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25 【殢无伤×无衣师尹/殢师】无衣师尹决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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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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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5 【殢无伤×无衣师尹/殢师】无衣师尹决定去死

01
无衣师尹决定去死。
没什么好惊讶的，无衣师尹是文人，文人就要有气节、有风骨。气节和操守这个东西摸不着看不到，具体表现在该死的时候干脆死。
无衣师尹掐指一算，慈光永耀大计已经完成，自己也很不出所料地被鸟尽弓藏，变相流放到了苦境，确实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苦境这个地方虽然名字起得苦大仇深，但其实比起无衣师尹那个老家还是好很多的，阳光平等地照在每一个人的头上。春天来了，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穷人和富人的麦子都在抽穗。
这么想来，苦境连麦子生得都比他们那里命好。只要安安静静把根扎在土里，总是能得到水露和阳光生长的。不像他们那里，拼了命打破头才能挣得一点养分。表面上活得人模狗样，其实各个内心都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谦虚是一种奢望，美德是一种传说。
所以无衣师尹一度不是很理解凯旋侯在折腾啥。来苦境这么久了，老公孩子都有了，好歹也算有了个家。为了一个鸟不拉屎的老家和一颗茶叶蛋抛弃一切，值得吗？
不过后来事情轮到无衣师尹自己头上了，他也懂了凯旋侯的心思。苦境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家。人活一世，忙忙碌碌，建功立业，总是希望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点功名。可死到临头，那些事情全都忘了，只是希望回到家。如果回不到家，那么葬得高点远远看一看也是好的。
殢无伤把遗书揉成一团扔到他脸上说：“死前不想着求援，还有空搬弄这些词藻，真不愧是你无衣师尹。”
无衣师尹包得和木乃伊一样，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避无可避结结实实挨了一纸团，嘴里还要很卑微地给殢无伤顺毛：“哪里哪里，只是本人过于文采斐然了一点，随口写下也似做文章。至于不去求援之类的念头，那是万万不敢有的。”
喉咙上的伤还没好，说话声音嘶哑难听，配上他苍白的脸和浑身绑带，倒是很可怜。
殢无伤冷哼了一声，给他倒了杯水。俯身喂他水时，无衣师尹看到殢无伤眼眶红红的。
他不敢想殢无伤为了他会哭或者怎么样，只觉得他是累的。素还真说贤弟啊，无伤看到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时候都疯了。你昏迷了几日，他就不吃不喝守了几日，一眼都没合过。
素还真又说，贤弟啊，为了无伤也好，隐退吧。这天下只是我的责任，无需与他人分担。你本就不是这趟浑水里的人，又何必自扰呢。
素还真还说，贤弟啊，跟着殢无伤一起走得远远的。苦境虽多难，但毕竟地广，江南也好，大漠也罢，总有一处能让两个人过日子的。
素还真最后说，贤弟啊，殢无伤总是很珍视你的。
无衣师尹觉得素还真虽多谋，但总是有算不到的地方。比如他说的最后那句，无衣师尹是万万不敢苟同的。即鹿死那年，殢无伤走火入魔，伤及慈光百余人，一度差点惊动到界主，还是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压下去。虽然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记得当年的殢无伤理智全无、浑身浴血，站在那里宛如一尊修罗。
他慢慢走过去，轻声喊：“殢无伤。”
殢无伤定定看着他，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他说：“即鹿不会想要看到你这样的。”
他又补了一句：“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说完无衣师尹自己心里想，何必要加上这一句呢。人家郎才女貌，你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殢无伤听到这句话，就像卸下了什么东西一样，慢慢倒了下去。无衣师尹哎呦了一声，冲上去接住了他。
所以见过了那时殢无伤的无衣师尹，再看看此时还有心思研究输液瓶的他，觉得他对即鹿才是真爱，对自己大概是只是熟人而已。说起来殢无伤真是个大好人，对一个人品不怎么样的熟人还如此关照有佳，劳心劳力，实乃四界道德标兵。
殢无伤照顾起人还是比较细心的，顿顿人参炖鸡汤，吃得无衣师尹脸圆润了不少，很快就达到了出院标准。那封遗书也被捡了回来，被殢无伤当作睡前故事给无衣师尹念，还时不时点评一下，听得无衣师尹羞愧异常，觉得被翻出小学时候QQ空间也不过如此。
“无衣师尹一身高才……”殢无伤嗤笑了一下，“倒是不谦虚。”
无衣师尹把被子拉上去盖住脸。
“理应为天下人景仰……”殢无伤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无衣师尹在被子里不安地动了动。
“……此后，岁月不堪记，无衣师尹不堪提。”殢无伤终于念完了，“不错，对仗工整，是两林师尹的文采。”
