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28 【千戚千】清水短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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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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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

樓主發表於: 2021-01-28 23:0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1.28 【千戚千】清水短篇合集

《返岁灯》

　　“师尊，书册整理好了。”
　　戚寒雨臂弯里抱着五六卷刀谱，一一塞进书架中，这面墙码的分外整齐的刀谱是他这半月辛苦誊抄梳理好的，虽然费时，但总有助益，他并不觉得麻烦。
　　他放好书后，没听见千金少回应，便奇怪的探头去看。只见他这位师尊极不将就的席地而坐，手里正翻来覆去把玩着一盏古朴典雅的铜灯。戚寒雨走过去，蹲下身也看了看，“师尊，这是什么？”
　　“藏书图鉴上应该有名，不过我看着就是一盏灯，正好我房间里那个该退位了，换这把用用。”千金少将灯递给他。
　　内战时候刀宗值钱的东西很多都失散或者典当了，现今藏书阁里除了书就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可怜千金少这一宗之主倒是得来这搜刮灯盏用。
　　看这铜灯表面氧化，黑黢黢的，底座雕着四尾逆向追咬的鲤鱼，顶上是月上日下的浮雕座，颇有古朴趣味，戚寒雨握在手里道，“那我一会儿给擦洗一下。”
　　“擦什么擦，一盏油灯而已。走，去看看这几日你有几分进步。”千金少拍拍衣袖起身，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不脸红多次让戚寒雨给他做饭洗衣了。
　　只是这么一个不拘小节，却叫后来的千金少追悔莫及。
　　
　　
　　
　　夜里，千金少散了头发，点起新得的灯盏，用小剪子拨弄了两下灯芯让火光亮起来，随即认真看起刀宗这几月的事务简章，好歹也是一宗之主，有些东西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做。
　　他看了一阵，月色朦胧，灯光柔柔。果然不是这块料，看了半个时辰就困到眼皮打架，一个阅字写的看不出形了。
　　千金少打个哈切，心想，徒弟仔赶紧长大吧，替了他这宗主，让他逍遥去。
　　熄灭了灯盏，千金少合衣睡下，不消片刻坠入梦乡，丝毫不知那灯盏噼啪一细响，又燃起微弱的火苗，微光之下，只见千金少身形逐渐化小，分明凌厉的五官慢慢趋于稚嫩，不消片刻竟化成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眼角眉梢稚气非常。
　　
　　
　　戚寒雨叩了叩门，“师尊。”
　　年纪大了觉就少，故而千金少每日起的都很早，通常起了就去校场看弟子练晨功，可今天他不光缺席，就连早饭也没吃，戚寒雨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屋里一开始没动静，后来窸窸窣窣一阵，像是有人起了，隔了一会儿，门吱呀两面打开，一个披散棕发稍矮于戚寒雨的少年半闭着眼，没骨头似的靠着门边，唇齿不清答他，“唔，什么时辰了…”
　　戚寒雨脑中一片空白，往日需要微微仰头注视的人，现在却与他一般身量，总浮着点轻佻略微沙哑的嗓音，现在又清又脆透着一股难说的少年气，只教戚寒雨心里那根弦狂颤不止，哑巴似的张着嘴定定看住少年的脸。
　　这是……师尊？
　　“嗯？”没听到声，千金少掀起眼皮去看，“你怎么一脸见鬼模……欸？徒弟仔你是不是长高了？”
　　戚寒雨不知如何说，茫茫然拉着千金少到铜镜前面，这下千金少也一副见鬼的模样了。
　　“这……”千金少揪了揪自己的脸，十五六岁面皮嫩又薄，一下泛起红来，他不可置信的又上下摸摸，还真是连皮带骨的全都缩成了少年模样，就连手上的刀茧都浅了许多。最叫人吃惊的，是他身上没有醉生梦死了，看来这不是身形缩小，而是人回溯了时光。
　　“徒弟仔，我现在好像比你还小啊。”千金少觑了一眼高自己一点的戚寒雨，最初的错愕与慌乱转瞬即逝，他十分坦然的接受了现状，伸手拿起桌上的发带将头发捆起来。他又去拿衣服，结果宽大的束不住腰身，千金少啧了一声，“徒弟仔，借你身衣服穿穿。”
　　戚寒雨的衣服倒合身了，千金少头一回穿，浅棕与白色搭配显得他活泼了许多。他有点稀奇的摸着下巴在镜子前面站了一会儿，随道：“嗯，依旧很帅很潇洒。”
　　“师尊，那现在怎么办……”戚寒雨有点发愁。
　　“不是大事，我一会儿去星宗学宗问问，如果是术法，身上应该还留有术法痕迹。”千金少反手将啸穹背在背上，啸穹比他都高一截，他习惯性的想搭住戚寒雨的肩，然而却并没有往日那样舒服。
　　啧，矮了不行，矮了不行。
　　
　　
　　戚寒雨放心不下，想跟着千金少一路，只是刚踏出房门千金少肚子就叫了一声，毕竟是少年身躯，不吃饭必然不行。戚寒雨便去厨房给千金少拿包子，两人约在门口再见。
　　却没想到千金少刚走几步，就让人叫住。
　　“这不是啸穹吗？戚师兄，啸穹刀怎么在你身上，莫不是你偷的，你跟你那个废物爹……”那弟子一掌拍肩，暗暗施了几分力，想叫“戚寒雨”吃点苦头，谁知回头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脸。
　　“谁是废物？”千金少笑了笑，拉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用力握捏着又问，“我没听清楚，你刚刚说谁爹是废物？”
　　“痛痛痛……”
　　“知道痛就好，恶语伤人该受此痛。”千金少撒开手。
　　那弟子这才仔细看清了面前的人，登时大惊，“你…你和宗主……难道你是宗——”
　　千金少撩了撩头发，“啊没错，是…”
　　“宗主的私生子！”
　　“………”千金少噎住，单身四十多年，结果一夕风评被害冒出个私生子来了。
　　他想了想，自己现在功力也退回十五六岁时候，要强说自己身份，难保不会有危险，哎，私生子就私生子吧。
　　“啊，没错。我叫…千金照。”
　　“那你怎么穿着戚师兄的衣服，莫非……”那弟子满脸凌乱，觉得自己好像无形窥破天机，震惊之余竟有几分豁然开朗。
　　怪不得宗主对戚寒雨如此爱重，肯定是因为自家儿子时常袒护求情！或许就连收其为徒都是千金照拜托的！
　　可怜那弟子完全没想过千金少的儿子哪里来的。
　　千金少看他脸色变换频繁，即将要抽筋，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什么？”
　　“没事没事……”弟子抹干冷汗，犹有三分理解同情的说，“放心，我不会告诉宗主你与戚师兄的事，你们……”
　　千金少听的满头雾水，挨近了一步，“啊？”
　　那弟子受惊一般连连后退，“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不是，这…我先走了！”
　　说罢一溜烟跑不见人影。
　　千金少在原地十分不解的挠挠头，“真的要给弟子开个读书课，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词，还百年好合…”
　　只是他不曾想，在宗内学武，没有娱乐活动，这八卦便似长了腿的满山跑起来，等他与戚寒雨再回刀宗，版本已转口多次。竟成了他与戚寒雨定娃娃亲，结果出生都是男孩儿，姻缘牵上难再改，不论男女反正都生了情愫，便将错就错，两人暗通曲款情真意切……
　　戚寒雨听了从耳朵红到脖子，手紧紧攥着刀柄，无措万分去看千金少。
　　千金少一双暗红的眼睛眨了眨，好笑的摆摆头，“这下误会大了，徒弟仔你可能找不到老婆了。”
　　“师尊！”重点在这里吗！
　　两人刚从星宗回来，得到的结果都是没有术法痕迹，魂魄也并无异样，至于到底怎么一回事，还要看变小之前千金少做了什么不一样的。
　　他想了想，唯独就是那盏灯，于是两人便回转刀宗，去翻找一下那盏灯到底什么来头。
　　只是刚回来就听到风言风语，捉了个弟子详细一问才知道，这故事都跑没边了，甚至不乏有些奇怪又隐晦的谣传，说什么夜晚在戚寒雨房外听见声响，什么两人睡在一处晨起穿错衣服，听的千金少一个劲挠头。
　　“嘶……”千金少想不出门中弟子脑回路是怎么个情况，叹了口气，他倒无所谓，就是徒弟仔清誉难保啦。
　　“师尊我去跟他们解释……”戚寒雨耳朵红的滴血。
　　“算啦算啦，你一个个去说要说到何年何月。先去藏书阁找找恢复的法子，等我恢复了再一并解释罢。”
　　
　　
　　两人翻了一个时辰才在藏书宝鉴的附录里看见这灯盏来头。
　　返岁灯，游鱼追尾日月颠倒，燃之返岁，耄耋之年化垂髫小儿，别有趣意。于身体魂魄无损，十二时辰后，回归本岁，一人仅可燃灯一次，万务珍惜年华，莫待无花空折枝。
　　如此一看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这返岁灯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意。
　　得知不久就能恢复后，千金少就更随意了，啸穹先归回神刀宇免得有失。而后就两手一搭，悠哉悠哉的晃着腿，跟戚寒雨突然兴起，“既是如此，那就算我休假一日，走啦徒弟仔，带你去个地方。”
　　“可是师尊你的功体……”戚寒雨刚开嘴就被千金少一根指头点住唇，“走啦走啦。”
　　
　　戚寒雨幼时没有玩伴，进了刀宗更是处处受人欺负，虽然有千金少庇护，但总归缺少些同龄朋友。
　　如今即使知道拉着自己臂弯的少年人就是那个天塌下来也一声不吭抗住的师尊，戚寒雨依旧有种别样滋味萦绕心头。
　　“到了。”
　　那是一道峡谷内，四面戈壁不生草木，上面深深浅浅的布满了刀痕，戚寒雨挨近用指腹摸了一下，是用小碎刀步留下的，在河流四布的道域，这里的确有些奇特，也无怪乎千金少拿着里当做秘密基地。
　　“喏，这一刀，是你爹亲留下的。”千金少抬抬下巴，戚寒雨顺着看过去，只见岩壁上极潇洒的刻了一道斜长刀痕，刀尾长而锋利，足见持刀之人当时是何等快意潇洒桀骜不驯。
　　戚寒雨没有见过那样的爹亲，可此时看到这刀痕，好像也亲眼看到当年的西风横笑。
　　正他愣神之际，千金少拔出他腰间的凋枫刀，长刀在手，同样一式狼奔万里上手，气劲虽有差，但神形已臻极致，长尾锋利，潇洒快意，刀痕赫赫横在其下。
　　“勉强够格。”千金少抚了抚刀痕深度，勾唇笑了，回首去招呼戚寒雨，“徒弟仔，也来留个纪念。”
　　又一道刀痕落下，浅了许多，戚寒雨不满意的皱起眉头，手指竟不自觉用力磨搓岩壁，想把刀痕抹去。千金少见状，并不阻他，只是拉着人蹲下身。
　　“来来，看这个，这是你师尊我七岁留的，你爹亲说我，好好一式虎啸空山划的又歪又浅，应该叫猫咪上树。”
　　“爹亲真这么说吗？”戚寒雨忍俊不禁。
　　“你是不晓得，你爹嘴巴可毒了。”千金少感叹。
　　他眸中已不是单纯的岩壁，彼年岁月流逝，刀痕尚且被风沙磨去，更何况是人呢？
　　有些门人已是黄土一抷，有些门人脱离刀宗不知所踪——
　　思绪骤然停住，一阵剧烈眩晕感让千金少腿一软，跌在地上登时失了意识。
　　戚寒雨没想到这一出，吓的心跳都停了两拍，抱起千金少破了音的喊，“师尊？！”
　　“唔……”没晕几瞬，千金少便清醒了，皱着眉头睁开眼，一开口就惊的戚寒雨魂飞魄散。
　　“这么抱着我，嗯……不妥啦，我不好男风耶。”
　　千金少从人怀里撑起身来，拍拍衣上尘土，对自己的装束有着茫然，他瞅了瞅自己又看了看对面愣神的人，歪歪头。
　　“师尊…你不记得我？”戚寒雨恍然想起，好像的确心智也会回返，那这么说，他面前的人其实是十五岁的师尊！
　　“嘶…对不住，记性不好，你是那位叔伯座下弟子？我们见过吗？”
　　戚寒雨那解释在唇畔徘徊一阵，又给咽下去，换了一方说辞，“我们见过的，我叫夜雨凋枫戚寒雨。”
　　“笑残锋千金少。”
　　“我知道。”
　　以往千金少待他亦师亦友，没架子更没拘束，但师尊毕竟是师尊，戚寒雨少有逾矩，向来只把长者放在不可亵渎的位置。
　　可如今，他抬眼看去，少年人唇红齿白，脸颊有肉，透着稚嫩的粉气，常年皱眉的印子还没生出来，眉目疏朗，清亮却又透着狡黠，语调欢快的叫他都不知如何应答。一颗心砰砰跳着，迷乱了他心智，戚寒雨鬼迷心窍的又补上一句，“师兄，我知道你。”
　　“哦？我看你模样，还以为你比我大，没想到是师弟。戚师弟，我怎么昏在这里，其他师兄弟呢？”千金少四周看看，却不见其他人影。
　　“他们先回去了。”戚寒雨含糊道，“我们比试时候，师兄你突然晕过去，料想可能是伤到那里了？”
　　“唔。”千金少摸着下巴想了想，“没感觉啊，算了先走吧，肚子饿了要吃饭。”
　　戚寒雨从没见过这么好动的人。
　　路边树叶倒垂，他要跳身去摸一把，小石块横在路中，他有一脚没一脚的踢着轱辘轱辘转，落叶要踩，水坑要跳，遇见枝头的鸟窝便一步三回头，满眼写着我想掏三个字。
　　这么看来，师尊确实沉稳了许多。戚寒雨想着，一把拽住了第三次想扯叶子来吹口哨的千金少，“师兄，树叶脏，不要再放嘴边了。”
　　千金少被拽住袖子，好是安分了一阵，而后突然出声，疑惑的瞅着戚寒雨的脸：“师弟啊，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眼熟……嘶…你跟我大师兄长得好像……”
