＊

謹記臥，狐。

[ 此帖被非瑾在2012-08-30 23:5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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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5)

2樓發表於: 2012-07-14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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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撓了撓頰，他露出為難的表情。
　　雖然是這樣說，調香人……但他對於香味這種東西可是十分陌生。
　　不就只是個香味嗎？他交疊著手於胸前，開始思考。花瓣揉壓而成的液體本身沒有效用，只有香味才能發揮穿越過去的功能……暫且說是穿越過去吧，到底是不是過去他也不太清楚，還是只是同夢一般，完整而相似地重現過往的情景？不過連那些花與水等景色都能夠做到這樣真實嗎？……他想起先前回到洛水的情況，小狐狸也可以碰觸那名青髮男人……所以還是屬於過去？
　　如果說是夢還勉強讓人相信……他用力捏下自己的臉頰，很痛，果然不是夢，他復活了，連痛覺也如此鮮明……回來好嗎？他首次想到這個問題，不是沒想到為什麼會回來這個問題，而是，他還回來做什麼？先不論自己究竟死了多久，但是為什麼會違反常理地復活，還是隔了那樣久的一段時間？……不懂，怎麼想也猜不透。
　　心底隱隱約約浮現一個答案，或許，他還是想找那人問個明白。會是愧疚，會是無奈，或者是……從沒看清過那人，他無法取出答案。
　　話說回來，香味……是幻覺嗎？類似毒素的一種，聞了讓人進入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可能嗎？作為導引的功能，加上什麼……然後使人直接跳脫這個時間點……嗯，感覺起來很像神話，但確實地發生在他身上。
　　若說為什麼選擇是他的話，他或許猜得到原因，因為他是個死人──直至現在，一再重複碰觸胸口的行為不是確定花是否還在，而是真實地感受到，他沒有心跳，不、已經沒有心跳了，先前的醒來還在跳動……或許那只是錯覺，現在的他，不過是個沒有心跳却還在思考的物體。
　　唇畔浮上一抹無奈的笑容，是什麼時候演變成這樣的？似乎也沒有體溫的樣子……說真的，雙手靠在胸前那樣久，他感覺不出溫度，胸口該有的起伏也沒有，那他還活著做什麼？「……還活著做什麼？」將所想的字句脫口而出，本來熟悉的聲音聽得很生疏，彷彿那不該屬於他……那什麼還是屬於他的？感覺不到習慣在身後的重量，他孤零零地站著，挺直地站著。
　　被拋棄也不過如此。
　　沉沉地呼了口氣，他使力地伸出了手，將手指張得老大，直至無法再張開為止，看著自己纖細的手指，曾經，沾滿了那樣多的血腥，但最後一無所有，留他一個人面對所有疑惑而不得解，「……路不平，路顛行……」他記起自己曾經這樣說過，至今，改變了什麼？料想前方的路更加崎嶇，人心亦更加複雜，那他還回來做什麼？
　　若心還在，他可以自信地說保持初心，這條路他仍舊不遲疑踏上，但現在呢？心不再躍動，徒剩一個軀殼走著，無心面對這個江湖，無心挽救、再無心伸手……但那一點也不符合個性啊。他垂下眼，怎麼可能明明看見了人在哭泣，却放任不管，袖手旁觀呢？「那樣，就不叫做是……」才想說出口，發現自己已決定不再使用那個名字，他該記得的是調香人，調和特殊香味的人。
　　他閉上雙目，細心回想，初次聞得的，二次聞得的，以及小狐狸去聞的當下，襲上鼻前的香味，和剛才第四次離開洛水的香味，惟有小狐狸那次的香味不同其他。
　　為什麼？他反問自己，明知也得不到答案，乾脆在腦中釐清思緒。
　　不知道對於別人會不會也是不同的香味呢？……暫且擱下問題，他細數目前知道的線索，花瓣揉壓成液體，所散發的香味可以使人回到過去，其一；花瓣本身並無功用，這點他方才實驗過了，花瓣散發的香味只是尋常，過了幾秒他人也還是待在原地，哪裡也沒去，這是其二；其三嘛……他在猜測，因為是人的緣故？在他掌心的香味沒有變化，三次皆如此，其中一次例外是小狐狸……記得他有抹去液體，是接觸到小狐狸的手才起了變化嗎？這麼說來……香味變化的媒介是人？
　　「得再找其他人嘗試看看……」他低喃，反正有遺憾的人很多，不怕找不到……現下不就有一個站在這兒？摸著胸口的柔軟，「可惜吾試不了。」他知道他會想回到哪個時間，他想問那人，直率地問那人──
　　你後悔嗎？喂，你後悔過嗎？

　　丟開煩人的回憶，他張望四周，這又是哪裡？……山上？哪座不知名的高山？才一回頭，他便看見一個醒目的物體。
　　「……墓碑嗎？」踩上前，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摸著碑面，很乾淨，顯示有人常來打掃，他的視線移到刻落的字跡，「……之墓……」手指描摹稍有深度的字跡，看來立墓的人懷有深厚內力，才能在石上刻下字，如此厚實而無半分停頓，一氣呵成。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不免興起一陣感慨，他順著字跡緩緩滑下，直至最後一筆，極其深切的一橫……是悲慟呢，還是捨不得？他抬起手，看見指尖沾著乾涸的紅黑色粉末，他才曉得。
　　那是痛，無法言喻的痛。
　　「出現在這裡，你最好給出一個理由。」
　　差點沒從原地跳起來，他受到驚嚇地連忙轉過身，那是淡然視一切如無物的眼神……什麼都不在意了，是嗎？「呃，朋友，吾沒有惡意。」
　　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微微勾了勾唇角，「沒人管你有沒有惡意。」
　　「朋友，請相信吾，吾有不得已的苦衷……」話還沒說完，淡淡語氣只是打斷。
　　「也沒人管你有沒有苦衷，這裡不是觀光地區，請你離開。」
　　「朋友……」他喊道，却見那名男人輕輕地掃過他一眼。
　　「吾沒記得跟你有任何關係，不要亂喊。」
　　「吾……」急中生智，他忽然脫口而出：「吾只是想來拜祭這位前輩。」瞥見墓碑刻有徒弟名字，他猜想眼前這人很有可能便是墓中人的徒弟。
　　「拜祭？」那名男人輕笑出聲，率性地甩過頭，口氣淡然：「逝者已矣，還有什麼好拜祭的。」
　　為什麼他老是遇見這樣的人……眉間聚攏，和小狐狸同樣相似啊，難道這個香味，是要他特地回來挽回其他人的遺憾嗎？那麼，他的遺憾不該是最大的嗎？他困擾著，長長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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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5)