“殢无伤！”无衣师尹忍无可忍掀开被子，“你没事就去院子里跑圈。”
其实那封信最后还有一段话，是关于无衣师尹让殢无伤忘了自己的，殢无伤没念，无衣师尹没提，两个人默契地就当那段话不存在了。
无衣师尹想，死了是一回事。可是自己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叫他对殢无伤放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和殢无伤，就活该恩怨纠缠，不死不休。

他出院后真的按素还真所说那般，跟着殢无伤去隐居了。他俩都没什么方向，只坐着火车一路北上。火车是现在很少见的绿皮车，车开得慢慢悠悠，不过好在也没什么要紧事，权当看风景。无衣师尹和殢无伤一个睡上铺，一个睡下铺。半夜殢无伤醒来，火车极有规律的咯咯哒震颤着，连带着透过白纱窗帘照进来的昏黄灯光也在摇摇晃晃。偶尔车头一声呜鸣汽笛声，在凌晨三点的夜里被拉得很远。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师尹来苦境那一夜好像也这样。他们似乎总是结伴奔波在路上，或者反过来说，他们路上总是有彼此。唯一没有陪无衣师尹走下去的那次，他差一点就把这个人弄丢了。
睡在上铺的无衣师尹发出一声梦中呓语，翻了个身，一只手从上铺垂了下来。殢无伤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师尹的手心细腻，指尖冰冷。他想起那一日他被撒手慈悲匆匆喊去救援，无衣师尹就像破烂木偶一样倒在泥土里，一双漂亮的蓝紫色眼睛本来已经渐渐黯淡下去，在看到他时却有了点光芒，嘴角肌肉微微动了动。殢无伤猜想他是试图想扯出一个笑——他居然还有心思在笑。他简直想破口大骂，对无衣师尹，对撒手慈悲，对槐破梦，对造成这个局面的所有人。可是他只是沉默而颤抖着走了过去，鞋子踩过什么粘稠液体，那是无衣师尹的血。
血，血，血，哪里都是血。他从未见过无衣师尹流过这样多的血。他总是把无衣师尹保护得太好，忘记他也会流血，血也是鲜红滚烫的。那血从无衣师尹身上淌到黄沙再淌到他眼睛里，烧得他眼前世界一片鲜红。他知道这是自己入魔的毛病又要犯了，便死死地用指甲掐着掌心，强迫自己绷住理智的弦。后来直到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说病人情况已经稳定，他才缓缓吐了口气松开手，掌心四个血洞，深可见骨。素还真一声惊呼，握着他的手说怎么伤成这样，快去包扎。殢无伤摇了摇头说我们先进去看他。
那时也没想太多，只觉得自己不能入魔。自己若是入魔，还有谁能为无衣师尹奔走，还有谁能报仇，还有谁能把无衣师尹记住，永生永世，至死不忘。
他向来是随性的感情动物，想做什么做什么，从不在乎旁人的心情，却为了无衣师尹学会克制与理智。那时候他每天跑上跑下，记下医嘱，一天三次给无衣师尹换药擦身。别人都觉得他还好，只有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冷静而绵长的疯狂。这种疯狂表面不显，却蛰伏在他的血肉里，大口撕咬咀嚼着他的生命。
还好无衣师尹醒来了，还好，还好。
否则他将与这无力回天的悲恸相伴终生。
后来殢无伤掌心的伤渐渐好了，只留下几个狰狞的疤。再后来，疤也没了。无衣师尹的神源碎片被殢无伤捡回来修复了，断臂在神源加持下也逐渐长出。新长出的手同原先一样，皮肉细腻白皙。只一点不同，无衣师尹说我小时候钓鱼，鱼线割破掌心的生命线，再长出少了那条伤疤，看着有点不习惯。殢无伤说这是上天告诉你，大难不死，你是注定要祸害遗千年。
现下殢无伤用指尖摩挲着无衣师尹的掌纹，一遍一遍。掌心的生命线绵长完整，他从头一路描绘到尾，一会儿觉得很长，一会儿又恨还不够长。
殢无伤心里轻轻说，无衣师尹，你可真的要活久一点。
后来迷迷糊糊睡去，睡着时候两只手还牢牢牵在一处。他在梦里好像也在描摹无衣师尹掌心的生命线，仿佛从少年时触摸到了白头。
第二天他睁开眼睛，无衣师尹已经醒了，趴在床上看书，手还是被殢无伤攥着。听到下床动静，他伸出头来，笑着晃了晃手。
“这么舍不得放开我，是怕我跑了吗？”
殢无伤神色自若地松开手，很淡定地说：“快去洗漱，餐车早饭时间要过了。”
车到了一个小站，小姑娘在车站上叫卖山菇和野柿子。无衣师尹觉得新鲜，把头从车窗里探出去喊来小姑娘。殢无伤越过他的肩膀，看到窗外湛蓝的天和一缕很悠闲的云。一只白鸟从空中飞过，很快就没入了远处的青山中。
他心一动，对无衣师尹说：“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无衣师尹回过头来，手里还握着一个红红的柿子，很温和地说：“好啊。”

小城市房价低，无衣师尹用手头钱买了个很不错的房子还有剩余。殢无伤在慈光很宅，到了这座小城却爱上了四处溜达，还爱看热闹，连家居城开业大酬宾都要看一看，回来塞给无衣师尹一叠宣传单，弄得他哭笑不得，却还在铺平压在茶几下，吃鱼时候可以拿出来扔鱼刺。
后来他索性陪着殢无伤散步，去逛那家新开业的家居城。工作日家居城没什么人，除了他们就是几对布置婚房的小夫妻。妻子黏黏糊糊撒娇，说要买一个大点的沙发，他们可以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无衣师尹看了他们一会儿，扭过头对殢无伤说：“我们可以在阳台上放一个藤椅吗？”
藤椅买了回来，就放在阳台上，殢无伤看了看还嫌阳台有点空。后来傍晚散步时路过街角，有人在卖国庆广场花阵上撤下来的小雏菊，两块钱一盆，花都蔫蔫地垂着头。无衣师尹见殢无伤一直在看，便说你要买吗，回去也活不了太久。于是殢无伤很照例发表了一大通文艺宣言，无衣师尹替他总结了一下主题思想，大概就是不买回去的话它们只能死在街角了。
所以说殢无伤其实本性是一个好人，是无衣师尹这种烂人一定会爱上的那种好人。不过好也好的有限，不会使烂人遭受到太多道德谴责与良心不安。所以无衣师尹总是有事没事喜欢往殢无伤身边跑，因为除了偶尔会被气得跳脚，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相处其实都是愉快的。