　　因为我就是他儿子。
　　戚寒雨心里想着，却并不答，只是问他：“师兄，你有什么愿望吗？”
　　“有啊。”千金少摸摸下巴，“喝最烈的酒，耍最帅的刀，娶最漂亮的姑娘，生最聪明的儿子。”
　　“……”没一样他能帮忙的，算了他放弃了。
　　
　　
　　两人走到一处面摊点了两碗挂面，浇头是用猪肉碎豆腐干胡萝卜和冬瓜丁做的，又烫了三四颗小青菜，窝上一枚溏心蛋，热气腾腾摆上桌。
　　这摊摆在桃源溪水边，绿柳迎风，水波盎然，日近黄昏，天边霞云流转。
　　千金少吃东西也不忘说话，烫得字句都是跟着一个一个蹦出来的。戚寒雨看不过眼，腾手给他倒了杯凉茶，听着千金少问他去过采茶节没有。
　　采茶节在每年三月末，一些茶镇里会满天的唱歌跳舞来庆贺，傍晚还会搭起戏棚子唱采茶戏。
　　令人意外的，千金少其实并不爱胡乱凑热闹，提起这事纯粹是因为前些日子听说南镇有个采茶女跳的采茶扑蝶舞极好看，人生的水灵，一双眼睛笑起来像藏了星子一样。少年总对美人有兴趣的，所以也就想捉空去看看。至于为什么他向戚寒雨提起……
　　千金少端起手边的茶杯，豪饮一口，缓了舌尖烫意，砸吧砸吧嘴冲戚寒雨一笑。戚寒雨便不知怎么的立马垂下眼睫，只默默挑面条，唯独嘴角弯弯得含着笑意。
　　耶，有点意思。
　　千金少想到少年拽着他衣袖的手格外粗粝，想到少年总不言语只定神听他讲话，想到少年眼神里格外浓烈的眷恋。千金少见过风逍遥的朋友，他记得那个叫月的男孩儿，也是这样满眼满眼藏着依赖的挨在风逍遥旁边。
　　他看起来浑不靠谱，但其实心很软很细，他猜戚寒雨没什么朋友。
　　
　　“没去过。”戚寒雨答。
　　“那正好，”千金少呼噜两下把面条包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现在去，还能赶上几场……”
　　“诶诶，钱还没付……”
　　
　　
　　千金少记忆里的那个采茶女早就嫁为人妇，十五岁的他对着完全不同的村庄有点茫然挠挠头，“是我走错了吗？”
　　“那里有台子。”戚寒雨赶紧转移话题，幸好千金少不怎么纠结，目光转过去就没再提这事。
　　两人往亮光处走，渐听锣鼓唱腔，两三小童追逐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地上还散着鞭炮皮，节日喜庆气氛也逐渐浸润他们。千金少买了两把新茶，用油纸包着拎在手上，又在边摊挑了两个茶叶香包，随即把绣着茶花和杜鹃鸟哪个递给戚寒雨，“给你。”
　　“多谢。”戚寒雨接过，用手指摩挲着图案绣纹。千金少送他的东西绝不少，但那都是以师尊的名义，而这一次……是朋友。
　　“寒雨，快快快！”千金少拽着他的手腕，挤进人群里，台上花扇舞开，臂中竹篮轻摇，采茶女娉婷袅娜跳起舞，清亮歌喉合着二胡笛子格外好听。
　　人群里，千金少扣着戚寒雨的手腕没放，只专注看台子，好似浑然不觉这么一拉一扣已经把人弄的耳朵红了个透。
　　过了一会儿，千金少挨过来，贴着戚寒雨耳朵道：“也就一般般嘛，哪有师兄弟们说的那么漂亮，照我看，你比较水。”
　　“……”戚寒雨无声侧过头去，暖融融的灯光下，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格外明显的笑意便也温暖起来，千金少用肩头撞了一下他，“麦生气，开个玩笑，请你吃茶饼。”
　　好像不论什么时候，他都被千金少带着走。
　　这个人太有活力，仿佛永远不觉得厌倦的笑着走在世上，有他在不会觉得拘谨不会觉得无聊甚至不会去想这江湖有多险恶，只觉得待在他身边一瞬也是长久的温暖，心是踏在实地上的，是被好好的安放着。
　　千金少永远照顾着他细碎而微小的情绪，那些敏感的自卑的话，他不曾说出口的委屈，千金少全部都懂，也努力的保护着他。
　　纵使剥开师尊的身份，千金少也紧紧拉着他，不曾放手。
　　戚寒雨抬起脸，望着笑盈盈对他说话的人，像点破气泡般醒悟过来。
　　我喜欢他，喜欢师尊，好喜欢。
　　
　　
　　明晰的那一刻，情绪像漫过堤坝的河水，难以抑制涌动起来，几乎淹没他。
　　茶饼嚼在口中回味甘甜，却也不如那人喊他的名来的甜。
　　可这样的心思太悖逆伦常，他又痛又甜，惴惴不安的咬着茶饼垂下眼睫，便下意识的别过头躲了一下千金少伸过来挽他头发的手。
　　戚寒雨刚想弥补解释，但千金少神情自若没有半点尴尬的转移开话题：“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嗯。”
　　
　　月亮从山头冒出来，一点点爬上天幕，带着毛边柔柔披洒在两人身上。
　　千金少嘴里叼了根草，用舌绕过来绕过去玩儿，口齿不清跟戚寒雨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他喝过最苦的茶是宗主给泡的，苦的人脸都皱起来但不能吐，咽下去之后一整天嘴巴里都泛着苦味儿。随即又说宗门山下有个卖麦芽糖的老头，他每次就买两文钱的麦芽糖，几年前师弟换牙，有两颗就是被这麦芽糖给黏下来的，可是吓坏了，哭得哄不住。
　　他笑得开心，又说师尊收了两个小徒弟，天分不错日后肯定能劈得一手好柴。说着说着，千金少突然道，“我以后收徒弟，不用天分很高也不用能力很强，只要他能明白拿刀是为了什么，然后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会的，他会很好会很高兴。”戚寒雨想，有你在，拿刀的意义清晰可见，跟着你，又怎么会不开心。
　　只是那厢的千金少却骤然笑起来，明朗的叫人忍不住心跳加速，“真的吗，寒雨？”
　　十二时辰的效力消失，千金少在他面前拔高，一息之间便又是他熟悉的那个宗主，那个师尊。
　　千金少拽了拽紧了不少的衣服，有点发愁的松开一点腰带。
　　“师尊什么时候……”
　　“刚刚走着走着突然就想起来了，欸徒弟仔，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失望？”
　　“没有，我只是担心那些谣言。”戚寒雨说，目光落在自己脚尖上。
　　“是吗？”千金少惯常的搂住戚寒雨的肩。回溯记忆，那戏棚底下故意不放开的手，特地挨近的悄悄话，都变得清晰。
　　若我们十五岁相逢，春正好采茶香，灯影下，你看戏来我看你。
　　但你我隔着二十几年光阴，心便也看不清。
　　谁知道一朝返岁，倒成了福报。
　　“寒雨啊。”千金少的声音像飘在云中，“那些谣言，也许不用澄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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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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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1-28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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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河迢迢》

　　假如他们年少相遇。

　　无身尚拟魂相就，身在那无梦往还。直到他生亦相觅，不能空记树中环。
　　
　　
　　
　　雪融春至，莺啼四野。
　　戚寒雨在熹微晨光中朝着三四间茅草屋跪地大拜，三拜之后，一道寒光从屋内噌的飞出，斜插在他面前。
　　“谢师尊赐刀。”少年正处变音时候，嗓音略略沙哑。
　　屋内传出沧桑的咳嗽声，“下山去吧，若无大事不要回来。”
　　“师尊保重。”
　　戚寒雨起身，将那把月霜刀收入腰间剑鞘。他深深看了一眼待了十六年的孤山，随后头也不回的迎着朝阳离开。
　　
　　
　　
　　上山时他尚在襁褓之中，十六年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也绝不会教他怎样与人交际，如此骤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戚寒雨像块立在水流中的石头。
　　“小兄弟，你钱袋被偷了都没感觉吗？”
　　清朗少年音自他身后响起，戚寒雨转过身，就见一高束马尾身着骑装的俊朗少年手里正拎着一个五六岁正挣扎踢打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穿的破破烂烂脸颊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像狼一样又饿又狠。
　　“我知道。”戚寒雨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当然知道有人掏自己钱袋，但他摇摇头，“钱袋里钱不多，送他吃顿饭也好。”
　　少年闻言挑眉，他眼睛很亮，像两颗赤红色的宝珠，眉目疏朗一派风流。
　　“没想到你还是个散财童子。”他打趣着，把小孩儿手里紧紧攥着的钱袋扯出来，从里面倒出几粒碎银子递给小孩儿，“喏拿上吧，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
　　小孩儿恨恨的看着他，一把抢过碎银就想跑，却又被拽住后领拖回来。
　　少年笑嘻嘻的锢着他，“要说谢谢大哥哥。”
　　那小孩儿只觉受辱，咬紧了牙一个劲的挣扎，就是不肯说。戚寒雨见状伸手拉住少年，“算了罢。”
　　少年回眼看他，“好吧好吧”，说着这才松开手，那小孩儿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见人跑远了，少年这才叹气摇头，“你呀你呀，你这样退让，他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觉得你是冤大头滥好人。”
　　“我并不是为了感激才给他钱，更何况我也要吃饭，我不是滥好人。”戚寒雨答。
　　少年望着他，倏的笑了，“真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我也没有见过你这么热心肠的。”
　　少年听了真是大笑出声，把戚寒雨的钱袋往他手里一递，“我叫千金少，你叫什么？”
　　“戚寒雨。”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千金少是江南富商千家少爷，小时候是个摔瓷碗听响取乐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少爷。稍大些以后学了刀，人虽谈不上沉稳，但总算也是靠谱了些。
　　今年正好十七，一意孤行出了家门，现今要赶去天允山参加一甲子一度的天下风云碑。
　　“天下风云碑？”戚寒雨问。
　　千金少出身名门，吃穿用度皆有讲究，他虽不怎么在意但总是比戚寒雨懂得多。上了茶楼，他噼里啪啦点下一堆菜，然后又叫小二上了两壶正山小种，茶盅上来，香气馥郁汤色艳红，他倾倒一杯递到戚寒雨面前，这才说：“一甲子一行的武林盛事，留名天下风云碑的都是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么？”
　　戚寒雨想了想，他下山并无确切目的，不过是行行走走惩恶扬善，于是他点头道，“我与你同去。”
　　千金少笑了笑，低下头去嘟囔：“未免也太好拐了点。”
　　“嗯？”戚寒雨听清了，却要装作没听见，凑近望着千金少，注意到少年耳廓上十分不羁的穿了三四个环，其中有一个像是镶嵌了锆石，迎着光闪烁，像一粒星子。
　　“没什么没什么，吃菜。”千金少赶忙给他夹了一筷子糖醋鱼。
　　
　　距离天下风云碑开碑还有几个月，所以他们并不着急，慢慢悠悠的赶路，从初春走到了盛夏。
　　这几个月千金少也是切实明白了，戚寒雨这个人从外头看是艾草团子，戳一戳也是艾草糯米团，一口咬下去崩的牙飞血溅才晓得，里头包着颗锤不烂的石头。
　　有次两人走到楚地，山匪毛贼横行霸道，前两日抢了钱粮还不够，竟要村长将女儿盖上红盖头送到山寨里做压寨夫人。
　　他们听了一合计，以寡敌众不可取，还得智取。于是千金少自作主张叫戚寒雨扮做新娘，自己扮做抬轿夫，潜进山寨诛杀匪首。
　　“为什么不是你扮新娘？”戚寒雨拧眉。
　　“你身形与村长女儿差不多，这嫁衣给你穿正正好。”千金少言之凿凿，见戚寒雨犹有疑虑便又推又送的说，“哎呀若有下次换我来，快去吧快去吧，时辰要到了。”
　　“我……”戚寒雨被他推的无可奈何，最终还是屈服了，换上嫁衣盖上红盖头登了花轿。
　　千金少则换上轿夫的衣衫，一行人吹吹打打从村内往山上去，上到半山腰来了山匪接应，许是自视甚高，山匪并没有检查他们，挥挥手就让他们跟着进了山寨。
　　戚寒雨被带到婚房，他视线受阻，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由人推着坐到床上后便听见关门声，屋内只剩红烛炸起火花的细微动静。不过好在戚寒雨耐心向来很好，他端坐着，静待时机。
　　过了不知多久，门忽然被小心推开，一双手微微挑起他的盖头，凑了张脸进来。
　　“一会儿我藏在床下，你的刀你放被子里，等那贼人来了务必一刀割喉，别惊动其他人。”千金少不知何时换了山匪的衣服，他将戚寒雨佩刀塞进他手心里，又意识到戚寒雨没说话，便知道他心里别扭自己扮做女装，于是笑嘻嘻的钻进戚寒雨盖头底下，跟他鼻尖碰鼻尖的说，“委屈你一阵，事情解决了，请你喝酒好不？”
