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13 【缺俏】文殊（番外二·上，2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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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3 【缺俏】文殊（番外二·上，25F）

章一·空山寺

無妄是空山寺裡唯一的小沙彌，他小時候被丟棄在這座山里，被寺裡的老和尚撿到，便帶在了身邊。山寺遠避塵世，離山下村落有約莫半日路程，罕有人至，無妄到來以前，寺裡也只有老和尚一人，他住下以後，空山寺方有點人氣。

他不知道老和尚為何獨居此地，成日對著一把破劍，老和尚告訴他，這是禪。無妄雖比一般孩童定性，心竅卻未開，不明白老和尚究竟悟了什麼。只覺得，木蒲團前的這把劍，無甚稀奇。若說真要有哪裡比較特別的，那便是這柄劍一點兒都不像一把劍，更像塊石頭，又硬又古老，歲月鐫刻無數痕跡，劍鋒早已不再，劍身也損舊的厲害，連材質都看不出來。

然而，老和尚卻說他不懂佛，更不懂劍。又常說，此劍與他無緣。最初無妄以為和尚說指的人是他，卻料不到和尚真正要說的卻是和尚自己。待他明白過來時，劍不在了，人也不在了。

=

那是在一個古怪的天氣，無妄掃著院子裡的落葉，老和尚依舊坐在禪堂的木蒲團上，靜靜地望著那把劍。忽而，一陣無端的山雨，來得毫無預兆，卻下得又密又急。他慌忙地躲到門簷底下，衣裳卻沾了水氣。他瞧著外頭的天，一下子就變得昏沉沉的了，這雨一時半會兒下不完的樣子，只好坐在門檻上念念心經。

一晃眼，朦朦朧朧的山間雨霧中突兀地出現了一道白影，不急不徐地行走在濕濘的山道上，蒼山翠色中尤顯得扎眼。無妄先是一驚，隨後卻又擔心了起來，便起身向那人喊道，“施主，這兒有避雨的地方，你還是快些過來吧！”聲音穿透薄薄的雨幕，在林中迴響，對方似是一怔，像是沒想到這座人煙罕至的山里還有人，一愣就停在了半途，沒再動作。無妄以為他一人進山，擔心什麼牛鬼蛇神，又向他喊話，“別擔心，這兒是空山寺，寺裡只有我和我師父，你儘管來！”

只見那人總算有了動靜，然而，下一刻，無妄卻見對方轉過身去，似要離去。他驚異地一呼，“哎，你這憨人，怎麼這樣不領情。”小沙彌心善，到底見不得路人在雨中受寒，只好跑了出去，想將人拉回來。

他方有動作，就聽見輕柔的聲音像在耳邊響起，“請小師傅莫要近身，否則恐臨殺劫。”那人回過頭了頭，無妄模模糊糊地見他身穿素白僧衣，卻以兜帽覆面，不見來人容顏。只見那人雙手合十，遙遙地向他行禮，“在下實有隱衷，多謝小師傅關心，你還是趕緊回去躲雨吧。”

那人始終沒有提高聲調，話語卻入耳清晰，無妄心想，他大抵就是老和尚以前講過的那些江湖高手吧。思及此處，他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對方遭遇仇殺，不得不躲避紅塵，獨行於大山深處——想到他人蒙難，自己無力相幫，無妄不由得輕聲一嘆，卻也不再勉強，迴轉山寺。

才進門，老和尚的聲音就從堂內傳來，“既然來了，便與此地有緣，你且去追他，帶他回來。”

無妄抬眼，一把竹傘擱在了門前，老和尚低眉垂目地坐在裡頭，像睡着了，又像無比清醒。他點點頭，拿起傘就往外頭走去，沿著山徑追了下去，遠遠看見那人回頭，“小師傅，請聽在下一勸，莫要追來了。”

“是我師父要見你，他說，你既然來了，就代表你有佛緣，他想邀你一見。”

“恕在下眼下不便面客。”

“你要不來，師父責怪，我又如何是好？”

“這……”那人猶豫再三，卻一直未動，無妄與他僵持了許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恰在此時，銳光一閃，劈開綿密雨勢，攜勁風自背後而來。他還來不及動彈，眨眼間，一柄鏽跡斑駁的劍插在山道之中，兩人俱是一愣。

老和尚在密雨中傳音，“你來，並非為了找我，而是找‘它’。此劍，借你一觀，稍後，你便可自去。”隨後，和尚頓了頓，又說，“無妄，你回來。”

見他離去，白衣僧者總算有了動作，他回過頭時，那人剛好站在了那把劍的身邊，低著頭，彷彿正細細端詳。無妄一時不解，回到寺中忍不住問老和尚，“你怎麼知道他是來找這把劍的？這不是你的劍嗎？”

“劍在此地，非我所有。”老和尚看了他一眼，卻還是答道，“我不知道他來找劍。”

“那你怎麼騙他？”

“出家人不打誑言。他不來找劍，自會有別的人來找劍，亦或者，劍自有要找的人，機緣在他不在我。”老和尚嘆了一聲，就閉上了眼，不再看他，也不再言語，留無妄一人，懵懵懂懂地，無知無措。

=

這是一把令人惋惜的劍。俏如來第一次見到文殊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念頭。他尚不知眼前之劍何名，只覺得劍上有莫名親切熟悉之感，然而，縱然再好的劍，歷經光陰流轉，時光荏苒，留下的也不過是歲月蹉跎過的斑駁形跡。

空山寺中的僧人說，他是來找這把劍的，俏如來卻全無概念。他仔細將此劍觀來，乍眼看下，不過陳若爛鐵，殘若廢銅，恐怕對一般劍客來說，連極其普通都稱不上，只是一口棄了也毫不可惜的破劍。然而，劍身依稀可見精緻紋路，隱隱約約似帶靈光。

俏如來忍不住伸手，握上劍柄，一瞬間，心潮翻湧，引動體內佛氣熾盛。他輕忽一聲，立即放開了手中之劍，倒退一步，疑竇叢生。這分明是一把聖氣湃然的寶劍，不知為何竟落得如此模樣。嘆惋之餘，俏如來輕撫劍身，“可惜在下早已身負墨狂，否則將你帶在身側亦是無妨。”