殢无伤很会侍弄花草，买回来的雏菊很快就恢复了精神，阳台变得热闹起来。无衣师尹抱着一本书窝在藤椅里看，一阵风吹来，花香入鼻，困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看一会儿睡一会儿，忘得比看得多。
殢无伤看得好笑，过去捏了捏他的鼻子。被闹醒的无衣师尹也不生气，自觉让开一点地方让殢无伤也躺上来，然后把头埋在他肩窝里接着睡。藤椅略小，两个长手长脚的男人只能紧紧挨在一起，鼻息扑在对方脖颈上。殢无伤拥了一会儿无衣师尹，下身逐渐有了反应。
无衣师尹紧贴着他，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于是轻笑着说：“白日宣淫啊，无伤。”
殢无伤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宣就宣了……”
无衣师尹总说殢无伤平时一副性冷淡的样子，干起这事来却像条公狗，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很快就把无衣师尹干得呜呜咽咽缩成一团，又被强势掰开大腿架在肩上。小小的藤椅被折腾得吱吱呀呀，终于在殢无伤把精液尽数射在无衣师尹肠道里那一刻，哗啦一声散架了。两个人乱七八糟摔在地上，打碎了一盆花，只能半裸着身子收拾残局。一朵雏菊柔嫩的茎被压断了，花苞不堪重负地耷拉着。无衣师尹扶了几次都没能扶起来，心里很沮丧。殢无伤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无事，你也说过这花活不了太久，只是提前到达它的结局罢了。”
无衣师尹摇了摇头，心想这能一样吗。这朵花之前是街角的花，死就死了。可这朵花被殢无伤捡回来，精心呵护，一天浇一次水，那它就是殢无伤的花，它的死就分外意义重大。
殢无伤把藤椅扶正，又拿扫帚扫干净地上的土。回来一看，无衣师尹还坐在地上发呆，便蹙眉伸出手去：“起来，地上冷。”
无衣师尹抬起脸说：“殢无伤，我做了一个决定。”
殢无伤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无衣师尹说：“我决定去死。”

[ 此帖被shanchui在2022-07-28 21:3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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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2-07-25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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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无衣师尹说过，四界的人都像拼了命的野兽，下面的人为生存，上面的人为利益，总是要踩着别人往上爬。他也说过，殢无伤不是野兽，殢无伤更像是一棵植物，一棵枝干硬朗的北方的树，安静地待在那里，无欲无求，眼神疏离。
无衣师尹就是因为这一点，要了命的爱殢无伤。他是四界的孩子，而四界就是一棵树。所以他爱着殢无伤，就像爱着故土。
因为这份冷情，他爱着殢无伤，也因此而怨着殢无伤。有时候他把脸贴在殢无伤的胸膛上，心想这样有力的心跳，居然是来自这样冷的一颗心，不由有点心灰意冷，随即感觉到一阵兴奋。无衣师尹长着一张文弱脸，却是热衷于挑战困难的男人。他想，这个人，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了。
如何得到一个人，善于玩弄人心的慈光首辅最有发言权，无非就是给他想要的。贪财者给金子，贪权者给官位，嗜饮者给美酒，好色者给美人。可是殢无伤不为名不为利，会陪无衣师尹雪中小酌，却不贪杯。会在很多个黑夜与白天与无衣师尹做爱，眼神与性器一般炽热，但是依旧会讥讽到他穿衣拂袖而去。
殢无伤好似什么都不想要，于是无衣师尹从未觉得自己得到过他。
在无衣师尹的印象里，殢无伤只表达过两次强烈的愿望。一次是殢无伤还是少年时，他直截了当地对无衣师尹说：“我想要一把剑，一把能杀人的剑。”
“你要这样的剑做什么？”无衣师尹吃惊地说。那时殢无伤刚被他捡回来不久，天天被即鹿拽着到处玩。无衣师尹忙于公务，很少管孩子们的事，于是对他印象不深，只觉得是即鹿的一个小玩伴。
“即鹿说很多人都想杀你，”殢无伤冷漠地说，“你救我一命，虽于你是一件小事，我却仍要还上此恩。从今以后，我会护着你。”
“要杀我的人都是很厉害的人，不是随便一个孩子就能杀的。”无衣师尹很矜贵地笑了。
“无妨，只要你给我一把剑，我就不会叫别人杀了你。”
无衣师尹止住了笑，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殢无伤的脸，点了点头说，好，我会给你一把最锋利的剑。
第二次是被槐破梦围杀时。那时他躺在地上，感觉到被划开的喉咙和断臂处有风声呼啸，就像与殢无伤分别的大漠那样。他为在死前还能找到一点与殢无伤有关的事而快乐，在那里细细品味了一会儿风声后，他突然意识到那是生命消逝的声音。
好像这样听起来也不坏。
目之所及的蓝天慢慢变得模糊而黯淡，在他准备彻底陷入无边黑暗那一刻，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殢无伤握着墨剑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睛里满是绝望。