　　戚寒雨不置可否，伸手推了推千金少的胸膛，“快躲起来，人要来了。”
　　千金少不拖沓，翻身进入床下，手握紧了刀，等待着匪首。
　　一阵虚浮的脚步由远及近，忽的门被粗鲁推开，门外喧闹嬉戏调侃着匪首娶婆娘，说要闹洞房，戚寒雨只纹丝不动的坐着。过了好一阵，人群才散去，只余下匪首醉醺醺摇摇晃晃的脚步声。
　　匪首走近，淫笑着一把将戚寒雨扑倒在床铺上，醉意当头也没注意这新娘子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他半趴在戚寒雨身上想揭开盖头，被戚寒雨伸手拦了一下，这才觉着不对，抓着戚寒雨的手疑惑道：“小娘子，你的手怎么这样粗？”
　　短暂沉默后，戚寒雨捏着嗓子道：“农活做的多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慢慢去摸被子下的月霜刀。
　　匪首到底还是醉的很，也没有深思，将那手捏着粗俗的亲了两口，“哥哥以后疼你，不叫你做农活，来掀开盖头给哥香一个。”
　　戚寒雨忍无可忍，一股恶寒由心而生，他反手做爪扣住匪首的肩膀，顾不上这姿势不好使力，直觉抽刀就划向他脖颈。
　　不过到底是为祸多年的山匪，警戒心到底还是很大，这一刀只劈在了左肩膀，那匪首冷汗直冒，酒也醒了大半，正要张口喊人，却被背后一道锋利寒芒直接劈掉了半个脑袋，一声也没发出便魂归西天。
　　千金少的刀宽而长，是以斩马刀为形，名唤嚣狂。他刀路大开大合，这么一下已弄的满床都是血，不过好在本身就是红缎锦被，倒也看不出什么。
　　戚寒雨还膈应着，脸已经冷下来，眼神卷着冷冽杀意，不言不语的补上一刀把匪首脑袋彻底削了下来。
　　一番打斗碰碰乓乓，还是惹来了疑心，外头几个小兵朗声问：“当家的，出什么事儿了吗？”
　　若叫人发现再想全身而退难上加难，千金少瞥了一眼穿着嫁衣，浑身浴血目光阴冷的戚寒雨，戚寒雨也看向他，大意是，归你装女人了。
　　千金少笑了笑，捏起嗓子，他声音比戚寒雨清亮一些，学起来倒真有些雌雄莫辨。
　　“别，别过来，啊，你弄疼我了……”
　　千金少一面说着一面拍着床板制造些动静，几个小兵一听，也不好坏当家好事，便赶紧走了。
　　待人一走，戚寒雨便冷着脸脱衣服，这衣服沾了血不好脱，他两手一撕，把繁复的嫁衣撕开，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小兵衣服。
　　千金少见他怒气不减，挨上去拿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莫生气莫生气，他刚才是怎样对你了？是伤到你还是打了你，我帮你打回来。”
　　戚寒雨咬着后槽牙，“……他，亲我。”
　　“啥！”千金少愣了愣，想笑又怕戚寒雨更生气，只能憋着笑意问，“他亲你哪里？”
　　“手。”戚寒雨冷冷道。
　　千金少望了望四周，看见角落的洗脸盆，便撕了衣摆浸在水里洗了洗，拧干再回身过来，又问，“那只手？”
　　“左手。”
　　千金少握住戚寒雨左手，细细用湿布片来回擦了两三遍，又假模假样捧到眼前细细的看，然后点点头，“这样应该就好了。”
　　戚寒雨呆了呆，意识到千金少在逗他，好笑好气又觉得高兴，“我不生气，快收拾罢。”
　　“那就好。”千金少笑嘻嘻，“我还想着你若不消气，我就亲你两口。”
　　“你！”戚寒雨早该知道，千金少这个人给点阳光就灿烂，但他反倒真笑开了，那点儿膈应和恶心全被眼前人化消干净。戚寒雨笑着，伸手弹了一下千金少的额头，“别瞎说，快搬尸体，要来不及了。”
　　两人把尸体搬上床盖上被子，而后蹑手蹑脚出了新房。千金少刚刚已经探查过山寨地形和布置，他们一路提着心，人快刀更快，一个时辰不到就将山寨主事的人杀了个七零八落，见着夜色深沉似到二更天了，剩下虾兵蟹将也掀不起风浪，便潜行下山去报官来清了剩下的人。
　　走在山道上，山风呼啸吹去两人身上的血腥味。
　　“寒雨你累吗？”千金少背着嚣狂刀，侧过头问道。
　　两人已有一天一夜未眠，方才还杀了数十个山匪，本就是少年，此时都有些疲惫。
　　戚寒雨摇摇头，他问：“你累了？那我背你。”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在想待会下山酒楼开门没，折腾一晚上，肚子饿啦。”千金少揽住戚寒雨肩头，头靠在他肩上。
　　戚寒雨便放慢了脚步说，“那待会儿先去吃饭。”
　　“嗯。”千金少说着，正过脑袋，从下往上望着戚寒雨，看少年还不算分明的下颌线，白净的脸庞，还有那双褐绿色清澈见底的眸子，“不是我说，寒雨你扮新娘还挺水的。”
　　戚寒雨已经不在意了，他随意道：“但下次归你扮。”
　　“哈，如果真有下次。”千金少笑起来。
　　“怎的没有。”戚寒雨一本正经，“现在就扮，我要强抢民女了。”
　　说罢戚寒雨伸手就治住千金少的手腕，然后另一只手假作轻佻去捏他下巴，不过到底只听过没见过，手法不怎么娴熟，像是倒要杀俘虏，钳得千金少下巴生疼。
　　“嘶嘶，轻点儿，你是要卸了我下巴么！”千金少嗷嗷叫起来。
　　戚寒雨本是来玩笑，一听他呼痛便慌了，赶紧松手去看有没有事，嘴上语气也登时软了，“对不起对不起，很疼吗？”
　　千金少奸计得逞，靠近就是一口吧唧在戚寒雨脸颊上，得意到不行的大笑：“小寒雨，你还差的远呢啊，哎呦哎呦别生气，等等我啊！”
　　
　　山道上两条人影逐渐模糊，只听得到只言片语。
　　很久后戚寒雨才忽然提起那夜，说道，“我不是生气，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千金少没答话，只看着他眨眨眼笑了。
　　戚寒雨便叹气道：“因为我发现我竟不觉得恶心，我……”
　　他顿了顿，“我也是想亲你的。”
　　千金少倏得凑过来，两颗赤珠般的眼睛里只倒映着戚寒雨一个人，他笑道：“亲吧，给你亲。”
　　
　　是谁先动的心思已不得而知，或许是初见时，或许是某夜宿于山野从对方眼瞳中望见腾起的火光，又或许是并肩使刀时默契无比的一对视。
　　但戚寒雨记得，撕破朋友这层关系是在入夏后的夜晚，他们在萤火遍布的山谷里喝了六坛酒，醉如烂泥双双瘫倒在花丛中。
　　星河璀璨，萤火更比星河亮眼。他们像飘摇在星河里，似能只手捉月。两人都不讲话，只是静默的并肩躺着，觑眼望天。
　　是千金少先动的，他慢腾腾的挪着小臂，然后用小指头碰了碰戚寒雨的手背，有点冰凉，像一粒雪落在戚寒雨手背上。戚寒雨醉了，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不过好在他醉了就大胆了，伸手就去抓，果然抓住了。
　　两只手先握了一会儿，又默契的慢慢松开，变作十指相扣，手掌紧紧贴着手掌，指头交缠着指头。
　　然而这心却像无底洞一般，又渴望起来，千金少喊他，“寒雨，寒雨，你冷吗？”
　　戚寒雨侧过脸，目光熠熠，他不答。许是过了几瞬，又好像是过了几万年，戚寒雨突然动了，猛的翻身。
　　他们在漫天星子闪烁萤火下接吻，在花丛中滚来滚去，唇齿交缠，一刻也不舍的分开。心口被不断膨胀的喜欢胀的生疼，只能用亲吻来宣泄。
　　千金少从来都放浪形骸，戚寒雨同样丝毫不在乎世人眼光。喜欢就喜欢了，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且说两人慢走到了天允山，慕名而来之人已集聚不少，听是不出三日天下风云碑便要开了。
　　他们本就年少，也没有张狂到想去夺那天下第一，仅仅是来凑热闹寻几个前辈过手。
　　千金少甚至还想好了，等离了天允山就与戚寒雨往塞外走，大漠黄沙单骑独行，葡萄美酒宝刀骏马，快哉美哉。
　　只是人算向来不如天算。
　　戚寒雨在开碑第三日与一位庄主之子比武，对方见技不如人便使阴招，几根银针暗器冲着戚寒雨面门而去，紧追着就是几式刀诀。
　　本来比武讲究点到为止，对方如此不讲武德，戚寒雨自然也就没有收手，他不退返进，银针擦破他面颊，月霜刀如鬼魅刺中对方右胸。
　　事情到此本该结束，谁知这庄主之子隔了一天竟然重伤不治死了，对方一口咬定是戚寒雨下毒手杀人，还广发追杀令誓要戚寒雨一命换一命。
　　千金少行走江湖不喜欢用家世压人，只是事态越来越无法控制，他也无法，只能修书请千家帮忙解决此事。好在千家人脉通达，赔了不少银子总算是压下了追杀令。
　　如此不是磨难结束，而是磨难开始。
　　千夫人回信叫千金少回家一趟，千金少前脚刚拜托家里解决麻烦，也不好推脱，心里也存了带戚寒雨回家见爹娘的心思，便同意了，两人拐道去江南。
　　到千家时，已是次年隆冬，正遇新年。
　　千家气派，里外宅院占了两座山头。进门便有家仆来伺候脱下披风，端上热茶暖身。
　　“少爷，夫人在屋内等你。”
　　千金少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拘谨的戚寒雨，“把这当自己家一样，我去去就回来，等我。”
　　“嗯。”戚寒雨应道。
　　
　　雪在此刻飘了下来，许是上天有感，朔朔寒风，如泣如诉。
　　
　　千金少并没有很快回来，戚寒雨是问了家仆才知道，他昨日与夫人大吵一架，在祠堂跪了一夜。
　　家仆听他问缘由，便忧心忡忡道：“戚公子，你是少爷知交好友，你劝劝少爷罢，就算他不想娶罗家小姐，也不该说出自己是断袖这种话来气夫人。我们都知道少爷性子，你说他肯定能听进去几分的。”
　　戚寒雨心像冻进雪里，仿佛再有一句话，那心就冻的碎掉了。他艰涩的开口道：“我…我知道了，我去劝他。”
　　
　　千金少见他来，也不说自己的事，只扬起笑问他，“我们家的菜是不是很好吃？”
　　戚寒雨不说话，只是走过去跪在他面前，摸摸他的脸轻轻问，“你冷不冷？”
　　“我不冷。”千金少笑道。
　　戚寒雨无法说，无法说你跟我走吧，我们离开，我们去塞外看大漠孤烟直。千金少跟他不一样，他是有家有父母有牵挂的人，他不能让千金少背弃家人。但他能等，一年等不到就等十年二十年，等千金少当家等他父母死心，等这世间没人再拦在他们中间。
　　他说：“你若敢娶亲，我就提刀来杀了你。”
　　千金少一怔，眼眶湿了，却是粲然一笑答他，“好，我不娶。你等我，寒雨，你要等我。”
　　戚寒雨不敢在祠堂抱他，因此只是慢慢摩挲着千金少耳廓上那个镶了锆石的耳钉。
　　“嗯，我等你。”
　　
　　
　　
　　
　　戚寒雨当日便离了千家，两人这一别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能改变许多事，但戚寒雨从未听过千家少爷娶亲的消息，而千金少也只听说江湖上有个功夫不错只影独行的刀客。
　　他们不通信，不相见，却都知道此心不改。他从来都在等他。
　　
　　十三年后，戚寒雨已经二十九岁，不再是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他的刀冷人更冷。
　　只是行在江湖中，难免风尘染身。戚寒雨听说北方有马匪作乱，便前去清剿，可谁知这马匪儿子修得一门奇功，更是和银槐鬼市颇有渊源。
　　戚寒雨受他一掌，五脏六腑如遭冰冻，气凝血滞，难以运功。戚寒雨强破穴道勉强突围，却也身受重伤，四处躲藏。
　　此时马匪儿子为报父仇，更是在银槐鬼市买了前三的杀手追杀戚寒雨。
　　戚寒雨受了那掌之后，时冷时热，伤势越发糟糕不见痊愈，又要躲避银槐鬼市的追杀，眼见穷途末路，在一山寺里浑浑噩噩的躲着。
　　夜里下雪了，他体内更冷，身体像一块冰雕。他不避寒风，反而往门口挪去，模糊望见大雪纷飞，想起十三年前那个冬天，也是一样的大雪。
　　临到死了，唯一想见的人就是他。
　　想见他却又不想见他，想死前望他一眼记住他的模样，来世再寻他，却又怕他目睹自己死亡伤心难过。
　　他知道，千金少的心很软很软，他哪里舍得叫他难过。
　　
　　戚寒雨阖上眼，只觉得魂魄都要飘走了。
　　然而此时，他却骤然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戚寒雨睁开眼，分别时犹是少年，再相逢却都已而立，他微乎其微的说：“你…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寒雨，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别怕。”来人声音都是抖的，可戚寒雨却觉得安心，他笑了笑，“我不怕，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我想你，每天都想。别说话了，我给你疗伤。”
　　
　　
　　千金少往他体内输送真气，却如泥牛入海，丝毫不见成效，他没办法只好封住戚寒雨穴道，将他背在身上去寻医。
　　他是听说了戚寒雨被三大杀手追杀，如此才急切的抛了家里的事务四处寻他，幸好还不算晚。
　　千金少背着戚寒雨，四处寻医，还要躲避追杀和照看戚寒雨的情况，近乎穷途末路之时，一个自称阎王鬼途的组织找上了他，说他们有办法救戚寒雨的命，但是需得代价，千金少同意了。
　　戚寒雨的伤势在阎王鬼途的医治下逐渐好转，千金少的心便也放下了，他们藏身在阎王鬼途安排的住所，千金少不提家事，每天定点给戚寒雨煎药，然后两人坐在屋顶上看云看天。
　　戚寒雨同他说这十三年来的见闻，他们不停说话，好像要把十三年的份额全部补回来。
　　直到半年后，戚寒雨伤势彻底痊愈，阎王鬼途派来的人给诊了脉，说已经没有问题了，半点后遗症也不曾留下。说罢那人回身看向千金少，似笑非笑的问他：“你安心了，那就跟我走吧。”
　　千金少点点头，“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那人觑了戚寒雨一眼，而后离开，留下两人在屋里。