便在此時，銳鋒一閃，劍氣激盪，他來不及撤手，掌心就被劃開了一道口子，血珠自劍身蜿蜒而下，隨著雨水滲入泥中，消失無踪。俏如來啞然，“看來名劍雖無名，卻仍有脾氣，是俏如來僭越了。”他稍稍欠身，又道，“既然你我無緣，俏如來也尚且有事待辦，只能就此別過。抱歉，如今的我無法將你帶回寺中，只盼雨停之後，寺中僧人將你收回。”

說著，他攏了攏兜帽，把自己遮掩得更嚴實一些，就往山的另一邊走去。俏如來沒有回頭，便不知道在他離去以後，地上的殘劍受他血氣，悄然起了變化。

=

是夜，一位衣著華貴卻不流於庸俗的白衣劍者步入了空山寺，他姿態從容，面容和善，似帶一抹微笑，眉目間又有一股說不出的淡漠疏離。無妄早已睡下，只剩下老和尚安坐堂前，彷彿等待着這一刻的到來。

“你來了。”和尚睜開雙眼，直視來人，目光且喜且悲，“看來他果真與你有緣，不枉我在此地，等了一輩子。”

“也許是，也許不是。”來人似在沉吟間想到了什麼，突然說道，“既然我來了，你就要離去。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因果循環，冥冥中自有定數。”老和尚攤手請入，來人席地而坐，兩人相對，氣氛一時凝重又莫測，“你怨我們嗎？”

“因何有怨？”

“地門為解佛個之困，將你封禁，解困之後卻不肯把你放出。而後，輾轉數千年間，此法失落，若無佛緣，你無法重臨人世，為何不怨？”

“我本自願，何怨有之。”

“接下來，尊者欲往何處？”

“在下缺舟一帆渡，稱呼我缺舟便可。”那人眨了眨眼，好像不曾想過這個問題，輕輕一笑，“天下之大，無處可往，亦無處不可往。或許，地門吧。”

“感謝先生惦念，可惜，世上已無地門。”老和尚沉聲道，“先生無怨，天卻有怨，該地門承擔的，總歸回報在地門之上。這許多年過去了，已無人再傳我門之法，我死後，地門將止於這第七十二代的傳承。”

“時間只是證明了地門理念的錯謬，並非是果報。”

“是啊，天無怨，人卻有怨。是我執著了，讓先生見笑。”兩人沉默了一陣，只聽老和尚忽來嘆息，“我在塵世唯一的掛念便是我的弟子無妄，若我離去……罷了，我早該放下，還有什麼放不下？”

“如此，缺舟代表地門恭送大師。”

“哈。”老和尚笑了一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就從此閉上了眼。此身已了，千年傳承，千年恩怨，終作塵煙了了。

=

空山不見人，人不見山空。

=

好吧，做人就得明白一個道理，便是以糧服人。也正好是忽然想到個不錯的梗，就寫了。故事進展下去兩個人的關係究竟會如何我也不清楚，目前的話大概只會寫到將缺舟先生的來歷說明清楚就到此為止了，因此算不上和俏俏真的有什麼發展吧。所以想看作良識向也沒問題，想當他們是一對來萌也可以。
缺舟先生在文中的設定基本很好猜，我就不多說了。看一遍不懂可以多看幾遍。爭取四五章左右完結吧。其實這文的設定裡還有點後續片段是想寫的，只是不想開長篇了，中間也有許多我沒有詳細思考過的部分，如果日後有梗會以片段形式更新。提前說明一下，不然完結的時候說“誒這樣怎麼就沒了”，我可真的預先警告過了啊。總之，就是這樣吧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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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1-10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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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缺舟一帆渡

為了避人耳目，俏如來盡可能地挑些荒無人煙的山野小路，一方面是血紋魔瘟的恐怖傳染性之故，另一方面則是要躲開幾位師叔的眼線。然而，他明白這樣下去始終不是辦法，他自魔世回來已將近一個月了，仍找不到方法把魔世內部發生的事情傳遞出去。繼續耽擱下去，若其中再有變故，魔世又被開啟，那麼中原群俠難有應變之機。

只是——俏如來輕輕撫過眼角下的魔紋，目光落到眼前搖曳的火光上，想著方之前破廟外頭遭遇的兩名墨者那可怖的死狀，又只能將滿腹思慮化作一聲嘆息。若他能有暫時壓抑魔瘟傳播的方法，便無需如此被動了。

就在此時，一陣清風拂來，風中夾帶隱隱約約的馨香，似佛前焚上的香檀木，又似佛陀手中所拈芬陀利華的幽香，一時之間，山間殘破不堪的小廟竟有妙法莊嚴清聖之感。俏如來詫異抬頭，卻見一人白衣負劍，不知何時已到門前。來人姿態溫雅，衣袂翩翩，正朝他緩步而來。

“啊！”他一聲輕呼，急忙起身，連退數步，“請前輩不可再靠近！”俏如來雖不善武藝，然而，普天之下能夠這般無聲無息來到他眼前的高手卻屈指可數，縱然從未見過此人，這一眼，已足夠叫他明白對方來歷修為皆屬不凡。即便如此，血紋魔瘟的威力仍不容小覷，儘管這人來意不明，俏如來卻感受不到對方絲毫的敵意與惡意，他自然不可能平白讓人受魔瘟之害。

那人聞言，果真停步，銳利雙目略帶疑惑地掃遍俏如來全身，隨即，像洞悉了什麼似地沉吟片刻，竟再次踏步向前。

“前輩，不可啊！”

“在下缺舟一帆渡，稱呼我缺舟便可。”只見來人從容介紹，輕描淡寫地在眨眼間便欺近眼前，俏如來反應不及，全然無法退開，就被對方輕巧地托住了下頷。

他心裡暗自震驚，又窘迫非常，眼前人縱是大開空門，卻也真正毫無破綻，他心知掙脫不得，只好強壓下波動的心緒，不卑不亢地直視來人。“缺舟先生……”