突如其来地，无衣师尹开始不安。即鹿死时殢无伤也只是悲伤，然而此刻，他在绝望。那绝望如此鲜明而悲恸，以至于让无衣师尹身体里也开始涌起潮水般的恐惧。他开始惧怕，惧怕殢无伤会就此堕入迷障，永世不能超生。
殢无伤就带着这样绝望的眼神慢慢走了过来，视若珍宝的墨剑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他却好似置若罔闻，只扑通一声在无衣师尹身边跪坐下来，伸出一只手来小心翼翼触碰他。他身体不住颤抖，抚摸过无衣师尹脸颊的手却是温柔无比，好像怕大一点的动作都会弄坏这具早已破破烂烂的身体。
无衣师尹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好一会儿才听清，他在重复说着一句话。
他说：“无衣师尹，我不允许你死。”
无衣师尹点了点头。

后来无衣师尹在养伤，在隐退，在收拾阳台上的小花园。他花了很多时间与殢无伤争论家里沙发垫要选什么颜色，却一直避而不谈那个他们心知肚明的问题。
那一日的无衣师尹是真的决心去死，只是因对殢无伤的允诺而勉强活了下去。那阵风依旧在无衣师尹身体里盘旋呼啸，他总是想，自己毕竟是为了慈光做了很多坏事，哪怕后来做了一些好事勉强做修补，可是逝去的人命总是无法回来。之前说为了慈光为了天下，留着他这条命还可以做一些赎罪。可现在他与情人偏安一隅，整日只关心晚饭菜色，那多多少少显得有点厚颜无耻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是时候到了该死的时候了，那么理当干干脆脆去死。
殢无伤深深地看着他说：“无衣师尹，你确实精明，可你没有智慧。精明的人善于计算，智慧的人善于放下。”
无衣师尹初有些恼怒，不过很快释然，坦荡地说：“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对别人，总是很小肚鸡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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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07-25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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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决意好了去死，无衣师尹就开始忙忙碌碌收拾后事。一柜子藏书留给学生，一柜子药材留给义兄。思来想去没什么能留给殢无伤，就把自己焚香的器皿擦洗干净，日后好歹能让他做个腌菜缸。
忙活完已经快到十一点，殢无伤早已经换好睡衣在床上看书。无衣师尹滚到他身边，哼哼唧唧说自己腰酸背痛，暗示某人给揉揉。殢无伤不理他，他就主动抓着殢无伤手臂在自己身上锤来锤去，自给自足。男人的小臂肌肉结实而有力，线条流畅优美，无衣师尹摩挲了一会儿，想起做爱时候这条胳膊是如何紧紧禁锢着自己的腰，不由心猿意马，手指在殢无伤小臂上以一种极暧昧的节奏跳跃着，意思是深夜了可以干点正事了。
殢无伤放下书，无衣师尹正摩拳擦掌准备扑上去，只听见他说：“你是真的想死？”
无衣师尹微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是的。”
殢无伤沉默很久之后说：“你做下的决定，还有谁能阻拦。只是你多次欺瞒利用于我，这笔账是万万赖不掉的。”
“所以你寻死可以，但必须由我亲手结束。”
无衣师尹颔首：“倒也公平。”
殢无伤说：“只是你要答应我，冬至以后再死，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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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07-25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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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一个人结束生命的方式有许多种，可适合自己的只有一种。
无衣师尹琢磨，首先要死得干脆，不然还要劳烦殢无伤养一个废人。其次要死得干净，不能弄得到处一片狼藉让人家费心收拾。
思来想去，还是割腕好。把手往浴缸里一放，到时候殢无伤直接放水就行。

殢无伤不喜欢吃速冻饺子，于是冬至那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包饺子。擀皮这种稍微需要一些技术含量的就由殢无伤代劳，无衣师尹被赶到案板前，拿着把菜刀咣咣咣剁馅。
一片热火朝天里，无衣师尹对殢无伤喊：“你那墨剑何时借我一用？”
他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剁馅声里，殢无伤没听清：“什么？”
无衣师尹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我思来想去，还是最好死在墨剑之下，希望你能帮忙遂了我的愿。”
殢无伤一时没说话，只低着头拍了拍衣服上的面粉，过了一会儿方才说：“墨剑是你教我所铸，你也算半个主人，何必逼他干弑主之事呢。”
“你已经是个不仁不义的人了，连带着我也做了恶人，现下又要让墨剑做一把不仁不义的剑吗？”
无衣师尹被说得无言以对，羞愧地摸了摸鼻子。
殢无伤说：“厨房那么多把菜刀，你自己选一个顺手的吧。”