　　
　　“你答应他们什么了？”戚寒雨问。
　　千金少没答，只是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们就去塞外。”
　　戚寒雨看着他，屋外夏光明媚，但他却觉得冷，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年的冬天，他们跪在祠堂里。
　　他说：“好，我等你。”
　　
　　
　　三年后，曾为戚寒雨诊脉的人，在一个雨夜找到了他。
　　那人笑着却又叹着，“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执着的人，入谷的一百人里，只有三个人熬到了最后，若不是他功力不够承受不住药力，我真怀疑他才是留到最后的一个。我是真的佩服于他神志不清了还喊着你的名，所以你如果想见他最后一面，明日子时断魂桥。”
　　戚寒雨心里本有最坏的打算，可听到这消息，却仍旧痛彻心扉。
　　“我会去。”他握紧了刀。
　　
　　
　　相遇之年，他十六他十七，结伴同游豪情壮志犹在胸怀。如今再见，却是如此凄凉。
　　那不成人样的便是他等了十七年的人，命运是这么残酷。
　　千金少神智本已失，可见到他那一刻，竟似回光返照，那双赤珠般的眼睛亮起来，他笑了，说：“寒雨，寒雨啊，别哭，我不疼。”
　　戚寒雨咬着牙，把人抱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
　　千金少却一直笑着：“寒雨，没关系的。寒雨，不要哭，我们一定还会再相遇。到了下辈子我要先你出生，先去尝好世间疾苦，然后一辈子护着你。所以，你要等我啊，可别立马就……咳咳…就跟着我来了。”
　　戚寒雨哑着嗓子道：“我等你，我等你，一辈子两辈子我都等………下辈子我要与你名相连命相系，旁人提起我便想起你，无人再能分开我们……”
　　然而天地之间再无那人的回应，只余下冰冷尸体和满腔憾恨。
　　今生难相守，来世再遇，我必要长伴你身侧，再也不离开。
　　我会等你，一直一直等着你，等到再相逢那日，我一定会先抱住你，再不放手。
　　
　　
　　千金少死后二十四年，戚寒雨已白发苍苍，他望着满院飞雪，终得闭上双眼去寻他的爱人。
　　
　　
　　
　　
　　
　　
　　
　　
　　戚寒雨醒来时，满枕的泪。他恍惚着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过完一生，久久回不过神，直到有人砰砰敲门，高声唤他，“徒弟仔，起床了没？”
　　那声音如此熟悉，戚寒雨猛的起身，也不顾自己赤着脚衣衫不整，推开门就扑上去抱住来人。
　　“欸？你是怎么了？做噩梦啦？没事没事，师尊在呢。”千金少摸了摸他的头，笑盈盈的回抱住他，又重复了一遍，“有师尊在呢。”
　　
　　【完】
　　
　　
　　后记：
　　想写个甜饼，无奈写着写着就跑偏了……不过这应该也算he吧！
　　前世寒雨是二十四年后死的，所以这辈子寒雨比狗哥小二十四岁。
　　以及本来想写那个偷钱的小乞丐是涂万里，后来寒雨被追杀时候是他告的秘，因为他恩将仇报所以这一辈子被寒雨杀了。不过写着写着忘记了，所以呃就算了。前世寒雨的师尊其实是西江横棹，不过也没写清楚（我放弃了
　　嗯……虽然感觉没写出人物特点，但是这个故事我还是很喜欢的。以及谢谢看到最后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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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1-28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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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劫》

　　以前刀宗穷，但是也没这么穷。
　　
　　千金少叼了一根狗尾巴草，靠着码头栓竹筏的长木，难得说起过去。
　　他一向不怎么回忆从前，回忆起快乐的地方，物是人非，是种痛。回忆起悲伤的地方，时过境迁，依旧是痛。
　　但今日风和日丽，徒弟仔在烤鱼，撒盐巴和辣椒面，风一吹，香气四溢。千金少便也突然回忆起过去。
　　
　　
　　
　　别宗弟子，有的是周遭人家送着拜入宗门的，有的是宗门出身的。但我这一辈师兄弟，大多都是你太师尊捡回来的孤儿。
　　
　　千金少笑了笑说，那时候哪儿能想到有天摇身一变，成了宗主。
　　
　　太师尊，是个好人。戚寒雨说。
　　
　　千金少点头。
　　是啊，师尊他老人家一辈子就好捡孩子，刀宗一半都是他捡回来的。捡回来养不起，一起炖大锅土豆，一起用木盆发豆芽煮着吃。反正比一个人好。
　　你爹那时候是我们大师兄，炖土豆是他拿手菜，他削土豆的技艺超群，我猜他刀法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戚寒雨笑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戚寒雨不怎么答，就千金少一个死话痨，乒乒乓乓能自己讲一整天。
　　
　　
　　练刀，我练的最废。功夫全喂狗肚子里了，比不上你爹，也比不上师弟。有时候偷懒被师父抓，抽一顿就好了，被你爹抓到才叫凄惨。送去先刨十斤土豆，再砍十斤柴火，等累的两条胳膊抬不起来了，就被你爹压着练刀，被揍的稀里哗啦。
　　千金少喝了口酒，叹气说，你爹老用啸穹刀背揍我，可疼了。
　　
　　
　　但师尊现在很厉害。戚寒雨说。
　　
　　
　　
　　不厉害怕是早就被人打死了。千金少又喝了口酒，不以为然。
　　以前你爹凶，谁闯祸他都揍。有次我跟师弟把人家地里的芝麻树糟蹋了，硬是被你爹揍的跑出去二里地不敢回宗。
　　小碎刀步用来逃命是没话说的，你好好练。
　　
　　
　　千金少垂着眼睛，忽的低了声音。
　　不过那时候，天天挨揍，倒比现在快活多了。
　　
　　你师叔喜欢在戏棚捡糖吃，捡到的次数少，捡了就让你爹一刀劈两半。一点儿也不礼让，小的才给我。后来连小的也没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捡了还是分别人吃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吃糖。
　　
　　像是自己都觉得矫情了，千金少赶紧止住话头，扭头去看烤鱼。
　　
　　
　　
　　人不能忆当年，千金少是越想越发现。
　　他这一路，还不一样都是失去。没了师尊，没了同门，没了小师弟没了大师兄。
　　人命值一笑，他又亲眼见了多少死亡，于是只好时时挂笑。
　　戚寒雨叫他师尊，总会让他想起很多很多。有时候想，戚寒雨有天也会离开，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又或者是他离开，反正总不可能长久，那就及时行乐。
　　
　　后来戚寒雨说喜欢他，千金少啊了一声，答应了。
　　倒也不是真的没脸没皮丝毫不在乎伦理纲常，只是他这个人，太惯离别，导致细细想想，觉得也无不可，反正不知道那天他死了。
　　也可能没这么快死，可能是戚寒雨先同他说拜拜，这样也挺好。
　　少年人见识还太少了，想他十七岁的时候，也没想过刀宗是今天这幅模样。
　　即使徒弟喜欢，那就任他喜欢罢了。
　　至于什么传宗接代，传了也不一定能活，活了也不一定能长大，长大也不一定听话。
　　世事难料的紧，既然他徒弟觉得这样就快乐，那也无妨。至少他给了一个人快乐。
　　就很像是他小时候扮鬼脸逗师尊，也很像是他胡话满天飞逗师兄，又像是他背着小师弟在芝麻地里疯跑。
　　
　　不过大师兄坟前，还是要陈恳道歉。
　　
　　
　　师兄啊，你别生气。这事是我起的头，你也知道我不靠谱，徒弟仔跟着我是被我带坏了。师兄你要实在觉得缺个孙子，那我叫你一声爷爷也行。
　　
　　说着说着就没个数了，千金少又叹气，把酒撒在大师兄坟前。
　　
　　
　　师兄啊，以前总觉得宗里有好多人。后来发现，其实也就两三个。现在倒好，统共就剩两个了。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去捡几个孩子回来养一下？
　　算了，两个比一个好。等徒弟仔走了，我再养好了。
　　
　　
　　
　　我不会离开师尊。
　　
　　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会离开师尊。
　　
　　千金少无奈笑着去搂他，嘴上应，好好好我知道了。
　　
　　戚寒雨也没再辩驳，只是把手里的鱼篓捧着，里面还插了一把竹叶菜，拨开竹叶菜，除了鱼，里头还有一提猪肉。
　　
　　今天做红烧肉好吗？
　　
　　好，去神刀宇。
　　
　　师尊。
　　
　　怎么了？
　　
　　千金少歪头，撩了撩头发。
　　
　　一个轻飘柔软的吻落在他脸颊，轻的像幻觉。
　　
　　哦呀，他的徒弟仔亲他。
　　
　　师尊，我会陪着你的。
　　
　　戚寒雨说的话一向会做到，他说要参加天元轮魁，中毒了也要参加，他说要赢，吐血了也要赢。
　　少年话不多，时常只是柔软的抿着唇浅笑，但眼神一如既往坚定。
　　
　　
　　看见徒弟仔的眼睛，千金少难得从那份随遇而安的心里扣出自己失散多年的占有欲望。
　　他早先意识到不可能长久拥有什么。占有欲也就随之消散了。
　　现在时局未清，他保不齐那一次出去就回不来了，本不该有这种想法。
　　但少年人太热忱的目光几乎暖化他。
　　
　　
　　哎哎，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啦。
　　
　　
　　
　　在没有更坏的事情发生前，暂且相信一次永远应当也没关系。
　　千金少这么想着，揽住戚寒雨的肩头往神刀宇走。
　　
　　
　　你还要煮饭给我吃呢，我又不会做饭，你走了我就饿死啦。
　　
　　师尊……
　　
　　好了好了别说了，少年人哪儿来那么多肉麻话，我也喜欢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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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1-28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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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性焦虑》
　　娱乐圈现代au

　　千金少所在的剧组要进山里，他赶在手机信号彻底消失之前点开了戚寒雨发过来的图片。圆圈圈转了好久终于打开，图片上是一张成绩单，表头写着第一次七校联考成绩。
　　戚寒雨名字排在第一个，是班级第一也是年级第一。
　　【周五要开家长会，我跟老师请好假了，不用担心。】
　　车外的风景飞速倒退，他们本来没有这么赶，可天气预报说明后两天有大暴雨，导演怕到时候就不好开车进山，于是把几场戏往后挪了，预备提前拍山里的戏。
　　莫离骚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睡着了没睡着，千金少领略过他的起床气，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什么事？”
　　“吓，你脑袋后面长了眼睛？”
　　莫离骚没睁眼，“没有，但你的动静也不算小。”
　　千金少把手机递过去，“看，寒雨又是第一名。”
　　“哦？”莫离骚这个人一向很给面子，他说着拿过手机，手指放大又缩小的将戚寒雨每门成绩都认真看了看，千金少靠着车门，用余光看车窗上的雾气，手指在最底部磨磨蹭蹭的写了一个雨字。
　　“嗯，跟霁子不相上下。”莫离骚将手机还给千金少，“这部拍完就别接新戏了，好好陪他考完高考吧。”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千金少脑袋抵着车窗，打了几个字回复过去，然后收起手机，“等寒雨大学毕业工作了，我就退出娱乐圈回家种地。”
　　他顿了顿，“师兄还留下了一片鱼塘，我去学学养鱼养虾也成。”
　　当年一个老师带出来的学生们散的散走的走，如今也只剩下他还在演戏。
　　“如果戚寒雨想进娱乐圈呢？”莫离骚问。
　　千金少挠挠头，“那我就多待几年呗。”
　　莫离骚又轻又快的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说，这又不耽误你回家种地。”
　　“我看起来像那么不负责任的人么？”
　　“是啊。”
　　千金少觉得自己风评被害，他叹了口气忽然瞥见窗户上斜飞的小水珠，他呆了呆意识到真的下雨了，而后难得有些惆怅的说：“他要我留下，那我肯定不会走啊。”
　　“哈。”莫离骚不再说话了。
　　
　　
　　进山的当夜就下起大暴雨，第二天山路便封了。
　　山里信号极差，剧组里探索发现只有宾馆天台的一个角落有两格信号，于是每天哪儿都有人蹲着打电话。