“這就是血紋魔瘟。”缺舟的目光停留在他臉頰處，正細細端詳着其上的紋路，“你不必擔心，我不怕魔瘟。”說著，缺舟放開了他，稍稍倒退一步，依禮欠身，“是我唐突了。”

“先生知曉血紋魔瘟。”

“你在緊張。”

“是。”俏如來心中縱有諸多疑問，還是立刻鎮定下來，事情一件歸一件，他不敢大意，便順著缺舟的話頭答道，“以先生修為，若要殺我，輕而易舉，俏如來不敢妄動。但我觀先生，既無殺意，亦無惡意，看來並非要對在下不利，一時間難以推敲先生來意，因此，俏如來也不敢放鬆。”

“你叫俏如來？”缺舟的反應，不像認識“俏如來”此人，只見他微微一笑，視線卻再一次停留在他身上的血紋魔瘟之上，極其自然坦誠地道，“你與我有緣。”

此言一出，俏如來真正愣住了。

只聽缺舟又道，“是佛緣，也是機緣。”

彷彿這就是對他此番來意的全部解釋了。

俏如來心中無措，卻不動聲色，低眉順目地答道，“俏如來還俗已久。”

“還俗，不代表還緣。”

“敢問先生，緣從何來？”

“你來了，便是有緣。”

缺舟話藏玄機，又不像要解釋清楚的模樣，俏如來只好換一個問題，“先生為何會知曉血紋魔瘟？”

“墨家之前，便有佛魔之爭。我以前聽聞過血紋魔瘟，卻不曾真正見識。方才在外頭，我看見有兩具身染魔氣，死相可怖的屍體倒在地上，又見到你，便肯定這就是血紋魔瘟了。”

“如此說來，先生來自佛國。”缺舟的解釋，使得俏如來心中的問題不減反增——眼前的人不認識俏如來，卻仍特意提到墨家，若不是還提到佛魔之爭，他都要以為又是九算的一著。可縱然能夠確定缺舟並非與墨家有所牽連，他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是，也不是。”缺舟說著，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許久，俏如來更加不敢大意，全身戒備。兩人一時沉默，氣氛驟然變得壓抑，他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琉璃佛珠。“嗯——”對方一聲沉吟，俏如來不由得警戒到了極點，缺舟卻在這時開口，猶帶幾分無能為力的歉意，“血紋魔瘟果真不簡單，我無法可解。”

“先生？”

“即便無法可解，但暫時抑制住魔瘟，倒也不成問題。”說著，不等俏如來回過神來，缺舟忽如其來的一指，輕輕點在了他的眉心之上。與此同時，一股湃然聖氣激盪起他體內佛力，臉上頓時火燒一般又疼又熱。俏如來難抵痛楚，不禁低呼一聲，隨即聽到缺舟出言提醒，“俏如來，凝神聚氣，莫要分心。”

“是。”情況由不得他多想，他連忙閉上雙眼，收束念頭，壓下心中諸多疑問，專心致志運化引入體內的清聖之氣。片刻過後，沸騰的血氣漸漸平復，渡世佛力隨之平息，一股暖融融的力量融聚周身經絡，迴轉一息後，就被自行化納。他睜開眼時，星星點點的聖光正在半空中緩緩消散，缺舟這才收手，靜靜地退到一旁，望著他。俏如來心知血紋魔瘟已真正被對方壓制，曾懷疑對方另有所圖的自己此時也不禁感到羞愧，“初次見面，勞煩先生如此費心，俏如來受寵若驚。”

“你有緣，所以值得。”說著，缺舟再退一步，揮袖一指剛才俏如來所坐的火堆旁邊，“坐吧，你尚有疑問。”

“先生來歷既然和佛國有關，又不識俏如來，如何知曉我與墨家有所牽連？”

“這便是你一直無法對我放心的理由。”男人與他相對而坐，神態端雅，火光躍動下，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有如天佛禪定拈花之姿。“我第一次與你見面，便感覺到你身負誅魔之利。墨家的傳承，我略有所聞，因此我不認識俏如來，總也認識墨家鉅子。”

聽了缺舟的解釋，俏如來仍舊疑問不減，心裡卻早已放鬆了對來人的警惕。他回顧之前兩人的對話，缺舟言辭間並無隱瞞之意，語氣也始終泰然坦誠，然而，話中始終另藏含義。個中深意，眼下他尚未參透，可對方也沒有要進一步解釋的意思，看來只得將這些問題按下。

“缺舟先生果真非凡人。”俏如來沉思片刻，又問道，“先生既是為緣而來，可有任何需要俏如來之處？”

“或許吧，但也不是現在。”缺舟低眉垂目，翻掌之間，手中驀然多出了一支雕工精緻的長笛，“不用談我了。現在是你的問題，我只能替你暫時壓下血紋魔瘟，這樣治標不治本，你可有打算如何解決？”

“先生認為佛國會有答案嗎？”

“也許會有。”缺舟手指輕叩笛身，彷彿想到了些什麼，“許多年前，佛國為了抵抗魔世入侵，曾遭逢劫難，解困之後，便封閉全境，外人不得其門而入，內裡之人也鮮有離開。時間，不知不覺已過去那麼久——達摩金光塔，這是佛國與外界相連的唯一通道，你若能夠找到，就可以進入佛國。”

“多謝先生指點。”

“時候不早了，俏如來，你休息吧。”

“先生……”

“我會守在此地。”缺舟語氣淡然，卻有著不容他人抗拒的堅持，俏如來不好再推拒，只能乖乖地在旁邊的乾草堆躺下。

今夜發生這些事情，令他思緒紛雜，閉上眼以前，腦海還想著魔世，墨家，九算，以及眼前之人的種種，俏如來本以為應當是一個難以成眠的晚上——更何況荒郊野外，尚有幾位師叔隱藏幕後虎視眈眈，然而，莫名地，他居然一下子就睡過去了。迷迷糊糊之間，他恍若聽見悠長笛聲，如清泉流水，潺潺而來，直淌心中，不安穩的心，竟平靜得不可思議，繃緊的神經也完完全全地放鬆了下來。