无衣师尹哭笑不得，好歹也算呼风唤雨一代名臣，最后死在一把菜刀上。不过想来自己作恶多端一生，只怕流出来的血也是肮脏的，可能菜刀也觉得委屈吧。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拿起刀在手上虚空划来划去，想象着日后要怎样动手。一个没留神，刀锋擦过手指，瞬间割出一大块口子。那一下很深，甚至能看到绽开的粉红色肌理。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伤口处滴落的血。
殢无伤见状一把夺下刀来，抓着他的手往水龙头下冲。
“你做什么？”他恼怒地说。
“疼疼疼，果然是十指连心……”无衣师尹看着他难得外露的感情，突然如梦初醒般喊起疼来。
殢无伤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方才的生气又变成了无奈，一边止血一边没好气地说：“矜贵的不得了，怕疼又怕血，还想着割腕……”
他看着纱布上斑斑血迹，恍惚间有想起了那一日他从千军万马里救出来的无衣师尹。那时他整个人都浸在血里，可是也没有什么痛苦的样子，见到自己甚至还笑了一笑。
我要拿无衣师尹怎么办啊。殢无伤很低落地想，这个人，怕痛怕血，但就是不怕死。
他简直要束手无策了。
无衣师尹看出了他的颓丧，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殢无伤的脸：“这样真的很痛，你放心，我不会割腕的。”
殢无伤得到了他的保证，心情略好了一点，转身从医药箱翻出来创可贴。无衣师尹看着他认认真真低头给自己中指贴上一枚创可贴的样子，笑嘻嘻地说：“你看，这样像不像你在求婚？”
他晃了晃手指：“听说结婚戒指也都戴在中指上，这么看来真像一个戒指。”
殢无伤不喜欢他拿自己的伤口开玩笑——准确的说，他惧怕无衣师尹的伤与血，于是冷冷地说：“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无衣师尹笑容不改，慢慢地把手抽回来：“剁馅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这个伤患要下火线了。”
殢无伤嗯了一下，继续开始忙活。无衣师尹站在那里待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正准备去客厅看电视，却被殢无伤出声叫住了。
“这么想要戒指的话，”殢无伤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上是表情，“以后给你买一个戴着玩。”
他顿了顿，又强调了一下：“只是戴着玩的，很便宜。”
无衣师尹眼里慢慢浮出一点真实的笑意。
“好啊，”他努力维持着声线：“不过既然是你送的，那你也要负责戴上。”
殢无伤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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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2-07-25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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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决定了。”不久之后的一天，无衣师尹很郑重其事地说。
殢无伤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因为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很不情愿听到。
“割腕很痛的话，那就投海吧。”
果然。
“你要去哪里？”
无衣师尹很快报了个地名，并说了一大堆关于此地的好处，譬如人烟稀少、风景秀丽、沙滩细腻，椰林阵阵，比起寻死之地，更像给自己找个海边别墅。
殢无伤说：“听起来不错，让我送你一程吧。”
第二天他们启程上路，无衣师尹心情不错，路上甚至还哼起了歌，结果到了目的地却完全傻眼。不见椰林，没有风景，比起沙滩倒不如说是乱石堆。
“这是什么地方？”他目瞪口呆地问。
“抱歉，”殢无伤一点也不抱歉地说，“看起来是我开错了地方。”
无衣师尹头疼得想找个地方坐下，目之所及的乱石堆却无处可坐，只好半倚在车前盖上。殢无伤也来到他身边坐下，两个人就一时沉默，安安静静地看着海浪拍打在礁石上，荡漾出细小的白沫。
天与地间一片安静，只有浪潮声涌入耳膜。殢无伤突然一阵恍惚，无衣师尹分明就坐在身边，那一刻他却觉得师尹坐得很远。因着这一刹那的恐慌，他捉住了无衣师尹的手。师尹有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手指乖顺地回握回去，十指交缠。他们就像两只长了骨头的水母，每一根触手都要紧紧缠绕住彼此。哪怕海浪将他们卷入海里也不会走散，还可以在每月十五浮到海面，一起看一看挂在天边的圆月。
“无伤，”无衣师尹远远眺望着海天交接处说，“我有时候很同情麦哲伦。他满怀期望地出海远航，自以为能走到世界尽头，可最后只回到了原点。”
“是吗，”殢无伤说，“我倒是觉得他是个幸运儿，经历一切之后还可以回到家里。”
无衣师尹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笑了起来。
“殢无伤，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其实很会安慰人。”
殢无伤也微微笑了：“只有一个人和我说过，我很擅长惹恼他。”
“我无比赞同。”无衣师尹很轻松地跳下车前盖，“走吧，擅于气人的殢无伤，我们也回家去。”
“不投海了？”
“不了，我英明一世，死也要死在一个风景宜人的地方。”