　　千金少觉得自己的事儿也不怎么重要，所以不爱跟人抢，他下戏了就裹着军大衣去天台溜达一圈，见着有人就算了，要是看见没人，那就踱过去学着别人蹲着摸出手机打电话。
　　响个四五声就有人接起来，乖乖的软软的声音喊他，“老师？”
　　风呼呼的刮着，他打着把宝蓝色的大伞像朵蘑菇蹲在角落，雨噼里啪啦石子一样砸在伞面上，又有飘他脸上的，千金少想背过去一点，结果手机信号就断了，这还只能迎着风和雨打电话，他真有点怕打着打着被雷劈死。
　　他又拨过去，这次先开口了：“还没睡觉啊？作业很多？”
　　“刚刚写完了，正要去洗澡睡觉。”
　　“哦，那就不打扰你休息，挂了。”
　　“老师！”那边声音忽然急促了一下，“老师那边还好吗？我看到天气预报说M市下暴雨了。”
　　千金少用手玩儿着雨伞上的挂绳，“是啊，雨大的要把人砸死。不过这边好吃的还挺多的，明年你考完试带你来玩儿。”
　　“好。”
　　“别太累了，我也没想你考个状元什么的，吃好睡好，不要生病。”千金少觉得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伞打了就跟没打一样，他真怀疑那些人怎么一蹲就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他才蹲了五分钟就觉得像在水里游了三圈，风一刮还倍儿冷。
　　“老师也不要生病。”
　　“在说你呢别转移话题，听到没有，不要太累了。”千金少对戚寒雨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很不满意。
　　那边有很小的笑音，“嗯，我知道了。”
　　“行了，赶紧去睡吧，要是失眠就听大悲咒。”
　　挂了电话，千金少一下没站起来原地滑倒摔了个屁股墩，他干脆坐在地上，又给戚寒雨发了个红包过去，备注牛奶费。
　　戚寒雨领了后回了一个表情包，但他网太差一直加载不出来，他等了等但实在雨太大，便还是把手机揣进口袋里，从地上爬起来猛跺了跺脚让腿恢复一下，然后小跑着回了房间。
　　
　　
　　千金少有一场雨中大夜戏，还是很难搞的崩溃式哭戏。他cut了三条，那个感觉实在不对劲，导演见他状态不好便也主动说让他先休息一下。
　　千金少披着毛巾捧了一杯姜茶站在搭景棚的最边缘，盯着定位点发怔。他刚哭了好几次，现在眼圈还是红的。
　　“你在想戏？”
　　千金少没回头，“我在想待会煮一包什么口味的方便面。”
　　“酒店里只有老坛酸菜和红烧牛肉的。”莫离骚答。
　　千金少听了笑着扭过头来，“别这么正经，我开个玩笑嘛，我在想戏。”
　　“你不觉得这个角色和你很像么？”
　　“啊？哪里？”千金少有点惊讶。
　　“脸啊，你们都长一个样。”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话真的好冷。”
　　“是么？我觉得还可以吧。”后者不自知的摸摸下巴。
　　
　　千金少后来是一条过的。他以往总能很快从戏里抽离出来，但这一次直到睡觉前他好像都还是那个跪在雨夜里觉得世界都塌了的青年。
　　千金少爬起来站在窗边抽了几支烟，天已经蒙蒙亮了，几只鸟从晾衣杆上飞下去落在街对面的包子铺门口。他鬼使神差的揣着手机，慢慢走到天台，虽然没有下雨，但天台的风依旧很喧嚣，他没穿外套，冻的搓了搓胳膊。
　　然而那个角落已经蹲了一个人，还是个熟人，像是已经讲到尾声。
　　“我打完了。”莫离骚站起来，他说着指了指地上浅灰色的小凳子，“你要打很久的话，这个小板凳借你用。我回去睡觉。”
　　哇，原来还有装备哦。
　　千金少想着坐过去打开手机先欲盖弥彰的划了划通讯录然后才叹着气点开跟戚寒雨的聊天记录，重新加载那张表情包。
　　他想，他有病，不去睡觉跑上来吹风看表情包。真是脑子哭傻了，下一秒再加载不出来他就回去睡觉。
　　图片跳出来，及其简单的一个表情包，是一个小人捧着一大颗爱心。
　　戚寒雨平日不怎么发表情包，千金少猜这是他从士心和霁云哪里收来的。
　　千金少对着表情包发了十几分钟的呆，直到两条胳膊吹的冰凉，他才起身往回走。
　　以前大师兄跟他说，演戏就是把自己捏碎了塞进一个新模子里，他刚刚碎掉，寒雨把他拼起来了。
　　
　　
　　山里戏拍完的那天大家搞了个烧烤之夜，千金少对酒不挑，他胡喝了几杯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晚上千金少才终于回到信号满格的市里，他找了个时间去好好吃顿饭，在空调和WiFi里刷了刷这段时间的新闻热点。他又拍半个月，莫离骚比他走的晚一些，他走的哪天剧组端了蛋糕庆祝他杀青。
　　莫离骚跟他喝了一杯，用一种非常顺理成章的口吻道：“以后如果要压恋情消息，可以跟我说。”
　　“都这个年纪了，就算有恋情也没关系吧。”千金少说，“人家现在都喜欢年轻人啦，我这种老人家早就过气了。”
　　“哈。”莫离骚端着酒杯，“那门口蹲车的人，想必你也不在意喽。”
　　“唉，弄这种坏习惯，我刚入行时候哪里有这样跟车蹲酒店的。”千金少跟他碰了一个，“多谢提醒了。”
　　“小事而已。”
　　
　　
　　门铃响起的时候，戚寒雨正在泡茶，他穿了件米白色的圆领短袖，趿拉着褐色小熊的凉拖鞋，慢慢将水注入茶壶，卷曲的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开来，热气氤氲扑到他眼睛上。
　　“我回来咯。”
　　“老师。”
　　“喏，你要的鱼和醋。不过今天就别做饭了，我请客，咱们出去吃。”千金少把行李箱横手一推，任由行李箱自由滑动，撞到墙面自己停下来。
　　“好，我去换件衣服。”
　　戚寒雨穿好后又从衣柜里拿了顶深咖色的鸭舌帽，他走出去，看见千金少拿着他的杯子喝茶，太烫了所以小口小口的嘬着。
　　戚寒雨一直觉得千金少像某种犬科动物，他见过千金少那些粉丝拿各种犬科动物的图拼在一起，乍一看神态的确相似的很。
　　“老师，我穿好了。”
　　两人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私人饭馆，只有包间，平日要预约。千金少和这里老板很熟了，一般都是直接来吃，他也有个专门的包间叫花间酒，不供外人用。
　　他一向不铺张浪费，两个人就点了四个菜一个汤。戚寒雨看他点了一瓶酒，于是提前给他盛汤以免到时胃疼。
　　“一个人在家怕不怕？”千金少夹着鱼片慢条斯理的用筷子拨掉鱼刺。
　　大师兄走了快半年，他一直很怕戚寒雨有什么情绪憋在心里自己难受，如果不是戚寒雨还要上学，他都想把人揣在兜里带着到处走。
　　“不怕，老师这次休息多久？”
　　“宣传和活动会去一些，应该不会再接新戏了，陪你备考，够意思吧。”
　　戚寒雨筷子顿了一下，语调有微不可查的轻快，“嗯…那下次家长会，老师要去吗？”
　　“唔，什么时候？”
　　“应该是放假前。”
　　“行，我让助理把那几天行程安排好。”千金少用指腹摩挲着宽厚的杯口，笑嘻嘻道，“去听听老师怎么夸我家孩子的。”
　　“老师。”戚寒雨没什么威胁力的喊了一声。
　　“对呀，我也做过你老师，虽然很久之前了，我猜到时候你们班主任肯定会跟我说，寒雨这个孩子学习用功，乖巧懂事，都不用人操心。”千金少故意说的很夸张，戚寒雨听了都想钻进地里去，最后实在忍不住伸筷子拼命往千金少碗里夹菜，希望他赶紧吃饭别再说了。
　　谁知道千金少一下夹住他的筷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害羞什么，这不都是事实么？”
　　
　　从小到大戚寒雨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性格又乖巧，小模样也好看，那真是让人见着都恨不得偷回家自己养。
　　那时候千金少事业如日中天，去哪儿都有狗仔跟着，就这样他依然不死心，把自己围成个熊也要去西江横棹家蹭饭。大师兄赶不走他这牛皮糖一样的人，只能冷着脸给他备碗筷。
　　稍微大一点，千金少偷偷问戚寒雨想不想学唱歌跳舞，就是要学乐器也行。被西江横棹知道后，千金少半个月都没能进门。
　　不过那时候流行给小孩子报兴趣班，戚寒雨说想学吉他，过了一阵西江横棹还是松口了，也就是哪天戚寒雨对千金少的称呼从叔叔变成了老师。
　　后来又过了几年，西江横棹在戚寒雨十二岁生日那天送了他一把非常名贵的吉他。那把吉他漂亮的跟整个家风格都不搭调，戚寒雨猜那一定花了不少钱。
　　千金少说，你老爸这个人就是嘴硬脾气臭，早买了也不跟我说，害我白花一份钱。不过这把吉他是真的好，好好拿着吧，以后弹给你老爸听。
　　
　　思绪胡飞，戚寒雨又想，现在只有千金少听他弹吉他了。
　　
　　“老师…”戚寒雨说，“我想考戏剧学院。”
　　千金少一秒钟都没愣住，很快很快的说：“那很好啊，我去问问朋友报考流程。”
　　“老师不问问我原因吗？”
　　戚寒雨抬起头来，他很少直视千金少的眼睛，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他想，如果千金少问，他就会说。
　　因为父亲，因为想告诉所有人父亲不是新闻里说的那样，不是一个懦夫废物，他值得被所有人记住。
　　也因为你……因为想和你站在一起，想成为可以和你一样优秀的人。
　　但千金少没追问，他很认真的答：“你想做任何事，老师都支持你。”
　　
　　
　　千金少去家长会后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单独谈话了一番，大体是说戚寒雨成绩很稳定不出意外第一学府应是稳上的，以戚寒雨的成绩报考戏剧学院实在是浪费。
　　甚至班主任还话里话外都觉得，是因为千金少个人的原因才导致戚寒雨对演艺圈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希望您作为监护人，能够劝劝孩子。其实十七岁各方面还不成熟，如果这时候家长不能做正确的引导，那对于孩子来说就是终生的遗憾。”
　　千金少笑了笑：“老师您也说了是引导不是强迫，寒雨他一直都很有想法，他既然想考，那我只有支持。不过我也会和寒雨好好谈一谈，确保他不是一时兴起，我知道您是为了寒雨好，这点心意您收下去喝杯茶吧。”
　　班主任倒还想再说，谁知道千金少跟个泥鳅似的，左扯右扯，问她戚寒雨在学校交友状况如何，上课状态怎么样。聊了半个多小时后，千金少接了个电话便离开了，只在桌上留下一张消费卡。
　　
　　戚寒雨在做鱼片粥，千金少说请个阿姨来做饭，他觉得没那个必要，做饭也不占什么时间。
　　“我回来啦。”千金少拎了个巨大的盒子，咚的一声搁在换鞋凳上。
　　“这是什么？”
　　千金少给了他个得意的眼神，顺手拿刀打开快递盒，里面蓝绿色的礼盒包装就露了出来，只见硕大的几个广告字写着“强效补脑套装”，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思维清晰，记忆提升，大脑加油，学习不愁”。
　　戚寒雨满脑袋的问号，他觉得他老师可能被人骗钱了。
　　“朋友推荐的，说很好用。”千金少说。
　　“……”
　　“我先吃，要有用你再吃。”千金少还颇有奉献精神，大义凛然的说着。
　　戚寒雨想了想问：“这一盒多少钱？”
　　“两千多吧。”
　　“……”
　　老师你清醒一点啊！！
　　
　　千金少没跟戚寒雨谈学校的事，他们吃完饭后，排排坐在软沙发上看电影，是一步老片子，上映时候千金少都没有十七岁。
　　千金少把薯片咬的咔嚓咔嚓响，吃完后用湿纸巾擦擦手，然后换了个姿势靠在戚寒雨身上。过了十三分钟，戚寒雨肩头一沉。
　　睡着了。戚寒雨想着默默放低了一点肩膀，让人枕的更舒服。
　　睡到后半场，千金少干脆滑到戚寒雨腿上睡着，就差抱床被子来了。电影放完，戚寒雨端着这个姿势，又放了另外一部电影，还特意把声音调小了些。
　　室内灯关了，只有电视闪烁的光。千金少仰面闭眼躺着，刘海落到一边露出张完整的脸，他睫毛很长像小刷子，天生较苍白的皮肤显得唇色过于粉。戚寒雨不敢一直盯着看，他知道千金少对目光和镜头的敏感超乎寻常，于是他偷偷的在心里数数，每数一百就垂眼看几秒钟，如偷糖的小老鼠。
　　粉丝常常用潇洒不羁类的词语来形容千金少，以犬科动物来类比。戚寒雨有时候也会想，他的确觉得他的老师像很多东西。
　　像出笼蒸包时那一大股热气，像路上一啸而过的鬼火摩托，像丢弃在垃圾桶里的火红玫瑰，像一条斑驳的镀金项链。他是低俗真实满身烟火气的，却又是你抓不住留不下的。即使你拥有他，却仍旧每时每刻都害怕他消散。
　　有几个瞬间戚寒雨会不切实际的想，干脆永远不要长大好了。
　　
　　他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如果一个女人爱上你，除非拥有了你的灵魂，她才肯罢休。”
　　他有时候觉得千金少过得快乐才是最好的，有时候又害怕那快乐里没有他的影子。
　　他想，对一个人的喜欢是千万不要掺杂崇拜和敬爱，一旦有了，那是注定低一等的身份。那么就连发疯醉酒，都绝不敢吻他的唇。可他又想，爱千金少的人那么多，他占着最显赫的位置总该庆幸。
　　
　　电影看完，千金少揉着眼睛爬起来，要去洗澡。
　　“老师。”戚寒雨身体微微前倾，他两只手贴在沙发上，用掌心磨着沙发上的花纹，“如果，如果我明年考上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想要奖励啊？”千金少回过身来，他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的坐回去，用力拍了拍戚寒雨的肩膀，“随便说，就是要星星，老师也给你弄一颗来。”
　　“考完了再提可以吗？”
　　“没问题。”千金少说，“考没考好，都可以提。”