3樓發表於: 2012-07-29 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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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手伸入懷中，一時觸碰到花瓣的冰冷，手指不覺一顫，花似乎有生命啊……彷彿，他更感受到那流動的溫度……怎麼會呢？他立刻揮開不可能的想法，開口說道：「雖然逝者已矣，但總有些事不得不忘，不得不……忘在眼上，放在心上。」
　　那名男人僅揚起唇角，眼底不見任何笑意，「怎麼？最近歹年冬？」輕哼了聲，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欸……才剛呼出聲，他又自覺和那名男人非親非故，實在是不用管那麼多，但是……總覺得有些彆扭啊。他凝著逐漸消失的人影，自語道：「都要吾來到這裡了……這樣不管好嗎……」
　　「嘖嘖，這徒兒還是一樣不討人喜歡。」
　　「的確不怎麼討人喜歡……」方附和，他驚覺不對地回過神，他和誰講話來著？這裡不就只有他嗎？猛地回過頭，就因太過用力扭到頭的他，面無表情地瞪著眼前。
　　沒感受到該有的痛楚，他還是面無表情，眼前很像有著什麼……像是……有個煙霧般的形體，還長得人模人樣……才這樣一想而已，眼前的煙霧開始清晰，從底部的腳，緩慢上移……到那張臉孔。
　　黑中帶灰的髮及那鬍鬚，和藹的面容……感覺是個老者，但散發的氣質脫俗離塵，彷彿不沾塵世的先天人……等等，他馬上改變想法，是先天鬼。
　　關鍵字眼浮現的當下，他立即閃過一個念頭：是同類嗎？……不，他還站著，下意識搖頭撇開可笑想法，眼前先天鬼，無法雙足落地。沒來由地，他有些哀傷……兔死狐悲嗎，他也算是死了啊。又沒來由地，他別開頭，決定眼不見為淨。
　　背後似乎有什麼聲音……？念頭閃過，他就看見那名先天鬼驀地出現眼前──只距離不到三公分的眼前──他差點沒尖叫出聲，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然後被絆倒，坐倒地上。
　　他被石頭絆倒？眼神一掃，他沒看見可疑物，倒是面前嚇人的先天鬼呵呵笑地看著他，「你是同類，人間的尋常東西是碰不到你的。」
　　先天鬼動了什麼手腳……他不想追究，深吸口氣，移開目光地站起身。
　　「喲，就是打算裝作沒看見吾嗎？」先天鬼的聲音很近，感覺就在耳邊一樣……不，是真的在耳邊，先天鬼已飄到他的身邊，很近很近地貼著他，反正也碰不到他──如此無所忌諱，大搖大擺地貼近著──「呦呼，你看得見吾吧？看得見吾吧？」
　　他再次深深吸了口氣，仍舊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試圖穿過先天鬼而看見更遠的遠方。
　　「你看得見吾吧？」
　　先天鬼的語氣放慢了，一字一句地嘴唇開闔：「你跟吾同樣都流了很多血，吾是不會聞錯的。」
　　他不知道表情有沒有露出破綻，他努力維持鎮定了……身子却劇烈一顫，那個回憶，毫不留情地重新充斥腦海。
　　「而且，你也跟吾同樣帶著遺憾。」他聽得先天鬼的口吻雖然輕鬆，却是不得不使然的勉強輕鬆，那話裏藏著的苦澀，他如何不懂？「不過你看得見吾，但看不見你身後的六個吧？」
　　六個……他怔怔地看著先天鬼，後者一貫笑著，「怎麼樣？願意承認看見吾了嗎？」
　　「吾……身後有六個人嗎？」
　　「吾不知道喔。」計謀得逞的先天鬼聳了聳肩，「應該說六道煙霧吧，纏繞在你身邊……就吾來看還挺像是在保護你的。」
　　如果有心，必然是極為狂烈地跳動吧，他撫上胸口，突如其來的水霧襲上眼前，他沒法說出話，只能睜大雙眼，狠狠地喘息著氣。
　　「不過你也還是死了，證明他們也沒法保護得了你。」先天鬼伸出手，那雙看起來溫暖的手往他頭上摸去，他感覺不到溫度，但先天鬼能夠碰觸他。
　　「為人師父哪個不希望自己徒兒平安呢？你如果自責的話，他們會更自責的。」
　　他低下頭，久久不語。
　　「……吾知道了。」終於，他抬頭，眼底不見那層薄霧。
　　先天鬼滿意地捋鬚，開口說道：「你身上有股香味吸引吾出來，想必就是你回到這個世上，並且站在吾面前的原因吧。」
　　他點點頭，將事情緣由從頭到尾說給先天鬼聽。
　　「這樣啊，這世間果然有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先天鬼完全不懷疑地相信他說的話，他原先還以為需要多說些情況來證明的……現在看來沒那個必要。
　　「既然那香味選擇了你，你就好好利用，把自己生前的遺憾消除，然後投胎去吧。」說著，先天鬼極為自然地對他合手，只差沒拜上幾拜……等等，是不是有些怪異？為什麼這名先天鬼完全把自己當成人？而把他當成了遺憾未除無法離開世間的鬼？
　　「……您……沒有遺憾嗎？」他決定忽視先天鬼的上一段話，脫口問出他早就想問的話，他知道先天鬼有的，那就是剛才那名冷漠的徒兒。
　　「有啊。」先天鬼不假思索地點頭了，「不過看到他平安就沒什麼多大遺憾了。」語畢，先天鬼臉上浮現了從他看見以來，十分滿足的笑容。
　　他正要開口，先天鬼又說道：「但說是這樣說啦，可以的話能麻煩你幫吾帶口訊給一個人嗎？吾平生最強的敵手……吾的好友。」
　　「可以。」想也沒想的他便應允了。
　　「真的嗎？」先天鬼看來有些意外，「吾本來還想說你拒絕的話吾要好好嚇嚇你讓你幫吾帶口訊……但現在看來不用了。」
　　「……」
　　他無言以對。
　　先天鬼呵呵地笑了兩聲，「剛才聽你說了那香味的神奇功用，就不用特地帶口訊給吾那名朋友，你把香味給他就好了。」
　　先天鬼說得好簡單，他却覺得有那麼丁點難度可言。
　　未幾，他決定將難題說出：「前輩，其實吾不知道怎麼把香味直接送人，到目前……呃，吾都是讓人直接聞花瓣揉碎的香氣的。」
　　先天鬼眨了眨眼。
　　「那還不簡單嗎？把香味封存起來留在瓶中就可以了，你就把瓶子送給吾那名好友吧。」先天鬼不知哪來的自信侃侃說道：「吾是沒想過行不行，不過應該是可以，你就試看看吧。」
　　他二度無言了。
　　「對了，你如果要問吾那名好友現在住在哪裡吾也不曉得，他老是喜歡亂跑，說什麼要跟風比速度這類的話，吾想你就往有風的地方找吧。」
　　這先天鬼根本是在出難題給他吧……與其說是無言，他根本找不到話來回應，只能瞪著先天鬼。
　　「吾那名好友啊……魔流劍風之痕。」先天鬼帶點感慨的語氣說著：「好久沒說這名字了，快忘記他叫什麼了。」
　　……又怎麼會忘記呢……他凝眸注視先天鬼眼底的光采，時而黯淡、時而光亮，都是今生最強的敵手了……即便離開世上，那也是最不能磨滅的遺憾吧。
　　「吾會記得將香味轉交前輩的好友。」
　　先天鬼先是欣慰頷首，接著語出驚人：「你一定會記得的，因為吾會跟在你的身邊督策你有沒有完成。」
　　「……」
　　「反正你身邊都有六個了，不差吾一個。」又不知是哪裡來的結論，先天鬼大力地拍向他的肩，「吾在這邊待得那麼無聊，他又一年只來看吾一次，吾總要為自己找點樂趣吧？」
　　……那關他什麼事？他很想這樣說出口，但又擔心自己的安全……他終於知道死去的比活著的可怕不是沒有原因，雖然他已經死了，可是他無法放心地肯定這名先天鬼不會對他動任何手腳。
　　「不過在找吾的好友之前，你先幫吾看看他吧。」先天鬼的視線拉遠，他知道落點會是在哪──師父永遠掛念著徒兒，無論是生或死。「你剛才也看到了，吾徒兒脾氣這樣倔，幫吾丟個香味給他，愈濃烈愈好，讓他不要沉浸在……嗯，生離死別，應該是這樣說。」先天鬼面容平靜，淡淡說道：「逝者已矣，他如果真正明白就好了。」
　　「……您希望自己的徒兒不再記得您嗎？」先天鬼沒那樣說，但他感覺得出來，寧願不要徒兒記得，只希望他不再為自己悲傷。
　　先天鬼笑了。
　　「如你說的，忘在眼上，放在心上。」