殢无伤系上安全带：“为表达开错路的歉意，我以后会带你去看更美的海的。”

无衣师尹的自杀大计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他想吞药，结果药瓶被殢无伤换成了健胃消食片，一天跑了十八次厕所，最后差点虚脱。
他想烧炭，炭被殢无伤拿去做烧烤。
他想上吊，刚把头塞进去，皮带就断了。殢无伤一边给他摔得淤青的膝盖抹红花油一边表示再也不在路边打折店买皮带，质量真的太差了。
殢无伤就这么安安静静跟在寻死的无衣师尹身后，不劝不阻不拦，却总是恰到好处地搞砸计划。
“好哇殢无伤，”无衣师尹说，“你是故意的吧？”
“只是意外，与我何干？”殢无伤依旧一脸面无表情，“倒不如检讨下是不是你干的坏事太多，现在来报应了。”
我的报应就是遇上你。
无衣师尹气哼哼地想。
“不过把炭烧光之事我确实也有过错，以后赔你盆更好的，正好拿来烤上好的和牛。”殢无伤难得软言。
以后，以后。
殢无伤说以后我会给你买一个戒指，殢无伤说以后我会带你去看海，殢无伤说以后我们可以开车去山里烧烤野餐。
他轻而易举许下很多承诺，又好像得了健忘症一样抛之脑后，于是关于“以后”的承诺越来越多。无衣师尹有时候闲得无聊在心里加加算算，惊讶发现殢无伤居然允诺了他那么多以后，多到好像已经抵押了余生。
他一边腹诽此人出尔反尔，一边又觉得有几分期待。每每想起，就像小动物在心里抓啊抓，酥酥麻麻的。
他想，这样可不行，想死的人不应该有这么多债。
于是在一个午后，他静悄悄地出了门。走时候回头看了看，殢无伤正蹲在阳台摆弄一盆小雏菊，阳光把他白皙的皮肤照得透明，愈发显出眼底那一块乌青。
最近的殢无伤依旧面上冷漠，不爱说话，喜欢抱着墨剑或者沸雪石发呆，看起来和之前并无二致。可无衣师尹知道，他总是休息不好，会深夜从梦中惊醒，或者干脆整夜睡不着。殢无伤睡不着时候总是喜欢握着无衣师尹的手，小拇指勾勒着他掌心的曲线，从头到尾，一遍一遍。无衣师尹想，他是不是怕我跑了啊。
每每这时，他总是会刻意把呼吸调整到平稳绵长，连殢无伤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只觉得他睡得香甜。无衣师尹猜想，也许这样殢无伤会安心一点。
毕竟他已经给殢无伤添了太多麻烦了。
无衣师尹关门的声音很轻，比一片雪花落下的声音重不了多少。

殢无伤缓缓吐出一口气。之前那盆被压断的雏菊总是蔫蔫的，他拿一根小树枝把它架起来，又花了很多功夫照料，那盆小雏菊居然慢慢活了过来，并在今天抽出了一片柔嫩的绿芽，生机勃勃。
他满意地回过头，想叫无衣师尹来看。之前花被压断时，师尹表现得格外沮丧，所以这朵雏菊的重生也许能多少让他快乐一些。
其实殢无伤在感情上是一个很笨拙的人，只能固执地做一些他认为对的事情，然后用他的方式别别扭扭塞给无衣师尹。
可是这一次，他伸出的手落空了。
身后房间空空荡荡，只有尘埃在光线里打着旋。
“无衣师尹？”殢无伤轻轻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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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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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2-07-25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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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他们住的小城是一个很年轻的工业城市。老人们说，当年这里只有几个稀疏的村子。后来铁道在这里交汇，人与车一多，村子就慢慢变成了镇，后来又变成了城。
因为这个原因，无衣师尹顺着后山慢慢地走，没多一会儿就找到了一条铁轨，从从容容地躺了下来。从他的视线里看过去，目之所及只有湛蓝的天空，郁郁的密林。春天来了，远山上的野花疯了一样开着，风吹过去，粉粉白白翻涌的浪。
无衣师尹看了一会儿那天，只觉得澄蓝得让他几乎落泪，便承受不住的闭上眼。他向来是一个敏感而多疑的人，从不肯打开一颗心，哪怕是对着他自己。不过此时此地太安静了，只有花与云在看着他，所以他觉得对自己坦率一点也无妨。
承认吧，他小声对自己说，其实你一点也不想死。
或者更准确地说，你本来很想死。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没有理由与勇气活下去。你布置好了一切后事，写好了辞藻优美的遗言，然后带着从容与期待迈向死亡——连手刃者都是你所期待的。你杀了他的母亲，他杀了你。世界上还有比这更酣畅淋漓无怨无悔的收稍吗？
可是殢无伤来了，满面汗水，目光绝望，一步一步把你从死亡中拖了出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你突然一点都舍不得死了。
于是那些吵吵嚷嚷的寻死计划，那些玩笑一样的自杀闹剧，其实全部都是与死神之间的拉锯。殢无伤是最好的队友，他从不肯说一句挽留，可是他的手握得太用力了，连死亡也无法让你们交错的十指分开。
最后的最后，殢无伤赢了。
无衣师尹只觉得一股热意在心脏里涌动。那一刻他向一些曾经盘踞在身体里张牙舞爪的东西达成了和解。

头顶的光亮好像被什么挡住。无衣师尹试图睁开眼睛，却被倾斜下来的日光晃到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用手遮着眼睛，一点一点适应着睁开。先看到的是一个曲线优美的下巴，然后是紧紧抿起的浅色嘴唇，接着是高挺的鼻梁。无衣师尹眨了眨眼睛，最后对上了一双明锐锋利的眼。