這一覺，無夢無擾，睡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安穩。

=

一覺醒來，俏如來驚覺自己比平時晚起了許多，急忙起身，抬眼就看見缺舟一人獨立門前。林中霧氣襯得他一身白衣勝雪，飄飄欲仙。聽見他的動靜，那人回過頭來，目光溫潤清澈，又似與昨夜初見不同，“你醒了。”

“昨夜，又麻煩先生了。”俏如來望見他握在手中的長笛，明白到半夢半醒中聽聞的笛聲並非只是一場夢幻，缺舟定有辦法叫他一夜好眠。眼下他覺得神清氣爽，一洗這些日子以來的滿身疲累。“俏如來真不知該如何說謝。”

“那又何必言謝。”缺舟轉過身，向他走來，兩人雖是初見不久，經歷一夜，俏如來發現自己對來人竟生出一股莫名的親切之感。好像，兩人本該一見如故似的。“接下來，你準備前往佛國。”

“是。有了缺舟先生幫忙壓抑住血紋魔瘟對旁人的危害，俏如來自當儘早進入佛國，看是否有解決之法。”俏如來抬頭望向缺舟，對方似有所思，他不由得問道，“不知先生此後欲往何方？”

“如果，我說你我同路，你可願與缺舟同行？”

“這……”縱然心裡知道缺舟不過一番好意，可是，一旦想到尚有墨家與九算之事，俏如來不由自主地猶豫起來。

“我明白了。”

“抱歉。”明知自己受惠良多，之前先是懷疑對方目的，如今又是推拒對方幫助，俏如來內心一陣過意不去。“俏如來一人之事，實在不願將先生捲入其中。”

“無妨。”缺舟搖搖頭，轉而看向門外，俏如來順著他的目光，落到了不遠的竹林某處，那正是兩個墨者喪生之地。他並不知道缺舟真正對墨家的情況了解多少，不過對方應是已經明白俏如來的顧慮何來。隨即，他的視線再次落到了他的身上。“既然有緣，總會再見。”

話音甫落，缺舟又看了俏如來一眼，隨後便轉身離去。他目送着對方的身影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竹林深處的雲霧之中，亦真亦幻，彷彿從不曾出現，心中一陣莫名怔忡。

“佛國，達摩金光塔，還有……”俏如來斂目，不自覺撥弄着手中佛珠，低聲自語，“缺舟先生。”

=

刪刪改改，總算完成了第二章兩人的對話。經基友提醒，缺舟先生骨子裡其實還是個相當強勢的人，儘管他脾氣的確很好，大概認為天下沒什麼事情不能靠喝茶談天解決，別人隨便嗆他也不見他生氣。但他賣安利的方式的確基本上是無視別人然後開始自說自話，尤其是與俏俏初次見面，直接把人拉到無水汪洋來還告訴別人是“你是來找我的”——感覺俏俏當時就是一臉大寫的懵逼。
因此，在這裡，俏俏基本上全程都是處於一種“這人到底想幹嘛”的混亂中，然而缺舟先生卻認為自己已經目的很明確了。沒錯，他從頭至尾所關心在意的都是一件事，就是幫俏俏解決血紋魔瘟，包括之前一開始疑似“調戲”對方，以及之後把人盯得發毛都是。他多少有點來還緣的意思，結果在了解到無法解決血紋魔瘟之後明白到這緣分只是剛剛開始。所以，後續就表現出了“我不勉強”的態度。希望大家不要覺得為什麼缺舟一上來這麼強勢不容拒絕，等俏俏一覺醒來之後突然就好說話了，事實上他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辦事，不曾變過。只是我實在不好揣摩他的心理來描寫，就讓大家在文中感受一下俏俏那種一頭霧水之感吧。
中間有些對話，仍有未竟之語，後面都慢慢會有解釋。畢竟，雖然我很想展開關於墨家那部分的對談，但仔細想想，缺舟所說的第一次見面與俏俏所認知的初次見面根本是兩回事。乾脆還是放到下次見面再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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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1-11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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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

都忍不住出来冒个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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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1-13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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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佛之一國

自暫別天門雙尊後，俏如來在佛國已遊歷兩天了。初祖昔日東渡，建立佛之一國，而後歷經劫難，佛國隱蔽紅塵，內裡天地，少有見聞。俏如來這一遭，原以為將踏上莊嚴不可褻瀆的淨土，卻料不到除了各自法門，佛國之中，阡陌縱橫交錯，村落良田錯落，美竹雜英繽紛，居民往來談笑，雞犬喧鬧相聞，一如武陵人終生難覓的桃源盛景。

住在這裡的人，大多熱情好客，他一連兩日，無論走到哪裡，都能受此地住民的盛情款待。

尤讓俏如來感到意外的是，佛國之內，雖有宗派法門之別，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誦經念佛卻沒有門別之分。他時不時能見行走在大地上傳宗說教的僧人，不管是何宗門，都受到村民的禮待。說法傳道，往來僧人亦不強求，這一村講完，便又往下一村行進。

彷彿心中有佛，便處處皆是佛。即便說此地就是傳說中的世外桃源，也不為過了。

與眼前所處之地的祥和安樂相比，俏如來不由得掛念佛國之外的俗世紅塵。

因缺舟之故，儘管他仍不能和人長久地接觸，總算也可以前往黑水城同眾人見上一面。到了黑水城，看到梁皇無忌之時，他才得知，魔世早已在他回歸之前就開啟。現任帝尊戮世摩羅帶領修羅國度三尊如燎原之勢迅速佔領了中原，群俠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節節敗退，好不容易成立的勝邪封盾便是中原目前最後的防線。

當下俏如來心中震驚，他離開魔世以前跟公子開明尚有接觸，這位行事看似毫無章法的策君竟將此事瞞得滴水不漏，可見沉淪海的三方協議中，修羅國度依舊另有打算。然而，當前危機的局勢，他卻無能施為，只得將魔世內部的狀況告知梁皇前輩，寄希望於對方能夠從他未盡之語裡，明白其中關鍵。