　　終究他還是認命地跑去追先天鬼的徒兒，不過才剛下山，他便不知該往哪條路走，正打算隨便丟個樹枝決定方向的同時，先天鬼率先拉住他的衣領，伸手指向其中一條路。「這裡。」
　　「……您怎麼知道？」
　　先天鬼敲下他的頭，「吾剛不就說了，吾在那邊待得那麼無聊，總要為自己找點樂趣吧？」
　　……那其中的樂趣是跟蹤自己徒兒回家？冷不防地，他的頭頂又傳來一個力道。
　　「你那什麼眼神？吾跟吾自己徒兒回家是有什麼問題？」
　　「……沒有。」
　　「那就得了。」說完，先天鬼吆喝著他，馬不停蹄地往自家徒兒的住處前去。
　　根本熟門熟路……他在心中想著，來到一間木屋前，周遭花草生氣盎然，顯現主人蒔花弄草的興趣，正準備敲門時，先天鬼出聲了。
　　「不用白費力氣，他出門了，直接進去。」
　　他沒有拒絕的空間，推開門，整齊乾淨的環境下只有一桌一椅和一床，簡單俐落到他都忍不住懷疑這只是過夜用的，而不是在這定居。
　　「你就在那張桌子上放香味吧，外面有他澆水用的瓶子。」先天鬼理所當然地發號施令，讓他不禁懷疑這名先天鬼是否早就暗中設好了計畫……只等他踏入陷阱。
　　拿到了先天鬼口中的瓶子，他自懷中取出花瓣，然後揉碎以前丟入瓶中，再加以緊緊封上。
　　「接著嘛……」先天鬼眼珠一轉，手往某處角落指去，「那邊有放他書法用的紙，你去取一張來寫上幾個字，不然他看見瓶子也不會特地想打開聞的。」
　　他依循找到了筆墨，抬眼問道：「要寫什麼？」
　　「聞。」先天鬼唇角勾起，「逍遙山水憶秋年。你就這樣寫。」
　　他落筆，穩然清楚。

　　丟了句「吾想見證香味的神奇功用」便留在屋內，先天鬼趕他出去，喝令他趕快找人，沒找到不要回來諸如此類無視他意願的話，他就這樣地沒有目標走在路上，有些茫然該往何處去找那名先天鬼的好友。
　　遇上交叉口，他隨手拿根樹枝才要往上丟，眼前一片黑暗。
　　……沒有在同個空間下也會受到影響？不及細想，他已暈了過去。

　　黑暗中，他看見那名男人不由分說地掄起拳頭往先天鬼揍去……沒打中，有點可惜。然後他又接著看見男人不氣餒地拔出了劍，對先天鬼使出精湛的劍術……連環招式使出竟也沒一招打中的……他這才意識到先天鬼的武功不凡。
　　還好他沒惹到先天鬼。
　　或許期間男人說了幾句什麼話，但他完全沒聽見，是身處不同空間的關係嗎？他無法猜測，只能看著眼前的畫面逐漸轉變。
　　先天鬼與他的徒兒打得不亦樂乎──不、根本只有先天鬼他自己而已，他徒兒一臉想殺了他的表情……但是……他歎了口氣，這樣是好結局吧？
　　他不知道。
　　一個黑影閃過，放大的先天鬼面容出現眼前，他的黑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站在交叉口，驚愕不已地看著掉落地上的樹枝。
　　他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一個聲音出現在他後方。
　　「走吧。」
　　轉頭，先天鬼猶然笑呵呵地看著他，「不要忘了吾交代給你的任務。」
　　他在心底無聲地說了個字，便聽從地點點頭，「要往哪個方向。」
　　「不知道。」那語氣是非常愉悅的，大概是完成了心願吧，先天鬼輕輕摸著他的髮。
　　「謝謝你。」

＊＊＊＊＊

謹記洛。

[ 此帖被非瑾在2012-08-30 23:5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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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5)

4樓發表於: 2012-08-11 19: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頭。
　　欸，那象徵先天鬼的煙霧似乎有些延遲。化成人形態的話，大概是走一步停兩秒的感覺……他壓下好奇心，抿住了唇沒打算開口。
　　問了一定很麻煩。他有這樣的直覺。
　　三叉路，他停在正中央，稍稍回頭看向先天鬼……煙霧什麼時候不見了？他怎麼都沒發現？……只是一下遲疑，他便提步往左手方前去。
　　不要回頭，不要回頭。最好就這樣地擺脫先天鬼，讓他可以繼續去找人……念頭才剛浮現，一張模糊又熟悉的面容躍然眼前，距離他不到十公分。
　　……非得靠這樣近嗎？經過幾次教訓，他已能安穩而鎮靜地與眼前先天鬼四目相交，眼底如水。
　　不起訝異的漣漪。
　　「居然沒被嚇到……」先天鬼喃喃唸著，疑似嘖了聲，「你走錯路了，是右邊那條。」
　　他緩緩點下頭，忽然渾身一顫，他竟忍不住全身發抖，那不是冷……他早就感受不到溫度的變化，那麼為什麼會……突如其來的頭皮發麻，雙腳亦使不上力，他就只能跪倒在地，雙手環抱胸，希望能夠減輕顫抖的症狀。
　　但完全沒用。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先天鬼風涼地注視自己，口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你看吾也沒用，不關吾的事。」
　　「……您、您知道是何緣故……」
　　「知道啊，」先天鬼快速頷首，眼光飄向隔壁，「兇手就在吾旁邊，你怎麼可能會沒看到？」
　　聞言，他望向先天鬼的旁邊……沒有人啊……不對，照理來說……應該不是人。勉力凝神，他隱隱約約看到了那一道煙霧……
　　那是既悲傷……又憾恨的黃色啊……驀然，他的臉頰感到一陣濕熱。
　　先天鬼似乎來到他的身邊，隨即他的身體一輕，原先的不適頓時減少許多，他微微張口，却已聽到先天鬼的聲音。
　　「吾說妳想找他幫忙也不是用這種辦法吧？動都動不了是要如何前往那個地方？」
　　話語一落，他便能站起身，所有的不舒服全然消失，他怔怔地看著那道黃色煙霧似乎晃動了下。
　　「吾又不知道……」聲若細蚊，不注意聽他還真沒發現聲音來源是黃色煙霧，但他有些意外，那是……年輕姑娘的聲音？
　　「憶秋年，他真的可以幫助吾嗎？」黃色煙霧又說話了，他感覺到一股冷冽的眼神，「要是你敢騙吾……」
　　「耶，沒試看看怎麼知道行不行？」先天鬼跟著開口：「憑吾看人多年的眼力，他可以相信。」
　　他又突然頭皮發麻，只是截然不同於方才所受。
　　「可以相信又怎麼樣？吾要的是他可以幫助吾！」
　　先天鬼歎氣，「耶，請求的口氣要好一點……」
　　「吾管不了那麼多！」
　　彷彿自己被抽離這個空間般，四周突地安靜下來，耳邊傳來他徐徐的呼吸聲。那兩個……鬼呢？不見了……嗎？他偷覷周遭的變化，花草樹木看似無任何異樣……
　　難不成……突然升天了？他有股莫名的感動正要大大鬆口氣的當下，兩張面容無預警地闖入他的視線，一前一後有默契地看著他。
　　「你不講話吾很難幫你接口。」先天鬼理直氣壯，「要就答應她，省却吾的麻煩，順便了結她一樁心事。」
　　「你幫不幫忙？」有魄力的女聲在他耳邊清晰響起，他無半點考慮地點頭了。
　　先天鬼又嘖了聲。
　　……人與鬼的唇語都一樣，所以他很明白地看見先天鬼的嘴唇蠕動，無聲無息地表現三個字：真沒用。他決定無視，問道：「你希望吾怎麼幫助妳？」

