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22 【天人】有情皆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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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樓主發表於: 2019-04-22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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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2 【天人】有情皆默

天迹x人觉
搬运存稿ing
花吐paro

天星疏朗，明月皎皎。既月出东山，徘徊斗牛，白露横江，水光接天，有人立于岸旁，着黄裳华伞，一派闲然悠适之感。

芳草兰花缀地，玉蟾清池照影，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玉逍遥翩然而至，甫一落地便现出原形，却是一门心思扑在桌上的烧鸡与叉烧包中。神色如狼似虎，哪里是什么顶先天高人，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饿了三天三夜的流浪汉。

“好友，还是你懂我!”非常君缓步踏来，倒是被玉逍遥一把抓住胳膊，两眼泪汪汪地说道，“好友你是不知道，我被关在天堂之门六百年，没吃没喝，唯一的娱乐就是看旧片!神雕兄也不知道帮我提前备好满汉全席，每天餐风饮露，想搞个火锅还得和一帮人抢食，我都快饿死在天脚了。”

黑脸的小童从非常君身后露出张脸来，幽幽道：“那可不是，觉君今天还为了你亲自下厨呢。”

“好啦，习烟儿。”非常君笑着推了推他的肩，“去泡壶茶，我与天迹好友多年未曾亲自相见，直到数日前才得以一会。今日好友前来，难得下一次厨有什么麻烦的。”

习烟儿犹犹豫豫低哼了一声，还是乖乖地跑开了。玉逍遥这才注意到非常君手上似乎捏着什么东西，非常君注意到他的视线，也不扭捏，摊开手，是一朵粉嫩得彷如滴水的重瓣春桃。

“咦？”玉逍遥一时略感新奇，“桃花我见得不少，这种重瓣的倒是真没怎么见过。”说着便毫不见外地伸手想讨来看看。

结果非常君反手一晃，那桃花变没了影，玉逍遥瞪眼，非常君嘴角不由得一勾，再翻手，才变出那朵春桃，轻轻巧巧地落在玉逍遥掌心。“非常君好友，你这是和谁学的，怎么现在连你也学会捉弄人了。”玉逍遥撇嘴，眼神落在非常君拈花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却错过了好友眼底一闪而过的紧绷和森然。

“时间久了，人多多少少都是会有些变化的。却不知在你眼中，我原来是个连玩笑都不会开这般严肃的人吗？”非常君挑眉，玉逍遥自是否认，满脸真诚，“好友哪里的话，人觉非常君，当然是这天上地下最温柔可亲的人了，严肃什么的，和你完全沾不上边啊。诶，这花儿真好看，你从哪里寻来的？”

他听见那人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思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便被人摘走了手上的花儿。玉逍遥诶诶叫着：“怎么就拿走了呢，我还没看几眼呢。”

非常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是一朵花儿而已，看过便看过了。天迹，你还想不想吃你的叉烧包了？”说着他随手将那朵花儿搁在桌上，为两人各斟了一杯茶——今天难得觉君没叫习烟儿非得捡白羽松枝来煮茶，他连动作都不由自主地轻快了不少。

玉逍遥方才还有些不满，此时注意力一瞬便再被叉烧包给勾了过去，他一拍手，满脸终于进入正题的喜悦：“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好，天迹你动作慢点，别被噎着。”

看来这段时间地冥的血闇灾劫让他确实诸事缠身。非常君看着玉逍遥难得极其放松的时候，一边半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思索着，也好，在机会到来之前便先让天迹忙着，如此也不会对他这个向来边缘的人过多注意。毕竟天迹也算是这世上他为数不多的近交，又身在局中，万一自己的行动中有哪丝疏漏，难免会有被天迹觉察到的可能。

至于这一次相会，便算是对他多年的夙愿的一个结尾吧。

非常君暗自冷笑一声，背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攥紧，像是定要将什么东西碾得粉碎才肯善罢甘休。

离去时玉逍遥却是一反常态，脚步犹犹豫豫磨磨蹭蹭，走三步顿一步。非常君看的奇怪，只好问道：“天迹好友，这般流连忘返，莫非是还忘了什么东西在我这里？”

好像是这句话给了玉逍遥什么勇气，他忽然便站定往非常君这边转回身来。他身后是觉海迷津，波涛暗涌；身前是多年好友，此刻笑意盈盈，好似一斛柔和的明珠。淡淡的月色沉淀在他眼底，玉逍遥张了张口，最后只道：“非常君，等这段事情过去，我......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风牵起云朵，月色悄然，一时静默。

非常君偏了偏头，似乎是不明白天迹突来一语的用意。最后他只是微笑着道了声好，留下一句祝福，微不可查的停顿后的四字，轻的仿佛树叶被风吹到水面上荡起的点点涟漪，消隐无踪。而后才找回主心骨似的，声音逐渐回到平时的大小，语气也变成了别无二致的温和客套。

“那便祝你......一路成功。有需要的话，尽管叫我帮忙。人觉非常君向来主张天地平衡，地冥铸下此等大祸，我不会坐视不管。”