走一趟佛國，原本打算尋求解咒之法，但魔世再度開啟，如何封印魔世反倒成了眼下至關緊要的問題。當初他與父親史艷文共同對付帝鬼，止戈流成功誅魔之餘，父親借一履岩所得佛法亦再次關閉了魔世與人世的通道。若當時不是小空的出現，險些破壞原定計劃，他們也不會拼死一搏，與他共墜魔世。如果沒有外力的突破，封印應當不會這麼短時間內就被破壞——亦或是，本身封印之法不全，無法做到完整地關閉通道。

而需要理順這一切，唯有親入達摩金光塔。

俏如來想起，與缺舟一帆渡的初見，那人曾言，他和他有緣，是佛緣，亦是機緣。

此緣，是否正正指的這件事？

為抗魔禍，佛國入世。

但是，天門雙尊已向他明言入世尚有難處，足見千年佛國禍劫，至今仍留得後世心有餘悸。

『指點你來此的人，若非與天門有關，便是地門之人。』

『還請雙尊明示。』

『始帝建鎮魔龍脈，徹底隔絕了魔世與人界之間的通道，然而，通道受地氣影響甚巨，一旦九龍地脈稍有差池，魔世便有可能再啟通路。否則，後世豈有元邪皇之禍？昔日初祖斬殺元邪皇，創佛之一國，不久之後坐化圓寂，留下紫金缽鎮壓元邪皇留下的怨力。當時人世時值亂世，地氣失衡，魔世即將再現。受鎮壓的元邪皇的怨力更與遺骨產生共鳴，有人借怨力於佛國內部開闢通道，魔世亦藉由此道為禍人間，佛國首當其衝。天門以紫金缽上初祖佛氣合達摩金光塔的佛力運轉，想要徹底封印這條通道，卻以失敗告終。佛國眾僧遭受屠戮，佛門禍劫始起。那時候，佛國八門之一的地門，有三十六高僧，耗畢生佛力煉製了鎮門法器——文殊劍，並用此劍斬斷通路，方彌平禍患。』

『文殊劍……』

『此後，紫金缽得以再度封印與鎮壓元邪皇的怨力，經此一役，佛國也從此封閉，直到紫金缽失落以前，不曾與人世往來。紫金缽失落後不久，地門亦有傳人攜文殊劍離去，經此一事，佛國之中地門式微，如今更是斷了傳承。而天門至今，雖屢派弟子前往人世欲探紫金缽下落，卻終尋不得。因此，非我等不願救世，實有難言之隱』

『看來，封印魔世的關鍵，仍在紫金缽與文殊劍之上。』

『若能尋得紫金缽，不必動用文殊劍，我們亦能以達摩金光塔助你封印魔世。』

『如此，俏如來明白了。』

『至於你身上的血紋魔瘟，此咒難覓，難見，難解。雖說佛魔之爭，也歷千年，但一時半刻，我們也不敢斷言有法可解。你可在佛國遊歷些時日，待我們尋得方法，再行通知。』

『既然如此，俏如來便叨擾幾日。不管結果如何，此行都必須感謝菩提尊與金剛尊之助。』

『何必言謝，你且自去吧。』

這兩天來，俏如來依言行於佛國土地之上，所見所聞，是此間塵心無垢，人人得以安居，他又真正忍心，叫魔禍危害至這片極樂淨土嗎？但是，倘若佛國真正入世，塵俗沾染，人心紛雜，終究在所難免。

佛家講究，是劫不避，是緣不拒。

佛門眾僧自是不畏緣劫，那這些不曾經歷人世動盪的百姓黎民呢？

想到此處，俏如來攏上兜帽，攥緊佛珠，低眉斂目，靜默無聲地往人煙罕至的村野小道走去。身後依稀尚有村民之間笑語嬉鬧傳來，隨著他漸行漸遠，終於變得低不可聞。

——你要記住，無論是誰的孩子，誰的兄弟，你都要一視同仁的不忍，同時也一視同仁的捨得。

=

沿著山溪往竹林深處走去，漸漸不見漁人往來的身影，山道越發崎嶇荒涼，雜草叢生。俏如來抬頭，鬱鬱蔥蔥的林木間，隱隱約約窺見飛簷斗拱。此處已不聞鐘鼓之聲，卻不知竟還有廟宇樓台，他一時心血來潮，隨即便轉往一旁小徑走去。一路落葉鋪陳，狹窄路道掩映難辨，九曲迴腸過後，才豁然開朗。

只見眼前門扉半掩後的處所，殿堂錯落有致，屋舍儼然，應當是佛國某處宗派法門所在，卻早已人去樓空，杳無人煙。俏如來推門而入，庭中菩提枯朽已久，剩老樹枯幹淒涼獨立，倒是滿庭芳草繁盛，幾乎沒過膝蓋。

他穿過前殿，內中奉有佛像，只是年代久遠，損毀得厲害，模糊不可分辨了。再入內，便是寺中正殿，整座大殿恢弘疏闊，縱然牆壁石柱落漆嚴重，仍能想像出昔日瑰麗雄奇之貌。大殿之後，尚可望見白色寶塔一座，塔上懸有百多銅鈴，卻不復當年清音，喑啞在風中。

和一般寺廟相仿，此間亦為廊院式，四周廊房圍繞，以正殿寶塔為中心。然而，俏如來看到懸於殿前牌匾，依稀可辨的字跡寫着“光明殿”三個字而非“大雄寶殿”，不由得深感佛國之中，各有法門，所傳佛法，與外界所知的確有所不同。

可是，如何這樣規模應為一派宗門的廟宇，居然這般破落陳朽呢？他心有疑慮，也有推測，卻苦無確證。

這時，忽聞熟稔的嗓音，自身後響起，“俏如來。”

他回過頭，就見一人白衣，獨立廊下，風姿優雅，嘴角似帶笑意，目光卻深沉如水。只聽他說，“這個地方荒廢已久，人煙罕至，你卻閒步至此，看來你我緣分未盡之前，果真會再相遇。”