　　找人，向他轉達對不起。
　　就這麼簡單……？剛開始聽到的時候他懷疑地又問了遍，確認再三後發現真的這樣簡單……不對，那她為什麼不直接去說就好？非得藉由他的口來道歉？
　　先天鬼瞥了他一眼，「她要能自己去做的話找你幫忙做什麼？」
　　……這才是他想問的不是嗎？滿臉問號的他盯著先天鬼，後者顯然無意回答，眼珠轉呀轉的，最後飄向了遠方。
　　「你不會自己去問她？」
　　才剛有那麼一個打算，頭上便傳來疼痛──遠比先天鬼下手的力道還要重上許多，他差點沒叫出聲，撫住頭，反射性地瞪向兇手……比男人還要有氣魄的眼神，只是一睨，便讓他拿出君子風度，跟著望向遠方。
　　「……他見不到吾。」黃色煙霧、不，該說是全身黃色系的鬼姑娘有些惱怒地氣喊：「都說了他見不到吾有什麼好多問的！」
　　連話都還沒說便被遷怒了嗎……他表情複雜，聽得先天鬼一貫悠哉的語氣：「耶，不要生氣，生氣對事情沒有幫助。」
　　「哼……」
　　又安靜下來了，他觀察兩鬼動靜後，語帶保留地開口：「那……他見得到吾？」
　　「不知道。」先天鬼很快回應了：「不過你看得到吾和她，同理，他應該看得到你。」
　　……那個「理」是什麼理？
　　黃衣姑娘鬼立刻看向先天鬼，右手悄悄握緊……依照那個動作，他似乎可以猜出手裡應該有拿什麼東西……但現在手裡是空的，所以她鬆開手，不發一語。
　　「那他也看不見前輩嗎？」
　　先天鬼極富涵義地笑了，「是，他看不見。」
　　原來如此。他理解地點點頭……等等，怎麼好像奇怪？
　　「……如果他看不見的話為什麼會看得見吾？」
　　先天鬼聳肩，然後淡淡地說了。
　　「直覺。」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又再度回來這個世上的？
　　若不是碰到胸前的異物，他想他已經忘記是花的香味誘導他回來的事實。先是遇到小狐狸，然後是先天鬼的徒弟……接著便被先天鬼沒有原因地纏上，外加多了一隻黃衣姑娘鬼。
　　他現在的體質或許很吸引鬼的靠近，雖然他自己也是並不否認，他可以踩上地面，摸著擁有實體的物品，但同時也可以被鬼打……這到底該用什麼來解釋在他身上發生的一切？
　　一半是人一半是鬼嗎？……頭開始痛了，恍惚中他聞著自懷裡散發的香味，就這樣幽幽地闖入他的鼻間，安定了他困惑的情緒。
　　為什麼會是香味呢……疑問突地浮上心頭，香味引導著他回來，引導著他……去做某件事情……麼？
　　仍在苦惱，一陣似有若無的琴聲輕晃晃地環繞身邊，他立刻回頭，先天鬼便朝他搖頭，示意不要開口。
　　要找的人在這個地方？這個幻境？
　　突兀的大樹聳立眼前，景色鮮艷地彷彿不存在這個世間，美好的太過虛假……他掃視一圈，周遭未見任何人影，要找的人真的在這裡？
　　正要開口，他驚覺什麼地看向先天鬼，接著是黃衣姑娘鬼，耳邊的琴聲還在迴繞，眼前沒有人，那……要找的其實不是人？先天鬼忽有靈犀地對他眨眨眼，他有那麼瞬間不想去猜測是什麼意思。
　　要找的如果是鬼的話，為什麼他面前的兩個鬼都無法看到？
　　「前輩……」他低聲開口，不料琴聲驟停，緊接著是難熬的寂靜，他輪流受著兩鬼的眼神攻勢，投降說道：「你們總要說吾接下來該怎麼做吧……」
　　先天鬼揚眉。
　　此時，急促的喊聲自樹下遠遠傳來。
　　「小棠？小棠是妳嗎？」
　　黃衣姑娘鬼全身一顫，她雙目哀戚地看往樹下，却是咬緊了下唇。
　　他單手拄著下顎，正在分析現在狀況……如果樹下的鬼認識黃衣姑娘鬼的話……怎麼會看不見她？而且更奇怪的應該是……那聲音很像愈來愈遠，落在他們的反方向……還在思量，他沒來由地靈光一現。
　　「……前輩，他看不到？」
　　「吾很早就說了。」先天鬼理所當然地回答。

　　忘了是誰告訴他，人死前在世上所有的障礙都會消除，包含手腳不便，耳不能，口不能言……因為死後不再受到這些無謂的拘束，此身已輕，不必要掛懷種種加諸身上的磨練。是的，所以他無所病痛地復活，曾有的傷痕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他。
　　該是遺忘記憶的他，却完整保留了所有記憶。
　　「他為什麼會看不見……」嚥下話，他該知道為什麼的，除了自願性選擇以外，再無其他因素。
　　「臨死前看見了討厭的畫面吧，沒想到影響這麼深，連死後也不想看見。」先天鬼輕輕歎息，他伸手拍向黃衣姑娘鬼的背，「妳不主動，那永遠也改變不了什麼。」
　　在黃衣姑娘鬼的地上沾有幾滴液體，她一逕搖頭，就是不肯說半句話。
　　「小棠……」
　　呼喊聲漸漸消失，換來的是輕柔的琴聲，一如先前所來的撫慰人心。
　　他痛苦問道：「為什麼妳不肯出聲呢……」只要出聲，所有的事不就都能解決了嗎？為什麼要放任他不斷找尋、不斷呼喊？「妳為什麼不肯出聲？」
　　她的雙手掩住了臉，啞聲開口：「要不是吾的關係，兄長也不會……都是吾害了兄長……都是吾害了兄長……吾不敢認他……」
　　他無言，縱然不甚明白，但他可以猜出一二……張口想說什麼的他，讓先天鬼一言堵住。
　　「好了，你就幫她一次吧。」
　　怎麼幫啊……他為難地苦笑，還是從懷裡取出花瓣，揉碎成了紅色液體，讓香味可以飄盪在這個空間……只是那個香味……沒有作用。
　　聞到味道的當下他便知道不會有作用了。果然……還是需要當事人作為媒介嗎？他望向大樹，連個煙霧也不見，這香味該怎麼樣調和……？
　　還是寂靜。琴聲清晰可聽。
　　眼神流轉間，他聽見不屬於這個空間的聲響，他看向了黃衣姑娘鬼，不假思索地踏上前，正好接住他所需要的那樣東西。
　　鬼的眼淚嗎……難怪，在一開始承受到的會是那樣憾恨的了。
　　不去設想會不會成功──不，他一定會成功的。他再度取出花瓣，將淚水與花瓣相互揉合……
　　當熟悉的黑暗襲上眼前，他知道他賭對了。

　　「小棠別哭，有兄長在這。」
　　「……為什麼他們要欺負小棠……」
　　眼前，兩名小孩緊緊依偎，他拼命眨了眨眼，忍住眼裡的水霧。
　　曾經，有那樣相似的情景發生，只是主角換了……他深深吸了口氣，再也沒有辦法回到那個時候，他們都死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兄長會陪在小棠身邊的。」寵溺地撫著妹妹的頭髮，男孩笑得燦爛。
　　「兄長……」低聲嗚咽，小女孩的淚水劃過臉龐，她心疼地摸上兄長頰邊的傷痕，「小棠長大以後會保護兄長，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兄長！」眼神認真，小女孩一字一句說著：「小棠跟兄長約定好了，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兄長！」
　　男孩點點頭，笑容溫柔。