　　放养型家长非常高兴的把桌上的儿童牛奶递给戚寒雨，“先奖励你这个。”
　　
　　高三过得飞快，戚寒雨都没什么感觉忽然就要高考了。他艺考成绩没奔上第一，但也是前十，只要高考稳定发挥应当是没问题。
　　考点离学校和家都比较远，千金少便提前花大价钱在考点边上定了几千块一晚上的酒店。头一回做陪考家长，千金少起了个大早，结果因为起太早，兴奋劲头过了之后一连打了七八个哈切，刚把戚寒雨送进考场就回酒店睡觉了。
　　考完的那天下午，千金少像一条撒开缰绳的野马，他兴致勃勃帮戚寒雨把大摞大摞的卷子和书清理出来，并且提议，“我们也撕书吧，或者你想留着去学校撕？”
　　戚寒雨摇摇头，“可以卖掉，应该能卖几十块。”
　　“哦。”千金少用手指搓了搓整摞卷子参差不齐的边缘，然后他就听见戚寒雨犹犹豫豫的说，“或者就撕这两摞卷子……”
　　话还没说完，千金少就把试卷往天上一抛，雪片似的哗啦哗啦散开飘落。戚寒雨都分不清是他十八岁还是千金少十八岁。
　　千金少把一百四十分的试卷撕的稀碎，然后往他头上撒，又去把客厅的音响打开仗着隔音不错就大声放着摇滚乐。
　　于是满屋子到处都是白白的碎片，像下了一场雪。
　　狂欢过后，他们坐在雪堆里，千金少扭过头来难得感应的叹了口气，以一种边想边措辞的方式，慢悠悠说：“我之前，也有点怕带不好你。不过你老爸把你教的很好，我好像也没起什么作用。现在你成年了，不论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只要你开心快乐。我知道你从小就是憋着一口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但寒雨，你不是为任何人而活的，就算是师兄也不会希望你因为他走自己不愿意走的道路。”
　　说到一半他似乎觉得自己有点鸡婆，于是口气瞬间就变化了，“啊无所谓吧，你还小嘞，还可以走错路可以无所事事，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脑袋上就顶着游手好闲四个大字，反正你的路还很长。”
　　千金少抿了抿唇，以慎重又高兴的语气做了个结尾，“寒雨，毕业快乐。”
　　他的口吻仿佛是一个全新的游乐园正向戚寒雨打开大门，戚寒雨笑了起来。
　　“谢谢老师。”
　　
　　等成绩的那段时间，千金少积压的工作突然爆发了，去年和莫离骚演的那部电影正上映，还有答应去客串的电视剧也要进组。他只好摸了张银行卡给戚寒雨，叫戚寒雨跟同学朋友出去玩玩或者干点别的，如果想提前适应一下娱乐圈，也可以联系几个剧组的跑龙套。
　　填报志愿的当天千金少在做电影宣传，他努力找了个人不多的地方给戚寒雨打电话，说了三句话就被人叫回去拍合照。他在脑内胡乱抱怨，没人喜欢工作，工作真是烦啊。
　　这么一忙，就忙到了戚寒雨报道前。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报道？”
　　戚寒雨把行李箱扣上，外面下雨了，夏天总是很多雨，但他希望明天是个晴天。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那好吧，明天早晨我送你去车站。”千金少不勉强。
　　“老师。”戚寒雨把行李箱立在房间的一角，然后捏起手指，盯着地板上的纹路慢慢的问：“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千金少一拍脑袋，“险险忘记了，当然，我一向说话算数，你说吧想要什么？”
　　戚寒雨觉得那些纹路转动了起来，一股热气冲上鼻子。
　　“今天晚上我能和老师…你一起睡吗？”戚寒雨声音越来越小。
　　千金少眨眨眼，心道，孩子第一次离家可能是要安慰的吧。他也没养过孩子，反正即使戚寒雨提了那他没理由不答应。
　　“好啊。”
　　
　　千金少的床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软。
　　你躺进去就像躺进棉花糖里，会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惊慌感。
　　床单被套是统一的烟灰色，床头灯是他淘来的，是做旧水管形状，非常沉，据他所说，晚上进贼了可以用来自卫。
　　戚寒雨穿着米白色的睡衣小心掀开被子，好像这床是什么易碎品一样，慢慢腾腾的躺进去。
　　千金少洗完澡吹干头发进来，抬眼一看噗嗤就笑了：“寒雨，你躺的好像一具尸体。”
　　他走过去，“我床很大的，你可以敞着睡，没事我不嫌弃你睡相不好。”
　　夏天还没过去，千金少空调温度常年二十度，然后裹着空调被睡觉。他爬进被子里，看了眼时间关上灯。
　　黑暗里，戚寒雨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床一会儿一摇动，他紧绷着神经调动全身去感受千金少到底在干嘛。过了一会儿一条胳膊横过来揽住他，把他往床中心拖了拖。
　　“别半夜掉下去了。”千金少说。
　　
　　但戚寒雨没睡着，他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一直一直闭着眼。直到凌晨三四点，他才如同得到特赦一般睁开眼，侧过头去从细微的光里判断千金少应该睡着了。
　　他的老师睡相很狂野，用四仰八叉来形容都是美化了。
　　戚寒雨忍不住勾起嘴角，然后他小心又小心的从自己的枕头上蹭到千金少的枕头上，他看不清千金少的脸，但他能感受到千金少均匀的呼吸扑在他脸颊上。
　　那个吻轻轻的像一片湿润的羽毛落在雪地里。
　　两秒钟，戚寒雨贴了两秒钟，然后努力保持平静的慢慢后撤，却被一只手握住后脖颈断了后路。
　　“梦游啊？”
　　千金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含混不清却如惊雷在戚寒雨脑中炸开。
　　一时之间很多种情绪来回拉扯着，他不敢动不敢出声。
　　“嗯…敢偷亲老师，真是长大了。”那是一种调侃的语气。
　　“你八岁的时候，我带你去游乐场还给你买了全家桶吃，回家车上我睡着了，你偷偷亲我，我对你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千金少捏了捏戚寒雨的后脖颈问道。
　　说句话像是要了戚寒雨的命，他手也软脚也软，恨不得下一秒就晕厥过去，心在腔子里横冲直撞像擂鼓。
　　“……要…要亲就光明正大…的……”
　　最后一个字是被唇给堵住的。
　　他是在做梦，还是梦变成了现实？
　　“欸欸，呼吸，接个吻别把自己憋死了。”
　　戚寒雨大梦初醒，缺氧之间口不择言的说道：“春梦？好真实……”
　　千金少闷笑了几声，大概是并没有想在凌晨跟戚寒雨探讨这个问题，他把被子一拉，“嗯，你在做梦呢，赶紧睡吧。”
　　戚寒雨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如果他睡着了那么他就是用剩下的半晚上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早晨他爬起来的时候，浑身都僵硬的抗议。他慢腾腾的起身，然后扭开门，千金少在客厅泡黑咖啡，一股非常浓郁苦涩的咖啡味弥漫在屋子里。但是当他继续往里加奶精和可可粉后，味苦味就慢慢被压下去。
　　“醒啦？吃饭吧，我刚下楼买的。”
　　“嗯…”戚寒雨低着头，像霜打了的茄子，他觉得自己真是发癔症了。
　　他洗漱完后，望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个吻到底发生没有呢？
　　但这问题没法直接问。
　　吃早饭的时候，千金少在他对面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行程安排，一切都平静的有点诡异，直到千金少接起一通电话打破这份宁静。
　　“啊啊我知道，公布恋情而已能有多大影响，我又不是二十几岁，就算现在蹦出个私生子也是说得通的吧。”千金少搅动着调羹，听着又说，“对方是谁？这个我又不公布……让他们扒去，要真扒出来再说吧。都四十多岁了，演艺道路让给年轻人多好，过几年说不定我就不演了。”
　　过了一阵似是谈妥了，千金少放下手机，见戚寒雨像是魂被抽走了一样正发愣，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想什么呢？”
　　“老师要…公布恋情？”
　　千金少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说：“我又不是流氓无赖，亲了你当然要负责。”
　　
　　
　　车站找不到停车位，千金少转了两圈还是重新绕到出租车临时停靠处。
　　“那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上车了告诉我一声。”
　　“嗯。”戚寒雨从后备箱拖出行李，走的时候还冲着车窗挥了挥手。
　　车程很长，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了一瓶儿童牛奶。窗外风景飞驰而过，他看到千金少发过来的图片，但是列车正在穿隧道，信号时好时坏，加载了很长时间。
　　当列车越过最后一个隧道，车窗外已经是一片广阔，大片大片的云堆在天际，太阳光只能从云缝里透出来。
　　这时候照片也跳出来了，是一张微博截图。千金少的微博头像是一张侧脸照，微博内容很简单。
　　“脱单了，大家快恭喜我。”
　　热从耳朵逐步蔓到脸上，戚寒雨赶紧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他甚至觉得嘴唇也在发烫。
　　戚寒雨把额头贴在冰凉的车窗上，打开微博又每一个字都仔细看了一遍。评论里完全没有粉丝脱粉，全部都在嚎，千金少你踏马终于谈恋爱了。
　　他看着弯弯眼睛笑起来，余光瞥见雨滴斜飞打在车窗上，外面下雨了。
　　戚寒雨的微博是个只有十个僵尸粉的超小号，他手指在键盘上凝空动了动，最后发了三个字。
　　“下雨了”
　　
　　
　　千金少跟莫离骚再见是在半个月后的活动晚会上，莫离骚端着一杯红酒接受采访。
　　他们两人碰了个杯，莫离骚说：“我以为你不会公布，毕竟戚寒雨还那么小，听说他也要……”
　　千金少冲上去捂住莫离骚的嘴，半是震惊半是疑惑的低声说：“别提名字。你怎么知道的？我身边知道是谁的也就只有风逍遥，他告诉你的？”
　　莫离骚眨眨眼，千金少松开了手。
　　莫离骚便慢悠悠的说：“剧组里只有情侣会在天台冒雨打电话。”
　　千金少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是啊，我很早就喜欢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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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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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

4樓發表於: 2021-01-28 23: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杀鬼刀》上篇
　　现代灵异au，私设众多

　　这节是物理课，吱呀呀转悠的吊扇驱散不了暑气，教室里学生睡得一片昏沉。
　　戚寒雨一向认真听讲，不打瞌睡不开小差。然而今天，他难得的显出些焦灼神态，手握着书包的包带，身体前倾，一瞬不瞬的盯着时钟刻度，数着分秒等待下课铃。
　　下课铃刚响，他便拎着包冲出去，一路跑进厕所。犹豫片刻，刚想出声，就看见最里面一格的门晃悠悠的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摆了摆。
　　戚寒雨见状，跑过去小声喊了一声，“师尊。”
　　隔间里千金少半靠着冲水箱抽烟，那烟也不同寻常，黑色细长一根，隐有金色文字。吐出的烟雾闻起来有股子蓝莓薄荷味儿，凉中带一丝涩甜。
　　他把厕所门踢上，挨近戚寒雨去看他书包里的东西。
　　“带的那把？”
　　书包里赫然躺着一把黑色手枪。
　　“西格p226，今天出门晚了，坐地铁，带不了凋枫刀。”
　　
　　
　　
　　枪是好枪，子弹却大有不同。这子弹打活人，不痛不痒，打恶鬼，魂飞魄散。正如这枪不同寻常，戚寒雨自然也不是普通高中生。
　　他师承千金少，是岭南一带杀鬼刀的传人。
　　道门四宗两大圣器两大秘法，原本旺盛传承，但因为二十三年前的惨案，在千金少这代就凋零了，传人寥寥。
　　据千金少说，除魔剑和灭魂术的传人年纪跟他差不多，但窥天法的传人今年才八岁，还沉迷于海绵宝宝。
　　总而言之，人丁凋零业务繁忙，需得翘课才干的完活。
　　
　　
　　
　　“唔……够了，我带了啸穹，在车里。”他摸摸下巴，“估计也就十来只，你打准一点就可以。”
　　戚寒雨点点头，“那我去跟老师请假。”
　　杀鬼也要请好假，不能旷课早退。
　　
　　
　　
　　
　　人有执，活着有，死了更甚。执念太深，则易化鬼，吸食生气，则为恶鬼。道门除鬼驱邪是传统项目，虽有派系之分，但归根究底干的还是同一件事。
　　千金少这一脉比较直接，只杀不渡，所以煞气颇重。特别是他练了禁术，以肉身容鬼气，一刀下去能斩十万阴魂，就是副作用太大，搞不好就成活死人。