“缺舟先生。”俏如來眨了眨眼，好像料想不到會在這裡又再一次遇見缺舟，不禁問道，“你怎麼會在此地？”

“算是……故地重遊。”

一瞬間，彷彿一切塵埃落定，他頓覺心明如鏡，迴轉腦海中的種種疑問，都有了確切的方向。

“先生果然是地門中人。”

“是，也不是。”

=

比缺舟先生更難寫的是，沒有缺舟先生出現的過渡章。我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堅持到最後終於把缺舟先生寫出來了！中間的艱苦卓絕我就不提了，老實說，缺舟先生是難寫，但他難寫我也心甘情願啊！
這段多多少少有點自暴自棄之感，前後也改了兩個版本，最後選擇刪減了雙尊的戲份，為了簡明扼要地交代了一些故事的設定，下一章差不多就要揭曉地門的部分了。如無意外，應該五章能夠結束正文。正文完結後，還有兩篇番外，到時候就是真真正正的缺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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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01-13 00: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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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2樓云水迷于2016-01-11 20:36發表的 : j6>tH"i
写的真好 HnZPw&*
都忍不住出来冒个泡~~ w6zBVi

感謝喜歡，也感謝冒泡，哈哈哈哈我都快要以為這文其實沒人看啦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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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dd-l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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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1-13 02: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樓主堅持啊！！
是從樓主另一篇文“茶禪一味”游過來的
很喜歡樓主筆下的缺舟

缺舟先生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角色
在看戲的時候也很難捉摸到他～
感覺就是一個深不到底的人～
跟俏如來的對話雖然字義不難～卻隱含了很多深意
樓主筆下的缺舟與俏如來的對話一定也是琢磨了很久～辛苦了！！
真的很有味道～

加油！！小花奉上～

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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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6-01-13 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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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少見的缺俏糧
總之狂送花表示我有在追文(。)

永訣。人間有缺，生滅無可說。
彼岸荒吟悲不絕，骨添星髮；
作八月濤聲，十里風咽，滿城兵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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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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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6-01-14 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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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的文字仍是饒富意境與美感，
閱讀你的作品真教人愉悅……（咳）
此外，每篇文末還附上寫作的心路歷程，
深深覺得樓主是一名十分用心經營文章的書寫者。

我對這部作品十分期待！
之前潛水一陣，真是不好意思，樓主的文我有在看喔！（乖乖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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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7)

8樓發表於: 2016-01-15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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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地門

兩人對視，一時間靜默無語，滿庭只餘風吹葉落林影婆娑的簌簌聲。少頃，缺舟緩步向前，率先開口，“你來此，是為了地門？”

“俏如來原也不知，這裡便是昔日地門……”聞言，俏如來如實回答，“直至見到先生。”

“所以，現在的你，想知道關於地門的一切。”

“是。”他低眉順目，欠身向缺舟致意，“請缺舟先生不吝賜教。”

缺舟聞言閉目，片刻，視線再次落到他的身上，“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你可隨我至無水汪洋一敘。”

“無水汪洋？”

“曾是在下舊居。”說著，缺舟一步上前，越過他的身側，俏如來隨即轉身跟上。兩人一路並行，離開了地門，轉往另一條山路走去。

途中，山風徐來，林木形影憧憧，稀疏天光在葉縫中透落，一地光影細碎。他左右觀視，小徑通幽，罕有人跡，滿地落木繽紛，人行其上沙沙作響。但見身旁缺舟，腳步踏上落葉卻不曾發出半點聲響，身姿飄逸，竟似踏風而行。心裡不由得暗自讚歎眼前人修為確屬不凡，世間僅見。

隨後，俏如來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流連在缺舟身後所負之劍上。他仔細端詳缺舟佩劍紋路，頓生莫名熟悉之感，只是在他的認知當中，有此殊異劍紋的那把劍卻和眼前這把大相徑庭，頓覺疑窦叢生。

“你對這把劍很感興趣。”

“是。”俏如來頷首，說道，“既然缺舟先生承認自身與地門有關，俏如來難免有所聯想。”

“你想到了什麼？”

“在下大膽猜測，先生背上的寶劍，應是地門所奉法器——文殊劍。”

“是。”缺舟側頭看了他一眼，頓了頓，又說，“也不是。”

“嗯……先生此言，似有後話。”

“你為何會在意文殊劍？”

“這……”俏如來眨了眨眼，視線自對方身負之劍又轉到了缺舟的身上，忽而問道，“不知缺舟先生一路行至佛國，舊地重遊，有何感想？”

那人腳步一頓，俊眉一揚，隨後又恢復了一貫的淡然，“你想問的是，我是否了解如今魔世為禍人間之事？你希望我能助你，以文殊劍一解魔禍。”

“莫非缺舟先生也有苦衷？”

“沒有。”缺舟搖搖頭，反問道，“你身上的血紋魔瘟，可已尋得解法？”

“幸得天門雙尊之助，他們正為此設法。但，”俏如來眉頭一凝，神情肅穆，“眾生亦有苦，不獨俏如來一人，因此，血紋魔瘟已非我此行重點。”

話音方落，他向前逼近了一步，像要攔阻對方的步伐。缺舟果真停下腳步，偏頭望向他，一雙眸子宛若靜水沉淵，不起半分波瀾，似是全然不為所動，不置可否。俏如來一臉凝重地緊盯對方，沉聲道，“缺舟先生，在下斗膽，欲借文殊劍一用。”

然而，缺舟沒有應聲，便繼續往前走去。他指著前方林木深處一處光源，淡淡說道，“到了，前面便是無水汪洋。”

只見眼前皆是荒煙蔓草掩道，周遭古木參天蓋日，難辨方位。俏如來回過頭，來時羊腸野徑蜿蜒曲折，竟不知何時已看不見山前通達小徑，塔尖飛簷重閣，無一不消失在遮天蔽日的蔥鬱草木中，只留得滿目青翠。缺舟先一步走在了前頭，他只得緊跟其後。