殢无伤俯看着他，看起来松了口气，又有些怒意。
“你在这里干什么？”
“卧轨啊。”无衣师尹坦坦荡荡地说。
殢无伤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这是一个废弃的铁轨。”
“啊，这样吗？”无衣师尹一点也不惊讶地说，“看来我的自杀计划又失败了一次。”
“要一起躺下看看天吗？”他拍了拍身边草坪，“这里看过去景色很美。”
殢无伤顺从地在他身边躺下。
“无衣师尹，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懂你，有时候又觉得从未读懂你。”过了一会儿，殢无伤开口道，“你连死亡都不畏惧，那你畏惧什么？”
“我畏惧我会害你，我畏惧你会恨我。”无衣师尹侧头看着他，“你会吗？”
“时常。”殢无伤慢慢地说：“我恨你欺瞒我，我恨你利用我，我恨你从未把我放在心上……”
“可是我最恨的是，你会离开我。”
“无衣师尹，我总是有很多事情恨你，可如果你在我身边，我也总是会把它们一笔勾销。唯有最后一点，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你不要死了，我仔细摸过你的掌纹，你是注定要百岁无忧的。”殢无伤又一次握住他的手，认认真真地说，“顺应一次天命，如何？”
无衣师尹没有答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远处的天际线。
老师啊，我到底还是一个失败的政客。他在心里说。你说当一名政客要学会斩断欲望，这样才没有弱点。我不贪财也不恋权，会小酌但是不贪杯。可是我唯独放不下那美色。
美色有着月光一样的银发，有着琥珀一样的金瞳。美色会漫山遍野地找我，然后替老天爷告诉我能活得很久很久。
为了这美色，我也注定要在这世间苟活下去了。
“你在看什么？”殢无伤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满天的彩霞，被夕阳余晖照耀得灿金辉煌。
“我在看晚霞这样美，明天一定是个晴朗的日子。”无衣师尹笑着说。
“走吧，我们回家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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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2-07-25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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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无衣师尹一把推开卧室门时，殢无伤还在熟睡。此时被光一照，方才迷迷糊糊醒来，拿手挡着眼说：“这么早就起？”
“无伤……”无衣师尹嘴里亲亲热热叫着。这声线殢无伤太熟悉了，是此人有求于自己时的标准口气。
“我有一事相求。”
看吧看吧，殢无伤咬着牙想，这个人是越来越过分了。之前有事相求还知道带点礼物说句软话，现在倒好，只会缠缠绵绵把自己名字叫出十二种音调。
真把自己当天猫精灵了？
无衣师尹见他不回话，便径直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拨弄着他的银色发尾。老人家说头发硬的人脾气也硬，殢无伤看起来冷若冰霜，头发却是很柔软，握在手里像握住了一段月光。有时候干那事，无衣师尹被折腾得狠了，手在殢无伤背上胡乱抓着，总会扯下几根头发来。事后看着指缝间的断发，一脸心疼。后来次数多了，每次做前无衣师尹都会提醒殢无伤扎一个马尾。久而久之形成条件反射，一看到殢无伤扎马尾就小腹发热，比春药还灵。
扯远了。
反正也许是因为这柔软的发，他总觉得殢无伤会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心软一些。
“无伤~”他攥着殢无伤的发，继续小声喊，“只是一件小事啦。”
殢无伤睁开眼睛，看着无衣师尹早上刚洗完澡，脸和脖子皆是一片粉红，连带着一双清水眼睛也湿漉漉地望着他，喉结不由动了动，一把将无衣师尹扯到自己身上，衔去那白皙的脸颊上一滴水珠，像品尝一块送上门来的可口点心。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样湿？”他一边轻声问，一边密密吻着无衣师尹还泛着潮气的发。
“先听我说……”无衣师尹被吻得头发昏，想努力扭过脸，却被殢无伤牢牢攥住下巴动弹不得。
“你也说了，只是一件小事……那先干我们的正事也无妨。”殢无伤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扯出来，一只手伸进去四处逡巡。他对手中这具身体了如指掌，无衣师尹被揉搓了几下，身子便软了半边，迷离着想说句话，却看到殢无伤从枕头下摸出一个辫绳扎了个马尾，另外半边身子也软了。
白日宣淫，白日宣淫。

殢无伤做爱时凶狠，事后却出乎意料地温柔，会花很多时间细细吻过无衣师尹每一寸皮肤，怜爱地舔舐着被咬到出血的乳尖。无衣师尹被他鲜见的亲昵弄得心里满是浓情蜜意，正打算钻殢无伤怀里说几句体己话，突然想到此行目的，便努力推开对方在自己身上拱来拱去的头。
“停停停，我真有事。”
殢无伤见他是来真的，便用手撑着脸侧卧着看他，懒洋洋地说：“你还要去哪里死？”
无衣师尹双手合十认真道：“你看，我本来就是个政客，现在从慈光跑路了，素还真那边也用不上我，瞬间失去了社会价值。天天在家里窝着，都胖了三斤了，还不如一死了之。”
殢无伤心里忿忿地想，天天换着花样给你做饭，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肉来，倒还嫌弃上了。