　　所以烟不离手，符咒卷成的烟，抽着能压制鬼气，味道却不怎么好。千金少刚抽的时候，抽一口能咳十分钟。
　　现在的他自如叼着烟，从后备箱抽出啸穹刀扛在肩上，仰头看了看面前半倾颓的大片厂房。
　　
　　
　　这原是纺织厂，后来改址废弃，现在又被买下来准备重建个企业园。谁知厂房刚推了一半，工人就频频出事，上周还有个工人在墙根抽烟，莫名其妙就被倒下的墙砸死了。
　　工期拖不得，但人命也重要。老板便辗转找上千金少，叫他两天之内解决问题。
　　虽然时间紧，不过既然钱给到位了，那什么都好说了，大白天来杀鬼也不是不可以。
　　
　　
　　
　　戚寒雨跟在千金少后面，他戴着黑口罩和鸭舌帽，乖的像个影子。
　　“鬼气不是很重嘛，怎么说的跟好严重一样。”
　　踏进工地，千金少环顾四周，开了天眼，他眼中景象异于常人。白煞煞的日光下，却飘着一缕一缕黑雾，时而凝时而散。
　　戚寒雨将工地门合上，又拉上门栓，防止有人中途进来被吓个半死。这事儿发生过不止一次，突如其来的高亢尖叫声比鬼还吓人。
　　他把包挂在一边凸起的钢条上，从包里拿出西格p226，熟稔装上弹匣。西格p226弹匣容量十五发，算得上大容量，只要不失手，还是能解决问题的。
　　“师尊，我好了。”戚寒雨拎着枪。他在车上已经换下扎眼的校服，穿了件画着浮世绘的黑色半袖衬衫和破洞大到能直接摸到小腿的牛仔裤。脸上戴着黑口罩，鸭舌帽盖的低，阴影遮住眼睛。看上去像个冷面杀手，只是没人想到冷面杀手晚上回了家还要补作业以及给人煮饭。
　　这衣服是千金少给买的，风格是戚寒雨这辈子都不会穿的那种。然而千金少言之凿凿：“这样风格迥异才能让人认不出你来啊！”
　　还挺有道理。
　　“那走吧徒弟仔，杀鬼去。”千金少点了支烟。
　　
　　
　　
　　
　　厂房内部空旷，但很明显走进去后温度骤降了十几度，盛夏的天气却几乎冷的人打颤。
　　厂房很大，一眼看不到头，顶部开窗，玻璃上尽是污渍。地上还堆着废弃的纺织机器和大堆垃圾，未拆走的木柜子半耷拉门，墙上黑板用油漆写着最佳员工表彰字样。
　　冷森森的穿堂风吹过，千金少两根指头夹着烟，吐出一大团烟雾，只见那烟飘飘然向着一个地方而去，但越飘越淡，最后还是消弭无踪。
　　“不现行？”千金少挑眉。
　　大抵人跟鬼都有些欺软怕硬，千金少一身煞气，倒是让鬼不敢现身了。如果换做平日，他倒是等得起，凌晨时间交错百鬼现行，但这次他应好速战速决，那就只能——
　　千金少回身看了一眼身后乖巧站立的徒弟仔。
　　“徒弟啊，过来一下。”
　　“师尊？”
　　戚寒雨不明所以，跨了一步站定在千金少跟前，抬起脸，有些茫然。
　　“别跟你爹说哦。”
　　说罢千金少伸手勾下戚寒雨的口罩，低头覆唇吻了上去，还不等人有所反应，便用舌尖撬开戚寒雨齿关。随即一股阴凉的气被吹进戚寒雨喉咙里，一路凉到四肢百骸。
　　“含住，别漏出来了。”见戚寒雨傻眼，千金少便赶紧捂住他的嘴，又嘱咐道，“在这儿站着别动。”
　　戚寒雨还在震惊中，听了千金少的话，半懂不懂，但还是乖觉地自发捂住了嘴，点点头表示明白。
　　千金少看了看四周，随便找了个小门洞一钻，不知藏去哪里了。
　　
　　
　　戚寒雨一个人站在原地，捂着嘴，后知后觉地脸烧起来。
　　师尊的嘴唇好凉好润……
　　
　　
　　
　　
　　这份旖旎没持续多久，很快戚寒雨就发现周遭不对劲。原本还算明亮的日光，逐渐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厂房内越发昏暗起来。
　　耳边响起窃窃索索的声音，好似有人趿拉着胶鞋踩在塑料上慢腾腾的走着，若有若无的泣音在厂房里回荡。一些幽暗的东西，逐渐显露出原形。
　　戚寒雨冷静下来，手握着枪，眼神紧紧捉住视野范围内每一个微小变化。他天眼开的晚了些，看的没千金少那样明晰，只能朦胧感觉到有东西在接近，而且数量……很多。
　　戚寒雨皱起眉头，他闭紧嘴，将口罩又戴上，老实含着千金少吹给他的那口凉嗖嗖在他身体里乱窜的气，缓步走在厂房里。
　　忽然他听见水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正踩在一滩黑红粘稠的血泊里，戚寒雨顺着血泊蔓延的方向看过去，遥遥的能看见二十米外有个东西通过一条细长的绳子，挂在厂房窗户铁栏杆上，轻轻摇晃着。
　　戚寒雨将枪的待击解脱杆拨开，小心走了过去。脚下明明没有凹陷，但血泊却越来越深，等走到那东西三五米距离时，黑红的血已经没过戚寒雨脚背。
　　那东西勉强可以称作是个女人，只不过大腿和腹部被利刃深深破开，内脏流了一地，空荡的腹腔则被胡乱塞进大团粗麻线，不知名的黑虫子在麻线间快速爬动。
　　女人的眼睛嘴巴都被麻线塞满，黑虫子在脸上爬动，吞噬血肉。吊起女人的是个大铁钩，从后颈横插进去，从咽喉突出来，将她勾起吊在空中，像是献祭一般。
　　还不等戚寒雨靠近看个仔细，那尸体突然泛出焦糊的味道，戚寒雨目光一扫，发现有烟从那些麻线里冒出来，他心里升出些警觉，刚退后两步，尸体便骤然腾起火焰，那些黑虫子登时四飞作散，像蓬起的一大团黑雾。
　　戚寒雨心觉不好，转身欲躲，谁知一回脸，鼻尖对鼻尖挨上那本该吊在空中的女人，如此近，他看见女人眼睛被粗麻线撑满，缓缓流出血泪，嘴巴徒然张开，但舌头的位置空荡荡，只有大团麻线。
　　她似乎想说什么，高频率的尖叫在戚寒雨脑中回荡，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一个画面。画面中被吊起的女人还在挣扎，下方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只是静静仰头注视这惨烈一幕。
　　不待戚寒雨多看，一道锐利寒芒横空划过，女人登时身首分离，化作一滩黑泥一样的东西，泼在地上。
　　来人正是千金少，他手中长刀萦绕着紫黑色的煞气，削鬼如泥。
　　“低头！”
　　一声低喝，戚寒雨默契十足俯身低头，啸穹刀从他头顶横砍而过，只听得他身后爆出一声凄厉惨叫。刀一砍过，戚寒雨就扭身送出两粒子弹，扭曲不似人形的黑影一中弹便化成黑泥。
　　引出了恶鬼，剩下事情就是切菜砍瓜了。
　　
　　
　　戚寒雨将弹匣打空后便翻身躲到千金少身后，等他处理完最后几只鬼。谁晓得有只不长眼的，悄悄摸到后面，竟伸出锋利指甲想对戚寒雨下手，戚寒雨当胸给了那鬼一脚，顺势追两步，一个膝压将鬼制服在地，直接将手伸进鬼黑洞洞的嘴里，两指一捏一夹，那鬼身上萦绕的黑气登时消散，露出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脸。
　　“大师饶命，大师饶命！！”
　　千金少砍完最后几只，闻声过来，听了这鬼求饶，笑眯眯的扛着啸穹刀蹲下身来，“我徒弟看起来很老吗，叫什么大师，叫小帅哥。”
　　戚寒雨还老实含着气，不敢随意张口，此时只得红着耳根听千金少瞎扯。手下倒是越发用力，像要把那鬼掐的再死一回。
　　“说一下吧，你们干嘛要害人，又是怎么死的？”
　　
　　
　　男人哭丧着一张脸，说是因为二十三年前一桩纵火惨案。
　　二十三年前，这纺织厂还在运转，只不过收益不太行，老板决定裁员。厂里有个女的，家里两个孩子只有三四岁大，男人又早死，听闻裁员一事便惶惶不安的去向经理求助。谁知道经理是个衣冠禽兽，竟提出肉体交易作为代价。
　　女人迫于生计，只得屈从。但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在厂内传来了，成了饭后谈资，于是女人每日都承受着厂内众人的议论与侮辱，直到有一天经理的妻子知道这件事。经理妻子并没有大吵大闹，她只是说要跟女人谈一谈。
　　然而当天晚上厂里就燃起大火，值夜的人员不知为何都没醒过来，全被活生生烧死在火里。
　　死了后，他们因为太弱小所以被女人化作的恶鬼束缚奴役，不断重复着被烧死的痛苦。
　　至于为什么要害人，他也不过听命于女人。
　　
　　
　　
　　“这么说你还挺无辜？”千金少摸摸下巴。
　　鬼苦巴巴的说：“我也不想一直做鬼啊，大师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不好啦。”千金少歪头，他点了支烟，含糊不清的说，“我是道修，又不是佛修，超度往生不归我负责，我只负责——”
　　千金少吹了一捧浓稠的白烟，鬼一下视野受限，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随即寒光一闪，魂飞魄散。
　　“——杀鬼斩业。”
　　
　　
　　
　　
　　随着最后一只鬼消散，厂房内的温度慢慢恢复正常，光也明亮起来，再没那种阴森瘆人之感。
　　戚寒雨看了眼自己的球鞋，上面血迹还湿润着，那并非幻象。
　　他想起那女人死前的场景，人群静默仰面望着如垂死挣扎羔羊一般的女人，血滴滴答答落下，积成血泊。
　　她跟他说了一句话，很短很短。
　　
　　
　　
　　“徒弟仔，想什么呢？”千金少把啸穹刀收进刀鞘。
　　戚寒雨想说话，但又闭住了嘴。
　　千金少拨拨头发，登时想起来，立马上前把戚寒雨口罩扯下来，“快快快，吐出来。”
　　戚寒雨这才沉沉呼出一口气，只见一缕黑气慢慢被他呼出消散在空中。随着这口气吐出来，那股在体内流窜的寒意也逐渐消退。
　　千金少捏了捏戚寒雨的手，感觉没那么冰，这才把心装回肚子里。
　　“你练刀时间没那么长，煞气不重，我渡你一口鬼气减弱你体内阳火，好引鬼出来。”千金少就这么牵着戚寒雨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解释，“常人身体里存着鬼气太久容易生病，等会儿在太阳下多晒会儿。要是给你渡鬼气的事儿给师兄知道，他肯定要剥了我的皮下酒。”
　　戚寒雨任他牵着，倒是说起自己的发现。
　　千金少听了直皱眉头，“吊着的人？血？我只看到有个女鬼跟在你身后。”
　　这种情况他还没遇到过，开过天眼一般来说就能看到鬼相，没道理戚寒雨看得见他看不见，除非那不是鬼相。
　　“你说她跟你说了一句话，是什么？”
　　戚寒雨抿抿唇，自己也有点疑惑的回答道：
　　“她说……血神降临。”
　　
　　
　　
　　
　　“笑残锋，这件事牵扯到血不染，剑宗自然不会置之不理，我会派人去调查清楚的。”
　　“那我就放心了。”千金少把电话换了一个手拿，“对了，还有件事想问问你，你知道森罗相吗？”
　　“能见万千的森罗相？”敖鹰沉吟片刻，“我只听说，能见森罗相意味死劫将至，置死地而后生者，能成大能。更详细的，估计只有学宗才能找到了。”
　　“嘶…好吧，我去学宗问问，多谢。”
　　千金少有点烦躁的踢了踢地上石子，他刚把戚寒雨送回家，现在正在戚寒雨家楼底下。
　　按理说戚寒雨不该看到那些东西，除非他入了森罗相。但森罗相这东西，究其根本就是劫，渡过此劫境界大升，没渡过就只能下辈子再小心点。
　　如果真是他那口鬼气给戚寒雨引了一场死劫………
　　千金少一拳锤向旁边的白墙。
　　
　　
　　要命了，要老命了。大师兄会砍死他的，绝对会。
　　他必须想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帮徒弟仔把劫渡了。想到这里，千金少发愁的揪自己头发，大师兄绝对不可能让戚寒雨成天跟着他一块儿，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
　　
　　
　　第二天。
　　“搬过去跟师尊一起住？”戚寒雨有点吃惊。
　　“对啊，我在你们学校附近租了两室一厅，正好嘛，你上学也方便。”
　　千金少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大师兄讲不通，但小徒弟很听话啊！
　　“可是爹亲……”
　　“大师兄肯定不会答应，你就说你要住校学习，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
　　戚寒雨是个乖仔，但在西江横棹眼皮子底下跟千金少暗度陈仓这事儿，他熟。
　　听着千金少在电话里软磨硬泡，从学艺拜师讲到高考冲刺，戚寒雨便也屈从了，乖乖答应了搬过去。
　　只是不待他撒谎——他是真的不怎么会撒谎——西江横棹就一语点破两人堪称漏洞百出的计划。
　　“你想去？”西江横棹掀起眼皮子看两根大木头杵在自己跟前。
　　戚寒雨咬着下唇，嗯了一声。
　　“那就去。好好写作业，不许给他做饭。”
　　没想到这事儿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千金少也有点懵。西江横棹却是让戚寒雨回房间复习，这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我不会允许他去参加云杖传承。”
　　“师兄……”
　　“时代不同了，人要过正常的生活很简单。”
　　千金少默然不语，确实，除了渡劫，他想要戚寒雨跟他一起住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天师云杖的传承。
　　
　　
　　
　　
　　道门四宗，以天师云杖为尊，十二年一传承。能传承天师云杖者便是下一任道门之首，神通之大，移山填海不在话下。
　　所以四宗开修真院，弟子共修，最后选出最优秀的尝试传承。
　　但二十三年前修真院遭屠戮，只剩下四人幸存，这四个偏偏能力差不多，选不出个一二三。
　　千金少的师弟就是四人中的一个，名叫风逍遥。为免争执，风逍遥带头拐着其他三人逃家，这一代天师云杖便无传承。
　　因修真院惨案并未查出凶手，修真院从此停办，四宗青黄不接，弟子质量也良莠不齐。故而天师云杖至今已经两代无传承，正不压邪，道门一派便逐渐式微，时至今日传人实在少得可怜了。