这当然不是天迹想要的回答，不过也勉强算是意料之中。玉逍遥偷偷呼了一口气，这次干脆利落地转身挥了挥手，踏云而去：“好友，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改日记得来云汉仙阁，啊对了，最好带点伴手礼什么的，整个仙脚一家老小都等着非常君你的美食投喂呀。”

说的好像你那边没人能做饭了一样。听到这种一如既往不着调的言论，非常君嘴角一抽，无奈摇头。只是他想法还没从脑子里冒出来一半，却是忽然感到喉咙深处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痒意。他弯腰一个没忍住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紧接着便看见一朵朵同先前那朵别无二致的重瓣春桃从他口中落出来，坠在柔软的青草地上，依旧是盈盈的，软软的，轻柔地又不容拒绝地剖开非常君的心，袒露在无人的荒野上，迫使他在黑暗中独自品尝种种艰辛苦辣。

非常君在自己周身经脉上连点数下，待到症状平息后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恰巧习烟儿回来要收拾桌子，却看见自家觉君被桃花包围的样子，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哎呀，觉君你怎么又吐花了？你快坐好，我先去给你泡杯水果茶。”

“咳咳......不，不必了，习烟儿。”非常君摸了摸小童的脑袋，安抚他道，“我自己的状况我清楚，不是什么大事，让我静静吧。记住，这事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懵懂一点头，习烟儿仍是感到不安：“真的没事吗觉君。”

非常君微微叹了一声：“乖，我何曾瞒你了？”这才将习烟儿搪塞过去。

——诶，这花儿真好看，你从哪里寻来的？

——那是打自我心上开出来的花儿，我摘一朵给你，好看吧。

冷笑一声打破不切实际的想象，非常君幽幽叹道：“花吐之症啊，虽然不是什么麻烦事，但终究还需以功体压制......罢了，能拖几时是几时吧。”好在这病症不会传给副体，否则又有要分心多做的事情了。

但愿以后能寻得其它方法解决此症，毕竟他的计划里，留不下玉逍遥。

他的未来里，更不会有玉逍遥的位置。

游历天下时，非常君曾见过盛开的桃林，三月春水碧于天，雨后初晴，溪水蜿蜒，数里长林。淡淡的水雾蒸腾在整座桃花林中，华光映芳菲，平地涌云霞，似乎连空气中都染上了花朵的粉色，光影弥漫，如梦似幻。

他抬手接下一朵飘落的桃花，香气浅淡，艳丽的是粉色，点点勾动着心弦。非常君忽然来了兴致，将华伞并桃花一同抛起，旋身起舞，袍袖翻飞间带起清浅的熏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再足点溪石，若旭日朝霞，若芙蕖绿波，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最后从容一接伞，流苏自飞旋而平静，一阙舞毕，花朵落下，仍在他掌间。

恍惚间非常君看见一抹蓝色身影缓步而来，踏出一步，情不自禁地喊道:“天——”

他猛的收声，忽然想起天迹的衣袍不是这般的深蓝。他应该是浅色的，还有白色，一如蔚蓝的天穹与白云，肆意嬉笑怒骂，任他逍遥。是非常君永远无法琢磨的流云，触碰不到的春风。

雾破人至，越骄子架着画舫前来，未带面具，手中白骨扇轻轻摇晃。非常君心念转动，人殊便霎时消影无踪。人觉行上舫，水面微荡，低眉浅笑，道不尽的温柔缱绻，看不清的冷肃杀机。

宝瑟泠泠千古调，朱丝弦断知音少。醒亦人间，梦亦人间，石龙舞罢松风晓。

他驶出桃林，吐出一朵滴水般的重瓣春桃。

此后数次玉逍遥也曾来过明月不归沉，不知何时忽然便发现非常君常爱的那张桌上多了一个装着桃花的玻璃瓶。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后第一次来到明月不归沉时，他亲手从非常君指尖接过的桃花，玉逍遥对那个玻璃小瓶莫名地关注。

那花越来越多了，玉逍遥正想着，也不知道非常君在哪儿找来的，还挺好看，最好是带上他两个人一块儿去看。而这边非常君一挥袖，拂开满桌春桃，笑意盈盈地请玉逍遥入座，又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棕褐色液体。

味道有点奇怪。玉逍遥犹豫了一下，又看见非常君背后习烟儿疯狂给他打眼色，捏着杯子的手都跟着抖了三抖，然而眼珠子一偏，对上非常君褐色瞳眸中流露出来殷殷期盼的目光，霎时差点连自己的来意都忘得一干二净，还是硬着头皮将那杯饮料全数灌下。喝完后玉逍遥脸一青，好险不险没喷出来。

“好友口味，果真非常人。”玉逍遥咽了一口唾沫，把大圣果的味道稍稍压下去了一点，“等你有空，不如也给地冥泡一杯。”他忽然觉得非常君给他亲手泡就不错了，地冥凭什么有这个待遇，思绪一转，还是觉得此物只应天上有，他都忍痛喝了又怎么能让地冥逃过这一劫，复而续道：“也让他清醒一下脑子，免得又搞出来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非常君早有准备，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黑一白两个小袋子，得意道：“放心吧，我早为两位好友都准备了一份。话说回来，天迹好友，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我这明月不归沉，又是想做何事？”