　　許久回過神，景象依舊，那張臉又不安分地出現面前，開口：「怎麼連你也在哭？」
　　他撇過頭，不想讓先天鬼看見自己的脆弱。那隻手意料內地拍上自己的頭，輕聲安慰：「發洩情緒沒什麼不好，你就哭吧，吾會裝作沒看見的。」
　　這算什麼安慰……他笑了出來，忽然一截黃色衣袖閃過眼前，他跟著抬起頭──
　　「兄長！」
　　樹下，兩個極為相似的黃色煙霧相互依偎，他瞇起雙眼想看個仔細，却被先天鬼拽住袖擺，往後拉去。「沒什麼好看的，你還沒完成吾交付的任務。」
　　他不甘情願地往後匆匆一瞥，隨即觸上胸口。
　　笑中帶淚嗎……算了，還不差。

　　他總覺得先天鬼的腳步倉促得有些怪異。
　　「前輩……」
　　「別吵，不快點會被追上。」
　　……被追上？尚未反應過來，先天鬼剎地停下，「……妳就這樣去投胎不是很好？」
　　自先天鬼背後探出頭，他看見黃衣姑娘鬼擋在前方，身後則是那位有著溫柔笑容的男孩。「小棠……」才說了兩個字，便含笑地搖搖頭，顯然沒制止的打算。
　　先天鬼看見了，嘴唇微動。
　　「在那之前……」黃衣姑娘鬼握劍直指先天鬼，「吾必須跟你分出高下！」
　　先天鬼捋鬚，裝傻似地看向旁邊，「吾記得妳贏了，就這樣結束吧。」
　　「憶秋年！」

　　他主動退到後面，不要參與兩鬼對話才是明智之舉。
　　來到樹下，兩鬼爭執愈見激烈，他打了個呵欠，看來挺適合先睡個覺……還在這樣想而已，那道黃色煙霧悠悠地飄來身邊，他看著還是笑得燦爛的男人。
　　「非常謝謝你。」雙眼有了光采，他朝自己深深一揖，「你讓吾與小棠相見。」
　　其實他沒幫上什麼忙……正搔頰想著該回什麼，他突然聽見一聲輕呼，隨即看見那笑容更加燦爛，他疑問地順著目光望去。
　　……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黃衣姑娘鬼抱著先天鬼，後者表情微妙。
　　「不管如何，憶秋年，謝謝你。」

＊＊＊＊＊

謹記雅，棠。

[ 此帖被非瑾在2012-08-31 00:0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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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5樓發表於: 2012-08-12 18: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这个…是怨念的结果吗？为什么满目都是怨气…

好多人都回来了，也带回了许多快被忘记的感动…
楼主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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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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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5)

6樓發表於: 2012-08-31 00: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給　ｍ君：

　　欸，是怨念嗎？（挺想承認不是的
　　但怨氣或許是有，但不大。
　　千萬別放在心上。
　　不用愛，這樣瑾會怕的。ｗｗ

　　謝謝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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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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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5)

7樓發表於: 2012-08-31 00: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暫時不管那兩鬼的勝負如何，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他快步走了十來里，確認後頭沒有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異樣的煙霧跟隨，才放下心逐漸放慢腳步。
　　他不該逗留在此太久──那個目的尚未完成，他還沒見到那個人。
　　只要那個人還活著，他便有自信去猜測那個人還在那個地方。
　　任憑歲月更迭，那個人認定的始終無所改變……依然為著這險惡武林在奔波流浪，還是大笨蛋。
　　不記得自己罵過幾次，或許有、也或許無。記不起了，從原先的無法認同，一直到經歷幾次並肩作戰……他才總算認同了那個人，所有作為。
　　但却對那個人的理念嗤之以鼻。
　　他也一定是個笨蛋。不自覺地仰起頭看向蔚藍的天空，若然不是，他又怎麼會一意孤行地去信任、去堅持……那種種不可能的可能。
　　只因為那個人總是能扭轉不可能。
　　站在太陽底下，以現在這種模樣……說來還是不太能習慣。他搔了搔自己的臉頰，沒有煙消雲散……果然，還不能屬於是鬼魂吧？他一個眨眼，煙消雲散這個詞彙再次閃入腦海。
　　對了，當味道消失──理所當然一切便會恢復原狀？亦即……香味揮發嗎？又一個眨眼，香味會持續多久才會揮發？五分……還是一刻、或更久？總之，他或許是解開一個謎題了。
　　又多靠近了真相一點。
　　但不知道若去詢問那個人，他能否解釋這不能解釋的一切？
　　能的。他從未見過那個人不能解開的問題。從來，他一味信任著。

　　思緒稍微飄到遙遠的後方，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先天鬼勝吧……但若依照先天鬼的個性，這場決鬥可能要花上幾個時辰才會真正分出勝負。
　　向前走了幾步，在他瞥過那抹流霞之際，忽地停下腳，側身凝視後方──理應是毫無人影的後方，但輕晃晃地飄著煙霧。
　　什麼時候跟蹤的？他完全沒有察覺……算了，對象是不可猜測的非人類，他沒辦法去預料，如此，他稍稍緩下訝異，等待對方開口。
　　他目前體質看來是容易吸引這類非人類了。一個恍神，那團煙霧仍舊沒有動靜，他往該是眼睛位置看去……沒有反應，還是沒有反應。
　　在等自己開口嗎？但他現下沒這個心情說話，才剛脫離了先天鬼的魔掌，他懶得去招惹第二個。
　　轉回身，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地踏步向前，一步、兩步、三步……
　　那團煙霧如影隨形。
　　合該是沒有聲音，但他却聽得仔細，那每一步伐地起落，跟隨，甚至是頻率，都可以和他如此相似……他突然記起先天鬼在最當初時候遇見他所說的話。
　　『你跟吾同樣都流了很多血，吾是不會聞錯的。』
　　他不由唇畔泛起苦笑。又是相同的結束經歷，難怪他與先天鬼，他與黃衣姑娘鬼，和現在後方的煙霧，都可以互相感覺得到──但這感覺還是不要有比較好，不是只是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地回想起那苦悶而絕望的記憶麼？
　　很像也是黃色的。方才匆匆收回目光的一瞬間，那團煙霧散發溫暖的黃色光采，和黃衣姑娘鬼的悲傷憾恨不同，那很像是……不，不可能的，那不會是沒有遺憾，會來到他身邊的，盡是些充滿懊悔的鬼。
　　因為他自己就是其中一個。
　　「你有事嗎？」他再次止住腳步，率先問道：「還是你也是為了花而來？」
　　他背對著那團煙霧，為什麼會沒有遺憾？如果沒有遺憾，為什麼會看不見容貌身影？該同先天鬼一樣，先天鬼是僅有的範例，瀟灑而無所掛礙的他，在出現時候便大剌剌地形象分明，和在世的時候沒有差別。
　　笑語宴宴，他好幾次以為先天鬼是活生生的人。至少和先天鬼在一起，他會以為自己還活著，只是每當見到先天鬼雙足不能沾地，那種疑似心悶的感覺便會無預警地出現，讓他緊壓胸口──假使壓緊一點，他希望會感覺得到疼痛。
　　那團煙霧安靜了很久，久到讓他以為他自己其實沒有開口，只是在心中詢問而已。「……前輩說得沒錯，你果然看得到吾。」
　　前輩？誰？……聰明的他心念一轉，「先天、呃，你是說憶秋年前輩？」
　　煙霧似乎頷首，可以感覺他露出笑容，「是，前輩很喜歡你。」
　　他頭皮發麻。
　　驀然，煙霧開口：「你跟吾都一樣。」
　　下意識壓住胸口，他的心隱隱抽痛……如果沒有了心，該是什麼地方會讓他感受到痛？他揚起笑，「吾其實沒有想要跟你一樣。」
　　他盯住煙霧，那團煙霧不見面容，是哭或笑、是喜或怒，那語氣只有淡然：「抱歉，讓你想起不愉快的記憶。」
　　無所謂的。他嘴唇微動，很多事情從死了以後就開始無所謂。
　　「你看得見吾？」突然，那團煙霧又問了一遍，「清楚地看得見吾？」
　　他搖搖頭，「沒有，整體而言……只是煙霧。」
　　若是有所表情，那應該是皺眉吧，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那團煙霧不適合喪氣，扮演的角色該是……他有感地看向了天空，為什麼？不得而知。
　　「煙霧嗎……」煙霧喃喃地唸著，「為什麼？」
　　為什麼？是問他嗎？他沒說話，只聽著那團煙霧一次又一次地問著為什麼，他不能夠回答，也不曉得該回答什麼。在聽過不曉得是第十二還是十三次的為什麼後，煙霧剎地住口，他則有感地察覺有道目光投來。
　　「你能見到前輩為什麼見不到吾？」
　　「不知道。」他快速回答了。
　　「吾想也是。」可能調適好自己的心情，煙霧稍微移動位置，「你很特別。」
　　他聳聳肩，等著煙霧的話接下去。
　　「……不用想跑去哪，無論多遠的地方，吾相信前輩都能找得你。」
　　「……」
　　他無言地瞪視眼前煙霧，笑聲輕輕傳出，「但如果你有風的速度或許可以另當別論。」
　　他福至心靈地想起了什麼，「先天……那位前輩要你來跟蹤吾？」
　　「是。」煙霧也快速回答了。
　　難怪先天鬼能有閒情逸致地被黃衣姑娘鬼絆住。他在心中扼腕，斜眼瞄向煙霧，「你的速度也很快？」
　　「遠不及前輩的好友。」
　　他沒開口，天邊流霞絢爛，他的心事多到氾濫。