“你可以多和我做爱，锻炼你的臀部肌肉和我的腰部肌肉。”
无衣师尹假装没听见：“你之前说过会亲手取我性命，可惜也不知是老天不允，还是有人阻拦，亦或者是我自己心有戚戚，寻死多次也未能成行，怕不是只能活到老爷爷的岁数了。”
“所以只能请无伤多等一等了。若你怕我又欺你骗你，不如贴身监督，与我朝夕厮守，共赴白头。”
殢无伤狐疑打量着他的脸，无衣师尹坦然接受打量。
“你早饭想吃什么？”半天后殢无伤才说。
“云吞，卧个鸡蛋。”无衣师尹打了个哈欠。
“没有云吞了，下点面可以吗？”
“也行。”

【番外】
殢无伤推开门时，家里一片漆黑。就着月光，他模模糊糊看到无衣师尹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上一把叉子，四周满是鲜红。旁边地板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红字，仿佛是一句简短的遗言。
殢无伤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待会儿你自己收拾地板。”
尸体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配合下气氛好吗，我在死诶！”
“我只知道你把打算用来做披萨的番茄酱都用没了。”殢无伤气得牙痒痒。
无衣师尹听他语气就知道大事不妙，当机立断头一歪继续装死。殢无伤走过来蹲下仔细看，只见他珍贵的番茄酱被蘸着写成了一句话：“这是戢武王的戟。”
还打了个箭头，正冲无衣师尹头上那把叉子。
殢无伤嘴角抽了抽，心想就无衣师尹这种孜孜不倦坑人的精神，也不怪戢武王跨境追杀。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无衣师尹眯着眼偷偷看了看他，确定他没有生气，方才睁开眼小声说：“想再听你说句拜托了我爱你，求你不要死。”
殢无伤表情微妙：“我几时说过这种话。”
“反正说过类似的，男人不要太在意拘泥于小节。”无衣师尹翻身坐起来，“之前你还会天天在家里陪我，现在倒好，整日在外面搞击剑班。你看看，今天几点才回来？”
他语气愈发委屈：“还没有结婚已经变成糟糠妻了吗？”
殢无伤听他叭叭说得头疼，索性站起来走了。
“你去哪里？”无衣师尹冲着他的背影喊。
“去切菠萝。”殢无伤头也不回，“番茄酱都没了，只能做夏威夷披萨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再让你说一遍的。”无衣师尹双手攥拳，斗志昂扬。

第二天，殢无伤回家一推门，无衣师尹倒在地上，脸上摊开着一本书，旁边歪歪扭扭一句话：“这是雅狄王的兵经。”
第三天，殢无伤回家一推门，无衣师尹倒在地上，脖子上搭着一根面条，旁边歪歪扭扭一句话：“这是槐破梦的弦。”
第四天，殢无伤回家一推门，无衣师尹倒在地上，嘴里含着一根筷子，旁边歪歪扭扭一句话：“这是殊十二的杖。”
殢无伤说：“按家谱，明天是不是要到剑之初了？”
无衣师尹说：“剑之初还在钓鱼中。”
嘴里含着筷子，这句话说得含含糊糊的。
殢无伤说：“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吧。”
无衣师尹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于是第五天，殢无伤回家一推门，一条特大号翻车鱼倒在地上，旁边歪歪扭扭一句话：“剑之初钓上来的翻车鱼。”
“你真是回来的越来越晚，”无衣师尹不满地扯下玩偶服的帽子，一头一脸的汗，“热死我了。”
殢无伤只说了两个字：“活该。”
他想总算到头了，无衣师尹也该消停了——主要是家里真的没番茄酱了。
没想到第六天，他一推门，无衣师尹安详地捏着一朵小莲花躺在地上。
“素还真的？”
“聪明。”
“你连你义兄都不放过。”殢无伤脑袋又开始疼。
“当初结拜时候已经说过了，要为兄弟两肋插刀。那么稍微借用一下贤兄名誉，他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如果你坚持要继续的话，”殢无伤说，“我往客厅地板上铺个地毯？”
第七天，殢无伤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不出意料无衣师尹依旧躺在地上，身边一杯打翻了的水，水里还飘着片枫叶。
“这是枫岫的鸩酒兑鹤顶红。”
“殢无伤，我坑过的人可多，够我365天死法不重样的。”新铺的地毯很软，无衣师尹索性躺着不起来了。
殢无伤想，能把这种话说得这么得意洋洋，也是本事。
第八天，殢无伤心里居然有点期待。
今天的无衣师尹会是什么死法呢？
今天的无衣师尹身上一把墨剑，货真价实的。
“今天的凶手是殢无伤，”无衣师尹说，“看来看去，还是墨剑和我最配。”
殢无伤一字一顿地说：“早已说过装死就装死，不要拿东西泼地上冒充血，地毯很难清理。”
“今天你负责收拾，我定不会帮你。”
“喂，”无衣师尹怒了，“这是墨剑自己吐的铁涎，与我何干？”
殢无伤径直走了。
无衣师尹抱着墨剑小声说：“你主人真无情。”
墨剑鸣了一声，表示认同。

第九天，殢无伤站在自家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是击剑班最后一期课程，他把学费尾款收了上来。钱不算很多，但是足够他带着无衣师尹去旅行。他和无衣师尹蹉跎了太多岁月将自己困守于牢笼中，不过好在余生很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把这个世界一一走过。
但是在那之前，他先有一件事要做。
殢无伤捏了捏手中的钻戒盒，然后缓缓将门推开。
今天的无衣师尹会是什么死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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