玉逍遥想说无事便不能来了？不过话题既然已被导回正轨，他只好开始交代自己约定与地冥互相解开伤势的事情，邀请非常君作为见证人之一。

“这有何不可？”非常君答应的爽快，“时间还早，不如，我再给你泡一杯？”

“啊哈哈哈哈......不了不了，多谢好友，我还要去找奉天，这便告辞。”玉逍遥哪敢再留下，生怕非常君变着法儿再给他灌几杯大圣果，那一代超强先天怕不是在决战之前便要饮恨。只是离开时他又忍不住回头偷看，只见隐士坐卧于山水，身边童子可爱，身后美景万千，明月不归沉里的悠然闲适仿佛一幅凝固的时光碎片，最后失落在远方。

后来想想，这似乎是明月不归沉最后的安然和乐了，之后重重诡谲，件件往事，鬼麒主之谜，地冥身世，八岐邪神，都让他再踏上这片土地时总是疑惑的，不安的，带着探究的目的而不是欣赏的目光。逼杀越骄子时他恍惚间看见那个装着桃花的玻璃小瓶因为两人的打斗而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花瓣洒落一地，碾落成泥。被战斗波及的物件自然不止如此，但终归是兜兜转转，散在再也触摸不到的地方。

似乎到最后也没说出口的话......太可惜了，玉逍遥意识迷离，不过也还好没说出来，毕竟......毕竟他也快离开了......他伸手想触碰一片粉雾中的黄色人影，又似乎想去抓一朵粉嫩的重瓣春桃，最后却是手上一滴冰凉的触感——是眼泪。

玉逍遥恍惚间看见君奉天久违的眼泪，还有自己的，耳边是两人艰涩的笑声。意识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无数念头，他心说奉天你别哭了，小妹会舍不得的，一时又想起小妹没了......早没了，是鬼麒主干的好事，鬼麒主......伏字羲，越骄子......非常君......

非常君——

他想同那人一道泛舟碧波，去看他说的桃花林，一起品尝许多美食，还有如果非常君坚持的话其实大圣果也不是不能试着接受一下......

最后画面回到他在天宙之间，越骄子闯入时一同带进来的头颅。

蓝衣人忽然便化成了金黄色，非常君朝他微微一笑。

安心睡吧，天迹。

天迹死了。

天迹死了！

天迹......死了——？

非常君嘴角呕红，踉踉跄跄地走在山路上，“副体被毁，功体受限，我得先好生休养。”他喃喃自语道，“天迹啊天迹，你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一边又想到计划成功进行，又想笑，对啊天迹，我设下这重重陷阱，可不就是为了好好送你最后一程吗。可恶的玄尊，令人讨厌的云海仙门，玉逍遥和君奉天都是天命的接受者，他们都是帮凶！

可是既然如此，心为什么又这么痛？非常君手指碰上脸颊时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止不住的颤抖，仿佛亲手杀死了心底最脆弱的部分。他狠狠擦去那滴泪珠，终于停下了脚步，垂头喘息着，半晌，忽然仰头大笑出来，病情失去功体的抑制，粉色的花朵从咽喉里争先恐后地涌出。非常君痛苦地咳嗽着，仿佛连肺腑都要一并咳出来似的。直至最后动作稍歇，那花朵上都沾染上了殷红的血迹。

“樽俎、风流意气倾。一杯相属忍催行。离，咳咳，离歌更作断肠声。衮衮大江前后浪，娟娟明月短长亭。”虚弱的笑声在胸腔里闷闷地回响，非常君捡起一朵花，补充上最后一句，“水程山驿总关情。哈哈......”

爱他之情是真，杀他之意更是真。非常君亲手毁去自己的解药，更是再杀掉自己在这人世间的一大份温暖与眷念。此路他一往无归，任何挡在前路上的，注定要被他抛弃。这般九死不悔的顽性支撑着他走过黑暗的岁月，此刻更如同一把尖刀，把自己凌迟成片片尘埃。

非常君艰涩地呼吸着，几乎要对自己生出怨恨来。

但那怨恨一触及到他心底的那片黑暗，又霎时如同骄阳下的点点冰雪，烟消云散了。

“恨我吧，天迹。”非常君最后缓缓起身，意识回流，阖上的眼帘再度睁开，仍然是那个算尽天机，致奉天逍遥于死地的人觉非常君。他听见自己对习烟儿说记得恨我，又仿佛听见谁在他耳旁说，天迹，要记得恨我。

到底是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一生贪嗔爱憎，尽溶于觉海迷津，清醒的目的并着惶然的前路，沉进万顷碧波中。

他抛下一朵桃花，踏向宿命的终途。

（END）

[ 此帖被tsytsy在2019-05-12 22:0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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