　　
　　明年正逢十二一轮，天师云杖传承再开。如果这一代天师云杖能有传承，莫说刀宗复兴，就是道门再迎盛世都有可能。
　　不论是作为刀宗宗主还是作为道门道修，千金少都希望戚寒雨能尝试传承，他信任徒弟仔的能力，更信任徒弟仔的心性。但同时他也明白，一旦接受传承，戚寒雨就相当于卷进四宗，想再做一个普通人几乎是不可能了。
　　
　　
　　
　　“师兄，我们修道杀鬼究竟是为什么？如果是为名利，我断然不会让徒弟仔这么做，但不是。刀宗世代掌杀鬼，以杀鬼清世为己任，这是我们的责任。如今刀宗人丁凋零，苟喘一息，众鬼横生祸临人世，难道师兄你就不会觉得憋屈难过吗？”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又何须刀宗肩负这使命。因果自有报应，鬼因执念起，也因执念灭，杀鬼刀又凭什么斩断此业此缘？说到底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牺牲罢了。”西江横棹只淡淡说。
　　千金少闻言不由心头恼火，语气便也急躁起来，“师兄，你怎么想刀宗使命都行，但不能因为你觉得没有意义就强迫徒弟仔放弃吧！”
　　“千金少！”西江横棹将水杯重重搁在桌上，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难道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责任，让亲儿子去涉险就是我该做的？”
　　或许天师云杖的传承本就是个错误，而他们不过是这个错误的牺牲品罢了。
　　
　　“如果杀鬼刀就此绝迹，那也是刀宗气运如此。”西江横棹说。
　　“师兄你真是……”千金少无奈，但这事也急不得，他只好先退一步，“好好好听你的，徒弟仔怎么算也是我看着长大，我不会舍得他真为了云杖毁掉一生。”
　　西江横棹不答他的话，转了话头说，“他课业繁重，别让他天天给你收拾屋子洗衣做饭。这么大个人了，出门有个人样，住的像个狗窝，你倒也好意思。”
　　“师兄，别讲的这么难听啦。”千金少尴尬的摸了摸下巴。
　　“嫌话难听就干点人事。”西江横棹说罢便下逐客令，“坐够了没，坐够赶紧走，今天没饭给你蹭。”
　　“那徒弟仔……”
　　“周末你来接他。”
　　千金少得了首肯，乖巧给大师兄杯里续上水，又遛到戚寒雨房门外告了一声，这才离去。
　　
　　
　　
　　戚寒雨实在没什么东西，常服就几套，上学则有校服，两个箱子就装满他的东西。西江横棹拦着他，叫千金少一个人搬。戚寒雨心里过意不去，西江横棹就说：“是他照顾你，不是你照顾他。”
　　“师尊一直都很照顾我。”
　　“你不给他洗内裤，他能正面穿完反面穿。”
　　戚寒雨顿了顿，柔柔争辩，“师尊会用洗衣机的。”
　　西江横棹冷眼，“用洗衣机洗内裤，于他而言确实是个进步。”
　　正搬箱子下楼的千金少实在听不下去，扛着箱子咚咚咚快步跑下楼去。
　　
　　
　　他租的这个两室一厅有八十多平，戚寒雨坚持住小的卧室，千金少便也没再勉强他，只是帮着把衣服挂进衣柜里。
　　整理完后，为了熟悉上学路线，千金少带着戚寒雨四处逛逛。
　　正值黄昏，金灿灿的落日渐渐收去灼热暑气，微凉的夏风吹动衣摆。
　　千金少叼着烟，两手插兜跟戚寒雨并肩在路边慢悠悠闲逛。戚寒雨手里握着个巧克力脆皮冰淇淋，化的有些快，他只好赶着舔，免得滴的到处都是。
　　千金少望了他一眼，咬着烟突然说，“徒弟仔你舔过冬天的铁栅栏吗？”
　　“没有。”戚寒雨眨眨眼，“不脏吗？”
　　“是甜的。”千金少一本正经，“冬天了带你去尝尝。”
　　“嗯，好。”
　　戚寒雨不疑有他的应下了，倒让千金少有点想扶额，太乖太老实有时候也让人有挫败感啊。
　　“徒弟仔你也快到暑假了吧，有安排吗？”
　　戚寒雨想了想放假时间，“今年升高三，暑假只有两个星期休息，还是看师尊有没有工作吧，我想多练练刀。”
　　千金少伸手戳了戳戚寒雨的脑袋，把人戳的一歪一歪，“说说你自己想干的事啦，不然师兄又要谴责我奴役你跑腿干活了。”
　　戚寒雨捂着被戳的地方，“我想给师尊帮忙……”
　　“算了算了，问你等于白问。”千金少看向天边的火烧云，想起剑宗那个叫霁云的。果然同龄人一起玩比较好吧，就像他小时候一众师兄弟一块儿出门郊游，总是很高兴的。
　　想个法子把剑宗学宗的小家伙骗出来陪徒弟仔玩一下吧，交个朋友，以后也好互相扶持。
　　千金少心里定了主意，目光便从火烧云上挪下来，悠哉悠哉吐着烟圈。
　　两人摸清路线后，在路边吃了个晚饭，又买了些生活用品，这才回转出租屋。
　　戚寒雨大早要去上学，而千金少晚上要去杀鬼，两人平日也没有很长时间能待在一处。
　　戚寒雨要是得闲，就给千金少写符纸做烟卷，整齐码在烟盒里。符纸材料有差，撰写有差，抽起来味道也不同。千金少说，他写的符纸抽起来像桂花掺冰气泡水外加一点点巧克力甜味。
　　他觉得这形容过于奇特了，但符纸烟卷不能随便尝，他也只好信了千金少的描述。
　　
　　
　　一晃眼，便到了暑假。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东西需得全部搬回去，等开学再搬来。
　　昨夜千金少说剑宗有事他得过去一趟，到今早都没回。戚寒雨便只好自己又背又抱，艰难把好大一摞书搬回家。
　　稍微收拾了一下，戚寒雨自觉开始做作业，直到夜半，他看了眼时间，千金少一天一夜没回来了。
　　是很严重的事？
　　师尊没跟他讲，应该就是他帮不上的事。
　　戚寒雨想了想，又乖乖把家务做完，随即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晨醒来，戚寒雨揉揉眼睛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却见客厅摆着两个大行李箱，千金少正坐在沙发上对着清单念念有词。
　　“徒弟仔，醒啦？”
　　“师尊要出远门吗？”戚寒雨端着水杯走进。
　　“不，是你要出远门。”千金少笑眯眯解释，“剑宗学宗星宗答应了游学，今天下午就出发，因为星宗苍苍太小了，所以丹阳侯亲自跟着去。”
　　“啊…”戚寒雨有点懵。
　　“放心啦，丹阳侯这个人虽然鸡婆又啰嗦，但还是挺有责任心的，再说了星宗那么有钱，到时候你就激将法骗他给你买礼物，什么贵买什么。他要是讽刺刀宗穷酸，你就哭，想来他也不好意思欺负你一个小孩子。”千金少兴致勃勃传授经验，戚寒雨哭笑不得的听着。
　　等到了点，再无奈也得坐上车被千金少送往星宗汇合。
　　
　　
　　戚寒雨走后，气氛并不轻松。千金少摸出根徒弟卷的烟，点燃叼在齿间。
　　“无情葬月被血不染侵蚀严重，剑宗辅剑八老虽能镇压，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听笑残锋的话，血神之祸迫在眉睫，此时不杀无情葬月，非要等到大祸临头再杀吗？”泰玥皇锦率先打破僵局，冷冷质问起来。
　　前夜千金少急忙赶去剑宗正是因为无情葬月带着血不染出现，而戚寒雨听见血神降临，想必他这番死劫与此有关。于情于理，千金少都应当赞同泰玥皇锦的话，尽快杀了无情葬月。
　　但想起师弟旺财跟这位无情葬月深厚的情分，他又踌躇了，最后还是折中选择找个由头把戚寒雨支走，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此事还有蹊跷，无情葬月活着兴许更有用处。”颢天玄宿温和劝道，他手中资料一式三份，递到众人跟前。
　　千金少之前因为戚寒雨的事在星学宗都跑过一遭，颢天玄宿当时说这事不寻常他会关注，但千金少没想到颢天玄宿闷声做大事，竟然已经查到这么多线索。
　　资料中罗列了发生在二十三年前的数桩惨案，每件惨案只有死亡的人，并且全都是毫无反抗的死去。
　　“我去看过其中四处，跟笑残锋说的情况很相似，都是一只极恶之鬼与十数只小鬼。而这些案件发生的时间也很巧合，都在午夜两点。”颢天玄宿说道。
　　“这听起来很像是……”敖鹰皱起眉头，一目十行浏览着纸上信息，那厢千金少也越看越心惊，喃喃接上话，“献祭。”
　　颢天玄宿道：“学宗精术法，阴阳宗主如何看待此事？”
　　“确实很像献祭，但血神何时需要过活祭。从图片上看，死相最惨烈的均属女性，又都孕过至少一胎，此为阴母体。”泰玥皇锦碧绿色的眸子盯住其中一张照片，画面中女人腹部被剖开塞入大团棉絮，物伤其类，她忍不住捏紧了手指，“需要阴母体为祭的术法，我知道的只有两样，重塑肉身招魂还阳的七闰传薪术法，或是锻造阴兵的十八禁决。”
　　“阴兵？”千金少倒没听过这个。
　　“阴母体大煞大孽，以此献祭打造出的兵器，能克天师云杖一类的正法灵器。”泰玥皇锦解释道。
　　剑宗最了解血不染，敖鹰听着便道：“但这两项都与血神无关。”
　　“或许本就无关，许是夜雨凋枫听错看错。如真与血神有关，那就更该防患于未然，无情葬月定不能留。”泰玥皇锦放下手中资料。
　　“不要这么血腥暴力，还是先把事查清楚吧，这些案子都是二十三年前的，血不染正好二十三年前失窃，这之间的关联还存疑呢。”千金少两手抄到脑后枕着，仰脸发起愁。徒弟仔的劫到现今还没动静，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哈，妇人之仁用在你们身上真是恰恰好，既然你们都要保无情葬月，那我亦无话可说了。”泰玥皇锦冷笑一声。
　　敖鹰拧眉又道：“既是还存疑，那我先回剑宗再寻一下血不染相关信息，无情葬月哪边，一有线索便会通知诸位。”
　　“血不染这边有劳仙舞宗主，关于七闰传薪和十八禁决也烦请阴阳宗主详细查证一番。”颢天玄宿又看向千金少，“至于资料中其他几个还没有探查过的案发地点，就拜托神啸宗主了。”
　　“没问题。”千金少利索答应。
　　“看来紫薇宗主统领指挥起道门来很是熟练。”泰玥皇锦不轻不重的刺了一句，颢天玄宿只是笑笑。
　　众人散去后，颢天玄宿静默不语站在落地窗前，霓虹闪烁的夜晚无星无月。
　　他随手化出天师云杖，因为并无传人，所以云杖没半点灵光，像凡物一般被他握在手中。
　　修炼星宗禁术使他能窥命数，若他没有看错，这次死伤比起二十三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丹阳……”
　　
　　
　　
　　
　　
　　千金少将颢天玄宿罗列的地点一一探查过，但却并没有什么新发现。那厢敖鹰也遇到问题，二十三年前资料还没数字化，剑宗发了场大火，关于三不名锋的信息大多毁于其中。
　　倒是泰玥皇锦哪儿有了定论，这些惨案不可能是为了十八禁决，因为十八禁决还有个必要条件，阴母体的孩子必须同样身亡，这才能最大程度激发怨力，而二十三年前数桩惨案中死去女性的孩子还有活着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其他可能，那么二十三年前的惨案是为了复活一个人。
　　但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没多久戚寒雨游学回来，带了不少土特产和伴手礼。千金少去星宗接他，刚进门就看见苍苍扑在士心身上又哭又闹的不让人走。
　　这也幸好是檐前负笈来接士心，要是泰玥皇锦，估计能因此跟丹阳侯杠到天明。
　　“士心哥哥要常来星宗看苍苍。”
　　士心摸摸苍苍的脑袋，笑道，“苍苍也可以来学宗玩啊，学宗乐师吹萧很厉害，能引蝴蝶。苍苍要是好好学习，丹阳侯前辈一定会同意让你来学宗。”
　　“苍苍会好好学习，去找士心哥哥看蝴蝶。”苍苍依依不舍的放手，一旁的霁云瞥见门口千金少，便调侃道，“呀，神啸宗主也来接小雨咯，苍苍要挨个抱着哭吗？”
　　戚寒雨本来背对门口，闻言立马转头，千金少正冲他咧嘴一笑。
　　“师尊！”少年眸子倏地亮起来。
　　“玩的开心吗？”千金少走过去给他将行李箱提上。
　　“嗯。”戚寒雨点头。
　　同苍苍霁云道别后，戚寒雨跟着千金少离开。
　　回了出租屋，戚寒雨便从行李箱拿出来几个包装好的盒子，千金少蹲在旁边看着。
　　“这是给爹亲的膏药贴和保温杯。”戚寒雨说着将两个长条盒子摆在一边，又将几个小方盒子摞在另一边，“这是给同学带的纪念品。”
　　“我呢我呢。”千金少嚷嚷起来。
　　“师尊的在这里。”戚寒雨又从箱子里抽出个细长的盒子，他抿抿唇递给千金少。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牛皮绳穿起，缀了一颗圆润略扁的白色石头。
　　“是我在一个叫天涯海角的地方捡的，霁云说在哪里捡回来的石头有特殊含义，能讨个好兆头。”戚寒雨顿了顿，“我希望师尊年年岁岁安康喜乐。”
　　不值钱没用处，但偏偏又承了最大最真诚的情感，于是石头也化玉帛。
　　“徒弟仔也要安康喜乐。”千金少笑着将石头攥在掌心，去敲了一下戚寒雨的额头，好像这样就能把美好祝愿共享。
　　
　　
　　
　　
　　
　　戚寒雨很快开学，转眼也入了秋。无情葬月体内血神暂时被镇压，没翻起大水花，颢天玄宿那厢也没动静。
　　一切好像归于平静。
　　直到入冬。
　　桃源省冬短夏长，并不特别冷，也基本没下过雪。千金少一向坚强，冬天也是短袖套皮衣，丝毫不畏寒风，只不过一般出门会硬被小徒弟拽着带上围巾。
　　戚寒雨早换上冬季校服，明天月考，他今天便早放学了些。他在门口买了一份关东煮，捧着暖手暖胃，慢慢往出租屋走去。
　　行至半道，戚寒雨才发觉不对。太安静了，周遭除了风声，一片寂寥。他甫一察觉便连退数步，然而几道寒光却又快又狠的朝他飞来。
　　有人要杀他！

【未完待续】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