　　避不開，只有面對。所以他正在和煙霧閒聊，他的直覺向來很準確，這團煙霧比起先天鬼，更有可能放他自由。
　　「你也有遺憾？」
　　「沒有。」說著和形貌全然不符的答案，煙霧聲音很輕，「他們都平安退隱了，吾沒有遺憾。」
　　「他們……家人？」
　　「不……」遲疑了一會兒，煙霧緩緩開口：「兄弟，是兄弟。」
　　那短暫的空白是猶豫什麼？他不懂，沒打算理解的，只是聽見那個詞彙還是有所觸動。兄弟嗎……他唸著最遙遠的關係，不過就生離死別而已，再沒什麼遺憾了。他別過頭，忽略煙霧挪動角度，像是一個人抬頭望向天空。「可是那邊，却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喚吾。」
　　吾却想不起來那會是誰的聲音──

　　煙霧的聲音很飄渺，很像來自遠方，他得豎起耳朵才能聽得明白。
　　「如果啊，吾說如果，你真的沒有遺憾，為什麼吾不能看見你？」
　　「不知道。」煙霧陷入思考，他的聲音很困惑，「前輩說吾忘記了，但他不肯說，吾記不得吾忘了什麼。」
　　但那前提是你得真正忘了什麼吧……先天鬼很有可能只是騙你的……熟悉先天鬼潛在性格的他，終究沒多說什麼，他琢磨著說詞，「你應該忘了什麼……不然吾不會看不見你的模樣。」
　　煙霧似乎又點頭，「換句話說，吾的模樣是煙霧……代表吾的遺憾一直未解，是嗎？」
　　「吾不知道，吾對這方面不熟。」他強硬說著：「有些事只有自己能解，旁人幫不上忙。」
　　「……吾明白。」煙霧又望向天空，既摸不清也看不透，如此厚重而將真實面貌隱藏於煙霧當中，沒讓任何人窺見一二。
　　那或許是很深沉的遺憾。……那麼，會比他的還痛嗎？還是淺笑，他將手探入懷中，「吾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果，你試看看吧。」艷紅似血的花瓣，映襯他突兀蒼白的手，但等了幾分發現煙霧沒有反應，他想大概是煙霧自己也不曉得如何伸出手，於是主動揉碎，讓那香味溶入風中，藉以傳達到煙霧身邊。
　　但是沒用。那香味，平白無奇地不會引發效果。他歎了口氣，不是不幫，而是他幫不上忙，「你要跟吾跟到什麼時候？」
　　「前輩說他會來跟吾換手。」
　　……換什麼手？輪流跟蹤怕他跑了嗎？又忍不住再歎一口氣，他正要轉身，一個奇異的光采攫住他的目光，「那是什麼？」他問道，以手指去。
　　如果是以人的模樣來看，那個部位大概是腰，煙霧的腰間有著細微的紫色光芒。
　　煙霧往左移動了三步，而他冷靜開口：「吾說得是你……身上的東西。」
　　「吾身上的東西？」語氣疑惑，煙霧慢慢飄動著，接著，那樣物品自裡而外，緩緩地在注視下現出樣貌……那是一口紫色的笛子。
　　他接了過去，抬眼問道：「你的笛子？」
　　「……吾應該沒有忘記吾不會吹笛的事實。」
　　這樣啊。他把玩著笛子，細細撫摸笛身，「還滿乾淨的……主人應該很珍視它。」他又乜向煙霧一眼，後著停頓幾秒，「吾真的沒有會吹笛的印象。」
　　他微微點頭，將笛子仔細打量。通常這樣的物品都會有記號的，如果是屬於自己不能離身的物品……終於，在他將笛子舉高，在太陽照射下有了答案。
　　那是纖瘦而又倔強的痕跡：曲。
　　他想了想，旁敲側擊地問道：「你真的不會吹笛子，任何……曲子都不會？」
　　「不會。」
　　「那麼這口笛子為什麼會在你身上？」他刻意慢慢說著：「照理說這口笛子不是你的，而是……你很重視的人的所有物……而那個人，或許是……」煙霧有愈來愈近的傾向，他往後退了一步。
　　「那個人會是誰，你沒有印象？」
　　煙霧晃了晃表達搖頭的動作，「吾連這口笛子為什麼在身上都記不起原因了。」
　　他大力地歎氣，將笛子遞回，「那吾也沒辦法了。」

　　一人一煙霧漫無目的地走著，他思索怎麼樣甩開後面的背後靈，偏偏煙霧聽話地跟什麼一樣，任憑他如何勸說，就是不肯離開他的身後。
　　先天鬼到底是給了你多大的好處？他走三步便故意歎一口氣，直到眼前映入一片桃花林，盛放的粉色花朵在風中搖曳，煞是誘人。
　　他瞧見後頭的煙霧左邊飄完飄右邊，右邊飄完又飄左邊，顯然全副心力都在桃花身上。他出聲：「你很喜歡桃花？」
　　「也不全然，」停在原點，煙霧淡淡說道：「只是很久沒看到了，有些懷念。」
　　懷念？沒去想煙霧口中的意思，他逕自走著，忽然數個聲音遠遠傳來。
　　「從今以後有福同享！」
　　「有難同當！」
　　「有難同當！」
　　好像有一群人在那邊結拜……他考慮著是否繼續向前，却察覺到後方煙霧的不尋常，「你……」才一開口，煙霧便迅速地往後方移動，然後消失在他的眼前。
　　現在是什麼情況……他花點時間去釐清，不過無解。在追與不追的兩難下，他重重歎息。算了，就當成是欠先天鬼的吧。他安慰自己，運起輕功追去。