這一路行至盡頭，視野驀然變得疏闊明朗起來——前方居然是一處陡峭的懸崖絕壁。斷崖邊上雲靄悠然，天光霧嵐相互籠罩，崖上雲霧繚繞間，四時亂序，錦繡繁花爭相競放，走獸飛禽，安然棲息其中，頗得其樂。除了置於此間的石砌桌椅，眼下這個地方半點不像住人居所。

“坐。”缺舟徑自步入，落座其中，身旁漫步的野狐野鹿俱好奇停步，卻絲毫不見害怕，靜靜地望了那人一眼，又從容閒適地往另一邊邁步而去。俏如來惟恐驚動它們，小心翼翼地入座，饒是如此，卻也驚起一樹飛鳥，輕鴻掠眼過後，便看到缺舟把手中長笛隨手擱在桌上，拿起烹茶的器皿開始為他倒茶，升騰的茶煙氤氳出一片沁香水霧，朦朧了視線。“喝茶吧，我很少有機會給人沏茶。”

“俏如來有幸，勞煩先生了。”

“正確來說，你是第二個。”

“誰是第一個呢？”缺舟不答，只是將放在手邊的笛子重新握在了手上，輕輕地置於胸前。俏如來垂目，手中茶盞溫熱，恰合入口，他一杯飲盡，低頭抬眼間，答案似已了然於心。“嗯……”

“如何？”

“平凡的茶葉，簡單的水質，質樸中，卻蘊含千變萬化。茶道艱難，先生卻能在輕描淡寫間，讓最普通的東西，發揮出最不凡的滋味，如說是天人合一的妙境也不為過。”

“天人之境，那是多少歲月光陰的追逐啊……”俏如來放下茶盞，但見缺舟言語間，竟難得流露出慨嘆般的情緒，未及細思，那人而後又恢復了慣常的不動聲色。“方才我們說到哪兒？”

“在下欲向先生一借文殊劍，以解魔禍。”

“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夠聽我說完流傳在地門當中的另一個故事。”

“故事？”

“是，你若相信那是真相，這故事便是歷史，你若不能相信，這就只是一個故事。”

聞言，俏如來眉眼一斂，應聲道，“先生請說。”

“你應該知曉，佛之一國的由來，也當知曉，為避免元邪皇捲土重來，初祖留下紫金缽鎮壓元邪皇的怨力。初祖坐化後，各宗脈開枝散葉在佛國各處山頭，教義分歧，亦有爭執。其中有三十六名高僧，深感生命短暫，修行日長，所以決定別開蹊徑，另尋法門，開創了地門一脈。”

“這是地門的由來，也是俏如來曾聽聞過的故事。”

“但你應不曾聽聞，紫金缽亦與地門有關。”缺舟將兩人空杯再次斟滿，輕抿一口茶水，又接著道，“地門這三十六位高僧日夜不停思考探索，為何這世間始終七苦不斷，五蘊熾盛，因果業報，往復循環。後來，他們明白了，眾生苦，苦在執著，執著何在，唯有我執。若世人皆能拋下我執，便能解脫。因此，從菩提三悟中演化而來的無我梵音，便是地門的答案。”

“何謂‘無我梵音’？”

“地門催動無我梵音，便能夠控制他人的行為，若眾生不能悟，那麼就由地門替他們悟。”

“這種虛妄的人生，眾生如何得悟？”

“我並非要和你討論地門理念的對錯。”缺舟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不管如何，地門創立之初，的確得到了不少修行者的認同。但，如果希望無我梵音遍布佛國，甚至傳達九界，當時的地門做不到，這需要更強大，甚至可以說無邊無際的靈力協助。”

“紫金缽，這就是紫金缽與地門的關係。難道，”俏如來心思澄明，幾乎算得上一點即通，缺舟未竟之語底下，藏著或許連天門雙尊都不甚清楚的故事，甚至可以說，這也許才是歷史的真相。“佛國劫禍，始於地門？”

“你猜的沒錯。”缺舟頷首，神色清冷，“地門曾與天門爭奪紫金缽的歸屬，不惜強行催動無我梵音，導致地氣失衡，這才是導致魔世開啟的真正緣由。為此，已鑄成大錯的三十六名高僧，不惜耗盡畢生佛力，也要力阻魔禍蔓延。”

“於是，後世便有了‘三十六名高僧，耗費修為，煉製出了文殊劍，斬斷魔世通路’的故事。”

“你若想以同樣的方式對抗現今魔世，那我可以坦言，你做不到。”

“莫非這當中，仍有不對之處？”

“三十六名高僧並非煉製出文殊，而是他們利用文殊，以畢生佛力平衡了地氣。你當日疑惑，我為何知曉你身負墨家的誅魔之利，乃因墨狂與文殊有相似之處，我有所感應。墨狂承接渡世大願之力，轉化為止戈流的力量，而文殊，則承接諸位高僧能為，轉化彌補流失的地氣。莫說你並無如此修為，即便你有，如今我身上的文殊劍，也做不到了。”

“看來，仍要從紫金缽方面著手。”聽罷，俏如來心中一動，又是百轉千迴的心念電轉，“俏如來還有一事請教。”

“說吧。”

“請問先生，紫金缽的失落，是意外，亦或是人為？”

“哈。”只聽眼前人輕笑一聲，向來冷淡的雙眸中也不禁閃過一絲讚歎，唇邊淺淺笑意，更帶三分暖意，一掃之前的滿身清寂。“非關意外，而是有人為避免地門禍劫重演，所以帶走了紫金缽。也因此，不久之後，地門所傳，便攜文殊而去，找尋失落的紫金缽。”

“想必‘缺舟一帆渡’，也不過先生化名。”

“非也。我就是缺舟，缺舟卻不是我。”缺舟此言，又藏玄機，俏如來若有所思之際，就聽見他忽然說，“茶涼了。”

“是我叨擾先生甚久。”

“無妨，只是天色將晚，此地入夜不宜留客，我這便送你離開吧。”說著，缺舟放下茶盞，從容起身。兩人自原路折返，一路上，缺舟又道，“俏如來，這幾天我都會留在這裡，你若有閒暇，可以再來無水汪洋作客。”