　　果然太久沒用輕功，竟然花上一個時辰才看見蹤影。嚴格說來還是煙霧立在原地不動他才追到的。
　　才向前一步，他便聽見煙霧低聲碎唸，沒聽清楚內容，他只能再次靠近，終於聽見煙霧不斷喃喃的內容。
　　「不離不棄……不離不棄……」
　　想起來了嗎？他靜靜看著煙霧散去，留下的，則是一身溫暖黃裝扮的……鬼。差點忘了還是鬼的身分，他無言自己瞬間而逝的想法，雖然面前的很像是個人，但與先天鬼一樣，雙足無法踩上地面。
　　「吾居然會忘記……」那雙眼睛，看見的只有痛苦，唇畔勾起的笑容，遠比哭還難看。他不願直視，僅別開視線，那個壓抑的聲音傳入耳中。「抱歉，可以再給吾一次花瓣嗎？」
　　如果是先天鬼，一定二話不說地說不行吧……忽然，他似乎可以明白為什麼先天鬼不肯告訴的原因了。他默默取出花瓣，「碰得到嗎？」
　　黃衣鬼點頭，「因為一樣，吾可以碰到的。」不去猜測話中涵義，他們的手碰觸，拿走了花瓣。
　　他看著黃衣鬼咬下花瓣，將笛子移往唇邊，吹奏──
　　這很像是第一次花瓣交由鬼來產生效用。黑暗襲來，他有感想著。

　　黑暗之中，一個聲音劃破寧靜。
　　「佾雲！」開口的紫髮男人掄起拳頭就要往黃衣鬼揍去的當下，旁邊一名紅髮男人連忙拉住。
　　「你竟敢忘記八采！」甩開阻礙，紫髮男人再次試圖揮拳過去，旁邊另外一名藍髮男人跟著拉住。
　　「你知道我們等了你多久！」二甩阻礙，紫髮男人踏前揮去，緊握的拳頭却在黃衣鬼的臉前五公分硬生生停下……這是旁邊六個人同時拉住的成果。
　　黃衣鬼額邊滴汗，臉上表情複雜，但還是垂下頭，「對不起……」
　　「好了，你別生氣了，曲雲。」紅髮男人開口緩頰：「佾雲會忘記也是知道我們是因他而……」
　　紫髮男人恨恨地甩開六人，只脫口冷漠講了一句話。
　　「我們有恨過你？」
　　黃衣鬼無言以對，才剛張口，便被一句有魄力的話打斷。
　　「你還有什麼問題？佾雲。」
　　他想黃衣鬼可能沒別的問題了。在一旁的他很好心情地笑著，風涼不在話下。
　　「曲雲，對不起。」
　　「……你又不是只對不起吾一個。」
　　黃衣鬼笑了。
　　……
　　……
　　從此不離不棄。
　　那句話，有默契地同時說著。

　　「怎麼，他終於記起來了？」先天鬼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身邊，又讓他吃驚不小，「那人個性就是這樣，一旦記起他們會自責一輩子的，不記得也罷。」
　　他不自覺地望向天空，輕輕笑了。

白色雪地灑下不受喜愛的黑種子，清清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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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5)

8樓發表於: 2012-09-27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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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地方，有你要找的人。

　　……
　　……
　　所以，他就站在這裡。
　　放眼望去，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小村莊，村外還有雞隻悠閒地啄食米粒……等等，他好像忘了什麼……？
　　為什麼先天鬼知道他在找人？
　　為什麼先天鬼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這個地方？
　　……先天鬼真的知道嗎……他認真回想著自己是否有聊過相關的話題，關於那個人，他想找的那個、不對，他真的不記得自己親口說過是為了找那個人而回來──雖然事實是如此，但他却沒在先天鬼面前說過。
　　先天鬼為什麼會知道他在找人？
　　再度陷入苦思，這樣的小村莊……那個人怎麼會在這裡……那個人除了忙還是忙，忙得只為天下武林奔波，連半點休閒都不給自己了，又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但是，假設先天鬼沒有騙他的話……
　　他無法做出決定，後面難得地空無一物。先天鬼在兩個時辰前匆匆拋下話，然後咻地一下不見蹤影。
　　那個地方，有你要找的人。
　　真的，會有他要找的人嗎？他遲疑了一分，便邁開步伐。
　　信者恆信，他的確在找那個人，只要一個答案。
　　你後悔嗎？
　　你是否後悔過？
　　那個答案，困擾他至今。

　　很和諧。
　　沒有爭吵似地，村裡的人們熱烈相處，每一張面容都是帶著笑，彼此招呼、問候，關心對方今天過得如何，分享遇見的人事物……他無聲輕歎，好吧，若說那個人會在這裡的話，他現在會相信的，畢竟這裡是那個人傾盡一生努力，都想換得的和平安樂。驀地，一名婦人對他頷首微笑，他一時未有反應，頓了三秒才理解對方是在和他打招呼，連忙點頭回禮……但人已經與他錯過，往反方向而去。他不禁懊惱，怎麼自己始終沒辦法習慣復活這個事實。
　　雙腳踩在地上，他能夠踩在地上。
　　却不能感覺屬於泥土的溫暖。
　　他還苛求什麼？……不該苛求的了。他振作精神，找尋村裡那個人會去的地方。
　　走沒幾步，他發現到前方聲音吵雜，雖聚集了一堆人，但模樣不像爭執。好奇心高漲的他快步靠近，他沒擠入中心點，而是在外圍觀望著。
　　「有鬼！有鬼！」衣衫襤褸的老人抱著古琴，巍巍顫顫地開口：「我、我的琴斷了一根絃……」
　　一名青年露出大驚小怪的神情，「琴絃斷裂是很正常的事，怎麼說是有鬼呢？」
　　「是啊，是啊，不要嚇唬我們了！」
　　老人連連搖頭，泫然欲泣地說道：「不、不是這樣的，我當然知道琴絃斷裂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它在昨夜裡斷裂後，沒多久又自己接上了，你們大家看看……」老人遞出古琴，他伸長脖子一看，那是把琴身潔淨，看得出主人相當保護的琴……只是他怎麼樣也沒能看出斷裂是的哪根絃，接上的又是哪根絃。
　　眾人湊上前，一番鼓譟過後，有人出聲了：「……是哪根絃斷了？」
　　「我也想問……」
　　他似乎看見老人臉頰劃過冷汗，那隻滿佈皺紋的手指著古琴上的一根絃：「是這根絃。」
　　此起彼落的「喔」聲響起，然後突然沒了聲音。
　　「……你看得出來嗎……」
　　「誰看得出來……」
　　這回老人是冷汗涔涔了，他同情地搖搖頭，這也難怪，這種地方懂得琴的會有幾個？別說是在場眾人了，他也是看得分外吃力，若不是年少曾經學過幾日，他也恐怕與這些門外漢一般，霧裡看花。
　　「總之是真的有鬼啊……」老人輕輕咕噥，瞥向面前擺明是看戲的村民，無奈地歎息。
　　有人發出「噫」的一聲，他沒好氣看過去，哪裡都少不了愛看熱鬧的人。
　　「……是說琴翁，」一個臉蛋清秀的小姑娘開口了：「您的琴變得好漂亮，跟新的沒兩樣。」
　　老人彷彿身上的發條停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瞪視著說話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盯著渾身不自在，她下意識地摸著自身髮尾，怯怯問道：「琴翁您怎麼了？」
　　「妳、妳……」老人露出感動的表情，「居然只有妳發現啊……」
　　「什麼？」
　　「琴翁您說什麼？」眾人紛紛追問：「發現了什麼？」
　　突然，老人尷尬地擦了擦額邊的汗，「呃，你們也知道我這人生性懶惰，只要有琴彈就好，根本不會管琴到底乾不乾淨……如你們看到的，琴會這麼乾淨，也是那個鬼的關係……」
　　又是一陣喧嘩。
　　「怎麼可能！」
　　「對啊，哪有這種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不可能，完全忽視老人低聲喃喃：「是真的啦……」說著，老人看向離自己最近，率先發現異狀的小姑娘，期盼她會站在自己這邊說話，奈何她只是聳聳肩，也是一臉不信。
　　老人長歎。
　　「……如此說來，倒是一名愛琴的鬼……」
　　那個聲音很輕，却逃不過他的好耳力。他往聲音來源看去，是一名戴著斗笠，裝扮隨性的男人。還是有人相信的，世上本來就有鬼的存在……他往後方看去，果然沒有先天鬼。
　　人群漸散，留下抱琴的老人垂著眉撥動琴絃，發出細碎的幾個單音。
　　意外的清脆。他驚訝地看著那張琴，略懂音律的他也明白能發出這種聲音的琴並不多見，看來老人是得到了一張好琴。
　　又是「噫」的一聲，他看了過去，正是由方才戴斗笠的男人發出的，話說回來，之前的那聲「噫」，看來也是同一個人。
　　「為什麼大家都不相信呢……哎……」
　　喚住準備離開的老人，那名男人踏上前，「在下相信你的，琴翁。」斗笠下的唇角微微上揚，「那樣愛琴的鬼，或許真的存在。」
　　老人綻放苦澀笑容，沒說話地點點頭。
　　「而且，音色也比之前好多了……」望著老人遠去的背影，那男人若有所思地偏頭，忽然，像是察覺他的視線般，將斗笠壓低許多，咳嗽幾聲走了。