“多謝先生對俏如來一路相助。”

“既是有緣，何必言謝。”兩人行至村落附近，正值燈火初上，炊煙裊裊，沿途不時看見漁民農夫歇下勞作，匆忙回家的溫馨景象。缺舟便與他在村口處，懸掛着風燈的柱下告別，昏黃的燈光暖意融融地投在他二人身上，眼神來回中似帶上些許隱秘而曖昧的輕柔。只聽那人彷彿隨口一語，溫潤的嗓音中減了幾分平日裡的冷清，“希望第三次見面時，你我依舊能如今日一般相談甚歡。”

“第三次見面……”俏如來低垂眉目，眸光流轉，隨即，他抬頭，微微一笑，說，“缺舟先生，這就是我們第三次的見面啊。”

聞言，缺舟彷彿稍稍一愣，而後，眼底閃過一絲喜色，輕笑道，“哈，你當真悟性過人。”

“是先生從來不曾瞞過俏如來什麼。”

這時，有村民遠遠地向他打了一聲招呼，等俏如來回過頭之際，缺舟的身影已經沒入樹影憧憧的夜色中，逐漸模糊不見了。

=

我發現了，每次寫到這兩個人對話的時候我一定會爆字數。儘管這一章全是對話，但該超字數的還是會超字數……更別說其實我已經刪減了一部分不太重要的對話內容了。比如其實中間還有一段關於缺舟到底是什麼時候到的佛國之類，但跟劇情實在沒啥關係，讓俏俏開口問這個也哪裡怪怪（很熟哦現在是幹嘛還要報備行踪）。
大致上你們可以理解，缺舟先生好不容易脫出禁錮之後他就立馬回去無水汪洋宅著了，只是時不時去地門逛逛。見到俏俏的時候他多少有點意外，因為畢竟地門遺址算蠻偏的了。不過知道對方為地門而來以後，倒是毫不猶豫就把過往直接透個遍——其實這一章的重點仍然是在地門，而不是在缺舟先生自身。但第二次見面，俏俏已經能夠從缺舟先生透露出來的信息中看出些端倪了，最後才會說，這就是第三次的見面。這話並非俏俏確定了缺舟的來歷，算是有點試探的意思，他內心有個推測，缺舟的反應可以肯定一部分這個推測，並不是他已經知道缺舟是誰，或者更嚴格來說他知道缺舟是什麼。所以下一章缺舟先生還是要親自解釋自己的來歷啦XD
如無意外的話，果然下一章就可以完結了。即使爆字數我也會寫完的啦！爭取在下禮拜三新劇出來之前完成兩個番外，畢竟涉及到一部分參考了新劇的劇情發展，即使這文背景算是架空也免得還沒寫就被打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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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6-01-15 14: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5樓hdd-lock于2016-01-13 02:06發表的 : c'qM$KN9G
樓主堅持啊！！ B.WkHY%/
是從樓主另一篇文“茶禪一味”游過來的 ]YzAcB.R
很喜歡樓主筆下的缺舟 dG$0d_Pq
;^i,Q}b/
缺舟先生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角色 g3rFJc
....... 0G 1o3[F

哎呀，其實我想說即使沒人看我也會堅持啦，本來就是自己喜歡的一個故事嘛XD
比起這一篇，《茶禪一味》創作難度會更大一些，這篇畢竟是架空嘛，因此很多地方可以稍微鬆動一點也不太擔心，只要自己設定能夠圓回來就行。但《茶禪一味》是原作向，兩個人之間的對話把握難度更大。非要說的話，的確是缺舟先生更難琢磨一些。
他在劇裡給人的感覺太過通透，而且又有唯一的堅持，是一個看似如同符號象徵一般單純的角色，正因為這樣，他的話，表面看起來簡單好理解，蘊含的深意卻需要別人去參悟。就好像他一直都是以茶論道一樣，要刻畫出這麼一個富有禪意的角色，對我來說還是挺苦手的XDD
不過寫出來以後，倒是挺有成就感的。
因此如果你們喜歡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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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6樓love713031于2016-01-13 03:11發表的 : ~MOCr
論壇少見的缺俏糧 &O)mPnx`
總之狂送花表示我有在追文(。) Qd?P[xm

我也覺得缺俏糧挺少，主要可能因為這兩個人都不太好寫吧，尤其是缺舟先生。難度係數太高了XD
一直都收到道友的花，真的謝謝呀！
其實說覺得沒人看倒是有點玩笑的意味，我真正想感嘆的大概是文太沉悶，大家都不好討論了。
但這篇文實在沒法寫得更歡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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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7樓不晝于2016-01-14 14:09發表的 : kv b-=
樓主的文字仍是饒富意境與美感， U?{j
閱讀你的作品真教人愉悅……（咳） 9=f'sqIPV
此外，每篇文末還附上寫作的心路歷程， KRe=n3 1
深深覺得樓主是一名十分用心經營文章的書寫者。 ZP<X#]$qb
H!u:P?j@\
....... ) b8*>k

我寫文比較龜毛啦，尤其對待角色上，不免還是有點戰戰兢兢的，所以每次都要死很多腦細胞。
特別是這次挑戰的這兩個人，主要我的思想一向偏道家多一些，一下子要轉到佛家思維去思考，難度有點大。
所以還是得承認，不管是這篇文，還是之前的《茶禪一味》，我寫得都有點吃力。
不僅是呈現角色以及角色間的互動，還要盡可能地增加一點可讀性。不然充滿禪意的對話，我擔心讀者都要看睡過去XD
能夠得到認可當然還是會覺得開心！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鼓勵大家盡量和我進行討論和交流，偶爾會激發一些意想不到的想法啦。
也是因為這樣，我盡量會把每章創作的感想留在最後，不但為了補充文中一些無法涉及到的方面，也是想要給別人了解，我當時在寫某部分的時候大致的感覺是怎麼樣的，也好交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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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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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2.13 【缺俏】文殊（番外二·上，2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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