　　所以人會是在哪裡？老人離去後他也沒多作停留，對那名看似熟悉音律的男人只是多看了幾眼便無放在心上，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一直沒有改變。
　　……但他又真的問得出口嗎？他不曉得，見到人了再說也不遲。方才聽見老人的敘述，他不由敏感地想到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這地方有鬼的存在？而且還是一名愛琴的鬼……他不想多作聯想，但他感覺先天鬼可能是故意讓他來這個地方，不為了什麼，想也知道是先天鬼的惡趣味。
　　先天鬼應該不是故意的吧……他正懷著最後一絲期望，忽然聽見一聲驚叫，他不及細想，立刻使出輕功往前方的古廟跑去。
　　沒人？那剛才的叫聲是……他剎地回身，差點與來人親密接觸。
　　「啊哈，你嚇到在下了。」戴斗笠的男人退了幾步，揚手稍稍抬高帽緣，發出疑惑，「剛才的叫聲是……你的？」
　　「……那是女人的叫聲。」他面無表情地解釋，認真打量起眼前的人。
　　「喔，那喊叫的人出現了。」
　　話語一落，一名頭髮散亂的婦人腳步倉皇地從廟裡奔出，看見兩人如看見救星般，氣喘吁吁地開口：「有、有、有鬼……」
　　他很鎮靜，因為他認為自己在某種意義上也是鬼，哪有害怕同類的道理？可他却不明白為何旁邊的人同他一樣鎮靜，而且不感覺害怕，仍然一派淡然地微微偏頭，似乎要偷覷廟裡動靜。
　　他還沒開口，婦人已連珠砲地朝他傾訴：「裡面有鬼、有鬼、有鬼！」接連說了三次「有鬼」後，婦人突然想不到什麼話好說似地停了將近五秒左右，滿臉正經地盯著他的雙眼，慎重說道：「裡面真的有鬼……很可怕……很可怕……」語末，婦人毫無防備又是一個尖叫，然後跑走了。
　　他皺眉，自然地看向那名男人。
　　「……說真的，那聲尖叫嚇到在下了……」
　　他默默頷首。

　　事情是怎麼樣決定的他忘記了，總之兩人互看……不對，沒有看，大概是那名男人一個點頭，沒有問過他意見的便進去了。
　　也是，不需要經由他的同意，所以他跟隨在後，踏入年久失修的古廟。
　　「這樣的地方會鬧鬼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男人輕聲開口，像是故意說給他聽般，「你怎麼會來到這個村莊？」
　　他隨口回答：「剛好經過。」
　　「啊哈，在下也是，真是巧合。」
　　四處尋遍，沒有半點可疑的跡象，除了灰塵滿布，東西散亂在地以外，還真找不到什麼異常……比方說，他就沒看到什麼奇怪的煙霧，有的話也只是走進來到現在，正巧看到一張琴飄過而已。
　　……
　　……
　　他看到了什麼？
　　一張琴飄過？
　　他扶額，三秒鐘前那是幻影還是……幻影，肯定是幻影。說什麼他還比較能接受煙霧從眼前飄過……耳邊是那名男人的聲音。
　　「啊哈。」沒有驚訝與恐懼，聽來就是輕描淡寫的無意義口頭禪。「在下好像看見了什麼。」
　　那名男人也看見了……果然不是幻覺……他豁出去地說道：「嗯，一張琴。」
　　「是琴啊……真面善。」
　　面善？一陣疑惑後他才恍然，他以為男人口中的面善是指前些時刻老人說的那些話，看來這的確是愛琴……鬼。
　　「去嗎？」
　　愣了下他醒悟過來對方是在和自己講話，去嗎？他快速問著自己，只怕是重蹈覆轍，見到愛琴鬼後又能做些什麼？……還在遲疑，那背影已經遠離。
　　「在下若大叫，你就不要進來了。」
　　他抬手正欲呼喊，却突然不曉得該喊什麼，他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清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名男人進去後院。
　　然後他在原地等待？眨了眨眼睛，就在下定決心準備提步時，他的眼前出現了那名男人。
　　若不是斗笠遮住了視線，兩人該是四目相交。
　　「不見了。」男人吐出話，唇角似笑非笑。「離開吧。」
　　不見了？心裡尋思的當下，他隨著男人的腳步正準備離開古廟，不意那名男人一個轉身，「哇！」
　　「……」
　　「啊哈，居然沒有嚇到。」發出疑似可惜的聲音，那名男人轉身揮了揮手，「有緣再會，走了。」
　　跑得真快……他還在無言以對的同時，眼前飄過了一樣熟悉的物品……是那張剛才飄過去的琴！不過看那張琴飄的……呃，姿勢嗎？他的腦海裡忽然浮現那是由人抱著，才會是這樣的姿態。
　　他在亂想什麼？懊惱地正打算敲敲自己混沌的頭，那張琴飄回眼前，他的正前方兩公尺處。
　　「你看得見吾？」
　　……琴會說話……他臉色古怪地想著這是什麼情況，又想到這年頭連鬼都能向他搭理了，不過是區區一張琴，會開口說話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為何看得見吾？」
　　……怎麼可能不奇怪！他瞪著眼前的琴，突然覺得若是有雙眼的話位置應該是在……夠了，不要再亂想了，他用力甩頭試圖拋開可笑的想法，那張琴以溫柔的聲音再次開口：「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點頭，有些自暴自棄。這年頭一張琴講話不稀奇，講話還這樣有禮貌。
　　「實不相瞞，吾在找一個人。」
　　應該是主人。他已經豁達到為一張琴想好下文的程度了。「你的主人吾幫你找。」
　　「主人……？」琴的口氣傳來困惑，「不，吾想找一名朋友。」
　　琴的朋友……還是琴。他不覺皺眉，「這樣可能有點難度……」思索過後，他坦承以對：「吾對琴沒有研究。」
　　讓他去找一張琴，遠比找人還難上百倍。只是當他說完話以後，那張琴輕輕笑了。
　　「你誤會了，吾要找的是人。」
　　不是找主人那是找什麼不相干的人？他的眉愈皺愈緊了，「那麼是找誰？」
　　琴似乎舒了口氣，他又開始想像若是有嘴位置該是在什麼地方……
　　「臥雲先生初行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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